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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不破不立【中】

劉睿影往後挪了挪**。

讓自己的後背靠在門板上。

他已經無心再關注體內的變化。

反而,劉睿影覺得自己有一種空前的輕松。

漫漫武修之路,十幾年來,就像是一個繭,把他緊緊地裹在其中。

這一層繭太厚,裹的太嚴實。

甚至讓他透不過氣。

自古以來,最難以定奪的就是尊嚴與虛榮。

劉睿影是一個很有自尊的人,但是這難道不是一種虛榮?

他不算是天才,但是相較而言,劉睿影能力足夠,腦子也聰明。

只是這種尊嚴需要足夠的實力去支撐。

作為一個武修,武道修為的境界就是這支撐的實力。

這繭,看起來令人作嘔。

但是沒人知道其中是否已經化為了美麗的蝶?

若是劉睿影有對面白衣人天神耀九州的境界,或許能夠破繭成蝶。

但是現在的他卻連起碼的自尊都無力去維持。

劉睿影突然很想喝酒。

即便是蕭錦侃那一壇雜七雜八的酒也行。

他不是一個會喝酒的人。

他的酒量也並不好。

但是他卻迷上了喝醉後的感覺。

每一次醉酒,他都感覺猶如重獲新生。

縱使醉酒之後吐的亂七八糟,看上去很丟人。

但這又何妨不是一種拋開一切自尊與虛榮的方式?

架子端的太久了,總要找時間放一放。

即便明天還要重新拾起,但只要放下片刻就能有片刻的輕松。

醉酒,自然是這樣極好的片刻。

但是劉睿影現在沒有酒。

若是在白衣人殺死自己前,他已是喝至爛醉,那這場死便也不會那麼痛苦。

只是劉睿影開不了口,他還是放不下這最後一點點的自尊,朝著白衣人開口討酒喝。

劉睿影伸手從懷中取出了那本《七絕炎劍》。

他懷中有兩份。

一份是原版,一份是他的手抄版。

他看著封面上的字,把這兩本《七絕炎劍》全都朝前一扔。

「你也是想要這個吧。」

劉睿影說道。

「這是什麼?」

白衣人離得遠,又是背光,沒有看清上面的字。

「《七絕炎劍》,難道這不就是你們的目的嗎?」

劉睿影說道。

「我對旁的都沒有任何目的,我的目的只是你。」

白衣人說道。

「《七絕炎劍》是好東西,可惜對我無用。」

白衣人搖了搖頭說道。

他的修為已經大成,卻是沒有必要再更改功法。

即便是名震天下的寶物放在面前,卻也是不會有絲毫動心。

因為他的自尊,已經無需在用這些支撐。

他的虛榮也已和這天神耀九州的境界修為一樣,達到了極致。

最為極致的虛榮,就是無欲無求。

得到的就是安穩。

到手的已是最好,又何須去眷戀羨慕其他?

但是劉睿影卻想不明白,自己一個小小的中都查緝司省旗,卻是有何能耐,讓一位天神耀九州親自出馬來擊殺自己。

一個地宗境的冰錐人已是讓他險象環生,幾次三番差點殞命當場。

雖然說獅子搏兔,亦是全力以赴。

但野獸沒有思考。

他們並不會像人這般優化自己的行為。

任何一位天神耀九州,都不會是獨來獨往的。

就算是街頭的乞丐,也會有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

何況以他的修為境界,只要動動嘴,就一定能找到願意為之賣命的人。

是無論如何都不至于親自動手。

「所以現在能告訴我,我究竟是有何特殊?」

劉睿影問道。

前面白衣人說起過他的命更加珍貴,但是卻沒有繼續往下說。

劉睿影覺得在死前搞清楚這個問題,然後死的明明白白,並不是一件過分的事。

查緝司就算是拿人砍頭,也得羅列幾條罪責不是?

