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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章 大佬的厚黑學

聞得新任兵部尚書是張半洲,唐荊川未免頷首,「果然是此老……」

張半洲是福建侯官人,正德十二年的進士,嘉靖初,傍了天子寵臣桂萼的大腿,桂萼罷廠衛,張半洲就是其急先鋒,嘉靖十六年,張半洲以兵部右侍郎餃總督兩廣軍務,三平苗侗,戰功甚大。

後來,安南莫登庸加九錫,僭稱帝。朝廷大怒,叫他自縛了來降,勿謂言之不預也……當時張半洲就是主持剿撫安南的。

莫登庸這奴才,一看主子真的怒了,嚇得屁滾尿流,闔朝上下文武大臣四十余人白衣散發,自縛了過鎮南關跪地請罪,獻上地圖、金珠,又割讓了永安州等十數處地方,我朝這才饒了這奴才,封他做了個安南都統使,安南內政事,叫他自做主。

因此功,張半洲又加兵部尚書餃,兼都御史……

這是個老督師了,如今做南京兵部尚書,顯然是理所當然的。

唐荊川拽著下巴上的須髯,沉吟就道︰「你們寫一道求糧草的文書往兵部去……」

幾個幕僚互相看看,為首的便道︰「撫臣,如今咱們在淮安,佔著鹽漕之利,南京,大約是不肯給了,何必去討這個沒趣。」

冷笑了一聲,唐荊川看看幾個幕僚,他這些幕僚,都是些學生、好友子弟,親近人,扔在他身邊,美其名曰【摔打摔打】實際上就是鍍鍍金,故此,唐荊川要把道理給他們說明白了。

「如今的南京兵部尚書,乃是個火山口,任誰,都不好坐。何況,張半洲當年與桂文襄做急先鋒,裁汰廠衛,那時候天子年輕,任他們哄騙……」

唐荊川說道這兒,幾個幕僚懂了,今上手段老辣,這不假,可誰還沒個年輕的時候?

東廠和錦衣衛都是天子鷹犬,當初天子年輕,驟繼大統,被張璁和桂萼忽悠著罷了廠衛,如今焉能不痛?也就是張璁和桂萼死的早,天子還能念著他們的情分,如果這兩位沒死,大約,夏言、曾銑殷鑒不遠……夏閣老和曾子重能死,張璁和桂萼憑啥不能死?

為首的幕僚是唐荊川的好友羅念庵的兒子羅後崗,這時候恍然大悟,「撫臣是說,咱們廣積糧草,任誰做兵部尚書,咱們都無所畏懼……」

唐荊川暗中搖頭︰念庵此子,連中人之姿都算不上。

他唐荊川是心學一脈,張半洲當初做桂萼的急先鋒,多次上書彈劾陽明公,心學一脈的大臣也多有被貶黜……簡單一點來說,他們分屬兩個黨派。

唐荊川的密友聶豹,也是被張半洲彈劾,不得不告老還鄉……

張半洲如今做兵部尚書,可是,東南半壁,抗倭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而張半洲又有一筆小賬被當今天子記在心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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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玄乎一些,唐荊川完全可以掐指一算,然後說,此老,短則半載,長則三年,吾料其必死也。

這種有污點的敵對派別的大佬,唐荊川自然不吝順水推舟,給他加一點罪名……你看,我作為淮揚巡撫,奮戰在抗倭第一線,可是,就有張半洲這種政敵,寧願東南涂炭,都不願給我糧草,其心可誅。

都做到巡撫了,如果還不會這種政治手腕,那還不如不做。

羅後崗是唐荊川的子佷輩,雖然教子佷,大可掰開了揉碎了,但是,太厚黑的,只能靠子佷輩自己體會了,就好比大寶劍,你怎麼去跟子佷輩細說?只能靠他自己體會了,可以說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我都把你帶在身邊了,處處讓你體會,你看不懂,怪我咯?

微微搖了搖頭,唐荊川就說道︰「你寫便是了。」

那羅後崗聞言便在下面鋪陳筆墨,他文采還是有的,把個文書寫的對仗工整……

這時候,外面就有親兵來報。

「老爺,外面有兩個信使,說是有他們老爺戴康飛的手書密信,要親自呈給老爺。」說話的是張大郎。

唐荊川一听,嗯!是康飛派來的人,趕緊吩咐,快請進來。

張大郎未免暗中撇嘴,他和康飛實在是太親近了,就如佛郎機那邊的諺語【僕人眼中沒有偉人】一般,那個和他弟弟一起尿尿和爛泥的家伙,在他看來,打小也沒看出多出色,老爺堂堂巡撫,卻如此抬舉他,連他手下都要把個臉面,要快快請進……只能說,老戴家祖墳冒青煙了。

張大郎轉身去了,不一會,把兩個家丁領進帳來。

兩個家丁一瞧堂上坐著的這位老爺,修眉鳳目,白淨面皮,下頜一部短須,真真是個相貌堂堂,果然是個撫臣老爺。

噗通一聲,兩人就往地上一跪,「標下與大老爺磕頭。」唐荊川這時候起身下座,把兩人虛扶了一扶。

「你們兩個,是什麼時候跟隨我那賢弟的?」唐荊川一邊接過書信一邊就問二人。

兩個家丁互相看一眼,便實話實說,「俺們是咸寧侯爺在九邊招募的,跟著咸寧侯進京,入了三大營……」

听了前因後果,唐荊川頓時便皺眉,眉心懸針紋便緊緊壓了下來,「哼!咸寧侯好生大膽……」他這麼一說,兩個家丁沒奈何,趕緊又跪了下來。

唐荊川便把信看完,這才叫兩人起身,這是替康飛敲打敲打他們。

「既跟了我那賢弟,便要好生做事,不可辜負了……」唐荊川把個聖賢書白話了與他們兩個听,兩人忙不迭點頭。

說了半響,唐荊川這才讓張大郎領兩人下去休息,兩個家丁出了大帳,忍不住擦一把冷汗。

旁邊張大郎不免冷哼了一聲,「俺們老爺那是讀書老爺當中的表表者,百五十年才出這麼一個,可不是康飛那般,沒甚規矩,要俺說,要把你們兩個好生在老爺身邊教了,再與康飛那邊去,省得日後你們奴大欺主……」

張大郎碎碎念,領兩個家丁到營帳歇息,兩人看張大郎離開,這才面面相覷,「這位撫臣老爺好生大的規矩,連個親兵都這般厲害,俺們果然還是適合在俺們老爺手底下混飯吃……」

另外一個未免沮喪,「這位撫臣老爺到底是文官,怎麼肯把俺們這種廝殺漢放在眼里面,之前客氣,不過是給老爺的面子,知道俺們以前跟咸寧侯的,自然要敲打一番。」

兩人之前在路上,暗中商議,要是這位唐撫臣老爺肯招呼兩人在麾下,雖然說之前在老爺跟前說生是老爺的人死是老爺的鬼,但那只是尋常話,哪里能當真,真要有大前程,誰還不去?

可他們也不想,他們是北邊的廝殺漢,唐老爺卻是南方人,之前對湖州鐵家客氣,那是因為鐵家是湖州當地土著大豪,能大用的,折節下交,能收攏數千勁卒。

對他們兩個折節下交,能得到什麼?

天下之事,概莫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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