「劉典獄,沒事吧?」
‘一劍’開頭問道。
劉睿影還未回過神來,茫然的看了看‘一劍’與‘連弓子’,隨即搖了搖頭。
「多謝二位前輩!」
劉睿影木訥的說了一句。
‘一劍’走上前來,扶住劉睿影的肩膀,在他身上反復審視了片刻,然後微微一笑。
「回來了就好,什麼時候進城的?」
「不到一個時辰,太陽就快落下去時進城的。」
劉睿影回答道。
對于‘一劍’的明知故問,劉睿影也佯裝不知。
從他入城那刻開始,他就知道自己是無法逃開歐家的眼線的。
對于下危城,歐家還是有絕對的掌控力。
在‘一劍’和劉睿影寒暄之際,已經有兩個年輕的歐家人,一左一右,攙扶起蝴蝶,朝外走去。
「前輩怎知這里出了事端?」
劉睿影問道。
‘一劍’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他是不會告訴劉睿影,整個城里都是歐家的眼線,他的一舉一動,每間隔一盞茶的功夫都有人給匯報一次。
‘一劍’不但知道劉睿影何時入了城,還知道他何時進了青石台。就連他吃了什麼,喝了什麼,與青石台的小二說了什麼話,全都一清二楚。
就像是隨時都跟在他身邊一樣,甚至比隨從都要清楚,就好像是黏在他的身上,寸步不離。
不過這些東西,都是彼此之間心照不宣。
沒有人會將其捅破。
劉睿影不會,‘一劍’更不會。
「這妖女,不知是從何處入城的,進城之後便濫殺無辜!從今日正午到黃昏,在城里四處行凶,目前知道的,已經有六個人死在她劍下,也有可能更多。」
‘一劍’說道。
原來蝴蝶到達下危城的時候,卻是要比劉睿影還早了半天光景……劉睿影是在黃昏的最後十分到達,而她卻是正午。
但‘一劍’說的是,蝴蝶在正午十分已經開始行凶殺人,所以她說不定到的更早。
從劉睿影離開厭結部落來算,也只是不到一天的光景。
上一次見到蝴蝶時,她還極為正常,除了對白慎抱有敵意之外。
不過這敵意她曾解釋的很清楚,是為了報恩。
為了報答安明的恩情。
安明則是為了自己報仇。
劉睿影想到這里,又模了一下一直揣在懷里的小瓷瓶。
解藥還在。
證明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但一切卻又是那麼的虛幻詭異……
好端端的,一個清麗的姑娘就成了殺人惡魔。
按照‘一劍’的描述,蝴蝶在下危城中可是‘濫殺無辜’……
城中雖然允許報仇,但絕不允許濫殺。
蝴蝶殺死的人,都和她毫不相干。
就連性命都不知道,哪里來的生死大仇?
可劉睿影更奇怪的是,她為何會找來自己。
自己不但和她沒有仇,反而有恩!
在這種情況下,她還來找自己的錯,真是忘恩負義!或許那些人也和他一樣,對她有恩,卻被她當作仇。
要不是劉睿影將劍夾在了白慎的後頸上,蝴蝶早就成了一律香魂,不知飄向何處。
如此的行為,恩將仇報,的確是不符合蝴蝶的秉性……
她雖然剛烈,但總體上還是個溫婉的姑娘。
殺人定然是殺過。
她的刀鋒與劍刃,絕不會揮向無辜之人。
更何況,方才她的神情和神色都極為不自然,像是個提線木偶一般,不由自主……
就像是被什麼控制了一般,那控制她的力量一定與自己有關,或許那對面的敵人才是真正他的敵人,蝴蝶不過是個工具人罷了,被人利用後又被拋棄。
「家主說要見你。」
‘一劍’開口打斷了劉睿影的沉思說道。
「什麼時候?」
劉睿影問道。
「家主沒有說具體的時間,你先好好休息休息。下危城也算是來過兩次了,還沒好好轉轉吧?」
‘一劍’說道。
劉睿影苦笑著點點頭。
他倒是也想游山玩水。
但一個人的精神終究是有限的……總不能把自己分成兩半,一半玩樂,一半去做正事。
不過今晚卻是例外。
換句話說,劉睿影的正事已經做完了,的確是到了可以享受享受的時候。
下危城,作為漠南第一城,卻是要比王城還熱鬧。玩了的地方自是少不了,就看這想玩的人,能不能找到地方,身上夠不夠銀子。
能找對地方,再有足夠的銀子,無論在哪個城里,卻是都能快樂似神仙!