也不能就這般毫無分說的說的做了個糊涂鬼。

「你難道不清楚?」

白衣人很詫異的問道。

「我一點也清楚,不然我又何必問你?就這樣安安靜靜的死了倒還顯得有幾分骨氣。」

劉睿影說道。

「你確實是個很不錯的年輕人,只是把面子看得太重了。」

白衣人說道。

「好吧……既然你當真不知,那我就告訴你實情,也算是讓你死的坦然。」

白衣人話音剛落。

劉睿影身邊的窗戶驟然破碎。

一道白衣身影閃入屋內。

這人沒有蒙面,只是背對著劉睿影,讓他看不到面目。

負手而立,身形偉岸。

劉睿影看到的他的手卻是要比白衣人的更加溫潤柔女敕。

只是手掌的骨節奇大,一看就是修煉了霸道剛猛的肉身功夫。

劉睿影記得自己好像在何處見到過這雙手,只是當下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沒想到你竟然一直跟在他左右?」

雙刀白衣人說道。

「我只是恰好趕到。」

破窗而入的白衣人說道。

劉睿影听出了這個聲音。

普天之下只有一人能有如此雄渾又不失和藹的音色。

雖然當時劉睿影只是跪在隊伍的最末尾,連頭都不敢抬起,但是這道聲音貫入雙耳,卻是讓他一輩子都無法忘懷。

擎中王,劉景浩。

這位站在天下之巔,位于五王之首的男人。

劉睿影一度覺得,是自己的精神有些錯亂,但心中的那份絕對卻是根本無法抹去。

「我不想動手。」

擎中王劉景浩對著白衣人說道。

「若是在中都,你必勝。但現在你怕是還要分心照顧他,那你我之間,也不過五五之數。」

白衣人說道。

他面對

擎中王劉景浩竟然還能如此傲然,卻是讓劉睿影大吃一驚。

「難道不能給我一個面子?」

劉景浩以商量的口氣問道。

白衣人想了想,卻是慢慢的搖了搖頭。

「我答應了我的朋友,我不想失約。」

白衣人說道。

「真巧,我也答應了我的朋友,我也不想失約。」

劉景浩說道。

劉睿影不知劉景浩口中的朋友是誰,但顯然是那人拜托劉景浩前來保護自己。

他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自己何時認識了這樣厲害的朋友。

甚至一句話就能讓擎中王劉景浩不遠萬里的從中都趕來博古樓。

「小家伙,往旁邊讓讓,一會兒可能會有點吵。」

劉景浩微微側身說道。

劉睿影木訥的點了點頭,眼前發生的一切已經超過了他的理解範圍,讓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劉景浩看到劉睿影已經移開了身形,讓出了空地,便伸出了右手,直至白衣人。

白衣人舞動雙刀,轉瞬攻來。

一刀劈砍在劉景浩的手上,竟是發出了金鐵之聲!

劉景浩的一雙手,已和白衣人的刀不相上下。

這一幕,著實讓劉睿影看的心驚膽戰!

劉景浩反手一握,抓住了白衣人的刀,而後用力一拉。

白衣人在著一股巨力拉扯之下,朝前踉蹌了幾步,但很快便又在此穩住了身形。

雖然一把刀被劉景浩牢牢握住,可是別忘了,白衣人還有一把刀。

就在他剛剛穩住身形之後,白衣人右刀新至,卻是刺向了了劉景浩的面門。

白衣人有兩把刀。

可是劉景浩也有兩只手。

只見他左掌擋在面門之前,手心朝外,手背朝里。

白衣人的刀準準的次在他手心處。

顯然,這一刀劉景浩接的也並不容易。

因為他的手背微微拱起,掌心成了一個小碗狀,白衣人的刀劍就被這小碗扣在其中,進退不得。

「中輿皇手,果然名不虛傳。」

白衣人說道。

「但你的羅霄雙刀卻是差了點意思。」

劉景浩說道。

他左掌猛地伸平,將白衣人的刀尖彈開。

劉景浩的全部修為,都在這一雙手之上。

這雙手既能撫模沒人的秀發與胸膛,也能將這世間的千般嬌女敕,萬種柔情全部掐死。

不過,他最經常的,還是用這雙手拍一拍他那位結義兄弟,中都傲雪侯身上粗糙蒼涼的樹皮。

中輿皇手。

中通外直,堪輿天地。

既有荒蠻的力量,也如水般飄柔四方。

若是不知情況者,直把這中輿皇手當做一門簡單粗糙的外功來抵御的話,說不得,他會死的很難看。

劉景浩每一出手,雖然都是天崩地裂之力,但無形中卻又勁氣彌漫,編織成一道針腳細密的袍子,把對方籠于無形。

世人只知劉景浩的招數叫做中輿皇手。

其實,他左手的功法是中輿皇手,而右手,則叫做中堪皇手。

全部的精妙都在‘堪’和‘輿’二字。

何為堪輿?

