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煤城人民醫院的前一天,鄭好再次來到龍山。經過謝彩霞最近的針灸治療,柱子兩條腿已經可以離開床面作稍稍移動。
鄭好給柱子作了檢查 說︰「雖然能抬離床面,但是不能對抗阻力,按照西醫肌力分級應該達到3級了。」
對于平常人來說,也許這根本不算什麼。但對柱子來說,這卻無異于重生。畢竟他的兩條腿已經是被判了死刑,一輩子與床為伴了。
柱子激動地拉住鄭好的手說︰「兄弟,謝謝你,明顯地感覺到這兩條腿似乎越來越有力量了,我想我這輩子應該還有希望去地里種莊稼!」
謝彩霞說︰「柱子,你真沒有出息,整天就想著你那一畝三分地。」
鄭好笑了,說︰「種地有什麼錯,沒有農民種地,中國這麼多人吃什麼,喝什麼?」
謝彩霞得意說︰「鄭好,看來我的醫術也很高,是不是?」
鄭好說︰「正確的持之以恆治療當然很重要,可是柱子身體強壯,氣血旺盛,這才是病情向愈的重要原因。」
謝彩霞撇嘴說︰「鄭好,你可真不會夸人。」
當鄭好說出要再次去東莊給柱子姨姐看病時候。謝彩霞說︰「你對這事還挺上心的,不過,我提醒你,她姨姐可沒有診費給你,你去是免費義務看病。」鄭好說︰「我知道。」
他們再次到東莊,找到柱子的姨姐家。
由于主屋倒塌,院子里磚頭瓦塊的亂成一團。在院子角落處,一個八九歲女孩正在燒水。看到他們進來。怯怯問︰「你們是誰?」
謝彩霞問︰「我們是柱子朋友,來給你媽媽看病,你媽媽在家嗎」?
女孩大概听說過柱子,就領著他們進到旁邊破舊偏房內。剛進屋,一股濃濃的羶臭味撲鼻而來。屋內一位五六歲女孩正跪在地上,端著盆給羊喂水。想來這是柱子姨姐的小女兒。
鄭好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兩個穿著破爛的孩子,過早的承擔起家務,可正是因為有了孩子,這個家庭才有希望與生機。
柱子姨姐躺在一張破床上,面色黑黃,皮膚干癟,眼眶凹陷。謝彩霞說明來意。女人說︰「是柱子讓你們來的啊,他還好吧?」謝彩霞說挺好,你對象呢?」柱子姨姐有氣無力的說︰「去外地打工賺錢了,掙足了錢,回來蓋屋。」
鄭好說︰「柱子請我們來給你看病,你願意治療嗎?」柱子姨姐點頭說︰「你們是大夫啊,給我治吧,治好了,我好照看孩子們,我還要種地!」說著配合地伸出手。
鄭好給對方把了脈。脈又細又快。讓對方伸舌頭,看到舌紅干,舌苔黃燥,就說︰「你這個病應該是在產後感冒所得吧?」
女人點頭說︰「是,有了老三,擔驚受怕,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三天兩頭感冒。」鄭好點頭說︰「你的病中醫叫熱入血室。是不是現在月經不正常,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
女人點頭說︰「是,月經很少,有時干脆沒有。兩
腿像是灌了鉛,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而且晚上可以看到好多死去的人,他們都來找我。」
較大女孩走過來接口說︰「媽媽有時候晚上會大叫大嚷。白天有時候也對著空氣說話呢!」
鄭好點點頭,他對謝彩霞說︰「你掀起她的衣服,兩側脅部期門穴上下應該有發暗發青的瘀滯。」
謝彩霞聞言,掀起對方衣服,果然看到了脅下經過期門穴縱行發暗發青猶如細蛇般迂曲的一條瘀滯,想必應該是曲張的靜脈。謝彩霞說︰「果然有。」
鄭好說︰「好,現在你用三稜針給她點刺出血。」謝彩霞依言而行。對方脅下瞬間流出不少黑血。
放完血,柱子姨姐長長舒了一口氣,說︰「哎呀,真是舒服啊,就像突然卸下了一塊千斤巨石。頭腦也清亮多了。」
謝彩霞問︰「還要開中藥調理嗎?」鄭好重新給對方把過脈說︰「本因為還要用小柴胡湯加減,但脈象現在已經平和,吃藥就不需要了。」
謝彩霞說︰「以後還有什麼要注意的事項嗎,比如飲食什麼的?」鄭好不假思索︰「要清淡。」
謝彩霞指了指對方鍋內食物,鄭好看到鍋內除了蘿卜就是白菜。就把「清淡飲食一月」省略了,人家吃這些東西,還要什麼清淡飲食呢?
