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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五金不可缺一【中】

「三個小姑娘……馬車……」

劉睿影自言自語。

方才小機靈說起馬車,倒是讓他想到了些事情。

在他心中,唯一能和馬車與姑娘聯系起來的,就是趙茗茗和糖炒栗子。

從最開始在定西王域,丁州府城中初見,她倆就是乘著馬車的。

後來到了博古樓中,也是如此。

不過趙茗茗和糖炒栗子是兩個人。

以她們這對主僕的性格,劉睿影怎麼也想不到會去主動結交外人,還一路同行。

若真是趙茗茗,那這第三位小姑娘又是誰?

想了半天,劉睿影也沒能琢磨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在金爺的催促下上馬繼續趕路。

華濃的表情有些落寞。

先前小機靈站在遠處,沒人認出是誰之時,華濃卻是覺得他出劍的時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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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來的竟是熟人,是朋友。

劍只能面對野獸與敵人。

對朋友出劍的人,根本就不配用劍。

華濃的右手一直握在劍柄上,直到弄清了小機靈的身份後,才輕輕松開。

但這一幕看在青雪青眼里,卻是緊張。

她以為華濃害怕了。

人在害怕是總會去尋找些憑借和依仗。

夜深人靜,驚夢醒來,大抵都會慌張的點燈。

其實若真有危險,點燈又有什麼用處?

那威脅並不會因為光亮而消散,真正要殺你的人,也不會被一根點燃的蠟燭嚇跑。

都是自欺欺人的把戲。

看到了光亮,讓心里更加安穩。

若仍舊是一片漆黑,那豈不是要做個糊涂鬼?

「你不用怕,沒事的!」

青雪青對著華濃說道。

她倒是個極為善良的女孩子,這番安慰也是出于好心。

哪里想得到,這卻是說者無心,听者有意。

這話傳到華濃耳朵里,竟是截然相反的意思。

「你是在說,我害怕?」

華濃指了指自己的筆尖說道。

青雪青單純的點了點頭。

華濃看到後冷笑一下,不做理會。

在他眼里,這樣的金絲雀兒根本不值得讓他浪費時間。

「什麼人嘛……」

青雪青不滿的嘟噥了一句。

「青妹,怎麼了?」

文琦文開口問道。

「我好心提醒他不要害怕,沒想到卻是踫了一鼻子灰……剛才他明明緊張的死握著劍柄,指甲都發白了!」

青雪青說道。

「不要和這樣的人一般見識。誰知道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也不知道劉省旗怎麼會如此看重他。」

文琦文說道。

華濃听到後驟然勒緊了韁繩,胯下的馬兒朝天嘶鳴一聲便止步不前。

如此急速的停止,讓跟在後面的文琦文和青雪青措手不及。

尤其是青雪青,本就不擅長如此長途的在馬上奔馳,差點一個趔趄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你這是做什麼?」

文琦文厲聲呵斥道。

「說別人的時候,先管好自己的嘴。」

華濃說道。

「青妹關心你,本也不求你的謝意,但你卻兩個好臉色都沒有,還有資格說指責我?」

文琦文少說道。

「我並不需要關心,況且我也從來沒有害怕。」

華濃說道。

「別說青妹說得對,我也是看的一清二楚!再說,這害怕是人之常情,我也害怕過,又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

文琦文反駁道。

「我說,我沒有害怕。你能不能听懂?」

華濃說道。

文琦文怒極反笑,卻是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沉默了半晌,只得無奈的搖了搖頭,和青雪青並駕齊驅的朝前走去。