堪,天道。

輿,地道。

堪輿便是天地至理。

仰觀天象,俯察地理,萬事萬物都被他這一雙手抓在其中。

白衣人看到自己的刀尖被彈開,並沒有詫異。

至于劉景浩出言說他的羅霄雙刀差了點意思,他卻也是不想辯駁。

方才兩招,看似勢均力敵,實則是他落了下方。

白衣人的砍、刺兩招都被劉景浩防住。

他搶先攻出,卻是沒有任何收獲。

如此被劉景浩嘲諷,也是無可奈何。

不過,到底差不差意思,不是用嘴說的。

白衣人借著刀劍被彈開,立馬調轉了方向,朝著劉景浩另一只手刺去。

劉景浩的右手,還抓著他的另一把刀刃。

白衣人的刀尖沖著劉景浩的右手手腕刺去。

劉景浩右手驟然騰起一陣紫氣,劉睿影只看了一眼,便覺得周身徹寒,猶如深處鴻蒙混沌中。

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孤獨……

無盡的虛無中,只有他一個能思考,能說話,會跑會跳,被稱之為生靈的東西。

腳下空無一物,卻堅如磐石,讓他身形不下墜。

頭頂空無一物,卻輕薄絹帛,飄飄然的罩在他的頭上。

劉睿影不知道為何自己只看了一眼那紫氣,精神就會被拉扯進入這方奇怪的世界。

他掙扎著,朝那並不存在的邊界盡頭跑去。

劉睿影跑得很快,但是並不能感覺到累。

他對這自己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卻也並不能噶虐到疼。

不知為何,他的所有感官竟然是被全部掐斷了。

好在他還能夠思考。

但是身處這樣的環境中,思考卻是最為多余的能力。

一時間,他開始羨慕起頭頂與腳下的虛無混沌。

若是自己也與他們一樣,就這麼永恆的存在著,沒有負擔,沒有思想,該有多好?

