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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空花陽艷【五】

歐家總管的心髒咯 一下,差點沒背過氣去……

面龐上的五官都堆擠在了一起,就快哭出來了。

這酒也喝了,好話也說了那麼多,更何況方才他陳四爺自己也說讓有空來找他喝酒,一切本來都很圓滿,只要自己出了茶樓,那便就此過去。

現在陳四爺又叫他站住,屬實不知道這位閻王又想起了什麼……

「陳四爺,要是還讓小的陪酒,那你一句痛快話,喝到天亮也沒有問題。不然您就拔刀給我來一下子……這般不停地站住,我就是不喝死也要被您嚇死。」

總管轉過身來弓腰駝背,攤著一雙手,不住的抖動。

「我問你,那歐家的公子,怎麼會和力巴混在一起?」

陳四爺問道。

方才只顧著擔心金爺的安危,想把他們盡快打發走。

回過頭一想剛才這總管說的話,陳四爺這才發現其中好像有些了不得的東西被自己忽略了。

「原來四爺您是想問這個。」

總管松了一口氣。

「這位公子叫歐帆,是上一代的某個老爺在外面搗鼓出來的……十來歲才從外面領回來,之後又認祖歸宗這些都不在話下。但他身上卻沾染了一身外面的習氣,和家族格格不入。不過他在鑄劍一道卻是有著出人意料的天賦。所以家族里很是寶貝,平時對其沒有任何限制,想去哪就去哪,想在哪住就在哪住,只要不耽誤了鑄劍就行。」

總管說道。

「他最喜歡和力巴廝混在一起?」

陳四爺接著問道。

「這倒也不是。不過他最喜歡的去處就是河邊的涼亭,說那里有風聲,有水聲,還有力巴們的聊天談笑。沒想到今晚卻是出了這麼一件事。」

總管說道。

「歐家那麼多公子,就算不是公子的劍心每一輩兒也要不少,怎麼這樣寶貝他?」

陳四爺問道。

總管想了想,不知道這話該如何回答。

要是如實說了,畢竟牽扯到歐家的一段往事。俗話說家丑不外揚,貿然說出去,日後要是家族里追責起來,倒霉的還是自己。

雖說這些丑事算不得什麼,可名譽比天大,一件件小事堆積起來,足夠把一個名門世家毀于一旦。

當一個世家起勢之時,最注重的已然不是它的根本了,就拿歐家劍來說,哪怕一個普通的劍,印上歐家的名頭,也沒人敢懷疑真假。

他們對劍並不感興趣,也不崇拜,只是忌憚垂涎那劍身後的歐家罷了。

只有極少數的人,才是愛劍之人,才不是因為歐家而愛劍,只是因為那是好劍。

因此對于氏族來說,名譽是極為重要的,沽名釣譽雖不是什麼好詞,卻也彰顯了地位。

一定位置的人,才會考慮到名譽。

不過仔細思量了一番,他又覺得當年那件事其實也算不得什麼隱秘,何況問話的還是陳四爺,說不定對那件事的了解比自己還要清楚。

「家主在看完他鑄造的劍後,說他的天賦不亞于當時的歐廚……有這樣的前車之鑒,所以不敢對他限制的太過于嚴格。」

陳四爺听到「歐廚」這個名字,眼楮頓時一亮。

這位歐家的天才鑄劍師,可謂是紅極一時。但最後卻是慘淡收場……歐家中放出話來,說歐廚已經被逐出歐家,剝奪了姓氏。這些話也就是對普通老百姓扯出的幌子,哪里偏的住陳四爺這樣的大世家中人?他們心里卻是清楚地很,歐廚是被歐家逼走的,算是叛出家族。

