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小姑娘……馬車……」
劉睿影自言自語。
方才小機靈說起馬車,倒是讓他想到了些事情。
在他心中,唯一能和馬車與姑娘聯系起來的,就是趙茗茗和糖炒栗子。
從最開始在定西王域,丁州府城中初見,她倆就是乘著馬車的。
後來到了博古樓中,也是如此。
不過趙茗茗和糖炒栗子是兩個人。
以她們這對主僕的性格,劉睿影怎麼也想不到會去主動結交外人,還一路同行。
若真是趙茗茗,那這第三位小姑娘又是誰?
想了半天,劉睿影也沒能琢磨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在金爺的催促下上馬繼續趕路。
華濃的表情有些落寞。
先前小機靈站在遠處,沒人認出是誰之時,華濃卻是覺得他出劍的時機到了。
廣個告,【 \\ 】真心不錯,值得裝個,竟然安卓隻果手機都支持!
沒想到,來的竟是熟人,是朋友。
劍只能面對野獸與敵人。
對朋友出劍的人,根本就不配用劍。
華濃的右手一直握在劍柄上,直到弄清了小機靈的身份後,才輕輕松開。
但這一幕看在青雪青眼里,卻是緊張。
她以為華濃害怕了。
人在害怕是總會去尋找些憑借和依仗。
夜深人靜,驚夢醒來,大抵都會慌張的點燈。
其實若真有危險,點燈又有什麼用處?
那威脅並不會因為光亮而消散,真正要殺你的人,也不會被一根點燃的蠟燭嚇跑。
都是自欺欺人的把戲。
看到了光亮,讓心里更加安穩。
若仍舊是一片漆黑,那豈不是要做個糊涂鬼?
「你不用怕,沒事的!」
青雪青對著華濃說道。
她倒是個極為善良的女孩子,這番安慰也是出于好心。
哪里想得到,這卻是說者無心,听者有意。
這話傳到華濃耳朵里,竟是截然相反的意思。
「你是在說,我害怕?」
華濃指了指自己的筆尖說道。
青雪青單純的點了點頭。
華濃看到後冷笑一下,不做理會。
在他眼里,這樣的金絲雀兒根本不值得讓他浪費時間。
「什麼人嘛……」
青雪青不滿的嘟噥了一句。
「青妹,怎麼了?」
文琦文開口問道。
「我好心提醒他不要害怕,沒想到卻是踫了一鼻子灰……剛才他明明緊張的死握著劍柄,指甲都發白了!」
青雪青說道。
「不要和這樣的人一般見識。誰知道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也不知道劉省旗怎麼會如此看重他。」
文琦文說道。
華濃听到後驟然勒緊了韁繩,胯下的馬兒朝天嘶鳴一聲便止步不前。
如此急速的停止,讓跟在後面的文琦文和青雪青措手不及。
尤其是青雪青,本就不擅長如此長途的在馬上奔馳,差點一個趔趄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你這是做什麼?」
文琦文厲聲呵斥道。
「說別人的時候,先管好自己的嘴。」
華濃說道。
「青妹關心你,本也不求你的謝意,但你卻兩個好臉色都沒有,還有資格說指責我?」
文琦文少說道。
「我並不需要關心,況且我也從來沒有害怕。」
華濃說道。
「別說青妹說得對,我也是看的一清二楚!再說,這害怕是人之常情,我也害怕過,又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
文琦文反駁道。
「我說,我沒有害怕。你能不能听懂?」
華濃說道。
