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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王之死

主人有酒歡今夕,請奏鳴琴廣陵客。

月照城頭烏半飛,霜淒萬樹風入衣。

銅爐華燭燭增輝,初彈淥水後楚妃。

一聲已動物皆靜,四座無言星欲稀。

清淮奉使千余里,敢告雲山從此始。

——《琴歌》李頎(唐)

回到家中,楊國忠長吁短嘆,要了幾壺酒,自斟自飲起來。喝了幾杯,尹三娘推門而入。

楊國忠道︰「三夫人來的正好,你給我評評理,他王犯下滔天大罪,竟然不予追究!」說罷,把王焊和邢縡之事講述一遍。

尹三娘听罷,雙目流轉,陰沉不定。

楊國忠不忿,咆哮道︰「聖上明顯就是偏袒王!只要王識相,就坡下驢,犧牲王焊,就能丟車保帥了,躲過此劫。謀逆,這可是謀逆大案啊,就這麼算了?」

尹三娘道︰「王會犧牲他弟嗎?」

楊國忠道︰「當然會,此人當年為了上位,連他的表叔楊慎矜能都出賣。」

尹三娘道︰「王焊現在何處,是在京兆府牢獄還是在刑部大牢?」

楊國忠道︰「王把他放跑了,不過這個蠢貨逃跑還帶著小妾,腳程不快。剛出城就被飛龍禁軍追上,現關押在刑部大牢。」

尹三娘道︰「這就好辦了。吉溫不是最近想投靠大人嗎?就讓他拿這事做投名狀,連夜審訊王焊,讓他把王咬出來。」

楊國忠細想了一下,搖頭道︰「吉溫雖有心投奔于我,但他知道王是李林甫的左膀右臂,公然陷害王,必然會徹底得罪李相。這家伙老滑頭,不會自斷後路的。」

尹三娘沉吟半晌,道︰「若此,臣妾還有一計……」

……

當晚的王府邸,王急的焦頭爛額,在書房內來回踱著步子。

李相已經讓人暗中傳話,只要王主動請罪,親自問斬王焊,就能丟車保帥了,躲過此劫。

但王有不得已的苦衷,當年術士史敬忠根據讖言書預言,天下即將大亂。正巧表叔楊慎矜父親楊崇禮墓園草木流出鮮血,詭異恐怖。楊慎矜驚懼,請史敬忠為其除災。史敬忠推算出隋煬帝怨魂未散,龍血大燥。建議楊慎矜在後花園設置道場,祭祀鬼神。楊慎矜依計行事,每天退朝後,赤身**、披枷戴鎖在道場中靜坐。一連坐了九天。

王和王焊年輕氣盛,不信邪,懷疑是史敬忠裝神弄鬼,騙取錢財,第十日,兩人潛伏在楊崇禮墓園中,一探究竟。

三更時分,就見一人身著龍袍,頭戴玉冕,渾身鮮血淋灕,從墓穴中跌跌撞撞走了出來。那人出來後,似乎知道二人藏身所在,竟直奔二人而來,手如簸箕,抓向二人面門。

兩人見此情景,嚇得魂飛魄散。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就見眼前一道紫色閃電從天而降,劈在那人身上,那人化為一團血霧,消散空中。隨後,耳邊傳來滾滾雷鳴,驚天動地的。王焊大叫一聲,昏死過去。

王膽顫心驚中,看見史敬忠來到身旁。

史敬忠叱責道︰「王大人,我在此施法,你二人跑來作甚?」

王哆哆嗦嗦,答不上來。

史敬忠發完脾氣,才肯解釋︰「你剛才看見的鬼影乃是千年妖狐,它借楊崇禮尸體殘留的龍血修煉,所以墓園草木才會流出鮮血。我剛才借玄天霹靂,已將其魂魄炸得灰飛煙滅。從今往後,再也不會騷擾人間。不過,你二人闖入我玄天霹靂陣,狐妖身上修煉過的龍血濺入你二人身體,恐怕將來天下大亂,與你二人躲不了干系。你二人身上,一人濺狐血,一人濺龍血,將來一人禍國,一人開國。但你二人一陰一陽,相輔相成,宛如銅錢兩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旦一人丟了性命,另一人也將不久于人世。切記切記!」

史敬忠說完,幫著王將王焊扛回府中。王焊轉醒後,烙下一個病根,自認有帝王之相,暗中結交術士。

此時玄宗仍然信任王,就說︰「他受了朕那麼大的恩遇,沒理由參與謀反。」一直在冷眼旁觀的李林甫此刻趕緊發話,也贊同天子的判斷,認為王肯定不知道他弟弟的事情。

李林甫之所以力保王,首先當然是為了隨順玄宗,但最重要的是——一旦王就這樣被除掉,楊國忠接下來肯定會把目標轉向他,所以他必須保住王,讓他來制衡楊國忠。

最後,玄宗決定不追究王的責任,但為了維護法紀,希望王做得漂亮一點,主動上表請求將王焊治罪,這樣大家都有個台階下。他讓楊國忠把這個意思傳達給王。

如果王識相的話,這時候絕對是要就坡下驢、丟卒保帥了,可他居然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回了一句讓玄宗和李林甫都目瞪口呆的話——我不忍心對親弟弟下手。

玄宗勃然大怒。

給臉不要臉,你王真的是活膩了!

隨後,玄宗立刻命人逮捕了王,讓楊國忠取代了他的京兆尹之職,並讓楊國忠和陳希烈會審王。

既然是讓楊國忠來審,那結果就毫無懸念了。王不但被坐實了謀反罪名,而且連同以前殺任海川和韋會的事情也都被抖了出來。玄宗旋即下詔,賜王自盡,然後把王焊綁到朝堂上活活打死,黨羽全部誅殺。同日,王的兩個兒子被流放嶺南,數日後就被殺死在了流放路上。後來,有關部門派人查抄王的家產,居然一連數日都清點不完。

王一死,楊國忠就徹底熬出頭了。

天寶十一年五月,玄宗把原屬王的二十幾個職務,如御史大夫、京畿采訪

使、關中采訪使等等,通通給了楊國忠。

不出李林甫所料,楊國忠取代王之後,立刻就把槍口掉過來對準了他。

楊國忠利用王的案子大做文章,指控李林甫和王兄弟暗中勾結,並且和突厥叛將阿布思也有瓜葛。阿布思是突厥降將,曾一度歸順大唐,後來因與安祿山有隙而再度叛回漠北。

為了徹底扳倒李林甫,楊國忠還慫恿陳希烈和哥舒翰一起出面指證。對于楊國忠等人的指控,玄宗當然是不會輕易采信的。可盡管如此,從這個時候開始,玄宗還是逐漸疏遠李林甫了,轉而把全部的信任和恩寵都給了楊國忠。

至此,楊國忠入相已成定局,而李林甫也成了他必欲拔除的眼中釘。「國忠貴震天下,始以林甫為仇敵矣……」(《資治通鑒》卷二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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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場激烈的政治角斗中,楊國忠很可能會笑到最後。

面對如此惡劣的形勢,李林甫不可避免地產生了臨深履薄之感。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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