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機靈說完了話,便又沉沉睡去。
劉睿影看著暗紅色的被單發呆,不知道在想寫什麼。
他擺了擺手,讓華濃回去休息。
而他自己的床,卻被小機靈佔了。
劉睿影忽然很想回中都。
雖然他前面也想過。
但卻遠遠沒有此時此刻這般強烈。
恨不得直接從窗子跳出去,騎著馬一口氣趕回中都,然後睡上個三天三夜。
其實他是可以這麼做的。
至少有兩次選擇的機會,但他卻是都拒絕了如此。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劉睿影卻忽然听到樓下傳來了腳步聲。
腳步聲很輕盈,一定不是胖老板的。
他覺得是老板娘酒醒了,起身回房間的走動。
可是這腳步聲卻之響起了幾下,便停住了。
劉睿影有些詫異。
他不想去管閑事。
但又著實抵擋不住心中的戒備和好奇。
劉睿影拿著燈盞走出房門,站在樓梯口朝下望去。
但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沒奈何,只好一步步的朝下走著。
「是你!」
劉睿影看到月笛提著劍,站在堂中,驚異的叫出生來。
「有些事耽誤了幾天,不然早就到了。」
月笛說道。
「唉……」
劉睿影在桌邊坐下來,嘆了口氣。
「你卻是這只這幾天都發生些什麼。」
劉睿影說道。
「我看到了運回去的尸體,也看到了那把奇怪的短刀。」
月笛說道。
「在您的印象里,可是又什麼人能對應上的?」
劉睿影問道。
隨即又把小機靈受重傷一事告訴了月笛。
「我覺得有些事情卻是需要重新籌劃一番。」
月笛听後開口說道。
「您指什麼事?」
劉睿影問道。
「比如靖瑤到底會不會來買鐵礦。」
月笛說道。
「他不買鐵礦,卻是又要用什麼制造箭矢呢?」
劉睿影問道。
劫奪餉銀買箭矢。
這是最本質的原因。
也是一切的開端。
劉睿影和月笛等人一切的謀劃都是圍繞著這個中心所展開。
不過這件事,卻是告訴劉睿影的。
並沒有任何佐證。
日子又過去了好幾天,靖瑤還是沒有現身。
而自己這邊,卻是平白無故的,徒增了許多傷亡。
這讓劉睿影很是頭疼。
月笛提出的問題,恰好是最為關鍵的。
「若是他不來買鐵礦,造箭矢。他會去哪里呢?」
劉睿影問道。
月笛沒有說話。
其實這幾種可能性,劉睿影也能想到。
只不過他卻是想听月笛說出來罷了。
不買箭矢,他就一定會帶著這四百萬兩餉銀回到草原。
可上次交手的時候,劉睿影清楚的感覺到,靖瑤是一個極具野心的人。
一個有野心的人,不會貪戀財物。
雖然這野心,也是必須要用錢財來支撐的。
但靖瑤要是只貪圖這四百萬兩餉銀,劉睿影卻是又該看不起他了……
因為這格局未免太小。
「他是不會回去的。」
劉睿影忽然說道。
月笛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靖瑤是不會回草原的。」
劉睿影又重復了一遍。
「為什麼這樣篤定?」
月笛問道。
「因為我和他交過手……他的刀果敢而堅決。那是一把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刀,而持刀之人靖瑤也是一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
劉睿影說道。
「你倒是和他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覺!」
月笛淡淡一笑說道。
劉睿影這才忽然發現為何他的內心這幾日都無法平靜。
不是因為那位隱藏在暗處的刺客。
而是一種期待。
一種想與靖瑤再次交手的期待。
這種期待感,在一開始的時候或許還能夠壓制,掩飾。
可是一直拖到了現在,卻是全面迸發了出來。
若不是月笛這句話點醒了劉睿影,或許他還會一直這樣煩躁下去。
自從劉睿影走出中都查緝司,來到西北之後。
他也接二連三的,遇到了許多對手。
大到定西王霍望,博古樓樓主狄緯泰,小到那位冰錐人。
霍望和狄緯泰是劉睿影高不可攀,遙不可觸的存在。
但那位冰錐人,卻是實打實與劉睿影刀劍相交的第一人。
在他死後,劉睿影有些感慨,但並未惋惜。
可是對靖瑤,劉睿影卻有幾分惋惜之情。
若不是因為他生在草原,自己生在查緝司,兩個人或許能成為好朋友也說不定。
說到底,劉睿影是有些佩服靖瑤的。
即佩服他的膽識和謀略,更佩服他的風骨。
握緊刀鋒,絕不低頭。
明知此路
不通,也要硬生生的趟出一條道來。
劉睿影自問,他沒有靖瑤這般的頑強任性。
「我不知道什麼是惺惺相惜……」
劉睿影望著門外說道。
他承認自己有期待。
但他卻並不知道這種期待究竟算不算是惺惺相惜。
有時候最了解自己的,並不是朋友,而是敵人對手。
劉睿影雖然之見過靖瑤一面,交手一次。
但是他敢說,自己比大多數人卻是都要了解靖瑤。
「你還準備繼續等下去嗎?」
月笛問道。
劉睿影沒有說話。
他的心中沒有任何打算。
「我不知道……您覺得呢?」
劉睿影問道。
月笛取出一份震北王域的地圖,在桌上攤開。
「我們現在在這里。」
月笛指著地圖上的一個點說道。
正是他們現在所處的鐵礦場。
劉睿影忽然發現,這鐵礦場雖然是在震北王域鴻洲的地界中。
但實際上卻離鴻洲府城極為遙遠。
「如果你是靖瑤,你會怎麼做?