文琦文怒極反笑,卻是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沉默了半晌,只得無奈的搖了搖頭,和青雪青並駕齊驅的朝前走去。
「從今日出發開始,你倆就在我後面議論紛紛……我只會不屑于和你們爭辯罷了,誰料卻是變本加厲。」
華濃說道。
「你好得也是個武修,怎麼跟個怨婦一般,婆婆媽媽?」
文琦文扭頭說道。
「我不但是個武修,我還是個劍客。一個劍客被人嘲諷了他的劍,你說通常都會發生什麼?」
華濃不緊不慢的說道。
語氣平靜,沒有絲毫氣府。
文青文輕輕一笑,他自是听出了華濃言語中的挑釁之意。
劍客的劍,刀客的刀,拳師的雙手,舞者的雙腿,都是比生命還重要的存在。
一位劍客的劍若是被扔嘲諷了,那簡直將他千刀萬剮還要難受的多。
文琦文也是武修,還是為刀客。
他當然也明白這番道理。
劉睿影和金爺走在最前面,相談正酣。
可身後驟然安靜了下來,讓兩人覺得有些不對勁。
駐馬轉身才看到後方不遠處,文琦文和華濃兩人已經從馬上下來,相對而立。
「他們倆是怎麼了?」
劉睿影問道。
「男人之間打架通常都是為了什麼?」
金爺反問道。
「當然是為了利益和女人。」
劉睿影說道。
男人之間的賭斗,除了利益糾葛之外,便只剩下對女人感情的爭奪。
一個男人到老的時候,若是沒有因為分配不公和旁人起過爭執,亦或是沒有因為某個女人而爭鋒吃醋,那他這輩子可算是白活了一大半。
利益是現實。
是能讓人吃飽飯不挨餓的東西。
人人都需要活著,活著便得有衣食住行,這些統統都離不開利益。
但人非草木,澆水便開花。
精神上的追求往往更難以滿足。
體面,榮辱,以及愛情。
華濃和文琦文之間沒有任何的利益可言。
而劉睿影也清楚,他不是個爭風吃醋的人。
甚至有些過于淡漠、冰冷。
人間的感情,他還沒有完全學會。
不過比之于和劉睿影初見之時,已然是天壤之別。
「但他們倆著實還不能算是男人……不是因為利益,也不是因為女人,那又是因為什麼?」
劉睿影說道。
「禍從口出!文琦文是個大少爺,打小氣便是眾星捧月一般,說話自然是無遮無攔。你這位師佷,我看得出他很有骨氣。一個有骨氣的人和一個口無遮攔的人走在一起,能和平共處這麼久,已經可以算是個奇跡了!」
金爺說道。
劉睿影很是詫異的看了一眼金爺。
他沒想到這才短短幾日的光陰,竟是就對華濃有了如此深刻的了解。
老馬倌曾經告訴過劉睿影,說著江湖上最可怕的武器不是刀劍,而是美人的微笑,和好人的壞心。
最可怕的人不是暗些號稱例無虛發的殺手,而是能夠一眼把你剝個精光的犀利。
上一句話倒是很好理解。
千金難買美人歡。
但只要美人微微一笑,這世間就沒有她辦不到的事情。
微笑對于每個人都有一種莫名的力量。
或是友好,或是坦誠。
但唯有美人的微笑,卻是可以讓人瘋魔,讓人痴狂。
甚至可以為了這笑出現的多一些,長久一些,而付出所有。
好心人之所以被稱作好心人,那是因為他們本就好心。
可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沒有扭曲的念頭。
一個好心人若是突然動了壞心眼兒,卻是要比徹頭徹尾的壞蛋更加可怕。
惡霸強人走在街上,人盡皆知。
惹不起還躲得起。
可是好心人大家歡迎還來不及,怎麼會去躲避?
最後卻是猝不及防的被其坑害,自己還毫無覺察。
這兩樣事物,劉睿影已經見識過不止一次。
但要說那一眼就能把人剝個精光的犀利,卻是剛剛才有體會。
金爺不正是老馬倌口中的犀利?
