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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終了

金爺雙眉與睫毛上的霜,再要徹底遮蔽住眼楮的時候,他的眼皮微微動了動。

劉睿影看到他眼珠子一轉,心神緊繃,以為他又會有所動作,沒想到他的右手卻垂下,烏鋼刀也跟著無精打采的耷拉下去,刀劍指地。

「我殺不了你。」

金爺說道。

言語中劉睿影能听出不甘,但他說的卻很堅決。

金爺不是個拖拖拉拉的人,他想好的事情,一定會去做,至于能不能做到,這不是做事情前該考慮的問題。若是因為覺得做不到而放棄的話,那這件事就沒有任何余地。何況有些事,一開始毫無可能,正是做著做著才發現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過劉睿影明白,他此刻放下刀,還有一種意思蘊含在里面,那就是義氣。

能讓一個干脆的復仇者有所顧慮的唯一原因,就是義氣。

男人極重義氣,甚至有的人把義氣當做了比命還重要的東西,要他的命可以,但不能讓他失去義氣。

孩子老婆在他眼里也不算什麼,唯獨義氣二字。

他們終生都為此拋頭顱灑熱血,最終卻什麼都沒有得到。

因此義氣重要,但旁的感情更為重要,更何況這大奸大惡之人眾多,若義氣對錯了人,怕就是白付出一場。

劉睿影對金爺算是義氣,起碼在下危城中見到他時,沒有任何旁的打算。但凡劉睿影告訴了歐家此事,金爺也不會有機會大大方方的站在這里,用自己偷來的二十八把歐家劍來當做估價之物,參與拍賣。

在劉睿影這里,義氣就是佔比不高,但必須要有的東西,他對金爺夠義氣是因為金爺是個值得他付出的人,並且金爺本身也是個夠義氣的人。

眼下看來,他的刀尖刺破了劉睿影的胸口,可是劉睿影的劍卻逼在他更加要害的部位。

金爺在腦子里演變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可能。

其中可能性最大的,便是劉睿影身子一歪,同時再朝前邁出一步。

這樣的話,金爺的刀只能刺穿劉睿影左邊的肩胛,而劉睿影的劍卻能刺穿他的咽喉。

劉睿影只是重傷,他卻能丟掉性命。

就在劉睿影稍稍放心的時候,金爺手中的烏鋼刀卻又猛然舉起,逼在劉睿影的咽喉。

「你……」

印象中,金爺不是這樣反復無常的人,但這樣的舉動,劉睿影實在無法理解。

金爺卻搖了搖頭,很是無奈的對劉睿影說道。

「我還不能把刀放下。」

「你想讓我給你當擋箭牌,出了城去?」

劉睿影頓時反應過來。

金爺笑笑,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力。

劉睿影想了想,覺得這忙自己幫不幫尚在兩可之間。

主要是該如何讓歐雅明有個台階下。

說起來,自己被他當槍使,劉睿影心中也不是很痛快。但情勢所迫,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頂上去。

現在既然有了緩和的余地,劉睿影也當然要動動旁的心思。

直接了當的扔掉手中劍,顯然做不到。

不過劉睿影做了個更絕的事情,他將手中的劍緩緩收回了劍鞘之中,然後轉過身,朝後靠了靠,讓金爺的刀從後搭在自己肩膀的同時,還把鋒刃逼在脖頸上,和金爺一開始對歐雅明做的一模一樣。

