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坐在床上，他沒有通知任何人，他只是在沉思。
四道全修，光明武道已至神藏，光明文道已朝聞道，暗黑尸道已成邪尸，暗黑鬼道是做夢家，但因為魂力強大，可勉強入夢。
各個方面都取得了長足的進步，周衍並沒有滿足。
昨天晚上的一幕幕猶在眼前，長街的刺殺，身上的傷口，流血的滋味，劇痛的感覺。
還有那一次次爆發之後，身體油盡燈枯的無力。
他把這一切記在心頭，心中的危機感越來越重。
僅僅是幾個殺手，一個天地之境的強者，便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
而之後自己將面對什麼？
是未知的神災，是那個神秘的黃戚，是小青和許清幽背後的污染，是雙月的秘密。
以後自己還有像昨晚這樣的運氣嗎？
不可能每次都有的。
那面對的就是死亡。
而死去之後，明月誰來救？血仇誰來報？小青又怎麼辦？
周衍的臉色並不好看，他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不想這樣，任憑現實擺布了。
「我生來便是高山而絕非溝壑，我要站在高山之巔，俯瞰天地。」
「我生來便是人杰而絕非草芥，我要以凡人的身軀，並肩神明。」
這兩句話猶在耳畔，那是面對息霓裳的逼迫，小青的污染，自然而然立下的誓言。
這是自己的路。
懈怠，是對理想的褻瀆。
該真正振作起來了，做一個強者，守護想要守護的一切。
周衍面無表情，在心中呼喚道︰「夢魘母樹枝椏，出來談談吧。」
片刻之後，太古魔物的聲音傳來︰「又出什麼事了？別動不動就叫我，我真的很怕你，明白嗎？」
周衍道︰「這一次沒有污染，這一次是有事相商。」
「有事？」
太古魔物疑惑道︰「你能有什麼事與我相商？」
周衍沉聲道︰「我想知道這個世界的模樣，我想知道你要往哪里走，我想要知道我該怎麼走。」
太古魔物沉默了片刻，才道︰「你的心情好像很沉重，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
周衍點頭道︰「很重要。」
太古魔物道︰「怎麼重要了？」
周衍道︰「今天是我最輝煌的日子。」
「輝煌？」
太古魔物道︰「你修為無敵天下了，還是名動萬古了？」
周衍依舊面無表情，只是鄭重道︰「一個人最輝煌的那天，不是功成名就的那天，而是在悲嘆、失落、絕望和不甘之中，對命運發起挑戰，勇敢付出意志的那一天。」
「今天，就是我對命運發起挑戰、付出意志的一天。」
外面陽光明媚，大街人來人往，喧囂不堪。
屋中安靜無比，周衍的臉色很平靜，像是在述說著一件很平常的事。
而誰也不知道，這一天對于他來說，到底有多麼輝煌。
太古魔物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你好像是認真的。」
周衍道︰「我無比認真。」
太古魔物道︰「為什麼突然又這樣的感觸。」
周衍想了想，才道︰「我經歷過淒慘，也經歷過死亡，這些你是知道的。」
「我不想讓遺憾和痛苦再發生，我不想來到這個世界上，依舊碌碌無為，平庸苟活。」
「我要對得起上天給我重生的機會，也要對得起那些信任過我的人。」
太古魔物道︰「你最近發展得挺好啊！」
周衍搖頭笑了笑，然後道︰「對于普通人來說，我是天才，對于劍域的天才來說，我也算優秀。」
「但對于整個世界來說，我什麼也不是。」
「而我要做世間最高的山，足夠鎮壓大地的山。」
在這個時候，劍域比武大會依舊在進行，無數人討論著傅紅雪到底死沒死，無數人在嘆息他無法再參賽了。
隔壁房間的蘇紅雪心情沉重，傅小青也擔心無比，眼眶紅紅的。
許清幽沒有說話，心卻是七上八下的。
或許在遙遠的邪惡之海，一個失去了意識的靈魂，還在孤獨的飄蕩著。
沒有人知道周衍已經醒來，沒有人知道他在說什麼，他在想什麼。
只有太古魔物，他似乎感受到了周衍的認真。
但他卻嘆息道︰「我無法與你交流，因為我們的身份並不匹配，交流並不會有什麼意義。」
「你太稚女敕了，年輕人總是這般熱血，我理解你。」
周衍低吼道︰「怎麼理解年輕？」
「我死過兩次了，我以三個身份活在世間，閱讀過兩個世界的規則和文明。」
「我當過富家少爺，當過絕世天才，也住過貧民窟，也看到了最底層百姓的苦難。」
「我曾經風光無限，敬仰者無數，我如今隱姓埋名，身負血仇與重任。」
「為了保護一個小女孩，我寧願被人砍四刀，差點丟了性命。」
「但同樣，也為了保護我的妹妹，我敢去挑戰無極神的污染。」
「什麼叫年輕？如果我現在還算年輕，那絕不是因為我的年齡和見識，而是因為我是一個有理想的人。」
「而你應該相信，一個有成熟理想的人的判斷，以及對未來的渴望之心。」
樓下有女人陪著客，門口有小販賣著劣質的首飾。
韁繩嵌入拉車的馬兒的肩膀，車夫揮著鞭。
遠處有嬰兒哭鬧，斗獸場中，天才角逐。
世界喧囂，眾生苦樂。
「我想活著。」
太古魔物的聲音終于傳來，無比沉重，也無比嚴肅。
他沉聲道︰「在很久遠以前，我記不清是多少年了，反正是太古時期。」
「有一柄劍從遙遠的天空飛來，斬破了無盡的黑暗，削斷了夢魘母樹的枝椏。」
「我就是其中之一。」
「但我比較幸運，夢魘母樹的力量，讓我在悠久的歲月中，凝聚了靈識，成為了生命。」
周衍仔細聆听著。
夢魘母樹道︰「當我成為生命的那一刻，卻有許多奇怪的人，或者說是神，他們告訴我，我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們認為，我的生命形態是不可理喻的，是應該被消滅的。」
「就因為，我出生于夢魘母樹，是邪惡本源的子孫。」
「我憤怒，我反擊，我逃亡。」
「我殺了無數的人，也受了無數的傷。」
「最終，我被一柄劍釘在了天外懸石之上，被釘了上千年。」
「可笑的是，那柄劍正是斬向夢魘母樹、讓我誕生的那柄劍。」
「千年之後，那柄劍離開了，有一個聲音告訴我，說光明紀元開啟了，我被釋放了。」
說到這里，夢魘母樹的聲音有些淒慘，自嘲笑道︰「可是那些大人物們，還是覺得我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
「他們要殺我，我繼續逃，躲躲藏藏無數年，受了無數的傷，最終還是被抓住了。」
「被孔真抓住了。」
「對，就是你們口中那個聖賢中的聖賢，萬世師表，孔真。」
「他鎮壓了我，直到半年前，我才逃出生天。」
周衍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他沒有想到，太古魔物竟然有如此淒慘的過往。
而此刻，太古魔物又道︰「對了，記得我剛才說的劍麼？它此刻就懸在劍域上空。」
「它是太古四柄戰劍之一，凶名赫赫，染血無數，叫做天怒。」
周衍駭然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