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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大唐不安,這樣的人

當葉千秋回到小院的時候。

桑桑和小黑已經在收拾碗筷。

看到師父出現在院中。

桑桑一臉高興的說道︰「師父,我可以去開門了吧。」

葉千秋點點頭。

桑桑撒丫子跑到院門前,將小院的門給打開。

噗通。

三個長安府的衙役,一下子就掉了進來。

摔了個狗吃屎。

然後,又摔進兩個人來。

一個是一身絳衣的官員,另一個則是穿著昊天道南門觀道袍的道人。

和那三個長安府的衙役不同。

官員和道人摔在地上以後,迅速的就起身,然後拍打著身上的泥土。

而那三個長安府的衙役,則是一臉暈暈乎乎的趴在地上,一時半會兒的沒一人站起來。

這時,那身著絳衣的官員一臉驚恐的看著這座院子。

看著這座院子里的人。

最後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桑桑的身上。

他蹙著眉頭,然後想要開口說些什麼。

下一刻,一陣清風席卷而過。

將身著絳衣的官員還有那道人,連同在地上趴著的三個長安府衙役,全都給卷出了門外。

啪!

小院的院門再次關上。

身著絳衣的官員和道人從地上爬起,對視一眼之後,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恐之意。

隨即,二人快步離開了巷子。

至于那三名長安府衙役,在暈暈乎乎的半天之後,方才起身,一副見鬼的樣子,跌跌撞撞的跑遠了。

……

因為是過年。

老筆齋今天,後天,大後天便不營業了。

桑桑特意給自己放了一個假。

天天窩在葉千秋這里,吃飯,刨地。

牆根下的那片土,都被小黑刨了好幾遍。

葉千秋還沒想好種些什麼。

但他知道,必須得種點什麼。

顏瑟和衛光明同歸于盡,在長安城里的某些人眼中,的確是一件大事。

畢竟,顏瑟不是普通的一個老頭。

衛光明也不是一個普通的老頭。

在這個世上,只有你擁有價值之後,你死的才不會那麼不平庸。

接下來的幾日,葉千秋基本沒有外出。

事實上,他也沒什麼地方要去。

葉千秋的小院變得平靜。

但是,大唐帝國的高層之中,卻是變得波瀾起伏。

……

鎮國大將軍府。

許世漠然看著窗外的寒梅,花白的頭發被梳的根根不亂,臉上的皺紋都仿似在排兵列陣,身後不時響起的咳嗽聲根本無法令他動容。

做為帝國戰功最顯著的大將軍,他有足夠的底氣去面對很多事情,然而當他真的那樣去做之後,卻發現事情的發展與他設想的並不一樣。

「那個教書先生帶著我直接闖入了御書房。」

「差一點,只差一點,陛下就死在了他的手中。」

「至于衛光明和那個教書先生是什麼關系,現在沒有人知道,或許,他們只是萍水相逢。」

「或許是早就相識。」

「至于天樞處和南門觀在顏瑟大師之死里應該承擔何種責任,現在也尚不清晰。」

「咳咳咳……」

王景略低頭看了看手絹上的斑駁血痕,忍不住蹙了蹙眉。

許世回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你還要咳半個月的血。」

王景略把手絹塞進袖中,平靜應道︰「能看見傳說中的神秘不可知,即便是咳半年血也是值得的。」

听到這個回答,許世有些滿意,緩緩點頭。

王景略看著窗畔蒼老的將軍,微微一笑。

他名義上是龍虎山弟子,實際上是一名散修,所謂破境修行全部靠自悟,他從許世這里得到過很多不曾听聞過的見識。

所以,為此,他對許世很忠心,忠心到了可以違逆陛下命令的地步。

陛下在御書房中的態度很明確,如果他敢向任何人泄露在御書房中發生的一切,他的命就要沒了。

可當許世問他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他還是一五一十的將全部實情說了出來。

這兩年陛下命他隨老將軍在大唐南疆征戰。

老將軍雖然性情陰沉執拗,對他卻是悉心教誨培養,長期相處,他對這位老人竟生出一種如師如父的尊敬愛戴。

這也是他願意違逆陛下旨意的原因。

「這種不可知的強者太強大了。」

王景略沉默片刻後,決定向將軍坦承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如果他沒有對大唐不利的企圖,我認為不應該去觸踫他。」