「從今日出發開始,你倆就在我後面議論紛紛……我只會不屑于和你們爭辯罷了,誰料卻是變本加厲。」

華濃說道。

「你好得也是個武修,怎麼跟個怨婦一般,婆婆媽媽?」

文琦文扭頭說道。

「我不但是個武修,我還是個劍客。一個劍客被人嘲諷了他的劍,你說通常都會發生什麼?」

華濃不緊不慢的說道。

語氣平靜,沒有絲毫氣府。

文青文輕輕一笑,他自是听出了華濃言語中的挑釁之意。

劍客的劍,刀客的刀,拳師的雙手,舞者的雙腿,都是比生命還重要的存在。

一位劍客的劍若是被扔嘲諷了,那簡直將他千刀萬剮還要難受的多。

文琦文也是武修,還是為刀客。

他當然也明白這番道理。

劉睿影和金爺走在最前面,相談正酣。

可身後驟然安靜了下來,讓兩人覺得有些不對勁。

駐馬轉身才看到後方不遠處,文琦文和華濃兩人已經從馬上下來,相對而立。

「他們倆是怎麼了?」

劉睿影問道。

「男人之間打架通常都是為了什麼?」

金爺反問道。

「當然是為了利益和女人。」

劉睿影說道。

男人之間的賭斗,除了利益糾葛之外,便只剩下對女人感情的爭奪。

一個男人到老的時候,若是沒有因為分配不公和旁人起過爭執,亦或是沒有因為某個女人而爭鋒吃醋,那他這輩子可算是白活了一大半。

利益是現實。

是能讓人吃飽飯不挨餓的東西。

人人都需要活著,活著便得有衣食住行,這些統統都離不開利益。

但人非草木,澆水便開花。

精神上的追求往往更難以滿足。

體面,榮辱,以及愛情。

華濃和文琦文之間沒有任何的利益可言。

而劉睿影也清楚,他不是個爭風吃醋的人。

甚至有些過于淡漠、冰冷。

人間的感情,他還沒有完全學會。

不過比之于和劉睿影初見之時,已然是天壤之別。

「但他們倆著實還不能算是男人……不是因為利益,也不是因為女人,那又是因為什麼?」

劉睿影說道。

「禍從口出!文琦文是個大少爺,打小氣便是眾星捧月一般,說話自然是無遮無攔。你這位師佷,我看得出他很有骨氣。一個有骨氣的人和一個口無遮攔的人走在一起,能和平共處這麼久,已經可以算是個奇跡了!」

金爺說道。

劉睿影很是詫異的看了一眼金爺。

他沒想到這才短短幾日的光陰,竟是就對華濃有了如此深刻的了解。

老馬倌曾經告訴過劉睿影,說著江湖上最可怕的武器不是刀劍,而是美人的微笑,和好人的壞心。

最可怕的人不是暗些號稱例無虛發的殺手,而是能夠一眼把你剝個精光的犀利。

上一句話倒是很好理解。

千金難買美人歡。

但只要美人微微一笑,這世間就沒有她辦不到的事情。

微笑對于每個人都有一種莫名的力量。

或是友好,或是坦誠。

但唯有美人的微笑,卻是可以讓人瘋魔,讓人痴狂。

甚至可以為了這笑出現的多一些,長久一些,而付出所有。

好心人之所以被稱作好心人,那是因為他們本就好心。

可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沒有扭曲的念頭。

一個好心人若是突然動了壞心眼兒,卻是要比徹頭徹尾的壞蛋更加可怕。

惡霸強人走在街上,人盡皆知。

惹不起還躲得起。

可是好心人大家歡迎還來不及,怎麼會去躲避?

最後卻是猝不及防的被其坑害,自己還毫無覺察。

這兩樣事物,劉睿影已經見識過不止一次。

但要說那一眼就能把人剝個精光的犀利,卻是剛剛才有體會。

金爺不正是老馬倌口中的犀利?

