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好看著面前嶄新的一萬元,感慨自己父親辛辛苦苦一個月給人刷碗,才能賺二百元,而自己只是過來溜達溜達,對方卻給了這麼多錢。勞動所帶來的回報,怎麼會差別這麼大呢?
鄭好從中抽出六張人民幣,說︰「謝謝,現在干保安是每月六百,我就要這麼多。」
張洪亮說︰「你保護了礦區安全,所帶來的效益是不可估量的,按說給你一萬也少了。」
鄭好說︰「就這些吧!」說完,他不等對方再說什麼,把剩余的錢放回桌子上,轉身走了出去。
張靜媽媽看著鄭好遠去的背影,說︰「現在這個社會竟然還有不貪錢的人。」張洪亮說︰「我看這孩子不簡單。」
張靜媽媽說︰「一個剛剛下學的高中生,就有這樣高貴品格,真的很不簡單啊!」張洪亮感慨說︰「不貪財,不懼惡,有幾個普通人能夠做得到呢。」
鄭好回到家把六百元全部了交給鄭鐵山。鄭鐵山看到這麼多錢,驚奇問︰「哪里弄這麼多錢?」鄭好說︰「我自己賺的。」
鄭鐵山繼續問︰「哪里賺的?」鄭好說︰「這段時間在礦區找了個保安的活。」
鄭鐵山點了點頭說︰「干保安太不安全,也不能長遠。看看以後有機會還是找些其它活吧!」鄭好說︰「好吧。」
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傳說中的終于成了現實,十一月十五日,入冬後第五天。天氣已經逐漸開始寒冷。配件廠所有人的心情一如這寒冷的冬天。心中已經沒有了一絲的溫暖。
這天配件廠門口貼出了通知。天華集團改變了原計劃,他們不再建超市,也不再保留配件廠。
配件廠要全部拆掉建商品房。原職工一個不留,全部下崗。並且在十二月之前所有原配件廠人員要全部遷出配件廠。
通知貼出第二天,配件廠所有職工去煤城市委。他們打出條幅︰「要工作,要生存。」
十一月十八日,煤城市委做出決定。每個辭退職工每月可以得到一百五十元生活補貼。
這天晚上鄭好從礦上回來。張守業叫住鄭好。鄭好問︰「有什麼事?」
張守業笑了笑,問︰「听說你在礦上找了個工作,是干保安?」鄭好說︰「是。」
張守業說︰「听師傅說一個月可以開到六百元?」鄭好點頭說︰「是。」
張守業羨慕地說︰「我看你只是偶爾去逛逛,竟然就可以給這麼多錢。我一天二十四小時蹲在這里才給三百元,現在還要下崗。這太沒有天理了。」
鄭好理解張守業的心情。他安慰張守業說︰「張哥,現在你雖然下崗了,可是國家一個月還給一百五十,基本生活應該沒有問題。以後可以想辦法再找個其他工作干,也挺好的。」
張守業苦笑了︰「鄭好,你應該很了解我,我除了配件廠造配件,其它也不會干啊。」
鄭好啞然無語。是啊,像父親一樣,學了一輩子配件制造,如今人到中
年或是老年,突然下崗了。而且你的周圍滿是下崗工人。大街上到處是沒有工作的人,他們也要養家,也要糊口。
做生意嗎?滿大街小巷是擺攤賣衣服的,賣小吃的。滿大街是蹬三輪拉客的。這些人滿大街的被城管攆著亂跑。
張守業說︰「鄭好,哥現在干的門衛嚴格說來應該算是保安,干這麼多時間了。也算是職業經驗豐富的保安了。你看看,能不能給你們礦上領導說說,把我也介紹到你們哪兒去?」
鄭好為了難,他想了想。對張守業說︰「哥,其實我只是給朋友幫個忙。也不是真干保安。」張守業不高興了,說︰「算了,你不想幫忙就算了。」
十一月二十、二十一,鄭鐵山去了趟龍山,回來時很高興。他告訴鄭好。那里一切都準備好了。住的屋收拾的干干淨淨。院子里的草也拔干淨了。
承包的土地也已經都交接了。一畝地一年一百,簽了五年合同。有三份地。一份在山上,大概有三畝。還有兩份在平原,大概有四畝。鄭好听了也十分高興。這樣,他們以後的生活就有著落,不會無家可歸了。
二十二日夜,閆明來到他們宿舍。閆明問︰「老鄭哥,過幾天天華集團就要來接收了,你們父子兩人有沒有找好住的地方,如果還沒有,是不是到我家里去住上一段時間?」
鄭鐵山首先對自己這個老工友表示了感謝。然後就把承包土地,到農村居住的事說了。
閆明听了表示理解,他說︰「現在這種情況,回農村也不失為一種好的選擇。畢竟在城里現在的確不好混。」
