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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欲擒故縱,山有扶蘇(為星辰天玄加更!)

嬴政朝著葉千秋看來,葉千秋笑著點頭。

三人說話間的工夫便已經來到蘭池最南岸的一片庭院,三丈石坊前迎面一座白玉大碑,中央瓖嵌著三個斗大的銅字——天斟堂。

進得石坊之中,遙遙便听聞喧嘩之聲從柳林深處的庭院傳來,三人加快腳步循聲尋去。

在一座木樓前的天然谷地中看見了五色斑斕的人群。

王綰要往前走,嬴政一拉王綰,三人便走到了邊緣山坡的一片柳林下。

王綰遙指谷地笑道︰「兩百余人,各館名士都到了。」

嬴政和葉千秋望去,但見林下士子們人各一方草席,中央的呂不韋與蔡澤面前也只有兩張石案而已。

葉千秋不禁點頭贊嘆︰「學宮宏大而行止簡樸,文信侯的確是理財有道!」

嬴政笑道︰「仲父的確是理財的一把好手。」

王綰立即接道︰「這宏大學宮其實是巴蜀的琴清夫人助金,否則文信侯如何造得起?」

葉千秋聞言,卻是微微蹙眉,道︰「這琴清是何人?」

只听得王綰笑道︰「這位琴清可不是一般人,她昔年曾拜在陰陽家大師鄒衍門下,其夫死後,她憑借高明的手腕,打下了一大片家業,在巴蜀一帶,甚有薄名。」

「哦?」

「陰陽家鄒衍?」

葉千秋敏銳的察覺到了這琴清的背後定然有些什麼東西,是和陰陽家有關系。

這都又不少時間過去,陰陽家的那兩個小姑娘還在白雲齋呆著。

東君、月神。

那這琴清又是陰陽家的哪一位呢?

「先生在說什麼?」

嬴政听到葉千秋的話聲,開口問道。

「哦,沒什麼……」

葉千秋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

嬴政目光一閃,遙指谷地,笑道︰「看,綱成君說話了!」

葉千秋抬眼望去,只見綱成君蔡澤手中搖著一卷竹簡,高聲道︰「諸位,已經修正的秦法早已發到各館議論多日,為使未來之秦法臻于完美,在座學子可各抒己見,無需顧忌。」

「若有見解被采納為法令者,文信侯如約重賞!」

林中眾人聞言,皆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這時,只听得一人高聲道︰「我有一言,修正之秦法雖增補了賑災、興文、重商、孝義諸節,並將所有刑罰一律寬緩三分,使商君開創的秦法成宏大完美之勢。」