他與華濃這幾日最多打過數次照面,說話也不超過五句,竟是就能斷言‘他是個很有骨氣的人。’

劉睿影就是搜腸刮肚,也找不到比這更為貼切的形容。

好人的良善是出于愛,美人的微笑是出于友好。

有骨氣的人,敢于寸步不讓,是因為勇氣。

愛,友好,和勇氣,對一個人來說都極為重要。

無數先賢們甚至敢于斷言,若這三點特質全部都集中于一人身上,那他定然會成為璀璨今古的存在。

不過劉睿影卻不這麼認為。

雖然他也承認這三點尤為重要,但還遠遠未到能夠改變一個人的程度。

相比于愛,友好,和勇氣來說,執著才最能讓一個人的前後發生雲泥之別。

繩鋸木斷,水滴石穿。

靠的並不是一時興起的勇氣,也不是互不得罪的友好,而是堅定不移的執著。

唯有這,才是能夠改變自身以及周圍的本質力量。

「看來這奇跡難長久,倒是一點都不假。」

劉睿影搖了搖頭說道。

言畢,卻是準備上前去規勸幾句。

但金爺卻伸手攔住了劉睿影的身子。

「劉省旗,你這會兒去壓住了他倆的火氣,也只是暫時的……等後面爆發出來的時候,只會更加洶涌!」

金爺說道。

「內斗總是不好……我怕有人會受傷。」

劉睿影說道。

「劉省旗對自己的師佷有信心嗎?」

金爺問道。

劉睿影笑而不語。

答案顯而易見。

華濃的劍若他有親身的體會。

劉睿影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就是那位號稱‘平南快劍’的時依風。

當初在丁州府城時,他作為查緝司發展的外圍,協助劉睿影一同處理事物,沒想到卻是橫死在客棧中。

堂堂‘平南快劍’卻是連劍都沒拔出來,成為了傳遍天下的大笑話!

但那位殺死時依風的人,卻到現在也不知其面目。

劉睿影不由得把這神秘刺客和華濃放在心里比較了一番。

兩人都是用劍的。

還都是快劍。

究竟誰更快?

沒想到比對了半天,卻是也沒有任何結果。

金爺倒是在一旁饒有興致的看了起來,還從馬鞍後又模出一個灌了酒的水囊。

仰頭喝了幾口,便遞給了劉睿影。

這會兒劉睿影根本無心喝酒,但盛情難卻,不好拒絕,只好淺淺的咂了一口。

「我的劍的確是很簡陋……但你知道刀劍的本質是什麼嗎?」

華濃問道。

文琦文並不接話。

在他心里,對華濃沒有半分看得起。

既然徹頭徹尾的看不起一個人,那麼無視就是對其最大的反擊。

華濃眼見如此,只得微微偏過頭去,看了一眼劉睿影。

只見劉睿影一臉輕松,卻是沒有任何責怪的神色,仿佛是默許一般,華濃這才放下心來。

「你的刀比我的劍好看,但刀劍終究不是用來看的。試試?」

華濃輕蔑的說道。

尤其是話尾的兩個字,「試試」,更是讓文琦文覺得自己顏面盡失……

尤其是青雪青還在一旁的時候。

「文哥,算了吧……都是自己人,別傷了和氣!」

青雪青揪著文琦文的衣袖說道。

「和氣不是忍氣吞聲。別人都騎在我頭頂拉屎了,我還怎麼能有和氣?」

文琦文頭也不回的說道。

青雪青听後心里一驚!

