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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血染刀劍風沙里【四】

金爺府邸中。

小機靈與絕音書面對面站著。

小機靈的臉上,仍然保持著一種淡然的微笑。

這種微笑是看不見的,因為他既沒有勾起嘴角,也沒有彎起眼角。但只要面對著他的臉,就能感覺到他的笑意。

劉睿影在他身後,小機靈背對著他,自是看不見他的面龐。

可是劉睿影也感覺到他是在淡淡的笑著。

雖然看不到小機靈的臉,可是只要順著他的身子看向他的右手,就能看到小機靈手中的刀依舊是閃爍著寒光,並且完好無損。

反觀絕音書,他手中的刀已經斷裂開了,足足有一半掉在二人中間的空地上。

就連背在身後的斗笠也變得有些參破。

「是我輸了。」

絕音書說道。

很是瀟灑的把手中的刀朝前一拋,負手而立,眯著眼,看著小機靈。

他在等小機靈再度出刀,了結了自己的性命。

「不,是我輸了。」

小機靈說道。

與絕音書的瀟灑不同。

小機靈說完這句話後,原本的淡然便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深深的無奈。

絕音書和劉睿影一樣看,都很是不解的皺起了眉頭,一同等待著小機靈的下文。

這句話應當是還未說完才對。

勝敗一目了然時,雙方卻都說自己輸了,這豈不是一件極為可笑且愚蠢的事情?

小機靈慢慢收起了刀。

他的手抖的很厲害。

一個人手抖要麼是因為害怕,要麼就是因為月兌力。

但小機靈已經贏下了自己的性命,卻是在沒有任何理由去害怕。況且他的身子站的十分筆挺,沒有任何的晃動,絲毫不相識方才的打斗讓他很是勞累。

劉睿影的目光定格在他的手上,他也想不通小機靈就竟是怎麼了。

宛如變了一個人似的,不論是周身的氣質,還是說話的語調都大有不同。就好像一個玩世不恭的少年,在經歷了什麼重大的挫折與變故之後驟然間成長了許多。

現在的小機靈讓劉睿影極為陌生。

當他回刀入鞘,轉過身,朝著劉睿影這邊走來的時候,劉睿影甚至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子。

四目相對時,小機靈還是對劉睿影笑了笑。

不過這一抹笑意看上去卻是極為勉強。

他仿佛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才讓他的嘴角略微抽動了兩次,劉睿影知道他是想對自己笑笑,以示友好,但最終還是沒能徹底的綻放出笑容來。

小機靈和劉睿影擦肩而過,走到了文琦文面前,雙手捧著刀,遞還給他,說了句謝謝。

這一聲「謝謝」傳到劉睿影的耳朵里,敲擊在他的心中,對他的震撼更是無以言表!

先前只是身子微微瑟縮了一下,而現在卻是打了個淋灕盡致的冷戰。

小機靈斷然不是一個如此客氣的人,能讓他突然間變得這麼客氣,一定是有著更多的原因。

「你的刀斷了,而我自始至終就沒有刀。」

小機靈拍了拍對著絕音書說道。

「這就是你說自己輸了的理由?」

絕音書問道。

「當然不是……或許我方才用的這位公子的刀比你的刀更好,但羊圈若是壞了,可就不能一味的去責怪是狼太狡猾。」

小機靈說道。

絕音書看著手中的短刀,低著頭沉默著。

「其實有幾個要好的朋友曾經很多次的問我,為什麼每次都是選擇逃跑,而不是拿起刀劍來戰斗,不覺得這樣有些過于屈辱嗎?當時的我告訴他們說,逃跑本身是竟沒有屈辱的,它甚至都沒有任何污點。你們之所以會覺得逃跑是一件極為屈辱的事,是因為你們把拿起刀劍來拼殺這樣一件極為普通的事情想的過于偉岸高達。」

小機靈說道。

「很多人都覺得,這一定是我提前準備好的台詞,畢竟每次我說給旁人听的時候,大家都會驟然變得沉默……要知道當我開口說話的時候,大多數都在酒桌上,而酒桌應當是這天下第一聒噪之處,也是天下第一肆無忌憚之處,可我這句話一出,還是讓他們都沉默了。因為這句話乍一听還是很有道理的,但我的確沒有做過任何的準備,這一句回答是在第一次有人問我類似的問題時月兌口而出且發自肺腑的。」