「然則,商君之秦法已行百年有余,秦人似未覺不便,朝野亦無修法之呼聲。」

「我之所慮者,惟恐文信侯新法無推行之根基,望文信侯三思而行。」

這人話音剛剛落下,便立馬有人出聲反駁。

「畏首畏尾,成何大事也!」

只見草地前排站起一位黑衣竹冠士子昂首高聲道︰「在下曾在廷尉府做執法郎,深知秦法之弊端!」

「昔年秦法之威,正在應時順勢而生。」

「百年以來,天下大勢與庶民生計皆已大變,秦法若不及時修正,勢必成秦國繼續強盛之桎梏!」

「文信侯修正秦法,正為秦國統一天下預做鋪墊,並未改變既往國策,何懼之有!」

這時,又有一人起身高聲道。

「我有一問!」

「春秋戰國以來,但凡變法先得明其宗旨。」

「譬如商君變法,宗旨便是富國強兵。」

「今日修正秦法,開首卻並未闡明宗旨,而只是做律條之增補。」

「敢問文信侯,修法宗旨究竟何在?為何不能公諸于秦法篇首?」

此話一出,場間一時間沒有了任何人出聲。

蔡澤巡視一周,見無人說話,便一揮手中卷宗朗聲道︰「修正秦法之宗旨,便是屏棄對內之嚴刑峻法,對外之銳士暴兵,使秦國以寬刑明法立天下,以富國義兵雄天下!」

「此間分野,便是霸道與王道之別,便是商君法與文信侯法之區別。」

「其所以不在篇首彰明,便是不欲朝野徒然議論紛爭。」

「如此而已,豈有他哉!」

這時,林中又一士子激昂開口道。

「綱成君差矣!」

「在下乃申不害傳人,敢問綱成君!」

「秦乃法家聖土,摒棄王道仁義、推行耕戰國策、以實力雄視天下,其來有自也!」

「文信侯修法之宗旨,若果然是回復王道仁義之老路,緘口不言豈非欲蓋彌彰?」

「與其如此,怎能與商君一般強力變法相提並論!」

這話一出,頓時又是一陣沉默。

這時,忽然一人站起身來,朝著呂不韋蔡澤一拱手,又向林下士子們環禮一周,清脆的音色隨風回蕩起來。

「在下李斯,以為諸公所論都未切中要害!」

「據實而論,秦法當有所變。」

「然則,昌明宗旨,強力變法,天下時勢不容!」

「孝公商君之時,列強並立,相互制約,妥善斡旋便能爭得變法時日,即或對內使用強力,亦可避得他國干預。」

「今日時勢大非當時,秦國一強獨大,已成為眾矢之的!」

「強力變法一旦生亂,苟延殘喘之六國必然全力撲來,其時秦國百年富強便將毀于一旦!」

「惟其如此,只有迂回漸變,從律條增補與修正入手,做長遠變法之圖謀。」

「此等務實之艱難,非徒然高論所能理解。」

「惟體察時勢,方見文信侯之苦心!」

「雖則如此,據今日秦國之勢,李斯敢請延緩修法之舉,請文信侯三思!」

李斯這一番話說的朗朗有聲,眾人不反駁。

但那邊的綱成君蔡澤卻是憤然拍案,怒︰「李斯,修法乃是秦國第一等大事,怎能延緩!」

听著那邊的吵嚷,嬴政笑道︰「綱成君人雖然老邁,但是這嗓門可真是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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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千秋微微一笑,道︰「綱成君倒是為秦國計。」

嬴政卻是看向還站在那里的李斯,朝著葉千秋問道︰「先生可知,這李斯和韓非是師兄弟?」

葉千秋微微頷首,道︰「有所耳聞。」

「這兩人皆是荀子高徒。」

「不過,這二人的似乎都是法家的執行者。」

嬴政笑道︰「荀子外儒內法,教出兩個法家的執行者來,倒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葉千秋微微頷首。

嬴政卻是在一旁問道︰「先生以為,文信侯此舉如何?」

葉千秋道︰「此事,我倒是贊同李斯的看法,眼下,的確不是合適修法的時機。」

「眼下,文信學宮不宜大亂,自然當先修書,後修法。」

「立法先立學嘛。」

嬴政挑了挑眉,道︰「立法先立學,先生此言大贊。」

「不過,先生也是覺得亂象越來越近了嗎?」

葉千秋微微一笑,道︰「確實是有這個感覺。」

嬴政長呼一口氣,道︰「寡人也希望這亂象來的更快一些呢。」

這時,只听得那邊呂不韋站了起來,平穩親切的說道︰「諸位,今日之論,諸位為我謀,亦為國謀,老夫受益匪淺,深感欣慰。」

「不過,眼下學宮事務,還是先修書,後修法,諸位以為如何?」

一眾學子聞言,不少人出聲道。

「立法先立學,文信侯英明!」

「呂子萬歲!」

「稷下之風萬歲!」

王綰听到這什麼呂子萬歲,頓時變了臉色。

嬴政卻是臉上帶著笑意,似乎好像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葉千秋一動不動,看著那二百余名學子,再看了看呂不韋,不禁搖頭。