他與華濃這幾日最多打過數次照面,說話也不超過五句,竟是就能斷言‘他是個很有骨氣的人。’
劉睿影就是搜腸刮肚,也找不到比這更為貼切的形容。
好人的良善是出于愛,美人的微笑是出于友好。
有骨氣的人,敢于寸步不讓,是因為勇氣。
愛,友好,和勇氣,對一個人來說都極為重要。
無數先賢們甚至敢于斷言,若這三點特質全部都集中于一人身上,那他定然會成為璀璨今古的存在。
不過劉睿影卻不這麼認為。
雖然他也承認這三點尤為重要,但還遠遠未到能夠改變一個人的程度。
相比于愛,友好,和勇氣來說,執著才最能讓一個人的前後發生雲泥之別。
繩鋸木斷,水滴石穿。
靠的並不是一時興起的勇氣,也不是互不得罪的友好,而是堅定不移的執著。
唯有這,才是能夠改變自身以及周圍的本質力量。
「看來這奇跡難長久,倒是一點都不假。」
劉睿影搖了搖頭說道。
言畢,卻是準備上前去規勸幾句。
但金爺卻伸手攔住了劉睿影的身子。
「劉省旗,你這會兒去壓住了他倆的火氣,也只是暫時的……等後面爆發出來的時候,只會更加洶涌!」
金爺說道。
「內斗總是不好……我怕有人會受傷。」
劉睿影說道。
「劉省旗對自己的師佷有信心嗎?」
金爺問道。
劉睿影笑而不語。
答案顯而易見。
華濃的劍若他有親身的體會。
劉睿影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就是那位號稱‘平南快劍’的時依風。
當初在丁州府城時,他作為查緝司發展的外圍,協助劉睿影一同處理事物,沒想到卻是橫死在客棧中。
堂堂‘平南快劍’卻是連劍都沒拔出來,成為了傳遍天下的大笑話!
但那位殺死時依風的人,卻到現在也不知其面目。
劉睿影不由得把這神秘刺客和華濃放在心里比較了一番。
兩人都是用劍的。
還都是快劍。
究竟誰更快?
沒想到比對了半天,卻是也沒有任何結果。
金爺倒是在一旁饒有興致的看了起來,還從馬鞍後又模出一個灌了酒的水囊。
仰頭喝了幾口,便遞給了劉睿影。
這會兒劉睿影根本無心喝酒,但盛情難卻,不好拒絕,只好淺淺的咂了一口。
「我的劍的確是很簡陋……但你知道刀劍的本質是什麼嗎?」
華濃問道。
文琦文並不接話。
在他心里,對華濃沒有半分看得起。
既然徹頭徹尾的看不起一個人,那麼無視就是對其最大的反擊。
華濃眼見如此,只得微微偏過頭去,看了一眼劉睿影。
只見劉睿影一臉輕松,卻是沒有任何責怪的神色,仿佛是默許一般,華濃這才放下心來。
「你的刀比我的劍好看,但刀劍終究不是用來看的。試試?」
華濃輕蔑的說道。
尤其是話尾的兩個字,「試試」,更是讓文琦文覺得自己顏面盡失……
尤其是青雪青還在一旁的時候。
「文哥,算了吧……都是自己人,別傷了和氣!」
青雪青揪著文琦文的衣袖說道。
「和氣不是忍氣吞聲。別人都騎在我頭頂拉屎了,我還怎麼能有和氣?」
文琦文頭也不回的說道。
青雪青听後心里一驚!