小機靈從腰間模出了一直帶著木塞的小酒壺,朝嘴里添了點酒後接著說道

劉睿影對他方才說的這些話真實性有所懷疑,但有一點卻是毋庸置疑的。

那就是沒有酒的話,小機靈卻是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有些人沒有酒吃不下飯,也有些人沒有酒寫不出詩,那當然也會有些人沒酒說不出話,都是一樣的毛病,只不過像小機靈這樣的人太少,大家才會覺得稀奇新鮮。

不過逃跑的人一貫自私,這幾乎已經成為了所有人的共識,畢竟在危難關頭,只顧著自己悶頭逃跑,活的安全的人,當然沒有那些個為了朋友兩肋插刀,先人後己的英雄們受歡迎。

小機靈從不反駁這一點,而他對于自己一貫逃跑且有極其善于逃跑的說辭也不是為了美化自己或用來遮掩些什麼。

當他最後一次與家人,準確的說是和他的爹娘在一起吃飯時,他說起過自己後來不遺余力且正在做著的這些瘋狂的事情,這些事情現在的小機靈正在身體力行,而在當時卻僅僅只是個不成熟的念頭。

他說完之後,朝著自己的父母問道︰

「其實也還好,也沒有那麼瘋狂不是嗎?」

小機靈的爹娘也是少有的豁達之人,既沒有對兒子一番勸慰教導,也沒有對他打罵相加,而是隨意的拍了拍他的肩頭,囑咐他不論想什麼,怎麼做,只要能好好活著就行。

「好好活著」這四個就從那時起,一直貫穿到他的現在,並且還將繼續貫穿下去的一道宗旨。

只是後來,小機靈把這四個字拆分成了兩個詞,好好活,與活著。

生活本來就是一種幸福,但只有真正有價值的生活才值得去過,才能讓每個生活著的人感到幸福。對于小機靈來說,生活真正的價值,就在他的那些個瘋狂的念頭里面。

劉睿影在中都查緝司時也曾有過類似的念頭,也曾被許多莫名的糾結折磨的輾轉發側。

老馬倌自是看出了劉睿影的異常,他本就對這個雖然為了騎馬而討好他,但總的來說還算得上是勤快天真的孩子有些好感,他對劉睿影說,如果想要好好度過一生,那就必須明白這生活是什麼,以及在這自己這一聲之中應當做什麼、不應當做什麼。劉睿影反駁道,說自己的一生從出生開始便已經被限定的死死的,那還有什麼選擇的余地?至于應當不應當的,就算他考慮了又有什麼意義?

老馬倌心平氣和的等他發泄完之後,便打發他早早回去休息。不過這麼一通發泄的確也讓劉睿影舒服了很多,回到屋中後,剛月兌了靴子,就覺得困意襲來,還沒來得及月兌掉衣服,便倒頭就睡。到了現在,他卻是已經能有些理解老馬倌的話。那些個愚昧的人,拜神燒香,其實無非也是為了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更好一些罷了,這才是真正的信仰。總是有好有壞,也是取決于每個人到底怎樣去理解它真正法則,只要對這些法則理解得越是明確,生活說不定就會變得越好,當然這不是一定的,但起碼是一個憧憬的方向。

過了幾日之後,他去問老馬倌什麼事才是最應該做的,老馬倌卻讓劉睿影嘗試去愛一個人。在當時的劉睿影看來,這自然是一件遙不可及甚至不可能的事,愛一個人不用去做,也不用看,光是想一想就知道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可掉回頭來想想,在他還不會做任何事情的時候,每一件事對于他而言都是極為困難的,包括舉箸提筆這樣現在看來再正常不過得小事,一開始也受了千百次的磨練而學會的。學會這些事情並不難,難的是能夠找到一個自己愛的人。

他或許找到了自己想要去愛的人,可他卻不確定那人是不是愛他,這就形成了一種虛幻的空洞想法,盡管腦子里已經和愛人白頭偕老,可現實中還是看到那不同旁人的眼神就會慌忙躲避,那是因為心里的陌生和交往的疏離。

什麼時候兩人見了面,隨意而熱絡的說著話,喝著酒,時不時談談對人與事的見解,只是話題里不曾有對未來彼此的規劃,因為已然放在了心底,彼此都明了。

那樣才算得上是他愛別人,那個人也愛他吧。

但是此般境地,卻不是一日兩日能達成的。

卻是一個磨合與適應的過程。

劉睿影從小機靈的身上看出他是一個熱愛生活,忠貞于自己瘋狂念頭的人,但不論是做什麼,卻是都得付出相應的努力。尋找一個完美的人去愛,這件事是所有人的夢想,但卻又幾乎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做到,所以這樣的努力也是一種徒勞。