「即便他對大唐有些不為人知的企圖,大唐還有書院,還有夫子。」

「怎麼著,也輪不到我們這些小人物。」

听著王景略的句話,許世臉上的皺紋愈發深了。

他緩緩說道︰「世間最強大的是什麼人?不是陛下,不是宰相,而是修行者,我也是名修行者。」

「我自然知道不可知強者的強大,當年我也曾經見過夫子一面,我在軍中度過數十載歲月,比誰都清楚夫子的強大。」

「但我首先是一名大唐軍人,所以我必須警惕那些強大的修行者,無論是外來的不可知強者,還是書院的強者。」

「我必須警惕這些人,一旦不警惕,那就是身為軍人的失職。」

王景略低聲說道︰「如果將軍您是想借此事,看清楚那教書先生的意圖,我覺得並不合適,因為現有的證據很難把那個教書先生與窩藏逃犯聯系起來。」

「或者說,您只是想看看書院的態度。」

「我確實是想看看書院的態度。」

許世轉過身,看著窗外淡薄的天穹。

「但我更想知道,衛光明在長安城里呆了這麼長時間,書院為什麼什麼都沒有做,那個小婢女和衛光明之間究竟是什麼關系?」

「教書先生和衛光明之間又是什麼關系,衛光明為什麼會出現在教書先生的小院里。」

「而這位教書先生出現在長安城里,書院又是否知道,若是知道,為何沒有任何動作。」

「若是不知道,又為何不知道。」

「而這件事情和書院的十三先生寧缺……又有什麼關系?」

王景略微微蹙眉,搖頭說道︰「這種警惕……似乎很沒有道理。」

許世說道︰「身為唐人,對于不明身份的外來者,需要有這樣的警惕。」

「對外來者的警惕每個唐人都應該有。」

「但對于書院的警惕,便不是每個唐人都會有了。」

「現在,朝堂文武乃至宮中某些貴人,都像我一樣開始對書院產生警惕。」

「而皇帝陛下只是在警惕外人而已。」

王景略默然無語,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警惕外人,他現在可以理解。

但為什麼大將軍又要警惕書院?

這很沒有道理。

畢竟,有書院在,就有大唐在。

許世仿佛看破了王景略的心思,道︰「為什麼朝野之間有這麼多人警惕書院?」

「因為這個世界是由世外和俗世組成的,而俗世里的一切其實一直是在被世外控制。」

「月輪國皇帝就位必須經由白塔寺長老撫頂,而其余的世間諸國君王繼位,更是要經過西陵神殿同意,所以桃山之上的道門掌教和三神座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主人。」

「而他們身後卻是佛道兩宗的不可知之地,若能相通便是聖賢……相通便需要入世,但書院為何要入世?」

王景略終于听懂了這段話,在這寒冷的冬天里,汗水瞬間打濕了他的後背,既然都在世間,那便沒有真正的所謂世外。

除了大唐帝國,世間別的地方都已經被修行者掌控,如果書院入世也是想像西陵神殿那般干涉俗世,誰能阻止他們?