這是她頭一回听到文琦文的口中說出如此粗俗的話語。
一時間,青雪青竟是覺得眼前人有些陌生。
往日的溫柔和耐心一瞬間都降至冰點,蕩然無存。
這一刻開始,青雪青對男人的理解又更深了一步。
至于領悟了些什麼,卻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文琦文緩緩的抽出了刀。
臉上面五表情。
他對自己,對自己手中的刀都極自信。
一刀出,乾坤定。
不過他的心里還是極有分寸的。
華濃畢竟是劉省旗的師佷,若是他分毫不讓,便也是讓劉睿影臉上無光。
怎麼說,也只能是點到為止。
華農的手也扶上了劍柄。
他的劍沒有劍鞘。
若是要出劍,自是要比文琦文快上不少。
但現在文琦文已經扒出了刀,兩人之間的差距便也消失了。
「你的劍,好像不用出鞘。」
文琦文說道。
嘲諷之意溢于言表。
「沒錯。因為出鞘耽誤時間。」
沒想到華濃卻很是陳懇的點頭說道。
「你很在乎時間?」
文琦文問道。
「當然。難道你不在乎?」
華濃問道。
沒有人會不在乎時間,所以文琦文忽略了華濃這個愚蠢的問題。
不過華濃所說的時間,和文琦文說的時間卻大有不同。
華濃說的時間,是在生死的剎那間。
而文琦文說的,則是一日中有十二個時辰。
兩者之間,根本沒有絲毫的可比性。
「你既然在乎時間,為何還不出劍?」
文琦文催促道。
華濃默不作聲。
眉頭凝成了一個疙瘩。
他心中正在不停地計算。
計算這一劍若是當真要出,那該一怎樣的力度和速度以及角度出。
這樣既不會傷了文琦文的性命,也能夠讓他徹底閉嘴。
「文琦文這小子要輸了……不過對他來說倒也是一件好事!」
金爺喝著酒說道。
「你怎麼能斷定文琦文要輸?」
劉睿影問到。
雖然他的心中也是這樣想的,但他更想再度確認一番,金爺的目光到底有多犀利。
「從他的出刀就能看的出來。文琦文太過于自負了……」
金爺說道。
劉睿影點了點頭。
華濃是個極為務實的年輕人。
有一說一,從不夸張。
他說出來的,就一定會做到。
年輕人身上的浮夸之風,在他身上卻是絲毫不存。
山野中,步步危機,沒有片刻安穩。
若是華濃的心性也和文琦文一般,他怕是早就變成野獸們的盤中餐了。
「你要怎麼爭?」
文琦文問道。
他說的是「爭」而不是「比」。
一字之差,內里的含義卻相隔千里。
若是比,則定然要分個高低。
到時候不僅會真傷了和氣,還會讓劉省旗顏面掃地。
而爭就不同了。
爭,無非就是個先字。
爭先恐後。
只有先後,沒有輸贏。
即便是先這為贏,後者輸。
但起碼說起來要好听的多。
「不知道……我沒有這樣爭過。」
華濃想了想說道。
文琦文以為他是在故作賣弄。
其實華濃方才倒是認真的思量了一遍。
他在腦中細細的回憶了一遍自每次出劍的動機和目的,卻是沒有一劍能夠適應當前的情況。
無論是對野獸還是對人。
他的劍從來都不是為了輸贏,先後。
華濃的劍,只論生死。
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文琦文喪命。
于是乎便只能自己陷入了深切的糾結之中……
這般想法融進話語里,說出來,便正能是三個字,不知道。
「爭先都不知該如何,也好意思大言不慚?」
文琦文說道。
武修之中無傷大雅的比斗方式有很多種。
文琦文卻是讓華濃來選擇。
奈何華濃根本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只能是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其實他的心里已經有了決斷,只不過還在進行最後的糾結。
「算了。」
華濃看了看天,把手從劍柄上移開說道。
低頭朝著自己的馬走去。
「青妹,看到了嗎?有些人就是這般欺軟怕硬。這里不比咱們鴻洲府城,你卻是也不要那麼良善。」
文琦文看著華濃的身影說道。
青雪青好似還未從先前的情緒中緩過神來。
她根本沒有听清文琦文說了些什麼,只是茫然的點了點頭當做回應。
華濃上了馬,對方才文琦文的嘲諷置之不理,徑直朝前走去,來到了劉睿影身邊。
「怎麼不出劍?」
劉睿影問道。
「因為沒必要。」
華濃笑了笑說道。
「是沒必要,還是擔心自己把握不住?」
金爺問道。
「都有。而且我要出劍的話,向來都是全力以赴。」
華濃說道。
「你這柄劍,怕是用了很久了吧!」
金爺說道。
「很久了。」
華濃看著自己的劍說道。
「是如何變成這副模樣的?」
金爺問道。
「我撿來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華濃說道。
金爺的心中有幾分震悚……他沒有想到華濃這柄殘破的劍竟是撿來的,更沒有想到華濃卻是連自己的劍都沒有,用的還是一把撿來的劍。
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劉睿影,覺得他這位師叔當的,卻是有些過于失職……
「礦場快到了,抓緊趕路吧!要是拖延過了午後,大風起,就更不好走了。」
金爺說道。
劉睿影和華濃應了一聲,縱馬向前。
金爺卻是被文琦文開口叫住。
「方才是我冒失了……」
文琦文說道。
語帶歉意。
「年輕人不就是這樣?沒什麼的。」
金爺笑著拍了拍文琦文的肩膀說道。
「我只是看不慣他對青妹的態度。」
文琦文說道。
「這世上有各式各樣的人。越是有本事的人,或許脾氣越怪。」
金爺說道。
文琦文把這句話一琢磨,突然反應過來,這金爺莫不是在夸贊那華濃很有本事?