然而劉睿影卻愈發的明白,他的目地不在于去尋找到完滿,而是在于永不止步,越來越近的靠近完滿。

「小機靈,我們回去喝酒吧?」

劉睿影沉思了片刻後對著小機靈問道。

「好!」

小機靈說道。

徒留絕音書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院子里。

他彎下腰,掏出那一方桃花色的紗巾,想要用它包裹起地上斷掉的半個刀身,卻是沒想到,他的手,竟然被自己的斷刀割破了……

一滴滴的鮮血落在桃花色的紗巾上,卻是給柔媚的桃花平添了幾分妖嬈與冷酷……竟是讓他在一瞬間就對這方珍視了無數年的紗巾極其厭惡。

桃花開在春天,然而此刻的絕音書卻開始向往著冬。

都說「游春」「消夏」「悲秋」。

但是人們對于冬,卻想不出什麼適當的詞匯來形容,其余三季都有獨特的景色與令人向往的氛圍,說它們是景色,不如說是待字閨中的,不同性格的娘子。

春色爛漫,像情竇初開的少女,散發清純懵懂的氣息,夏色嬌縱,如紅顏烈火,那感情一定是要一生轟烈,秋色淒冷孤傲,譬如性子溫婉賢淑的姑娘,是男子們心中最適合的妻子人選。

但大抵上好似對冬都沒有什麼好感,高冷凍人的姑娘總有一種無法靠近的距離感,她分明是最美的景色,卻不能加以觀賞,人總是喜歡煙火氣的,喜歡親切與熱情,對于自己無法觸踫的極美景色,

心中也不會多有念想。

以前的絕音書也是這般。尤其是在嚴寒剛剛退去,大地已然回暖的春天,更是沒有什麼人會去懷念那冰天雪地的。

在西北的冬天,只能選擇蟄伏。若不是僥幸讓嚴寒帶來了雪,給雪,添了些能夠尋歡作樂的基礎,那這冬著實是太難熬!

絕音書對于一年四季其實並無什麼明顯的偏憎,但畢竟活了這麼大的年歲,自寒暑數十易之後,他卻是也能漸漸分辨出來這四季的之間微妙的差距與不同。

小時候時,他總會抱怨娘親在冬日里讓他穿上許多厚實的衣裳,以至于整個身子都變得過分臃腫……如胖熊一般行走在雪地里,腿腳因為厚實的褲子而把行走變得費力,七拐八拐的,到像個闖入冬天的小黃鴨,凍得腳蹼麻木無知覺。

那個年紀還不知道美與丑,只是覺得行動不便,出去撒歡時,總是會因為動作遲緩而落後于人。

但只要能出得門去,這股子難受的勁頭頓時也會消散不少,放眼望去全是一片純白,將灰暗的瞳孔都染的發亮,純白下埋藏著灰黃色的枯草。絕音書一腳踏下去之後便會噗噗地響,又有一種把松軟踩成結實的感覺,那會兒的經歷似是無窮無盡,每日只需睡上兩三個時辰便已足夠,但卻仍然要煎熬著躺到天亮才能起身,否則就會遭受爹娘的責罵。

至于他真正對季節有所喜好的時候,正是在他得到了這方桃花色的紗巾時。寒風和霜雪固然足夠凶猛,但卻是終究永遠的佔領這方天地,相反的,冬天的寒冷越是激烈,冬去的也就越是迅捷,而距離桃花盛開的春,也就不遠了。