月笛問道。
她卻是讓劉睿影將心比心。
設身處地,把自己變成靖瑤而後在分析一番。
「如果我是靖瑤,我一定會在這里過河,而後便是幾乎無人的平原。若是馬快,一日半就可趕到礦場。」
劉睿影說道。
「所以你還是覺得靖瑤回來礦場。」
月笛說道。
劉睿影點了點頭。
先前他已經說過了。
憑他對靖瑤的了解,靖瑤是絕對不會回到草原的。
就算是銀子買不來箭矢。
他也會動用武力,強搶一座箭械局。
月笛接著又拿出了一份塘報遞給劉睿影。
卻是從中都查緝司本部發出來的。
經由陽文鎮站樓,代轉劉睿影。
「您看了嗎?」
劉睿影問道。
「這是給你的塘報,我為何要看?」
月笛問道。
查緝司制度嚴密。
既然這塘報上寫了是給劉睿影一個人的,那即便月笛身為司督卻是也無權瀏覽。
塘報很是剪短,劉睿影片刻功夫就看完了。
不過越是簡潔的文字,背後蘊藏的能量卻是越大。
這封由中都查緝司本部發出的塘報里,只寫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半月前,有查緝司站樓上報發現壇庭中人的蹤跡。
前不久,這些壇庭中人卻是已經進入了震北王域。
劉睿影把塘報打開遞給月笛。
月笛只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一旁。
「這震北王域可是越來越熱鬧了……」
月笛說道。
本來震北王域算是天下五大王域中存在感最低的一個。
可這次餉銀被草原王庭的部公劫奪之後,卻是接二連三的攪動了八方風雨。
先是寒燈人在晉鵬的壽宴上現身。
緊接著,卻又是壇庭中人已經抵達了震北王域。
這兩件事雖然看似和餉銀被劫奪沒有任何關聯。
但實際上,背地里似乎有一條看不見的細線,將這一切都穿了起來。
「你對壇庭可有了解?」
月笛問道。
「只是略有耳聞。」
劉睿影說道。
「略有耳聞就夠了,對于壇庭,不需要知道太多。」
月笛說道。
「那本部為何會發來一封這樣的塘報?難道壇庭中人會對我們有什麼影響嗎?」
劉睿影問道。
「應該只是告誡,讓你小心行事。畢竟壇庭可是能讓咱們擎中王都狼狽不已的存在。」
月笛說道。
劉睿影隱約記得,張學究似乎是和壇庭有些瓜葛。
但卻又怎麼都想不起來具體是什麼。
也不知道這怪老頭兒是依舊在博古樓守著徒弟,還是已經回到了定西王城。
亦或是和銀星一起,雙宿雙飛,游戲人間。
「壇庭中人是什麼樣子的?或者說有什麼特質?」
劉睿影問道。
雖然張學究和壇庭有什麼關聯,他是記不清了。
不過他卻是記得第一次見到張學究時,他在集英鎮的祥騰客棧中說的話。
那就是每個地方的人都有某一種特質。
憑借這些特質,就能夠大體上分辨出一個人的來龍去脈,背景身份。
「壇庭的人……」
月笛欲言又止的說道。
劉睿影很是詫異。
心想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情?