「和他相比,你還差得遠。」
金爺指了指前方的華濃,對文琦文說道。
「我定然不弱于他!」
文琦文高傲的說道。
金爺的話,卻是觸及到了他的自尊心。
他不敢對金爺動刀,只能用言語來捍衛。
「以後你就知道了……剛剛若是輪生死的話,你的尸體已經被風沙蓋住了。」
金爺說道。
文琦文雖然沒有再度出言反駁,但心里仍舊是義憤難平……
華濃的那柄劍,比之叫花子的打狗棒都不如,怎麼能與自己的寶刀相爭鋒?
文琦文卻是已經暗暗下了決心,有機會定然要讓華濃在自己的刀下吃個大虧不可。
金爺自是看出了文琦文的想法,但言盡于此,多說無益。
本想著華濃會出手,給他個教訓,讓這大少爺知道知道什麼叫做人外有人。
雖然他的刀法不弱,境界在這般年紀中也算的上不錯。
但他和華濃相比,缺了很多生死之間的歷練。
「我的刀法雖然沒有青府的斬影刀精妙,但在鴻洲中也是拔萃的存在。」
文琦文氣不過,卻是如此說道。
「他的劍法只有一招,你知道是什麼嗎?」
金爺反問道。
文琦文當然是猜不出來。
「全力以赴!」
金爺說道。
文琦文听到這四個字,心中突然「啪嗒」一聲,不知是什麼東西驟然打開。
這段小插曲過後,眾人盡皆沉默的趕路。
雖然路上有所耽誤,終究還是在正午時分抵達了礦場。
劉睿影看到這里也搭著不少棚子。
看上去要比老板娘那邊的精致不少。
听到馬蹄聲,這些棚子里立刻鑽出了十幾個精壯大漢,全都赤luo著上身。
皮膚被別狠毒的日頭曬得黝黑。
頭發剃的很短。看上去極為有精神。
看到金爺之後,一眾人等皆躬身問好。
「一切妥當?」
金爺問道。
一位頭領模樣的人走上前來給金爺牽馬,听到文化後點了點頭。
「礦場在哪里?」
劉睿影舉目四望,卻是沒有看到任何開鑿的痕跡。
「這里算是個營地。開礦的地方還要往里走二十多里地。咱們先在這里休整一番,吃過飯再進去。這會兒太陽最毒,風沙也最大。」
金爺說道。
劉睿影也是覺得有些奇怪,現在還遠遠未到夏天。
震北王域的夏天,也來的比別處遲到很多。
可是這礦場上的日頭卻絲毫不講情面……
曬在劉睿影臉上,卻是讓他的臉皮發燙,還有些生疼。
金爺走動最中心的一座營帳,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現在舒服多了吧?」
金爺笑著問道。
營帳里面和室外簡直是兩重天。
方才在外面看不出來,走進營帳總劉睿影這才發現,這些營帳竟然都是半地下式的。
劉睿影曾經在書中讀到過,這是大漠隔壁的一種特有居住方式。
既不能算是房屋,也不能叫做營帳。
就是從平地向下挖一個深一丈,長和高都是兩到三丈的土坑,上面用粗樹干做檁條,用細樹干做椽子,鋪上樹條或葦把。若是有條件,可以再蒙上一層油布防水,隔潮。
最後撒上一層麥草,蓋上一層碎土,然後糊上一層厚厚的草泥,正中間留一個天窗口通風引光,便算是成了。
這樣的方式,主要是為了渡過難熬的冬天。
在嚴寒冬季里,這半地下式的住處中還可以用土坯壘起半人高的空心火牆。
上面可以造飯、晾衣曬被。
灶里的柴火燒得通紅,頓時就會變得暖洋洋的。
盡管空氣因為難以流通的願意,有些污濁,氣味不是那麼好聞,但在這里的冬天,溫暖卻是第一位的。
「劉省旗覺得這營帳新鮮嗎?」
金爺問道。
「的確是新鮮……以前只在書里讀過干巴巴的文字,沒想到有朝一日卻是能切身體會一番。」
劉睿影說道。
「每年春秋兩季,礦場上的風沙變得猛烈而頻繁。一刮就不知何時才會。有時候明明眼看著很好的天氣,突然間就會晴空變色。沙走石昏天暗