絕音書蹲在地上靜默了許久。

被斷刀胳膊的地方已經結痂不再流血時,他才回過神來。

想了想,卻是沒有再撿起那把斷刀。

他把那方紗巾重新疊的極為齊整,放在了自己胸前的衣襟中。

原本在打斗時背在背上的兜里,這會兒也重新倒戴在了頭頂,隨即轉身朝著金爺府邸外走去。

小機靈回眸瞥了一眼絕音書的背影,雙唇互相觸踫了幾下,但腳步卻未有絲毫的停頓,和劉睿影等人一道朝著先前喝酒的後堂走去。

————————

「走了這麼酒,卻是該當罰幾杯酒?」

金爺看到眾人重新回來,豪邁大笑了幾聲後問道。

「做了很久嗎?」

小機靈問道。

「差不多一個半時辰!」

金爺說道,指了指房子一旁的水鐘。

「今天本想把自己全部的生活都放在這酒桌上,沒想到最後留住的卻是只有一瞬間……真是太可惜了!」

小機靈搖著頭嘆惋的說道。

「只要這一瞬間依舊去全力以赴,那就算不得可惜!」

劉睿影開口說道。

「全力以赴?全力以赴的做什麼?」

小機靈很是差異的問道。

「當然是全力以赴的喝酒! 」

劉睿影說道。

說完他便拿起一個酒壇子,自顧自的喝了起來,絲毫沒有在意周圍人驚異的目光。

金爺也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在他的印象中,劉睿影雖然有些稚女敕,但向來是舉止有度,就算是喝酒也極為能把持住自己,從來沒有這般可以求醉過。

他把目光轉向了小機靈,覺得這真是個了不起的人!

劉睿影滿共才與他見了幾次面,相處的光陰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三日,卻是就硬生生的被他影響的瘋狂起來。

整個酒桌上大概坐了二十幾位飲者,只有兩個人對劉睿影此舉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的情緒,反而是笑出了生來,這兩人正是小機靈和劉睿影的師佷華濃。

「你為何要笑的這麼開心?」

青雪青湊過去,低聲朝著華濃問道。

這麼一問,卻是讓華濃笑的更加劇烈,滿臉憋得通紅不說,竟是還咳嗽了起來。

「我師父在我臨走前專門交待了我幾句話。」

華濃說道。

「他說了什麼?」

青雪青好奇的問道。

她雖然不知道華濃的師傅究竟是誰,可總覺得應當也是為極為厲害的人物。

「他說若是我這次離開博古樓,能隨著師叔平順回到中都城的話一定要讓他帶我去中都城里那家祥騰客棧喝湯,喝不到也要喝,說師叔定然是有辦法讓我喝到的。若是途中有事情耽誤了,你就讓我找機會一定要讓師叔大醉兩次!一次不能多,一次也不少,必須是剛剛好兩次!」

華濃說道。

青雪青听後卻是更加的疑惑……

華濃的師傅,應當是劉睿影的師兄弟。

既然是師兄弟,怎麼又會讓一個晚輩來灌醉他師叔,還說什麼一定要兩次?青雪青左思又想之後,覺得這定然只是華濃師傅的一句戲言,卻是被他當了真,這會兒竟然還一板一眼的說了出來。

正當青雪青準備繼續開口說話時,華濃竟然也拎起了一壇酒,一掌排開封泥後,雙手抱著,和劉睿影的酒壇激烈的撞擊了一下,隨即也喝了起來。

華濃的酒壇要比劉睿影的小上不少,直到他喝完坐下後,劉睿影卻仍舊在痛飲不停。

「那這是第一次,第二次你準備在什麼時候?」

青雪青笑著問道。

她已經把華濃方才說的話當做了戲言,自是就不用認真對待,不過這卻是個極好的樂子,于是乎她才繼續問了下去。若是可能,機會允許,青雪青也想看看劉睿影喝多的樣子,並且還是兩次。

畢竟看別人喝酒本就是一件讓人興奮的事情,尤其是那人還會喝多,自然是更加的興奮。

「這次若是喝醉,便已經是第二次了!」

華濃吃了口菜,又用茶水順下肚去後說道。

「第一次是在哪里?什麼時候?」

青雪青問道。

「是在一個叫陽文鎮的地方,你可知道陽文鎮?」

華濃說道。

青雪青搖了搖頭。

她去過最遠的地方,除了鴻洲青府旁的孤海紅林外,就只有府城中的那條賣酒的陋巷,其余的地方,卻是一概不知。即便知道,也只是有所耳聞,並沒有親身去過。

「陽文鎮倒是也在鴻洲境內……當時我們去那里是因為陽文鎮中有一處查緝司的站樓。沒想到抵達的當日,剛好踫到那位站樓的樓長大擺宴席過壽,也就是那晚,我師叔第一次喝醉了。不僅是我見到的第一次,也是我師傅吩咐的第一次。」

華濃說道。

「那晚他喝了多少?」

青雪青問道。

華濃並不回答,而是伸出了一根手指頭。

「一瓶?」

青雪青猜道。

但一瞬間就覺得自己過于草率……但凡是敢拎起酒壇喝酒的人,怎麼會只有一瓶的量?