王景略再往深處想。

衛光明,教書先生,書院夫子。

這三人之間,又會不會有某種不可知的聯系。

教書先生為何會出現在長安城。

他出現之後,書院為何一點反應都沒有。

教書先生和衛光明之間又有什麼潛在的聯系。

王景略仿佛抓住了什麼,仿佛又什麼都沒有抓住。

「書院不得干涉朝政,是夫子定下的鐵律。」

這時,王景略仿佛要給自己打氣一般,聲音嘶啞的說道︰「如果書院真要像西陵神殿那般行事,這些年來早就已經動手了。」

許世看著雲層外黯淡的日頭,眼眸里閃爍著幽光,緩聲說道︰「我從來不曾懷疑過夫子,但你要知道,哪怕是再偉大的人物終究有老去死去的那一天。」

「一旦夫子離開這個世界,書院後山那些人不甘寂寞怎麼辦?」

「如果他們開始干涉朝政,皇權旁落、國將不國,我大唐……還是如今這個大唐嗎?」

「更何況,我相信以夫子的神通,即便他遠在萬里之外,也應該知道長安城內發生的事情。」

「教書先生會不會和夫子達成了某種默契。」

「或者說,教書先生和書院有著某種聯系。」

「你也說了,教書先生看起來很年輕。」

「而夫子,卻已經很老了。」

「從教書先生帶著你直接闖入了陛下的御書房這事來看,他行事一點忌憚都沒有。」

「什麼規矩在他眼中,恐怕都沒有他的拳頭大。」

「有這樣的人留在長安城,始終是一個不安穩的點。」

「而且,除了這個教書先生之外,還有一個十三先生寧缺。」

「現在已經可以確定,寧缺便是書院入世之人,不然書院不會同意他去邊塞去荒原。」

「我看過此人在軍部的履歷,必須承認他是一個很優秀的軍人,然而越是如此我越是警惕,因為一名優秀的軍人必然冷血無情,而且必須有野心,無論是對戰功還是疆土,那種野心都像野火般無法撲滅。」

「大唐強盛千年不衰,是因為我們不像那些匍匐在神殿腳下的可憐蟲,我們對世外之人心存敬畏,始終警惕,不曾臣服。」

王景略搖了搖頭,說道︰「然而帝國千年書院亦千年,如果真會發生什麼事情,幾百年前已經發生,想來不會專門留到我們這個年代。」

許世說道︰「那是因為書院千年以來只出現了一位夫子,也只有夫子才能教出那些有能力動搖我大唐國本能力的學生。」

「而現在,又一位教書先生出現了。」

「夫子卻沒有對他動干戈。」

王景略低頭,沉默無語。

許世寒聲說道︰「生老病死這都是昊天安排給人類的命運,如果夫子沒有離世,自然不需要我們多擔心,然則如果夫子離世,我們又該做點什麼?」

王景略覺得老將軍的擔心有些多余。

因為,如果那教書先生真的要對大唐不利。

在御書房,他早已經隨手滅了大唐皇帝和大唐御弟。

但是,他沒有。

「為什麼您如此堅持?」

王景略問道。

許世眯眼回憶往事,臉上深刻的皺紋就像是被雨水沖涮過的黃土般溝壑畢現,聲音微啞說道︰「因為書院曾經出現過一個軻瘋子,但凡是瘋子都有可能讓整個大唐陷入危局。」

「無論是這個教書先生,還是寧缺,都有可能是這樣的人!」

說完這句話,老將軍劇烈地咳嗽起來,痛苦地咳嗽聲回蕩在空曠的房間里,就像是戰場上漸趨破毀的戰鼓發出的聲音,過了很長時間他才艱難地重新直起身體。

……

皇宮之內。

昏迷了一晚上的大唐皇帝李仲易醒了過來。

他靠坐在榻上,平靜的看著下首的弟弟,忽然間,他的眉頭痛苦的皺了起來,急忙用手帕掩在唇上把咳嗽堵回胸月復間。

「皇兄,衛光明和顏瑟大師留下來的一些東西太過重要,總不能流落在宮外。」

親王李沛言沒有注意到皇帝臉上的痛苦神情,但他認真解說了半天卻沒有听到榻的方向傳來聲音,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既然那個教書先生不能下手。」