鄭好與謝彩霞出門的時候,女人已經可以從床上起身送他們了。就在女人剛剛站起的時候,本來在外面的孩子突然跑進來,滿臉惶恐地說︰「媽媽,媽媽他們又來了。」
女人變得驚慌失措。顯然她知道孩子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
此刻,院子里呼呼啦啦進來十七八個人,他們氣勢洶洶。徑直來到門前。這群人之中有兩個工作人員,滿臉通紅,腳步踉蹌。一看就喝多了。
其中一個噴吐著酒氣,對女人說︰「你家男人呢?」女人怯怯地說︰「他去打工了。」
「罰款什麼時間交?」女人說︰「打工回來就交。」「他什麼時候能掙到錢,是去掙喝酒的錢了吧!」來人的話引來同行人的竊笑。
那人得意起來,一腳踹在木門上,轟一聲木門應聲倒下。鍋碗瓢盆全被砸在了下面。
柱子姨姐嚇得臉色鐵青。身子搖搖晃晃,眼看就要摔倒,謝彩霞趕忙攙扶住她,兩個孩子已經嚇得哭泣起來。
另一個喝醉酒的家伙進屋牽了羊說︰「這個羊牽走。」鄭好一直盡力按捺著自己心中的怒火,安慰自己︰「要忍住,一定要忍住,這是人家在執行公務,在行使國家賦予的權利。」
但是當看到對方把屋門踢倒,牽走這個家庭唯一值錢的東西時候,他實在忍不住了。他終于明白了,古代俠士路見不平,把肺氣炸的那種心情。
鄭好走過去,攔住了牽羊那人說︰「這個家庭除了這只羊,已經一無所有了,古人說︰不涸澤而漁。請給這個家庭留下一點點指望吧!」
牽羊那人抬手去推鄭好,嚷嚷道︰「你是誰,不知道我們在執行公務嗎?」
但是鄭好像是一座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鄭好說︰「雖然國家有政策,可是執行政策的是人,看看孩子們穿的,孩子們吃的,你怎麼還能狠心奪取她們的物品,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點做人的良知嗎?」
那人噴吐著酒氣,憤怒的吼道︰「你大膽,敢教訓我,信不信現在我就讓人把你抓到所里去。」
鄭好也憤怒了,他說︰「你們的驕橫,讓公安開路,你們的囂張,由政策掩護,你們的工作就是傷害與掠奪。這難道就是當年無數先烈流血犧牲所希望的嗎?」
這時過來一個披著黑色外套的中年人,他說︰「你是龍山的鄭好嗎?」鄭好沒想到對方竟然認得自己,但卻並不畏懼,點頭說︰「沒錯。你想怎麼樣,也要到龍山去扒我的房子嗎?」
旁邊有人訓斥鄭好說︰「小子,說話注意些,這是我們吳主任。」
吳主任對手下使了個眼色,那人不做聲了。他對鄭好說︰「看樣你是讀書明理的人,難道不知道越窮越生,越生越窮的道理嗎?」
鄭好說︰「你說的不對,如果按照你說的邏輯,豈不是無兒無女的光棍是所有人之中過得最富裕的。」
吳主任說︰「他家這麼窮,生這麼多孩子干什麼?」鄭好說︰「一個家庭如果沒有了孩子,他們將來會更窮,會更沒有希望。正是有了孩子,雖然暫時貧窮,但是將來這個家庭還會有希望與未來。」
吳主任說︰「中國人太多了,所以我們的國家才貧窮,不發達。只有控制人口,國家才能發展。所以計劃生育才被定為國家的基本國策。」
鄭好說︰「這在從前或許是制定政策理由,但現在不是。走出貧窮的辦法,是給予孩子們最好的教育,幫助有病的人戰勝疾病,給不良習慣的人予教導,讓他們知道不良習慣的危害。發展農村的水利,使干旱的耕地得到良好地灌溉。這樣才能使他們不再貧窮,而不是用減少人口的方法使國家富裕。這是最無能的做法。至于奪取他們的財產,摧毀他們的房屋,搶走他們的家畜,只會使他們更加貧窮。」
吳主任說︰「我們只是國家政策執行者。」鄭好說︰「不,你們更應該是政策反饋者。把真實情況反應上去。即便你們不得不執行的政策,也請捫心自問,你們的言行是否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你們的每一種行為是否符合國家法律。請多份同情,多份理解,多份寬容。政策是死的,但希望人性是寬容的。」
吳主任嘆口氣,轉身對柱子姨姐說︰「你要盡快讓你男人把罰款交上來。」接著對眾人擺擺手說︰「我們走吧。」說完率先扭頭走了出去。
牽羊的人喊︰「吳主任,這只羊還要不要牽著?」吳主任說︰「生活不易,奪走她們最後一點希望,你對的起自己良心嗎?」
走出大門後,一個工作人員趕上來問吳主任︰「那個年輕人到底是什麼來頭,主任認得他嗎?」
吳主任說︰「知道當初宋主任是怎麼被抓的嗎?」「難道與這個年青人有關系?」
吳主任什麼都沒有說,轉身上了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