呂不韋的聲望終究是太高了。

嬴政親政,呂不韋必然要下台。

不然,秦國外客,只知有呂子,不知有秦王。

這可是大大的不妙。

……

據在那邊林子里還一片喧嚷的時候。

嬴政三人已經繞過柳林,從後門進了那邊的木樓。

王綰做事周密,先請嬴政和葉千秋進書房里等候,自己站在門廳下等候。

呂不韋遠遠看見王綰立在門廳,便對身邊蔡澤與李斯等一班門客名士吩咐了幾句,待蔡澤等走向相鄰庭院。

呂不韋才匆匆走來低聲問︰「王上來了?」

王綰也低聲回了一句︰「在內書房。」

呂不韋笑道︰「你也進去,門廳有人。」

待王綰入內,呂不韋喚過一老僕吩咐幾句,這才隨後進了木樓。

「見過仲父。」嬴政見呂不韋進來,迎面便是肅然一躬。

「老臣參見秦王。」呂不韋也是大禮一躬,直起腰身便是一嘆。

「我王已成人了!自今日始,老臣請免仲父稱謂,乞王允準,以使老臣心安。」

「仲父何出此言?」

嬴政又是深深一躬,「仲父為顧命大臣,受先王遺命,坦蕩攝政,公心督課,何得于心不安?若是嬴政荒疏不肖,願受仲父責罰!」

呂不韋虛手一扶嬴政,喟然長嘆道︰「老臣讓君上蒙羞,愧對先王!」

這時,呂不韋的眼圈泛紅,眼中有了淚水。

葉千秋見狀,不禁笑道︰「文信侯還是重感情的。」

「不過,文信侯著實不必如此。」

「天下的事,總歸是有一個自然而然的道理。」

「既然已經發生了,自責亦是無濟于事。」

呂不韋朝著葉千秋微微拱手,道︰「太玄先生也到了,讓先生見笑了。」

葉千秋微微一笑,道︰「相邦哪里的話。」

「相邦如此,亦是為王上著想,一片丹心可見天地。」

呂不韋听了,只得不再抹眼淚。

「請君上和太玄先生入座用茶。」

呂不韋坐在了對面書案前。

葉千秋和嬴政也分別坐下。

這時,只見呂不韋掀開案頭銅匣,拿出一卷朝著嬴政遞了過去。

嬴政展開竹簡,只見上面蓋著太後大印的詔書上有幾行大字。

「攝政太後詔︰長信侯嫪毐忠勤國事,增太原郡十三萬戶為其封地。」

「另查,文信侯呂不韋荒疏國政,著長信侯嫪毐以假父之身接掌國事,丞相府一應公事,皆報長信侯裁處。」

「幾支竹片而已,老秦人就能听他的了?」

嬴政見狀,輕蔑一笑。

「秦人亦是人,君上莫要大意。」

呂不韋從旁說道。

嬴政見狀,將詔書朝著葉千秋遞去。

葉千秋看了一眼,看到這詔書上的內容,臉上也沒有什麼多余的神色,而是開口道︰「相邦有心了。」

「不過,一切應該尚且都在相邦的掌控之中才是。」

呂不韋卻是搖頭道︰「太玄先生太高看我了。」

「我呂不韋面對太後昭令,也亦是難以抗衡啊。」

葉千秋聞言,微微一笑,道︰「嫪毐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

「自從嫪毐借了太後的威風,便有一眾得其厚賞的吏員內侍大肆替其奔走,打著太後的旗號為嫪毐籠絡勢力。」

「听說,嫪毐在封地山陽修建起了一座佔地千畝的「名士院」,而且大言不慚道,今日為我門客,他日為秦公卿!」

「咸陽官署多有吏員去職投奔,雖說並無要員顯臣,但是執掌各署實權的大吏卻是不少,若連同山東六國投靠的士子一起算,嫪毐門客也已經有兩千余人了。」

「太後還下了一道特詔,凡秦國宮室、苑囿、府庫,長信侯可以任意享用並可憑調撥財貨!」

「嫪毐借此恩寵,又在太原郡修建了一座「武賢館」,大肆收納胡人武士與中原游俠,目下已有三千余人,終日狩獵習戰洶洶擾民,動輒便對太原郡征發車馬勞役,滋擾甚多。」

「這嫪毐的確已經是到了瘋狂的邊緣。」

「天要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相邦該節制的時候,還是該出手節制才是。」

葉千秋朝著呂不韋提點道。

但是呂不韋依舊說道︰「我呂不韋何德何能,敢與太後抗衡。」

葉千秋聞言,知曉呂不韋這是退意已深,但是,眼下他如此不當事,恐怕嬴政往後不會給他好果子吃。

不過葉千秋轉念一想,以呂不韋的老辣,既然已經決定了交出相權,全力助嬴政。

這時,又為何出工不出力?

這其中恐怕另有蹊蹺。

呂不韋是怎麼想的,葉千秋是一點都管不了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本來他和嬴政定計,欲利用嫪毐之禍亂,牽扯到呂不韋的身上,將呂不韋給拖下相位。

但是,現在,呂不韋主動不作為。

讓趙太後罷免了他宰相的職權。

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這一切,怎麼看都像是呂不韋故意所為,莫非呂不韋也在對嫪毐欲擒故縱?