這樣一來,劉睿影正面對著歐雅明,兩人一言不發卻是心照不宣。

旁人看來,卻是劉睿影不敵,被金爺用刀脅迫,朝會場外走去。實際上卻是願打願挨,兩人合力唱的一出雙簧。

歐雅明眉毛一挑,左手在酒杯邊沿輕輕敲擊了兩下。

破空之聲起。

一只箭矢以雷霆之勢,朝劉睿影和金爺襲來,速度之快,就連眼楮都來不及反應。

劉睿影從听到聲音,到看見這支箭時,他已經插在金爺持刀的右臂上。

金爺慘叫一聲,但還盡力保持著穩定。

但架在劉睿影脖頸上的刀鋒,卻不斷抖動,剮蹭著他的皮膚。

這種感覺很不好,就像一陣陣的涼水潑在身上。可他還不敢打寒顫,因為自己的身體稍微抖動,簡直就是把脖頸送到金爺的刀鋒上。

沒有人會用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劉睿影也是同樣。

歐雅明顯得有些興奮。

因為連弓子出手的次數著實不多,尤其是被他親眼目睹的次數,更是少之又少。

如此精準的箭法,可以稱得上是神乎其

技「天上一箭」,這個名頭果然不凡。

金爺歪過頭去,用嘴咬住箭桿,想要將其拔出來。

但這箭矢是特制的,尤其是箭頭,

當有外力施加在箭身上時,箭頭就會在皮肉里炸裂開來,散成一朵花,由此帶來更大的殺傷。

那疼痛是平常箭頭的十倍。

這一次,金爺沒能忍住,他的右臂終究是垂了下來。

歐雅明沒有再讓連弓子射箭。

畢竟這也算是暗箭傷人。

第一次,他可以用救劉睿影之說搪塞過去,但在對方已經垂下了刀後,再射出一箭,就顯得不道德,不是大家作為。

所以他選擇親自上前。

只見歐雅明,利落起身。

足下一蹬,猶如鷂子般翩然而起,落在那拍賣師身旁。

拍賣師手邊放著那二十八柄歐家劍。

歐雅明看也不看,從中抽出一柄,欺身上前,鋒刃直指金爺的咽喉。

劉睿影轉過頭來。

他的劍還在手上。

若是出劍,定然可以擋得住歐雅明。

可是他為什麼要出劍?

出劍一定得有足夠的原因和理由。

現在出劍的原因,只可能是為了救金爺。

歐雅明雖然對著金爺出劍,可他的雙眼以及全部的精神都在劉睿影身上。

他在賭劉睿影出不出劍。

他賭劉睿影不會出劍!

不過歐雅明與劉睿影之間的關系極為微妙。

兩人沒有私交,劉睿影本來今日根本不必出手相幫,為的就是歐雅明那句可以在下危城中建立查緝司站樓的承諾而已。承諾最是空泛,今日可以這麼說,明日又可以那樣說。但以歐雅明這種身份,說出來的話一定經過細細斟酌,否則最後做不到,連帶著整個歐家都會受到牽連。

歐雅明並不迷信,但有時候也講究氣運之說。

行慷慨事,走康莊道,一個人連同家族的氣運就會昌盛。居于上位者,最忌諱朝令夕改,反復無常。至于議論他人的閑話,更是寫在了歐家的祖訓中,「但看花開落,不言人是非」。

一個年輕的家主,不論世家大小,也不論傳承久短,只要想有所作為,尤其很多時候得面臨善惡之地的極端選擇。無賴者可成事,這句話不假,但成的都是小事,即便陰差陽錯,一時富貴,也長遠不了。

若是放在尋常人家,無非種地讀書兩種選擇,能修武道的少之又少。

書讀好了,金榜題名,光耀門楣,隨後和大多數人一樣,學而優則仕,甚至還能在幾大王府里某個差事。既能讓爹娘挺直腰桿走路,不受人欺凌,自己卻也揚眉吐氣,吐氣揚眉,不辜負那十多年的寒窗苦讀。當然也有人願意讀一輩子書,做一輩子學問,終日躲在博古樓或是通今閣的一方小天地里,自得其樂,和聖人終日神交,也是快事一件。

但放在世家鐘姨,這些道理卻要統統打破。

世家中必得有人學文,也必得有人修武。

學文是為了長遠的發展,修武是為了保護現有的基業。

歐家之中,本來除了家主之位外,還設一位和家族地位相當的族鞭。

這個職務每個世家都有,不過有的是一個人,有的是許多人。

由于家族中能參與議事的人,是由全家族選出,如果每個議事之人都以自己所在利益或良心為名各自行事,那麼一個家族就無法統籌運轉,甚至停步發展。這時候便由族鞭出面,在家族中代表族長的意志,貫徹綱紀,執行族規。

歐家到了這一代,族長族鞭卻是由歐雅明一人擔任,這在歐家歷史上乃至全天下的世家中,都極為罕見。

如此一來,組長的權利就毫無限制,可以盡情揮灑自己的創意嗎,推行發展。若是遇上賢明之人,則可迎來一代興旺,反之則衰敗也在情理之中。

雖然歐雅明賭劉睿影不會出劍,但他實際上渴望劉睿影阻擋自己。

他和金爺還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雖然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就刀劍相向,並不愉快,但從籠統上說,他們都是世家中人,對彼此也能有足夠的理解。若是沒有利益糾葛,歐雅明很願意坐下來和金爺一起喝杯酒,聊聊青府與歐家的區別,談談震北王域和下危城的趣事。