這是她頭一回听到文琦文的口中說出如此粗俗的話語。

一時間,青雪青竟是覺得眼前人有些陌生。

往日的溫柔和耐心一瞬間都降至冰點,蕩然無存。

這一刻開始,青雪青對男人的理解又更深了一步。

至于領悟了些什麼,卻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文琦文緩緩的抽出了刀。

臉上面五表情。

他對自己,對自己手中的刀都極自信。

一刀出,乾坤定。

不過他的心里還是極有分寸的。

華濃畢竟是劉省旗的師佷,若是他分毫不讓,便也是讓劉睿影臉上無光。

怎麼說,也只能是點到為止。

華農的手也扶上了劍柄。

他的劍沒有劍鞘。

若是要出劍,自是要比文琦文快上不少。

但現在文琦文已經扒出了刀,兩人之間的差距便也消失了。

「你的劍,好像不用出鞘。」

文琦文說道。

嘲諷之意溢于言表。

「沒錯。因為出鞘耽誤時間。」

沒想到華濃卻很是陳懇的點頭說道。

「你很在乎時間?」

文琦文問道。

「當然。難道你不在乎?」

華濃問道。

沒有人會不在乎時間,所以文琦文忽略了華濃這個愚蠢的問題。

不過華濃所說的時間,和文琦文說的時間卻大有不同。

華濃說的時間,是在生死的剎那間。

而文琦文說的,則是一日中有十二個時辰。

兩者之間,根本沒有絲毫的可比性。

「你既然在乎時間,為何還不出劍?」

文琦文催促道。

華濃默不作聲。

眉頭凝成了一個疙瘩。

他心中正在不停地計算。

計算這一劍若是當真要出,那該一怎樣的力度和速度以及角度出。

這樣既不會傷了文琦文的性命,也能夠讓他徹底閉嘴。

「文琦文這小子要輸了……不過對他來說倒也是一件好事!」

金爺喝著酒說道。

「你怎麼能斷定文琦文要輸?」

劉睿影問到。

雖然他的心中也是這樣想的,但他更想再度確認一番,金爺的目光到底有多犀利。

「從他的出刀就能看的出來。文琦文太過于自負了……」

金爺說道。

劉睿影點了點頭。

華濃是個極為務實的年輕人。

有一說一,從不夸張。

他說出來的,就一定會做到。

年輕人身上的浮夸之風,在他身上卻是絲毫不存。

山野中,步步危機,沒有片刻安穩。

若是華濃的心性也和文琦文一般,他怕是早就變成野獸們的盤中餐了。

「你要怎麼爭?」

文琦文問道。

他說的是「爭」而不是「比」。

一字之差,內里的含義卻相隔千里。

若是比,則定然要分個高低。

到時候不僅會真傷了和氣,還會讓劉省旗顏面掃地。

而爭就不同了。

爭,無非就是個先字。

爭先恐後。

只有先後,沒有輸贏。

即便是先這為贏,後者輸。

但起碼說起來要好听的多。

「不知道……我沒有這樣爭過。」

華濃想了想說道。

文琦文以為他是在故作賣弄。

其實華濃方才倒是認真的思量了一遍。

他在腦中細細的回憶了一遍自每次出劍的動機和目的,卻是沒有一劍能夠適應當前的情況。

無論是對野獸還是對人。

他的劍從來都不是為了輸贏,先後。

華濃的劍,只論生死。

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文琦文喪命。

于是乎便只能自己陷入了深切的糾結之中……

這般想法融進話語里,說出來,便正能是三個字,不知道。

「爭先都不知該如何,也好意思大言不慚?」

文琦文說道。

武修之中無傷大雅的比斗方式有很多種。

文琦文卻是讓華濃來選擇。

奈何華濃根本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只能是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其實他的心里已經有了決斷,只不過還在進行最後的糾結。