「劉典獄就交給你了!」
‘一劍’沖著門外說道。
劉睿影尋聲望去,青石台門外走來一位手持折傘,身穿白衣的俊俏公子。
距離太遠,面龐五官未能看清。
在加之劉睿影的精神還在逐漸回味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上。
因此沖著那公子胡亂拱手行禮,算是見過。
心想歐家無非是派了個不中用的公子,來陪自己消遣而已,用不著多認真。
只是這公子也是好玩……竟是和話本戲台上說的講的那些紈褲子弟一模一樣。
這都已經入冬了,手上還拿著一把扇子。
不是真怕熱,就是腦子多少有點問題……
至于那一身白衣,就更別說了!
自古話本兒里,將軍白袍,公子白衣。就連那些行走江湖,懲惡揚善、劫富濟貧的大俠們,也喜一身白衣。
話本兒里的終究是故事……故事有真實的底子,但更多的都是後人所杜來的。看官無非是听歌熱鬧,遐想一番,自得其樂。
倘若真有人這麼穿,這麼做了,非得被人罵一句「傻子」不可!
「劉典獄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呢!」
這位公子看到劉睿影根本沒把自己當回事,卻是出言揶揄。
劉睿影听到這聲音,身子頓時怔住……
明明是位公子,怎麼說話如此婉轉動人?似是個姑娘。
再一抬頭,這「公子」已經走到他面前。
劉睿影看清了他的面龐五官,只覺得很是面熟,應當是在哪里見過。但一時半會兒,又剛經歷過極為凶險的打斗,卻是想不起來。
「你點了四壺酒,但只喝了三壺。還有一壺準備帶去邊走邊喝,卻是還未喝到嘴里。難不成三壺酒,就把千杯不醉的劉典獄喝的連人都不認得了?」
「公子」俯子,再度說道。
劉睿影盯著這張臉,記憶瞬間涌現。
沒奈何,只能再度苦笑一番……
「公子」非公子,卻是個大小姐!
而且這大小姐有什麼別的能耐他不知道,酒量卻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上次見面時,她從畫舫里走出,身邊跟著個侍女,侍女還提這個鳥籠。
鳥籠里那只極通人性的鸚鵡,讓劉睿影印象頗深。
這位「公子」不是別人,正是歐小娥的姐妹,歐小芹。
「看樣子劉典獄還沒有喝多,終究是能認得人的。」
歐小芹站直了身子說道。
「大小姐怎麼這身打扮?」
劉睿影問道。
「領了家主之命。」
歐小芹解釋道。
劉睿影皺起眉頭,極為疑惑。
家主之名便是歐家家主,歐雅明的命令。
但歐雅明怎麼會平白無故的讓歐小芹換上一身男裝,做公子打扮?
這也未免有些太過于奇怪……
家主之名,豈可兒戲?
劉睿影想不通歐家主歐雅明怎麼會如此交待歐小芹做事,不過這樣的話,歐小芹也應該不會隨便亂說。
畢竟‘一劍’和‘連弓子’這兩位位高權重的大供奉還在這里,胡亂編排家主,或是假傳家主之令,即便是家族小姐,也是個不輕的罪過。
就算要開玩笑,也該等這兩個老家伙都走了再說。
「家主讓我陪你好好消遣,把下危城里好玩的去處都逛逛。但我又是個女兒身,很多去處多有不便。想要配好您這位典獄大人,就只好如此。」
歐小芹兩手一攤說道。
「那真是多謝歐家主一番苦心了!」
劉睿影說道。
「你謝他,難道就不謝我?」
歐小芹氣鼓鼓說道,兩手叉腰。
一副不饒人的樣子,她的威嚴不允許人來挑戰!