「一壇?」

青雪青再次猜道。

沒想到華濃仍舊是搖了搖頭。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喝一杯,你直接告訴我可好?」

青雪青說道。

華濃點了點頭。

青雪青也不磨蹭,一看華濃答應下來,當即就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仰脖一飲而盡。

喝完後,她眼巴巴的望著華濃,等著那個已經刺撓的她心不斷發癢的答案。

「一直喝!」

華濃說道。

青雪青挺拔過後瞪圓了眼楮。

她從未想到過一個人喝酒竟是能夠一直喝。

不過華濃的話,卻是經不起推敲……細細一琢磨便能很快知曉其中的矛盾之處。

「能夠一直喝的人,又怎麼會醉?」

青雪青撇了撇嘴,很是輕蔑的問道。

她覺得華濃定然是在吹牛,是為了凸顯他師叔的酒量。

「這也是讓我困惑的地方……」

華濃說道。

伸手模著自己的下巴,微微皺起了眉頭。

「你在困惑什麼?」

劉睿影問道。

他已經喝完了整整一壇酒。

眼不紅,心不跳,舌頭也不粗。

除了一張口撲面而來的酒氣極為濃郁之外,絲毫看不出是剛剛喝完了一大壇酒的人。

「上次在楊文鎮時,師叔你為何突然就醉倒在地不省人事?」

華濃問道。

明明看著劉睿影還正常無比,只是有些興奮激動,可轉瞬間,他卻是就倒地不起,徑直醉死了過去。

「我也不知道。」

劉睿影很是無奈的說道。

這倒不是搪塞敷衍。

第二天醒來之時,他只覺得口渴無比,心中燥熱難耐,卻是連昨晚發生了什麼都已很是模糊。

「那晉鵬以為你是裝醉,還趴在你的耳邊說讓你起來再喝一杯,喝完之後就帶你去找陽文鎮上最漂亮的姑娘睡覺。」

華濃笑著說道。

「還好我沒有听到這句話,不然的話我就算是沒醉,也定然會裝下去,絕不睜開眼楮。」

劉睿影嘆了口氣是說道。

青雪青撲閃著大眼楮看著兩人說話,可以看出她的心中仍舊有些困惑,但不知是因為不好意思還是什麼別的原因,終究是沒問出來。

「這是你第幾次出刀?」

金爺和小機靈干了一杯後問道。

「你覺得像是第幾次?」

小機靈卻是賣了個關子。

這兩句話一出,卻是把整個酒桌上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去,劉睿影也不例外,只不過他已經再度拿了一壇新酒,用碗伸進酒壇里面,一碗一碗的舀著喝。

插一句,【  \\ 】真心不錯,值得裝個,畢竟可以緩存看書,離線朗讀!

「肯定不是第一次!」

金爺說道。

這倒是猜的要比青雪青聰明得多。

語氣無休止的幾次幾次說下去,不如干脆說句極為準確的廢話,也省的一會兒小機靈再編排些雜七雜八的謊話或理由來敷衍自己。

「三十年前那晚,我不記得是誰送了我一把刀,應該是我爹或是我娘,但我真的記不住了……不過當時我像抱著一個嬰兒般的,把它捧在手里。方才我拿起那位公子的刀時,我才意識到,離我第一次握刀,已經過去三十年了。」

小機靈說道。

「我不知道距離你上次握刀間隔了多久,但對于你來說每次重新拿起刀定然

都有些不同尋常的感受。」

金爺說道。

「我是個說故事看熱鬧的,可不是來談心的!」

小機靈喝了口酒疏導。

其實他也並沒有什麼別的感受,只是覺得這把刀有點重。

然而這麼一句平平無奇的話,小機靈是根本不屑于說出來的。除去他那些個瘋狂的念頭,支撐著他跑遍天下看熱鬧以外,力爭每一句說出來的話都要有趣幽默,也是他的追求所在。同樣,這也成了和他名字同等重要的金字招牌。

金爺眼見如此,倒也不再強求,畢竟小機靈也是個憋不住話的人,他若是想說,方才早就說了出來,況且硬問出來的話,就和強扭的瓜不甜一般,都沒有什麼意思。

劉睿影看向身邊的華濃,卻是突然興起,想要盡一盡他作為一個師叔的職責。

他原本是不太願意去教華濃些什麼,尤其是生活以及武道之徒,因為自己終究不是他的師傅,而他也覺得自己的能力有限,不願意給華濃太多的誘導。

當一件事鄒然發生的時候,就和拿起刀劍那一剎那的感覺是一模一樣的,不但有著全然的神秘和未知,同樣也要充滿著驚喜。而這些卻是怎樣都無法言傳的東西,必須踏下心來,設身處地的去領會。