「壇庭的人很難形容嗎?」
劉睿影問道。
「是……因為我也沒有見過壇庭中人究竟是什麼樣。他們行走人間的機會,卻是比寒燈人現世的機會還要少。而每次出來,一定都是有要事在身。辦完事情,絕不拖拉,立即返回。」
月笛說道。
「可是壇庭的的人也是人,也總得吃喝拉撒睡吧……只要吃飯睡覺,那就難免和人有交集,難道還能一直保持神秘不成?再說,這塘報上寫的
極為清楚!探听的人一露臉,就被我們查緝司的站樓發現了蹤跡。」
劉睿影說道。
他卻是覺得月笛有些言過其詞。
「因為這是壇庭中人想讓我們看到的。中都查緝司的站樓以及特派查緝使遍布天下。我們能用這些站樓和人手來收集情報,壇庭中人也能把這些資源反向利用。」
月笛說道。
「反向利用?難道壇庭還能驅使我們中都查緝司不成?」
劉睿影問道。
「我們與壇庭向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各做各的事情。他們這樣也是為了告訴我們,壇庭中人入世了。你就理解成,這是一種打招呼的方式把。」
月笛說道。
「這方式倒是真夠奇怪的……」
劉睿影說道。
「至于你先前說的那些種種,據說壇庭中人掌握了一種秘術。可在方寸之間容納萬物,須彌納芥子。」
月笛說道。
「活人也能裝進去?」
劉睿影問道。
「我也只是听說……知道的也不真切。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們願意,就完全可以不漏任何痕跡在人間。」
月笛說道。
「壇庭究竟在哪?」
劉睿影問道。
「若是他們真的掌握了那種秘術,或許壇庭就在一個人口袋里,行囊中也不是不可能。」
月笛笑著說道。
很顯然,她也沒有把這個傳言當做真的。
只是言及壇庭的閑聊罷了。
但劉睿影和月笛,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
壇庭中人此刻卻是和靖瑤一行坐在同一間屋子內。
甚至還要將其帶走審查。
「如此說來,這壇庭中人豈不各個都是大俠?如此深藏不漏,做事卻又一板一眼,真是難得……」
劉睿影調侃道。
三尺青鋒在手,一劍泯恩仇恩仇。
濁酒幾壺醉了英雄冢,埋沒了年少輕狂自傲。
究竟什麼是大俠,劉睿影也不知道。
不過那些話本傳奇里面說,大笑往往來也蕭條,去也寂寥。
卻是一點都不清閑逍遙。
這人間自古就是多情又多愁,無仇也生怨。
在劉睿影的心目中,這大俠定然要滿腔熱血似火燒,但又有萬種柔情人不知。
懷中揣著乾坤落日與殘霞。
一出手,就能晴一片天。
夕陽處醉臥,與月同眠。
當星辰閃爍時,便又快馬流年的,如白駒過隙般去撫平那滄桑離亂的人間.
其中何為對錯?何為清濁,只有人心自去辨。
劉睿影也想當大俠。
試問天下又有幾個年輕人不願意執劍走江湖?
恩仇分明,一劍在手,就是他們最大底氣和一章。
而一顆心又如同手中的劍一般,剛正不阿,從不趨炎附會,更學不會低頭彎腰。
遇到不順心的事,就用手中劍斬斷一切煩瑣計較,然後拂衣而去,深藏身名。
與風酒相伴。
听刀劍相交。
從不會因時光太短而哀嘆,也不會因日月且長所有仇。
大俠究竟還有沒有,誰都說不上。
可是這般俠義之風骨,卻如同一條河流。
它流經了無數的繁華與淡漠。
雖然這一路上都不曾與任何其他的流水相逢,但一路上的浮沉,卻是讓它更加厚重,寬廣,深刻。
雲煙沖天思愁淡,葉落歸根情不移。
出劍即是朗日清明,悲喜盡在一輪明月。
就算是人間的風霜催白了頭,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就好像這柄從來不曾離手的劍一樣。
大俠的頭會白,血回流,但初心卻絕不會遺忘。
劉睿影第一次听到大俠這個詞,卻是老馬倌對他說的。
當時不知說起了什麼,老馬倌竟是指著自己的鼻子說︰
「大俠?我就是啊!」
劉睿影當然是哈哈大笑而後嗤之以鼻。
江湖血染墨,俠風千古傳。
仗劍之人縱馬趕日月,追時辰。
怎麼會是老馬倌這副邋遢的模樣?
不過老馬倌告訴劉睿影說。
大俠可不僅僅是在江湖上打抱不平。
若那樣就是大俠,街頭的潑皮卻是多的數不勝數。
只要一個人能夠做事光明磊落。
談笑時求同存異。
與道同者志相合,不合者不苟合。
臨事無所畏懼,事後內心無垢。
便也算是大俠。
月笛听到劉睿影這般評價,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在她眼里,劉睿影還是個孩子。
尤其是男孩子,都有一個江湖武俠夢。
即便身上穿著查緝司的省旗制服也不例外。
不過有夢畢竟是好事。
起碼能讓日子過起來有些盼頭。
「今晚你也住這?」
劉睿影問道。
「難不成你讓我說道馬鵬里?還是睡到後面嗎的棺材鋪里?」
月笛瞥了一眼反問道。
劉睿影很是尷尬的撓了撓頭,準備把老板娘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