「算了。」

華濃看了看天,把手從劍柄上移開說道。

低頭朝著自己的馬走去。

「青妹,看到了嗎?有些人就是這般欺軟怕硬。這里不比咱們鴻洲府城,你卻是也不要那麼良善。」

文琦文看著華濃的身影說道。

青雪青好似還未從先前的情緒中緩過神來。

她根本沒有听清文琦文說了些什麼,只是茫然的點了點頭當做回應。

華濃上了馬,對方才文琦文的嘲諷置之不理,徑直朝前走去,來到了劉睿影身邊。

「怎麼不出劍?」

劉睿影問道。

「因為沒必要。」

華濃笑了笑說道。

「是沒必要,還是擔心自己把握不住?」

金爺問道。

「都有。而且我要出劍的話,向來都是全力以赴。」

華濃說道。

「你這柄劍,怕是用了很久了吧!」

金爺說道。

「很久了。」

華濃看著自己的劍說道。

「是如何變成這副模樣的?」

金爺問道。

「我撿來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華濃說道。

金爺的心中有幾分震悚……他沒有想到華濃這柄殘破的劍竟是撿來的,更沒有想到華濃卻是連自己的劍都沒有,用的還是一把撿來的劍。

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劉睿影,覺得他這位師叔當的,卻是有些過于失職……

「礦場快到了,抓緊趕路吧!要是拖延過了午後,大風起,就更不好走了。」

金爺說道。

劉睿影和華濃應了一聲,縱馬向前。

金爺卻是被文琦文開口叫住。

「方才是我冒失了……」

文琦文說道。

語帶歉意。

「年輕人不就是這樣?沒什麼的。」

金爺笑著拍了拍文琦文的肩膀說道。

「我只是看不慣他對青妹的態度。」

文琦文說道。

「這世上有各式各樣的人。越是有本事的人,或許脾氣越怪。」

金爺說道。

文琦文把這句話一琢磨,突然反應過來,這金爺莫不是在夸贊那華濃很有本事?

「和他相比,你還差得遠。」

金爺指了指前方的華濃,對文琦文說道。

「我定然不弱于他!」

文琦文高傲的說道。

金爺的話,卻是觸及到了他的自尊心。

他不敢對金爺動刀,只能用言語來捍衛。

「以後你就知道了……剛剛若是輪生死的話,你的尸體已經被風沙蓋住了。」

金爺說道。

文琦文雖然沒有再度出言反駁,但心里仍舊是義憤難平……

華濃的那柄劍,比之叫花子的打狗棒都不如,怎麼能與自己的寶刀相爭鋒?