「你的師傅想讓你成為一個獨當一面的強者,你覺得自己可以嗎?」

劉睿影問道。

事實上蕭錦侃根本沒有透露過他究竟準備如何去培養華濃,但當師傅的,又有誰不想自己的弟子有所作為?所以劉睿影這麼說,倒也是無可厚非。

「我不知道到底要做什麼。」

華濃喝著酒,慢悠悠的說道。

往常他說話的語速,就和他的劍一樣快。

干淨利落,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可是剛才那短短的一句話,卻是把劉睿影听得都快睡著了……也許也跟他喝了許多的酒有關,但歸根結底,還是華濃說的太慢。

劉睿影在猶豫要不要把自己曾听來的一段話轉述給華濃听,但這段話就連他到現在卻還都是一知半解,若是就這麼坦然說出來,卻是讓他有些心里發虛……

老馬倌說他有一個朋友,雖然劉睿影對他這位朋友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亦或就是他本人表示懷疑,但老馬倌的確就是把這句話當做了開場白。

他說這位朋友愛劍如命但卻不會任何一式既中。

在老馬倌這位朋友的認知中,覺得世間的一切都在劍里。

他指的不光是劍柄,劍身,劍鋒,劍尖,也包括劍鞘。

像是華濃那把沒有劍鞘的劍,其實不能算得上是一把整整的劍,最多只是個趁手的兵刃罷了。

「他不會他會用劍,又愛劍如命,豈不是葉公好龍?」

劉睿影問道。

「他收藏了有五千柄劍,一把不多一把不少,每天晚上都要把這五千柄劍細細的掃視一遍之後,才能滅燈就寢。」

老馬倌說道。

劉睿影听後點了點頭。

若是真能做到如此,那真算得上是愛劍如命了。

「可是不會用劍,光是拿眼楮看看怎麼能過癮?」

劉睿影再度問道。

「劍,有時候不需要讀,模一模就很美,很滿足了。至少對于他來說,是這樣。」

老馬倌說道。

「你有模過自己的劍嗎?」

劉睿影搖了搖頭。

他不斷沒有模過自己劍,甚至連劍該如何模都不知道……

老馬倌沒有劍,只能用他的煙桿做了個簡單的示範,在劉睿影看來,那手法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和他用抹布擦桌子時沒有什麼兩樣。

「人與刀劍之間最高的情節,便是不用出鞘,亦能體悟。」

劉睿影腦中想著,嘴里竟是不自覺的說出了聲來。

華濃一臉茫然的看著他,顯然是被這沒來由的一句話弄得有些思緒凌亂。

「說出這句話的人,一定每天吃得飽,穿得暖,從沒有過挨餓受凍的滋味,也沒有過被狼追狗咬的體會。」

華濃想了一會兒說道。

「為何這麼說?」

劉睿影問道。

「劍若是不用,只是放在劍鞘中把玩觀賞,那有再多也無濟于事。不論其他,就說咱們從博古樓出來這一路,要是不拔劍的話,早就橫死當場了!」

華濃說道。

「所以你的劍沒有劍鞘,卻是連拔劍都省了!」

劉睿影大笑著說道,身邊的酒壇,已經又被他喝空了大半。

————————

老板娘的客棧外。

震北王上官旭堯一**坐在了地下,仰視著面前的高仁。

先前和高仁的對話,給他的沖擊力不亞于一場惡斗,一次戰爭。

在他看來,高仁的最終目的是掀起一場全天下範圍內,最為浩蕩的變革,而他的變革卻依然不是個紙上談兵的空話,而是已經有了深刻切具體的步驟。

「看得出,你對自己也很有要求!」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若是想要發動一場變革,那麼最開始要做的是什麼?」

高仁反問道。

震北王上官旭堯搖頭表示不知。

雖然他也曾是一位偉大的變革者,身為震北王,他與其余四王一道推翻了星劍老人的皇朝統治,但高仁的思想卻是比他更加極端,更加超前,以至于讓震北王上官旭堯也是需要些時間來消化。