地,甚至都難以站立行走,我妹妹哪里的風沙,和真正的礦場上相比,卻是小巫見大巫……每當遇到這種情況時,我這些手下和礦上的苦工們,就只好鑽進這里面來避避。我還給這起了個好听的名字,叫「風休」。」
金爺說道。
「風休!若是不知道此間原因的人,乍一听聞這個此,說不定還會覺得十分雅致!」
劉睿影說道。
「不光是風,有時候這日頭太大了,也只能停工。苦工雖然帶著個苦字,但終究不是死工。仲夏的時候,這日頭卻是也能殺人的。」
金爺說道。
「那可是叫「日休」?」
劉睿影問道。
「哈哈,這倒是沒給它起什麼名字……不過劉省旗說的也對,正是「日休」。」
金爺說道。
「夏天的時候,礦場的風沙是否會小些?」
劉睿影問道。
營帳正中間有個高高的隆起,四面透風,卻是被外面的風沙刮得「嗚嗚」叫喚。
「夏天?那可不管是小一點……而是根本就沒有!」
金爺說道。
劉睿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想象不到這風沙停下來時,這里該會是怎樣的景象。
「以前這里不是礦場時,是做什麼的?」
劉睿影問道。
金爺嘿嘿一笑,頗為得意的從自己座位的後方拿出來一本古書,吹了吹上面的浮土後遞給了劉睿影。
「你看看這本書。」
金爺說道。
書名已經模糊不清,劉睿影花了好大的力氣都看不出來,索性放在了一邊,等著金爺直接了當的告訴他。
「這里在以前的皇朝時期,是個獨立小國。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雖然不大,但在當時卻是極為重要。」
金爺說道。
「這里是戰略要沖。草原王庭崛起之後,想必對這里早就是垂涎三尺……這小國最後,定然也是如此覆滅的吧?」
劉睿影問道。
金爺點了點頭。
兩人竟是同時都有些感慨。
蒼海滄田吶,世事無常變化的太快。
曾經這小國或許也曾繁華一時,但最終還是歸于了一片煙塵。
「不過這里的鐵礦,可是早就被發現了。」
金爺話鋒一轉說道。
這鐵礦,遍布五大王域,但卻是以震北王域,鴻洲最為密集,產量最高,質地上乘。
並且十分易于開采,大多都是淺藏在地面而不深埋在洞穴。
出產得最多的,反而是在平原和丘陵地帶,不在高山峻嶺上。
「鐵礦石有土塊狀的「土錠鐵」和碎砂狀的「砂鐵」好幾種。鐵劉省旗你從這里看出去,只要是黑色的露出在泥土上面,形狀好像秤錘,那就是鐵。」
金爺指著外面說道。
劉睿影覺得新奇,走過去彎腰想要撿起一塊把玩,結果用手一捏卻就變成了碎渣。
「這樣的鐵礦還未成型。若是要冶煉的話,及得把這些扶在上面的碎塊建起來。但這樣太過于耗費功夫,得不償失。」
金爺說道。
劉睿影知道這鐵分為生鐵和熟鐵兩種。
其中已經出爐但是還沒有炒過的是生鐵,炒過以後便成了熟鐵。
而把生鐵和熟鐵混合熔煉就變成了更為堅硬的鋼。
金爺看懂劉睿影感興趣,便領著他朝旁邊的幾座營帳走去。
這里面全都是用摻鹽的泥土砌成的煉鐵爐,本該依傍著山洞而砌成的,但這里一馬平川,便也只好如此……
用鹽泥塑造出這樣一個爐子,非得要花個把月的時間不可,不能輕率貪快。
因為這鹽泥一旦出現了裂縫,可就是前功盡棄了……
金爺這一座營長中只有一個煉鐵爐,足足可以可以裝下鐵礦石兩千多斤。
此刻正有人在里面買那忙活,不停地把硬木柴丟盡爐火中。
鼓風的風箱有一人多高,四個人同時喊著號子一起推拉方才能夠做工。
不一會兒,爐子里的鐵礦石便化成了鐵水。皆從煉鐵爐腰孔中流出來。
先前劉睿影根本沒有看到這爐子上有空,原來是事先用泥將其塞住。
白天六個時辰當中,每個時辰都能煉出一爐子鐵來,在出鐵之後,苦工們便立即用叉撥泥把孔塞住,然後再度鼓風熔煉。