「那對那個小婢女下手也是可以的。」

「那個小婢女本身也大有古怪。」

「光明神座在老筆齋與她相處這麼久,我總覺得這件事情里透著份詭異。」

他抬起頭來看著皇帝陛下認真說道︰「皇兄,此次臣弟應西陵之邀入宮傳話。」

「臣弟以為,神殿要召那名小婢女回桃山,似乎並無惡意,據天樞處眼線回報,甚至神殿有意讓那名小婢女繼承光明神座之位。」

「那名小婢女是唐人,又是寧缺的侍女,如果日後她真能繼承光明大神官之位,對帝國總是有好處的。」

「總比她跟著一個對大唐意圖不明的教書先生好一些。」

皇帝點點頭,神色依舊平靜。

「那也得看寧缺那小子願不願意。」

隨後,皇帝揮揮手示意李沛言退下。

李沛言退下之後,皇帝攤開手心里的手帕一看,上面是鮮紅的血。

皇帝陛下看著那血手帕,又開始不停的咳嗽起來,因為沒人在,所以咳嗽聲顯得格外痛快。

金黃色的帷幕微蕩,皇後娘娘端著藥湯走了出來,緩緩坐到他身旁,伸出豐腴的手臂輕拍他的後背,溫婉說道︰「把藥喝了吧。」

大唐宮中這對夫妻,實在是數千年來皇朝帝後里的異數,他們感情深厚無間,自前皇後病逝之後便生活在了一處,再也沒有分開。

如今皇宮里甚至沒有別的嬪妃,無論飲食起居都像新婚夫妻那般粘在一處,宮里的太監宮女們早已經習慣帝後之間的相處方式,所以喂藥這時節早就已經遠遠避開。

皇帝接過藥碗,看著碗中黑色的藥湯,皺眉說道︰「喝了這麼多年真有些膩了。」

皇後勸道︰「這可是院長的吩咐,陛下必須要喝。」

皇帝無奈嘆了口氣,接過藥湯一飲而盡,然後抓起手帕胡亂擦了擦嘴。

皇後接過手帕收進袖中,手再從袖里抽出來時,掌間便多了一塊青葉糖,動作極嫻熟喂進皇帝嘴里,看來這些年她經常做這樣的獎勵動作。

皇帝含著清涼的糖塊,半側靠在皇後的懷里,愜意舒服地眯起了眼楮,說道︰「這種日子真是舒服,給個皇帝做也不換。」

皇後娘娘噗哧笑出聲來,說道︰「當皇帝了還這般貧嘴。」

皇帝笑著說道︰「不能貧嘴?所以我說給個皇帝做也不換。」

他想起李沛言先前的稟報,神色稍微平復下一些來,緩緩說道︰「夫子應該快回來了吧。」

「這一次,朕做了點沖動的事。」

「夫子想必已經是知道了。」

「但他還沒有出現在長安,那說明事情就不算嚴重。」

「其實,朕也不想啊。」

「只是,多年前,一個衛光明在我大唐攪動風雨。」

「多年後,又有一個教書先生到了長安。」

「而這個教書先生偏偏還藏匿了衛光明。」

「你說讓朕怎麼能放心得下。」

皇後娘娘拍著皇帝的後背,悄然說道︰「陛下,夫子還在,只要夫子還在,大唐就在。」

皇帝坐直身體,看著她說道︰「雖說朕對衛光明那老賊恨之入骨,但也有些佩服敬重他的能耐,寧缺那婢女居然有機緣成為他的傳人,而且還跟著那教書先生讀書,這等際遇實在是令人驚嘆,有機會時你召她進宮,看看這小婢女究竟有何特異之處。」

皇後點頭應下,輕聲說道︰「我來安排。」

皇帝看著她一如往常般溫婉的模樣,忽然說道︰「讓諸葛自己請辭吧。」

皇後正在輕拍他的後背,听到這句話右手微僵,天樞處諸葛無仁,向來對她逢迎有加,這在宮里從來都不是秘密。

但是,今天諸葛無仁去了那座小院。

她繼續拍背,平靜說道︰「知道了。」

皇帝道︰「唉,這是朕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昏迷吧。」

皇後點點頭,道︰「沒事的,陛下。」

皇帝道︰「有事沒事,朕心里清楚。」

「其實,現在想想,那個教書先生可能真的只是想對朕宣泄一下不滿而已。」

「普通人尚且都有脾氣,更何況是一個神秘而不可知的強者。」

皇後道︰「陛下,你能這麼想,就再好不過了。」

皇帝笑了笑,笑中充滿了苦澀。

……

好幾日後。

葉千秋的書院已經正式開課。

下午,葉千秋正在給孩子們上課,解讀一些關于道家經典中的東西。

這時,小黑卓爾蹭蹭蹭的從外面跑了回來。

和葉千秋說道︰「師父,師父,不好了,老筆齋出事了。」

葉千秋看著氣喘吁吁的小黑,一臉平靜道︰「老筆齋能出什麼事。」

小黑道︰「剛剛我看見有一大票人,朝著老筆齋去了,把門口圍的水泄不通的,好像是有什麼大事發生。」

葉千秋見狀,淡淡一笑,道︰「你去看看清楚,再回來說話。」

小黑聞言,只好撓了撓頭,又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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