「首先要做的,就是自我變革。要在有限的生命歷程當中不斷的磨練自己,以此來達到一個變革者的標準。至少你得有堅定的意志,能夠克制自己的,還要有長遠的目光,博大的胸懷以及對這些矛盾徹頭徹尾的理解,對苦難深深的憐憫,對不幸悲劇的同情,對正在遭受這些災禍的人們的愛。」

高仁說道。

「所以你的變革,卻是從你自己開始的。」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他的身子朝後倒去,用手撐在背後,這樣就無須費力的仰起頭看著高仁,卻是當下最為輕松地姿勢。

「不從自己開始,又怎麼能夠帶動他人?」

高仁反問道。

「在你眼里,我們五王是不是都如凶暴的野獸?」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你們還是有可去之處的,畢竟推翻了皇朝是一件極為偉大的事情,你們功不可沒。不過這的確也不能成為你們能夠高高在上,優哉游哉的理由,我的變革,是一種新的制度,與天地無關,與草木無關,只關乎于人。這將是一種更加完善的,不受到任何局限的,近乎于完美的方法。」

高仁說道。

「你已經開始實踐了你的想法,你覺得會成功嗎?」

震北王上官旭堯問道。

「當初的你們五個人,覺得自己會成功嗎?」

高仁反問道。

震北王上官旭堯被問得說不出話來。

當時的他,的確無法預料後來發生的一切。

都是模著石頭過河,走一步看一步罷了。

但這並不妨礙他認為高仁的想法有些過于理想,既然他說到了人,但卻絲毫沒有去考慮人究竟是憑借什麼而存活存在的。顯然高仁認為精神上的鼓勵遠遠大于物質刺激,可就連邊軍的餉銀若是拖欠個把月沒有按時發放,軍中都會出現嘩變,更何況那些個只知道銀錢可以買米買面,悶頭過日子的老百姓呢?

「你不是一個變革者,你只是一個愛冒險的孩子。」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他終于給高仁下了一個明確的定義。

頓時長舒了一口氣,心中的郁悶與滯澀之感緩解了許多。

「謝謝!」

高仁客氣的說道。

「我不知道這哪里有需要道謝的地方……」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因為就連我的師傅都說我是個瘋子,而你卻叫我一個愛冒險的孩子,我喜歡這個稱呼。畢竟愛冒險听上去還有幾分活潑,相比于瘋子這麼一個徹徹底底的貶義詞要好的太多太多……」

高仁說道。

震北王上官旭堯笑了笑,不論那幾百萬兩餉銀現在究竟在何方,他卻是以及明白了高仁究竟為什麼要冒天下之大不韙,竄通草原王庭的部公來劫奪。

他自詡為變革者,便需要一個實實在在的地方來宣揚並發動他的變革。餉銀被劫奪,攪動了八方風雨看似混亂,但對于高仁來說卻是一次空前的機遇。震北王上官旭堯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算出自己會親身來到這礦場之中,若是算到了,他不該不來才對。只不過回憶起方才與高仁的對話,震北王上官旭堯覺得這並不像是一番臨陣磨槍的說辭,而是深思熟慮過後已經極為成熟且根深蒂固的想法。

「你說的我都有認真在听……」

「但你還是準備殺了我。」

高仁打斷了震北王上官旭堯的話說道。

震北王上官旭堯也不在意,站起身來之後伸手拍了拍**上的塵土,回頭看了一眼客棧中仍然在激斗的兩女一男。

「這次真是為難孫德宇了……等回去我定要請他吃飯喝酒!」

震北王上官旭堯喃喃自語道。

礦場的日頭已經開始偏西。

每天這時候,風沙最小。

「其實死在這會兒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高仁忽然說道。

「怎麼講?」

震北王上官旭堯問道。

「風沙不大,不用擔心飛濺出來的鮮血弄髒衣衫。等要殺的那人直挺挺的倒下去之後,太陽應當是也要落山了。不過被曬了一天的戈壁灘,地面的余溫應當很高,還能足夠溫暖這具躺在地下的尸體。一個日久飄零,沒有親朋好友的人死在這里已經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好在這地面的余溫還能給他一些安慰。」

高仁說道。

「不僅如此……這余溫不會讓你的尸體那麼快的僵硬,所以傷口在你死後很久還會源源不斷的流出鮮血。你的鮮血滲入這片戈壁荒地之下,說不定來年就會變成一種極好的養料,孕育出些花花草草的, 甚至長出一株樹也不是不可能。」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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