歐家當代家主歐雅明既然對這位歐帆有如此高的評價,想必也起了惜才之心。

這樣一位少年天才,在下危城里不聲不響的就死了,不僅是讓歐家損失了個日後的大宗師,更是讓整個家族在城中顏面掃地,怪不得要這般大動干戈。

「行了,你去吧。」

陳四爺嘆了口氣說道。

本以為這段時間歐家會忙于《招賢榜》一事,胡家的全部心思都在賣酒上。金爺在自己這里可謂是高枕無憂,根本不會有人來打擾。

眼下看來,下危城也不會那麼太平……著實是得亂上一陣才行。

何況歐家最擅長的就是變本加厲。

借著歐帆之死這件事端,還不知能做出多少文章來。

總管如釋重負的走出茶樓,輕輕地把門帶上。

陳四爺重新坐下,將燈盞朝金爺那邊挪動了些許,終究是讓兩人都能互相看清

面龐。

相視一笑,卻是繼續飲酒。

金爺很是開懷,反正生死天注定。他既然選擇了來找陳四爺,那外面的這些風風雨雨,自是有他來遮擋。

兩人也不多言,就這麼一杯一踫的,不停喝酒。

今晚不是個喝酒的日子。

下危城中喝酒的日子是在每個月的月末。

月末的時候,各大世家和商客們的生意都已然完成,該交貨的交貨,該付款的付款。

現在距離約莫還有五天,今晚在下危城中喝酒的只有兩桌人。

一桌是陳四爺與金爺,另一桌便是還在接風宴上的劉睿影。

就在歐家巡城總管敲開「四爺茶樓」的門時,同樣也有歐家中人來到劉睿影喝酒的地方,站在門口打了個手勢,把「一劍」叫了出去。

「一劍」走了有半個時辰。

期間一直都是他的徒弟張毅在和他談笑飲酒。

「前輩可是有要事?」

「一劍」回來後,劉睿影問道。

他早就在這冗長沉悶的接風宴上坐不住了……張毅雖然以前是中都查緝司中人,還算是和劉睿影有些話題,但越聊下去劉睿影越是發現他的很多想法著實是怪異……

說句不好听的,要自己是那查緝司中的勤雜姑娘,當然也會受不來……一桶熱水潑下去都是輕的,換成滾開的沸水也不奇怪。

至于「連弓子」……就像個木樁子。

一句話不說,喝酒時也自顧自的,從不與他們倆踫杯。

雙手不停地撥著大蒜,一個接一個的朝嘴里丟去。

也不嫌辣,像嚼豆似的,一口一個,十分干脆。

劉睿影甚至覺得,他不同自己說話,是不是因為嘴里吃了太多大蒜的緣故,不好意思張嘴……

畢竟會有很濃郁的臭味。

「家族中有點小事,劉典獄還請見諒!」

「一劍」說的極為輕巧客氣。

但劉睿影心里明白。

能消磨「一劍」半個時辰的事情,怎麼會是小事?他只是不想對自己說罷了。

只有不想說的,才會客氣。

「要是有事,前輩還請自便。」

劉睿影說道,語氣極為陳懇。

「一劍」听後揣摩了一陣,覺得劉睿影的確是沒有責怪之意,這才端起酒杯,和他相踫飲盡。

「其實也不算是族中的事物,而是中都城里的。」

「一劍」咽下口中的酒水後說道。

「歐家和下危城不分彼此,城中事也就是歐家之事。」

劉睿影說道。

「我听這不成器的徒弟說過,中都查緝司在查探一道頗有建樹心得,不知劉典獄能否不吝賜教?」

「一劍」思忖了半晌後開口問道。

「承蒙歐家與前輩禮遇,日後在城中乃至平南王域還要多多勞煩,自當效命!」

劉睿影拱手說道。

「多謝劉典獄相助!還請移步別出!」

「一劍」說道。

隨即吩咐伙計將酒壺與酒杯裝在托盤中,自己則引著劉睿影朝岸邊的涼亭走去。

「真是沒想到在漠南之地還能有如此繁華的夜市!」

出了茶樓,劉睿影看著河邊的盛況,不禁感嘆道。

穿越下危城的河流只有一條,但河道卻有四條。

南城牆處的叫河道是除了歐家與胡家之外的其他世家專供之地,由西南的城門入城,曲折環繞,從東南的門流出,河上有橋十一座。

流經城中的叫河道,主要是供給城中百姓和往來,,也有漕運北方東北方糧食的用處。凡是東北之地的土產,也都從這里運入下危城中,無論公私所需,都依賴此河。

這條河道上只有橋一座,此橋沒有橋柱,全以巨木凌空架造,用紅色顏料涂飾,猶如天上飛虹,近旁供行人上下土橋也如此。

但流過歐家與胡家門前的河道最為寬闊,凌駕于其上的橋也最是雄偉。

橋柱全都用青石築成。

橋上的石梁、石柱、欄桿及近橋兩岸,石壁上全都雕鏤著海馬、水獸和飛雲的各種形狀。

橋下密密地排列著石柱,這些石柱從河岸兩旁的道路上生發,東西兩側的闕柱、樓觀相對聳立。

橋的西邊有方形的淺船三只,船頭安置又粗又長的鐵槍數條,岸上有鐵索五條。

每到夜晚將方船絞上水面。

「一劍」說,這是為了防止

遺留火種在船上,引發災患。

從剛才喝酒時的茶樓出來,一直到那座下危城中最雄偉的青石橋,當街有許多傷感出售鑣肉、肉干。

還有些固定的商鋪售賣著從下危城外,漠南沙漠邊界處獵來的獾肉、野狐肉、野雞。

橋對岸確實要比劉睿影等人走的這邊更是琳瑯,現煎現賣的羊白腸,加工過的醃魚、瓚凍魚頭、姜豉、剿子、抹髒、紅絲、批切羊頭、辣腳子、姜辣羅卜等均有商販叫賣。

現在已經入秋,「一劍」說夏天的食盒,中都城里能吃上的沙糖冰雪冷丸子、沙糖綠豆甘草冰雪涼水、荔枝膏、間道糖荔枝、鋸刀紫蘇膏、金絲黨梅、香橙丸子等這里卻是都能吃到,還全都用梅紅色的盒子盛貯。