「看來只要這爐火不停,金爺就能財源滾滾!日進斗金!」
劉睿影說道。
青雪青和文琦文沒有跟來。
這有煉鐵爐的營帳,過于灼熱,一般人根本受不了。
就連里面干活的苦工,也是不斷的朝身上潑水降溫。
但即便如此,一撥苦工最多也只能做工一個多時辰。
再久了,便會被炙熱的溫度烤暈過去。
劉睿影跟著金爺轉悠了一趟之後,回到了先前的營帳中、
文琦文雙手端著個水盆,青雪青正在梳洗自己的頭發。
一路顛簸,讓她的發絲之間夾雜了不少砂礫。
向來愛干淨的青雪青卻是一刻都忍不了,必須要把它們全都弄出來才罷休。
「別洗了,洗不干淨的。你現在洗完,過會兒風一吹,就又髒了!」
金爺說道。
青雪青卻不管。
不清洗一番的話,不但是自己難受,心里也會很是膈應。
劉睿影在營帳中掃視了一圈,沒有看到華濃的身影。
掀開門簾一看,他正站在門口,迎面對這風沙,不知在想些什麼。
「師叔,我還是喜歡外面。」
華濃說道。
「這戈壁灘和你先前生活的山林很是不同吧?」
劉睿影問道。
「山林間比這里看上去更有生機一些。」
華濃說道。
「文琦文不懂事,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劉睿影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
「我知道的。所以最後收手了。」
華濃笑了笑說道。
劉睿影看著這位心性無比堅定的少年,竟是覺得自己很是歉疚……
雖然這歉疚之情不是一次兩次的迸發出來,但他總覺得這次要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激烈。
「這里離中都城,有多遠?」
華濃忽然問道。
「朝那里走,渡過太上河,半個多月就能到。」
劉睿影指了個方向說道。
他本是不太記錄的。
但中都城是他的歸宿,是他家的所在。
一個人無論在哪里,卻是都能找到家。
醉鬼喝的再多,第二日或許也能從自己的床上醒來。
華濃已經找不到自己曾經生活過得那片山野的方向。
這應當是他從未把那里當過歸屬的緣故。
人生有那麼多事,要走過那麼多地方。
卻是也不能夠把暫時歇息之處當做長久的歸屬。
深愛與神情,滿足與,安全與信任。
不斷交織重疊著,伴隨一個人的足跡。
劉睿影陪他在門口站了片刻,便轉身回了營帳中。
金爺正在听取手下的匯報。
他對眾人也是毫不避諱。
劉睿影剛剛坐下,端起一杯茶,就看到文琦文走了過來。
不用想都知道他要說些什麼……
卻是和方才劉睿影對華濃說的話差不多才是。
「不礙的!」
劉睿影放下茶杯,對文琦文說道。
已經知曉了對方要說什麼,那就沒有必要費心等他說完。
一句不礙,已經代表了所有。
文琦文沒能瞬間反應過來,但他想明白了對著劉睿影滿含歉意的笑了笑。
「劉省旗……您是他的師叔,敢問他師傅是誰?」
文琦文問道。
「你怎麼對他忽然好奇了起來?」
劉睿影反問道。
華濃的師傅名頭太大,身份又過于敏感,卻是不說為妙。
「我只是覺得這位前輩收徒的眼光著實是有些怪異。」
文琦文說道。
這句話他斟酌再三。
終究是用極為平靜客觀的字眼,表達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他師父的確是個怪人,而且還是個瞎子。你要說眼光的話,他卻是一點眼光都沒有!」
劉睿影笑著說道。
文琦文听後徹底的呆住。
他本以為華農的師叔定然也是查緝司中人才對,不然怎麼會和劉睿影稱兄道弟?