文琦文卻是已經暗暗下了決心,有機會定然要讓華濃在自己的刀下吃個大虧不可。

金爺自是看出了文琦文的想法,但言盡于此,多說無益。

本想著華濃會出手,給他個教訓,讓這大少爺知道知道什麼叫做人外有人。

雖然他的刀法不弱,境界在這般年紀中也算的上不錯。

但他和華濃相比,缺了很多生死之間的歷練。

「我的刀法雖然沒有青府的斬影刀精妙,但在鴻洲中也是拔萃的存在。」

文琦文氣不過,卻是如此說道。

「他的劍法只有一招,你知道是什麼嗎?」

金爺反問道。

文琦文當然是猜不出來。

「全力以赴!」

金爺說道。

文琦文听到這四個字,心中突然「啪嗒」一聲,不知是什麼東西驟然打開。

這段小插曲過後,眾人盡皆沉默的趕路。

雖然路上有所耽誤,終究還是在正午時分抵達了礦場。

劉睿影看到這里也搭著不少棚子。

看上去要比老板娘那邊的精致不少。

听到馬蹄聲,這些棚子里立刻鑽出了十幾個精壯大漢,全都赤luo著上身。

皮膚被別狠毒的日頭曬得黝黑。

頭發剃的很短。看上去極為有精神。

看到金爺之後,一眾人等皆躬身問好。

「一切妥當?」

金爺問道。

一位頭領模樣的人走上前來給金爺牽馬,听到文化後點了點頭。

「礦場在哪里?」

劉睿影舉目四望,卻是沒有看到任何開鑿的痕跡。

「這里算是個營地。開礦的地方還要往里走二十多里地。咱們先在這里休整一番,吃過飯再進去。這會兒太陽最毒,風沙也最大。」

金爺說道。

劉睿影也是覺得有些奇怪,現在還遠遠未到夏天。

震北王域的夏天,也來的比別處遲到很多。

可是這礦場上的日頭卻絲毫不講情面……

曬在劉睿影臉上,卻是讓他的臉皮發燙,還有些生疼。

金爺走動最中心的一座營帳,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現在舒服多了吧?」

金爺笑著問道。

營帳里面和室外簡直是兩重天。

方才在外面看不出來,走進營帳總劉睿影這才發現,這些營帳竟然都是半地下式的。

劉睿影曾經在書中讀到過,這是大漠隔壁的一種特有居住方式。

既不能算是房屋,也不能叫做營帳。

就是從平地向下挖一個深一丈,長和高都是兩到三丈的土坑,上面用粗樹干做檁條,用細樹干做椽子,鋪上樹條或葦把。若是有條件,可以再蒙上一層油布防水,隔潮。

最後撒上一層麥草,蓋上一層碎土,然後糊上一層厚厚的草泥,正中間留一個天窗口通風引光,便算是成了。

這樣的方式,主要是為了渡過難熬的冬天。

在嚴寒冬季里,這半地下式的住處中還可以用土坯壘起半人高的空心火牆。

上面可以造飯、晾衣曬被。

灶里的柴火燒得通紅,頓時就會變得暖洋洋的。

盡管空氣因為難以流通的願意,有些污濁,氣味不是那麼好聞,但在這里的冬天,溫暖卻是第一位的。

「劉省旗覺得這營帳新鮮嗎?」

金爺問道。

「的確是新鮮……以前只在書里讀過干巴巴的文字,沒想到有朝一日卻是能切身體會一番。」

劉睿影說道。

「每年春秋兩季,礦場上的風沙變得猛烈而頻繁。一刮就不知何時才會。有時候明明眼看著很好的天氣,突然間就會晴空變色。沙走石昏天暗

地,甚至都難以站立行走,我妹妹哪里的風沙,和真正的礦場上相比,卻是小巫見大巫……每當遇到這種情況時,我這些手下和礦上的苦工們,就只好鑽進這里面來避避。我還給這起了個好听的名字,叫「風休」。」

金爺說道。

「風休!若是不知道此間原因的人,乍一听聞這個此,說不定還會覺得十分雅致!」

劉睿影說道。

「不光是風,有時候這日頭太大了,也只能停工。苦工雖然帶著個苦字,但終究不是死工。仲夏的時候,這日頭卻是也能殺人的。」

金爺說道。

「那可是叫「日休」?」

劉睿影問道。

「哈哈,這倒是沒給它起什麼名字……不過劉省旗說的也對,正是「日休」。」

金爺說道。

「夏天的時候,礦場的風沙是否會小些?」

劉睿影問道。

營帳正中間有個高高的隆起,四面透風,卻是被外面的風沙刮得「嗚嗚」叫喚。

「夏天?那可不管是小一點……而是根本就沒有!」

金爺說道。

劉睿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想象不到這風沙停下來時,這里該會是怎樣的景象。

「以前這里不是礦場時,是做什麼的?」

劉睿影問道。

金爺嘿嘿一笑,頗為得意的從自己座位的後方拿出來一本古書,吹了吹上面的浮土後遞給了劉睿影。

「你看看這本書。」

金爺說道。

書名已經模糊不清,劉睿影花了好大的力氣都看不出來,索性放在了一邊,等著金爺直接了當的告訴他。

「這里在以前的皇朝時期,是個獨立小國。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雖然不大,但在當時卻是極為重要。」