「劉典獄若是不急著走,待冬天,我和‘連弓子’親自去往漠南打獵,那盤兔、野鴨肉、還有尚未上凍的水坑里掏出來的滴酥水晶鯰、那才叫一個好吃下酒!」

劉睿影並不好吃,可一時間听到這麼多吃的,有的甚至連名字都不曾听過,也不禁吞了口唾沫。

「不過,我在下危城中看到的盡是茶樓,酒肆卻是沒有見過幾家。」

劉睿影說道。

一開始他以為下危城中人都喜歡在茶樓中飲酒,故而酒肆寥寥。

但「一劍」听了後卻微微一笑,並不作答。只是突然指了指河對岸,然後帶著劉睿影過了橋。

「劉典獄一看便知。」

從這里到下危城中的酒肆所在並不算遠,繞過一條角巷,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能到。

箱子里都市百姓人家。

街心處同樣是做買賣的地方,在晚間尤為興盛。

角巷入口處,歐家和胡家共同修建了一座迎祥池,池邊垂楊夾岸,池中菰蒲蓮荷,鳧雁在其間游泳嬉戲。

迎祥池中橋梁、亭閣、樓台、水榭,星羅棋布,相對聳峙,不過尋常百姓只有在每年春節時才準百姓入內燒香、游觀半日。

走出這條角巷,便到了酒肆所在之處。

凡是下危城中的酒肆,都扎有彩帛裝飾的門樓。店門直對的,是一條筆直的長約百步的主廊。

南、北天井兩邊的走廊旁都是一間間小房間。

入夜後,燈籠、蠟燭點燃得明亮輝煌,上下相互映照,又有濃妝艷抹的女子數百人,聚集在主廊的廊檐下,等待酒客的召喚。

其中最大的酒肆,當屬豐樂樓,是胡家的產業。

大院里有五座樓房遙遙相對。

各樓之間,用裝有欄桿的懸橋,或明或暗,相互聯通。

珠子的門簾、刺繡的門額,在燈燭光下晃動,猶如漫天繁星,閃動非凡。

豐樂樓對每天之內先到的十位酒客,贈金旗一面。

劉睿影仰頭看去,這街市上的酒肆,各個彩樓相對,旌旗招展,幾乎遮蔽住整個天空。

「家主特意交代過,來酒肆吃喝時,他要親自奉陪,所以今晚便在歐家一處茶樓中給劉典獄解封。」

「一劍」看劉睿影對這里極有性質,連忙開口說道。生怕他覺得是自己等人怠慢,放著這麼好的去處不去,反而在個僻靜的茶樓里枯坐個把時辰。

「歐家主真是太客氣了,在下榮幸之至!」

劉睿影說道。

言談間,周邊的燈光劍尖稀少,不遠處已經能看到涼亭的形狀。

空氣里酒香、肉香不存,取而代之的是粘稠的血腥。

這血腥味幾乎要糊在劉睿影的臉上是的,從這點他便可以判斷出這里定然是死了人,而且還死的不少。

不過一般人死,不該有這樣濃郁的血腥氣。

只有兩軍對陣之際,彼此沖殺,才能醞釀出這般濃郁的血腥味來。

涼亭周圍站著不少人。

手上都提著燈籠。

有的燈籠上寫著「歐」字,有的寫著「胡」字,幾乎半對半。

兩大世家中人已經將這幾座涼亭徹底封鎖,任何人不得通過。

但他們鎖的住人的步子,卻是鎖不住流水與晚風。

晚風早就將這氣味送至全程,喝水也從青黑變成了粉紅,引得河岸兩旁的商販行人紛紛驚懼側目。

「家主的貴客。」

一位歐家管事模樣的人看到「一劍」來此,趕忙上前行禮。

「一劍」沖他微微頷首,隨即指著劉睿影說道。

那管事听後沒有絲毫遲疑,當即沖著身後擺了擺手,那些提著燈籠的歐家人立馬向兩邊散開,騰出條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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