但查緝司是絕不會有瞎子的。
一個瞎子在查緝司能做的了什麼?
別說是在查緝司那樣的天下樞紐之地,就是隨便尋一處普通的坊市,一個瞎子也難有立足之地。
劉睿影言盡于此,轉而開始喝茶。
文琦文默默的退回去,坐在了青雪青的身邊。
她已經把頭發全都梳洗妥當,這會兒正拿著一條雪白的毛巾擦拭著。
門簾再度被掀開,走進來的卻不是華濃,而是端著巨大托盤的四個精壯漢子。
托盤上撐著各式各樣的事物,一陣陣香氣傳來,讓劉睿影頓時變得饑餓起來。
「竟然還有魚!」
劉睿影看著托盤說道。
「劉省旗是不是覺得,此地沒有河流,也沒有湖泊,怎麼會有魚?」
金爺說道。
「正是如此。」
劉睿影點頭稱是。
「你要我說來由,我卻也不知道……不過這魚是從井里撈上來的。」
金爺說道。
劉睿影第一次听說,這水井中竟是還能夠撈魚的。
不過小時候看那些神鬼志異中說,有些水井,看似普通,實則連著那萬里之外的東海,樣的井叫做海眼,是那海中龍的棲身之處。
不過相對于魚而言,托盤正中央的一道菜,卻是更讓劉睿影不明就里。
看似一個大口袋,蹲坐在盤子中。
袋口兒還被緊緊地扎起,根本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
「這也不算是五大王域的東西,都是從上面傳來的。」
金爺說道。
他指的上面,就是北。
震北王域之北,草原王庭。
「這道菜,本是要將帶骨的羔羊肉放入到羊肚之中,灌入清水之後拿柳枝讓羊肚封嚴,最後把包裹好的羊肚,埋入到這戈壁灘當中就可以了。一般都是盛夏的時候才行,正午最熱的時間,只需要一個半時辰就輸了。今天這做法若是讓那些草原人看到,卻是要罵娘的。」
插播一個app: 完美復刻追書神器舊版本可換源的APP。
金爺說道。
「卻是為何?」
劉睿影問道。
「因為我里面放的不是羊肉,而是狼肉!肚子里加的也不是清水,而是酒湯!」
金爺刻意壓低了聲音說道。
狼是草原人最為忠貞的伙伴,他們無論如何也不不會去傷害它。
至于吃,那就更不可能了……
劉睿影忽然想到,若是靖瑤在這里,看到這一口袋狼肉,不知會是什麼反應。
以他的性子,或許不會罵娘……定然是即刻拔刀。
想玩這些之後,劉睿影覺得自己卻是有些奇怪……
不然的話,怎麼會無緣無故的想起靖瑤?
他既不是自己的伙伴,也不是自己的朋友。
劉睿影卻是忘記了有時候仇敵對于一個人來說,比伙伴密切,比朋友更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