金爺說道。

「這里是戰略要沖。草原王庭崛起之後,想必對這里早就是垂涎三尺……這小國最後,定然也是如此覆滅的吧?」

劉睿影問道。

金爺點了點頭。

兩人竟是同時都有些感慨。

蒼海滄田吶,世事無常變化的太快。

曾經這小國或許也曾繁華一時,但最終還是歸于了一片煙塵。

「不過這里的鐵礦,可是早就被發現了。」

金爺話鋒一轉說道。

這鐵礦,遍布五大王域,但卻是以震北王域,鴻洲最為密集,產量最高,質地上乘。

並且十分易于開采,大多都是淺藏在地面而不深埋在洞穴。

出產得最多的,反而是在平原和丘陵地帶,不在高山峻嶺上。

「鐵礦石有土塊狀的「土錠鐵」和碎砂狀的「砂鐵」好幾種。鐵劉省旗你從這里看出去,只要是黑色的露出在泥土上面,形狀好像秤錘,那就是鐵。」

金爺指著外面說道。

劉睿影覺得新奇,走過去彎腰想要撿起一塊把玩,結果用手一捏卻就變成了碎渣。

「這樣的鐵礦還未成型。若是要冶煉的話,及得把這些扶在上面的碎塊建起來。但這樣太過于耗費功夫,得不償失。」

金爺說道。

劉睿影知道這鐵分為生鐵和熟鐵兩種。

其中已經出爐但是還沒有炒過的是生鐵,炒過以後便成了熟鐵。

而把生鐵和熟鐵混合熔煉就變成了更為堅硬的鋼。

金爺看懂劉睿影感興趣,便領著他朝旁邊的幾座營帳走去。

這里面全都是用摻鹽的泥土砌成的煉鐵爐,本該依傍著山洞而砌成的,但這里一馬平川,便也只好如此……

用鹽泥塑造出這樣一個爐子,非得要花個把月的時間不可,不能輕率貪快。

因為這鹽泥一旦出現了裂縫,可就是前功盡棄了……

金爺這一座營長中只有一個煉鐵爐,足足可以可以裝下鐵礦石兩千多斤。

此刻正有人在里面買那忙活,不停地把硬木柴丟盡爐火中。

鼓風的風箱有一人多高,四個人同時喊著號子一起推拉方才能夠做工。

不一會兒,爐子里的鐵礦石便化成了鐵水。皆從煉鐵爐腰孔中流出來。

先前劉睿影根本沒有看到這爐子上有空,原來是事先用泥將其塞住。

白天六個時辰當中,每個時辰都能煉出一爐子鐵來,在出鐵之後,苦工們便立即用叉撥泥把孔塞住,然後再度鼓風熔煉。

「看來只要這爐火不停,金爺就能財源滾滾!日進斗金!」

劉睿影說道。

青雪青和文琦文沒有跟來。

這有煉鐵爐的營帳,過于灼熱,一般人根本受不了。

就連里面干活的苦工,也是不斷的朝身上潑水降溫。

但即便如此,一撥苦工最多也只能做工一個多時辰。

再久了,便會被炙熱的溫度烤暈過去。

劉睿影跟著金爺轉悠了一趟之後,回到了先前的營帳中、

文琦文雙手端著個水盆,青雪青正在梳洗自己的頭發。

一路顛簸,讓她的發絲之間夾雜了不少砂礫。

向來愛干淨的青雪青卻是一刻都忍不了,必須要把它們全都弄出來才罷休。

「別洗了,洗不干淨的。你現在洗完,過會兒風一吹,就又髒了!」

金爺說道。

青雪青卻不管。

不清洗一番的話,不但是自己難受,心里也會很是膈應。

劉睿影在營帳中掃視了一圈,沒有看到華濃的身影。

掀開門簾一看,他正站在門口,迎面對這風沙,不知在想些什麼。

「師叔,我還是喜歡外面。」

華濃說道。

「這戈壁灘和你先前生活的山林很是不同吧?」

劉睿影問道。

「山林間比這里看上去更有生機一些。」

華濃說道。

「文琦文不懂事,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劉睿影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

「我知道的。所以最後收手了。」

華濃笑了笑說道。

劉睿影看著這位心性無比堅定的少年,竟是覺得自己很是歉疚……

雖然這歉疚之情不是一次兩次的迸發出來,但他總覺得這次要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激烈。