如果是這樣的話,呂不韋倒也是為嬴政謀劃了。

據道家弟子的情報反饋。

自從嫪毐包攬了秦國政務,從來不到咸陽理事,只在各處游樂狩獵的「行宮」任意批示公文發布詔令。

嫪毐的書令幾乎只做兩件事。

其一是擢升親信,其二便是壓迫六國向自己獻金。

除此之外,舉凡涉及正經國事的批令皆與呂不韋打對台。

秦國上下,已經積攢了不少公務。

而山東六國也察覺到了秦國的內亂。

已經有人開始暗中資助嫪毐,讓其成勢。

和呂不韋商談一番之後。

嬴政和葉千秋便欣然離去。

在回去的路上,嬴政朝著葉千秋問道︰「依先生所見,仲父是否也在對嫪毐欲擒故縱,故意滋生其野心?」

葉千秋點了點頭道︰「王上也看出來這一點了。」

嬴政道︰「看來仲父還是心向寡人的。」

葉千秋笑了笑,道︰「文信侯可一直都是聰明人。」

嬴政聞言,微微一笑,心情大好,他朝著葉千秋問道︰「先生針對羅網的調查,有沒有進展了。」

葉千秋道︰「差不多了。」

「除卻文信侯手中的三把劍。」

「越王八劍之中,華陽太後還掌握著兩把劍。」

「剩下的一把劍,則由王上母後掌管。」

「不過,眼下手持那把斷水劍的劍奴已然是听命于嫪毐了。」

「這僅僅是羅網的越王八劍而已。」

「羅網的勢力遍布七國。」

「還有兩把劍下落不明。」

「天殺地絕,魑魅魍魎,羅網這八個等級的殺手,組織嚴密。」

「文信侯雖然給了我一些資料,讓我基本了解清楚了羅網的架構,組織方式,行事方式。」

「但,還有一些事情,可能連文信侯自己也不太清楚。」

嬴政點了點頭,道︰「這樣一張遍布七國的大網,一定要牢牢抓在寡人的手中。」

「眼下,就只能先勞煩先生了。」

「待寡人親政之後。」

「先生可以將這些事交給小高子去做,也省得耽誤先生的清修。」

葉千秋微微一笑,道︰「如此倒也是可以。」

嬴政突然開口提到了,要將羅網交給趙高去管理,這讓葉千秋敏銳的察覺到了嬴政這個秦王的確是有自己主見之人。

趙高是他的貼身內侍,將羅網這等凶器交給趙高,也正常,但嬴政不會相信趙高將是大秦的掘墓人。

葉千秋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拒絕嬴政。

羅網他可以交給趙高,但在交給趙高之前,羅網定然已經受到了他的掌控。

從蘭池回到咸陽城之後。

嬴政便帶著葉千秋一起進了王城,前往章台宮而去。

按理來說,葉千秋乃是庶民的身份,不能進出王宮。

但是,有秦王帶路,自然沒有人敢阻攔。

嬴政帶著葉千秋到了章台宮。

去叫人將他剛剛出生沒幾天的大胖兒子給抱來。

尚在襁褓中的嬰兒,在進入章台宮的時候,還在哭個不停。

但一見到葉千秋之後,便神奇的不再哭泣。

嬴政見狀,只覺奇異。

「看來先生和寡人之子大有緣分啊,先生可是不知道,這小子一生下來,就天天哭個沒完。」

「寡人好幾次去看他,他都一直在哭。」

「今日見了先生,反倒是不哭了。」

嬴政初為人父,臉上還是有幾分興奮的神采。

葉千秋微微一笑,從那婢女手中接過孩子。

襁褓之中的嬰兒皮膚女敕白,兩顆大大的眼珠子看著葉千秋,臉上居然有了笑意。

嬴政從旁看著,嘖嘖稱奇。

葉千秋看著這襁褓之中的嬰兒,一眼便看出了這小子的面相的確不是太好,鼻梁骨間,微微往下凹去,這是命運多舛,半道喪命之相。

不過,葉千秋自然不會如實和嬴政說這話。

他一手在嬰兒的胸前撫了撫,然後朝著嬴政笑道︰「恭賀王上,公子天庭飽滿,乃是極貴之相。」

「來日,定然有一番成就。」

嬴政一听,自然大喜,然後便道︰「請先生給小兒起名吧。」

葉千秋笑道︰「山有扶蘇,隰有荷華,就叫扶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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