劉睿影在小時候,經常望著窗子發呆。

那會兒的他無憂無慮,只有快樂。

但不知為何,他卻覺得那窗欞比人好。

甚至就連窗外的樹也比人好。

有的人就是如此早熟。

明明還沒有嘗過任何人間疾苦劉,沒有體味過絲毫世間冷暖,但是莫名的就有一種大徹大悟的無聊。

劉睿影仍舊不停地奔跑,既然沒有事做,也感覺不到疲憊,不如就這樣跑下去。

思考無用的時候,那就讓身體在路上。

他覺得只要自己一停下,便會逐漸的化為和天地一樣的虛無。

劉景浩右手的中堪皇手徹底發動。

那一層紫氣猶如藤蔓一般,纏繞著白衣人的刀,向他的手與胳膊蔓延。

而余下的紫氣,卻是化為了一個方塊,擋住了白衣人的另一把刀。

又是看似

的勢均力敵。

劉景浩左手化掌為刀,朝白衣人猛攻。

白衣人橫刀格擋。

一掌一刀來去縱橫。

劉景浩變掌為拳。

砸在白衣人的刀鋒上。

白衣人迅疾的舞動長刀,在極短的時間內劈砍出了幾十刀。

每一刀都附著著凌厲的勁氣,短暫但又致命。

劉景浩的拳,依舊是一往無前。

無論白衣人劈砍出了多少道勁氣,他通通都能一圈破之。

屋外起風了。

些許落葉從被撞破的窗子中飄入。

日頭偏西。

夕陽很美。

在徹底的黑暗將領之前,這是人間最美的光景。

劉景浩已經達到巔峰。

但是白衣人還沒有。

劉景浩咩有給他機會。

誰先到達巔峰,誰就佔住上風。

白衣人的刀越來越快,即便是在劉景浩眼中,也是只能捕捉到一個虛影。

羅霄雙刀。

此刻竟然是猶如百刀千刀。

白衣人和劉景浩一樣,只有一雙手,兩條胳膊。

此刻卻是猶如百手千臂。

反觀劉景浩,卻是要質樸的多。

他仍就是只出一拳。

沒有任何刀光勁氣。

這一拳的速度也並不快。

但是卻在這一片刀光中穩步推進著。

白衣人的刀光勁氣被一點點擠壓,變形,退卻。

他的額頭上都滲除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臉上的面巾,也開始有些潮濕。

但是他的刀卻沒有任何停頓緩和。

他的刀與劉景浩的拳一樣,決絕果斷。

現在天地間唯一的存在,只有這一拳一刀。

劉景浩的拳。

白衣人的刀。

劉景浩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再進一步。

只要他的拳就這樣穩步推進,遲早能夠結結實實的打在白衣人的肩頭。

白衣人的心中也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再快一些。

只要他的刀綻放的勁氣更多一些,便能止住劉景浩的拳。

果然,劉景浩的拳被白衣人的刀光止住了。

因為此刻的白衣人也已達到了巔峰。

雖然他比劉景浩慢了些,但終究也是到了巔峰。

現在,二人的境界本就相差無幾。

區別之處只在狀態。

修為境界是死的,無論如何調整,他只會那般靜靜的存在著。

可是狀態不是。

多抽了一口煙,多喝了一口酒,甚至午飯時多吃了一口菜,都會影響一個人的狀態。

先前,白衣人面對的只是劉睿影這個在他眼里連菜雞都不算的人。

狀態自是無須調整,他只需要用境界便能死死地壓制住劉睿影。

但時現在,他面對的卻是擎中王劉景浩。

他根本不知道劉景浩會來,自是也沒有對他有任何計劃與防備。

反之,劉景浩在破窗而出時已經知曉了屋內的情景。

他有足夠的時間做充足的準備。

破窗之後,即是巔峰!

出手,便是最佳!

白衣人只能是被動的招架。

不過,只要境界在,狀態也遲早會來。

白衣人也是身經百戰之輩。

自是能夠在戰斗中慢慢調整。

只要他能撐過劉景浩的第一波攻勢,他就有自信能把這場戰斗拖的持久。

雖然最後他並不一定能勝,但是只要持久,便總會有以外發生。

這和人的一輩子是相同的道理。

若是你只活了兩歲,那自然是歲月靜好。

若是你活了七十歲,那自然是心中一本明賬。

剎那之間就結束的戰斗,一定是由乙方必敗無疑。

但若是打了數個時辰,那無論是誰都會從巔峰的狀態退下。

不過,白衣人卻還有另一番計較。

劉景浩現身博古樓,雖是為了救下劉睿影而不得不出手,但想來他也定然不願意暴露自己的行蹤。

他的身份太敏感了。

若只是一位修為極高的武者,自是百無禁忌,就好似任洋那般,天下之大都可去得。

但是劉景浩是五王之首。

他的一舉一動都是萬眾矚目。

他的一言一行,都能左右這天下的格局趨勢。

雖然地位很高,但也不得不更加小心謹慎。

白衣人正是拿捏住了劉景浩的這處短板,因此他決定不但要拖,更要揚。

要打的沸沸揚揚!

若是換了地方,自己與劉景浩的對決肯定是安安靜靜,勝負只在片刻方寸。

但是現在,二人深處博古樓月復地。

只要鬧出些大動靜,自會有人注意到這里。

倒那時,劉景浩卻又該如何打算?

劉景浩也看出了他的打算。

只是這白衣人的武道修為著實厲害,的確是能與自己勢均力敵。

這場戰斗一旦發生,想要快速結束也是不可能的。

————————

狄緯泰剛從小院中回到了屋里。

鞋邊還帶著泥巴。

他正準備從書架上隨便找本書翻翻。

雖然這些書他已讀過不知道多少遍,早已能倒背如流,但他還是決定要隨便翻翻。

他看的已經不是書。

他是在享受這種看書的清閑感覺。

尤其是翻頁時的那一聲清脆,更是讓他欲罷不能。

所以他真的是翻書,卻是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

突然狄緯泰翻書的手停了下來。

他朝著窗外劉睿影房子的方向抬眼看了看,皺起了眉頭。

狄緯泰的右手不斷搓捻著書頁,這一頁卻是無論如何也翻不過去。

因為他的心境變了。

方才那般安逸閑適的感覺蕩然無存。

沒有了心境,自然也翻不了書。

二者本來就是相輔相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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