「這里離中都城,有多遠?」

華濃忽然問道。

「朝那里走,渡過太上河,半個多月就能到。」

劉睿影指了個方向說道。

他本是不太記錄的。

但中都城是他的歸宿,是他家的所在。

一個人無論在哪里,卻是都能找到家。

醉鬼喝的再多,第二日或許也能從自己的床上醒來。

華濃已經找不到自己曾經生活過得那片山野的方向。

這應當是他從未把那里當過歸屬的緣故。

人生有那麼多事,要走過那麼多地方。

卻是也不能夠把暫時歇息之處當做長久的歸屬。

深愛與神情,滿足與,安全與信任。

不斷交織重疊著,伴隨一個人的足跡。

劉睿影陪他在門口站了片刻,便轉身回了營帳中。

金爺正在听取手下的匯報。

他對眾人也是毫不避諱。

劉睿影剛剛坐下,端起一杯茶,就看到文琦文走了過來。

不用想都知道他要說些什麼……

卻是和方才劉睿影對華濃說的話差不多才是。

「不礙的!」

劉睿影放下茶杯,對文琦文說道。

已經知曉了對方要說什麼,那就沒有必要費心等他說完。

一句不礙,已經代表了所有。

文琦文沒能瞬間反應過來,但他想明白了對著劉睿影滿含歉意的笑了笑。

「劉省旗……您是他的師叔,敢問他師傅是誰?」

文琦文問道。

「你怎麼對他忽然好奇了起來?」

劉睿影反問道。

華濃的師傅名頭太大,身份又過于敏感,卻是不說為妙。

「我只是覺得這位前輩收徒的眼光著實是有些怪異。」

文琦文說道。

這句話他斟酌再三。

終究是用極為平靜客觀的字眼,表達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他師父的確是個怪人,而且還是個瞎子。你要說眼光的話,他卻是一點眼光都沒有!」

劉睿影笑著說道。

文琦文听後徹底的呆住。

他本以為華農的師叔定然也是查緝司中人才對,不然怎麼會和劉睿影稱兄道弟?

但查緝司是絕不會有瞎子的。

一個瞎子在查緝司能做的了什麼?

別說是在查緝司那樣的天下樞紐之地,就是隨便尋一處普通的坊市,一個瞎子也難有立足之地。

劉睿影言盡于此,轉而開始喝茶。

文琦文默默的退回去,坐在了青雪青的身邊。

她已經把頭發全都梳洗妥當,這會兒正拿著一條雪白的毛巾擦拭著。

門簾再度被掀開,走進來的卻不是華濃,而是端著巨大托盤的四個精壯漢子。

托盤上撐著各式各樣的事物,一陣陣香氣傳來,讓劉睿影頓時變得饑餓起來。

「竟然還有魚!」

劉睿影看著托盤說道。

「劉省旗是不是覺得,此地沒有河流,也沒有湖泊,怎麼會有魚?」

金爺說道。

「正是如此。」

劉睿影點頭稱是。

「你要我說來由,我卻也不知道……不過這魚是從井里撈上來的。」

金爺說道。

劉睿影第一次听說,這水井中竟是還能夠撈魚的。

不過小時候看那些神鬼志異中說,有些水井,看似普通,實則連著那萬里之外的東海,樣的井叫做海眼,是那海中龍的棲身之處。

不過相對于魚而言,托盤正中央的一道菜,卻是更讓劉睿影不明就里。

看似一個大口袋,蹲坐在盤子中。

袋口兒還被緊緊地扎起,根本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

「這也不算是五大王域的東西,都是從上面傳來的。」

金爺說道。

他指的上面,就是北。

震北王域之北,草原王庭。

「這道菜,本是要將帶骨的羔羊肉放入到羊肚之中,灌入清水之後拿柳枝讓羊肚封嚴,最後把包裹好的羊肚,埋入到這戈壁灘當中就可以了。一般都是盛夏的時候才行,正午最熱的時間,只需要一個半時辰就輸了。今天這做法若是讓那些草原人看到,卻是要罵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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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爺說道。

「卻是為何?」

劉睿影問道。

「因為我里面放的不是羊肉,而是狼肉!肚子里加的也不是清水,而是酒湯!」

金爺刻意壓低了聲音說道。

狼是草原人最為忠貞的伙伴,他們無論如何也不不會去傷害它。

至于吃,那就更不可能了……

劉睿影忽然想到,若是靖瑤在這里,看到這一口袋狼肉,不知會是什麼反應。

以他的性子,或許不會罵娘……定然是即刻拔刀。

想玩這些之後,劉睿影覺得自己卻是有些奇怪……

不然的話,怎麼會無緣無故的想起靖瑤?

他既不是自己的伙伴,也不是自己的朋友。

劉睿影卻是忘記了有時候仇敵對于一個人來說,比伙伴密切,比朋友更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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