夜里兩個人又聊了很久,對以往在工廠一起奮斗的苦樂無比眷戀,對未來卻充滿了迷惘和無奈。
閆明走後,鄭鐵山對鄭好說︰「你留在這里干保安,爸爸有些不放心。現在你怎麼打算?」
鄭好說︰「我已經給人家礦上說了,干到一月中旬我就不干了。以後我也回農村去,和爸爸一起勞動,主席不是說過嗎,廣闊天地大有作為,我打算好了,過幾天買一些農業種植方面的書和一些牛羊養殖的書,相信靠自己勤勞的雙手,一定能夠成功的。」他信心滿滿得說。
鄭鐵山說︰「那麼,我回農村這段時間,你怎麼住呢?要不就到你閆叔叔哪里借住一段時間?」
鄭好說︰「听說他女兒已經從農村轉學過來了,去他家住,大家一定都挺不方便的。我就在工作的礦上找個房子住幾天吧。」鄭鐵山點頭說:「這樣也好。」
配件廠已經與天華集團交接完畢。張守業這幾天每天都躺在宿舍床上睡覺。他已經不需要干門衛了。
鄭鐵山問張守業︰「守業以後你怎麼打算,老是躺在床上可是什麼問題也解決不了。」
張守業說︰「師傅,你說我能怎麼辦,媳婦跟人家跑了,工作沒有了,我能怎麼樣呢?」他說完終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鄭鐵山說︰「要不你也跟著我一起回農村?」張守業說︰「我原本還是個正式工呢,現在混到農村去,熟悉的朋友听說了還不笑掉大牙。」
鄭鐵山說︰「你這也不行,那也不可。總得要有個計劃,光傷心不能解決問題。」張守業說︰「師傅,我也不知道。人活著真是沒有意思啊!」
鄭好找到孫杏杏住的地方。見了鄭好,孫杏杏認出是鄭好前些時間幫助了自己。她為前段時間的事情,有些難為情。
她說︰「小好,你怎麼到姐這里來了。」鄭好說︰「姐,你現在又找男朋友了嗎?」孫杏杏搖了搖頭。鄭好說︰「張哥其實是一個很好的人,他老實善良。」
孫杏杏說︰「小好,現在你還說這些干什麼呢?」鄭好繼續說︰「張哥雖然沒有錢,但是確是一個值得托付一生的人。現在因為失去姐姐,他非常痛苦。配件廠現在已經賣了,他下崗了。現在是張哥最困難的日子。希望姐姐能夠去安慰張哥。倘若沒有你,張哥一生恐怕都要毀了。」
孫杏杏說︰「你張哥現在恨我呢。」鄭好說︰「不會的,張哥是個寬容的人。」孫杏杏說︰「讓我想一想。」鄭好臨走對孫杏杏說︰「孫姐,救一個人容易,毀掉一個人更容易。」
第二天早上。孫杏杏來了,她和張守業說了一會話。張守業臉色明顯比從前紅潤了。
鄭好問他打算怎麼辦。張守業說︰「我打算先到你姐那里去住。」鄭好高興地說,「這樣好啊。」
張守業給鄭鐵山道別。鄭鐵山見徒弟有住處了,又恢復了從前的神采,很替他高興。
十一月三十早晨,龍山的村長段天明早早就開著拖拉機來了。他熱情得幫著鄭鐵山把所有東西裝上拖拉機。
鄭好留下了傷寒論和那本拳譜。鄭鐵山和所有廠里的人揮淚作別。
不久後配件廠剩下工人紛紛收拾自己的東西離開。錢黑心來收拾東西的時候。所有的工人對他怒目而視。有幾個直接在他面前啐口水。錢黑心低著頭,失去了往日的威風。
據說,他被調進了煤城物資局,雖然單位不錯,可是成了個普通職員。再也不能如從前那般呼風喚雨。
也許配件廠的倒閉與錢黑心沒有必然聯系。沒有他,也可能有張黑心,李黑心。可是得勢時候,貪得無厭,窮奢極欲,欺壓工人。這才是工人痛恨他的直接原因吧!
是的,配件廠沒有了。那個那麼多人曾經奮斗過,拼搏過。灑過汗,流過淚。流過血。曾經轟轟烈烈意氣風發的一代人過去了。
那麼多人的家從此沒有了。那麼多人賴以生存的地方沒有了。
張洪亮听到鄭好要住過來,他十分高興,馬上讓工人們給鄭好收拾了一間帶有空調的房間。並且配備了水盆、暖壺甚至是牙膏牙刷。
以後鄭好曾經幾次經過配件廠的時候,他都停下來,天華集團收購這里土地以後,暫時擱置,還沒有開發。
鄭好在配件廠門口久久徘徊。那些曾經熟悉的人散了,留下的只是空空曠曠長滿野草的一片荒涼。與大路上車水馬龍一派繁華景象顯得格格不入。
鄭好感到無比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