「都謝,都謝,尤其要謝歐小姐您!」
劉睿影連忙改口說道。
歐小芹這幅脾氣到現在還是不改,像她家人一樣,都火大的很。
歐小芹這才算是勉強滿意,沖著劉睿影點了點頭後,抬手一揮,示意他緊跟著自己。
劉睿影和‘一劍’與‘連弓子’拜別,隨即快步趕上。
這兩人還要和青石台中別的客人以及店小二交待幾句。
起碼得賠付先銀兩,這是息事寧人的最根本態度。
走出青石台,劉睿影看到門口左側停著個諾達的車架。
架子上有歐家的標識。
不過這車架上放著的不是車廂,而是一個用精干制成的大鐵籠子。
蝴蝶被浸了水的麻繩反綁著雙手和腿腳,眼楮也用黑布蒙起,關在籠子里,蜷縮成一團。
劉睿影看著有些出神……只覺得心里一陣復雜。
想起在自己剛到厭結部落的時候,蝴蝶獨自來到他營帳中,再想起後來她做的那盤好吃的青口貝,更是有些感慨。
「你認識她。」
歐小芹的聲音傳來。
劉睿影點了點頭。
認識就是認識,沒什麼可隱瞞的。
何況在下危城里,對歐家中人撒謊,是一件極為不明智的事情。
劉睿影不傻也不笨,更不瘋。
所以他不會做這樣不明智的事情。
「是在漠南?」
歐小芹接著問道。
「厭結部落。」
劉睿影回答道。
「她喜歡你,還是你喜歡她?」
歐小芹調皮的問道。
「她挺漂亮的,身材也好。」
「在你眼里,男女之間的感情是不是只有喜歡和不喜歡?」
劉睿影正色反問道。
這下卻是讓歐小芹啞口無言……
她只是個玩笑,沒想到劉睿影卻是這麼認真。
「那你是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
劉睿影輕輕一笑,接著問道。
向來伶牙利嘴的歐小芹忽然低著頭,害羞的有些臉紅。
劉睿影見狀,心知自己說錯了話。
要是歐小芹听到,把他沖一頓,還比現在這反應要好得多……
可是這般樣子,著實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無限懊悔頓時從劉睿影的心里生發出來……千不該萬不該,怎麼能跟著歐小芹有樣學樣來調侃?
「你要帶我去哪里逛逛?」
劉睿影趕緊岔開話題問道。
「你的事都辦完了?」
歐小芹一听劉睿影不再逗弄自己,也變得隨意輕松起來。
「你知道我要辦什麼事?」
劉睿影很是警覺地問道。
「不知道。但你從中都大老遠的來蠻族部落,要不是為了辦事,還能是什麼?蠻族中吃的也不好吃,姑娘也不好看,酒更是不好喝。」
歐小芹說道。
「都辦完了。」
劉睿影說道。
「那的確是該好好逛逛,不光是逛,還得慶祝!」
歐小芹說道。
「你說的慶祝,不會是又要喝酒吧?」
劉睿影有些害怕的說道……
他並不害怕酒,而是害怕和歐小芹一起喝酒。
尤其是剛才她還露出了那般表情,更讓劉睿影有所顧忌。
「酒當然是要喝的,不過不是現在。」
歐小芹眉毛一揚,似是早就打好了小算盤。
「那先做什麼?」
劉睿影問道。
「先把你這一身沙子洗洗干淨。」
正說著,腳下步子卻不停。
抬眼已到了座店家門口。
這店門口頗為奇怪,只點著一只燈籠,並且從里面還傳來陣陣濕氣和香氣。
劉睿影看了半晌,才明白過來這是個什麼去處。
「不滿公子說,在下早在進城的時候,就這麼想過了。吃頓飽飯,再泡個通透的熱水澡。」
劉睿影說道。
歐小芹笑笑,唯做理會。
不管劉睿影說的是真是假,兩人來都來了,而且歐小芹的確就是這麼安排的。
即使劉睿影不喜歡,她也會讓人把劉睿影按進澡盆里,洗個干淨。
現在看來,卻是省了動手。
「我在前面喝茶等你,你從這里進去,自有人引你。」
歐小芹說道。
她雖然是一身公子打扮,但畢竟還是女兒身。
可以和劉睿影去往煙花之地,也可以去賭錢喝酒,但這澡堂浴室卻是萬萬沒法相配。
就連同為男人之間,有時候坦誠相待都令人極為困擾,跟別說這還有個男女之別,禮教大防。
「多謝了!」
劉睿影拱手道謝,便一頭鑽了進去。
整日的大漠趕路,著實是讓他的難受異常……尤其是雙腳,更是鑽心的癢癢!
一名伙計引著劉睿影,來到了一間暖房之中。
澡堂浴室里,也分三六九等。
環而列于廳室,為下等。居于兩旁,為中等。暖房,謂之上等。
房間不大,卻很精致,可躺可睡,又靠近頭池的爐灶。相比于月兌去衣衫後,被旁人環視的尷尬,以及冰冷空氣的吹佛,這暖房內著實是舒服得多。
剛剛坐定,那伙計便上來一套茶具,上好的瓷杯里放著大紅袍。緊跟著又有一名茶博士,手領銅壺,內裝滾水,分三次將滾水倒入杯中。
動作干淨利落,滴水不漏,卻是稱作‘鳳凰三點頭’。
「客官,您喝了酒,還請先飲熱茶,發散了酒氣再沐浴。」
伙計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