只是以前距離隔得太遠,歐雅明雖然經常去博古樓找鹿明明喝酒,但卻始沒能騰出時間去往戈壁灘上的礦場。錯過一次後來也就成了習慣,不用心根本想不起來這種事。

雅明的劍有意放馬了速度,似是要給劉睿影留出足夠的思考時間。但再遠的距離,只要不停歇,終有抵達時候。

劉睿影看著劍尖逼近,不由自主的朝劍柄握去。

突如其來的一聲呼喊,卻是打斷了劉睿影和歐雅明之間的默契。

尋聲看去,卻是胡夫人站在不遠處。

她已經離開了很久。

去的時候是和老板娘一起,現在回來卻沒有看到老板娘的身影。

劉睿影定了定神,發現胡夫人的樣子有些奇怪。

她的表情極為不自然,抿著雙唇,眉頭微皺,似是有什麼話想說而不敢說。

身上不知從哪里弄來一件極為寬大的袍子,套在外面。

袍子底部蓬松異常,大大的張開灑在地面上。

「放下劍!」

聲音從胡夫人身上傳出,但詭異的是她的嘴吧連動都沒動。

而且這音色也不是胡夫人自己的,劉睿影對他的聲音很是熟悉。冷漠中泛著高貴,時刻透露著不容置疑、不可侵犯的韻味。

但這聲音卻很是焦急,頗有幾分魚死網破之感。

「歐雅明,放下劍!」

聲音再度響起。

這次劉睿影听清了說話之人究竟是誰,卻是老板娘,金爺的妹妹。

她著實是聰明。

知道連弓子例無虛發,所以在制服了胡夫人之後,找來一件碩大的黑袍子,不透光也不透風,罩在胡夫人身上。自己則躲在其中,隱藏軀體,使得連弓子找不準她的身形,便也無處下手。

著法子雖然有些耍賴,但卻極為有效。平心而論,劉睿影、歐雅明、金爺這三個大男人絕對想不到。

胡夫人應當是被劍逼著,無法言語,她的嘴微微張了張,歐雅明看到後停住腳步,手中劍黯淡垂下。

胡夫人的神色也放松了些許,畢竟要是歐雅明不放劍,老板娘定然沒有任何憐憫,毫不猶豫的將劍刺入她的要害,以命換命。

一劍從旁側想要趁不備之機動手,卻被歐雅明擺手制止。

隱藏在暗處的連弓子更是恨的牙癢癢。

目標遮蔽了視線,就等同于把神箭手變成了瞎子……即使他的箭再快再精準,也無濟于事。

「你想要做什麼?」

歐雅明問道。

「歐家主明知故問。」

老板娘說道。

「明知必得故問,你不說清楚,我又這麼知道該怎麼做?」

歐雅明兩手一攤說道。

「送我們兄妹倆出城。」

老板娘說道。

「對不起,辦不到。」

歐雅明說道。

「辦不到你為何還會撤劍?何況這件事你堂堂歐家家主都辦不到,還有誰能做到?」

老板娘繼續說道。

她比一開始更是焦急……多拖一刻,危險便多增加一分。

「如果只是我和你們青府的個人恩怨,那我倒是願意平和對待。冤家宜解不宜結,什麼事都好商量。剛才我就提出了個法子,只是你哥沒有同意。不過這法子多種多樣,不止一個,這個不行,總有個行的。」

歐雅明說道。

袍子抖動了一下。

老板娘的忍耐到了極限。

听歐雅明東拉西扯這麼多,她卻是再無心言語。

劍鋒從袍子斜斜刺出,逼在胡夫人的下頜。

冷冽的寒光刺的眾人眼楮一疼,歐雅明也正色起來,看向了胡夫人。

胡夫人高高揚起腦袋,但她抬高一寸,老板娘的劍就跟進一寸,容不得絲毫喘息的余地。

余光看到歐雅明正望向自己,胡夫人忍住劍尖刺破皮膚的疼痛,微微點了點頭。

「好,我送你們兄妹出城!」

歐雅明立即換了個說辭。

「不勞煩歐家主大駕, 只要讓歐家與胡家的眾人退開便好。」

老板娘說道。

歐雅明揮了揮手,一劍趕忙呵退眾人,在會場里讓出一條路來。

金爺看著歐雅明和劉睿影,一臉玩味。

他卻是沒有立馬隨著老板娘離開,反而走到台上,從拍賣師面前拿起了那壇滿江紅。

徑直排開封泥,牛飲一口。

「不過爾爾!」

隨即高高舉起酒壇,朝著地上用力一摔,會場里霎時間酒香四溢。

這一摔,不僅摔碎了三十萬兩銀子,還有歐家與胡家的在下危城,在天下商客們面前的全部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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