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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三條魚•師兄

空氣潮濕濕漉, 充滿了血腥味兒。鳳如青走到地上被捆著的人面前,伸手去解他的繩索,開口詢問道, 「你沒事吧?」

那人沒有應聲,鳳如青走近了, 終于看清楚他的眉眼。

此人臉上倒還算干淨, 沒有粘到地上的血污,只是模樣生得非常的普通,看上去不像個種田的農人, 卻也不像個書生, 不像獵戶和柴夫, 也完全不像什麼商人……

鳳如青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人,竟然一時之間無法定義他的身份。待到將他扶起來, 同他四目相接之後,鳳如青愣了一下,被他過于明亮清澈的眼楮給閃到。

鳳如青有一種十分怪異的感覺, 她覺得這雙眼楮不應該生在這張平平無奇的臉上,除此之外, 她不知為何有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

這種感覺一閃而過, 鳳如青沒有抓住, 再仔細看面前的這個人, 他的眼楮似乎又暗淡下來了, 變成了平平無奇, 甚至有一些渾濁的雙眼。

鳳如青微微皺眉,卻也只是遲疑了片刻。她晃了晃頭,覺得是自己出現了錯覺。

她伸出手,為地上躺著的那個人解開捆綁, 又扶著他的胳膊,將他給扶了起來。

「你是什麼人?是這附近村子里面的嗎?」鳳如青出聲問他,「是怎麼被抓住的,就只有你自己嗎?」

那個人身上捆著的藤蔓被鳳如青扯下來,他低頭揉著自己發酸的手臂,沒有馬上回答鳳如青的話。

有好一會兒,他才低低地開口,「我是來這附近串親戚的,並不是本地人,也沒有同伴。因為身上銀錢被搶,在路邊過夜的時候被抓住了。」

這人的聲音倒是挺符合他的長相,平平無奇,不粗獷也不清脆。

鳳如青听著他說的話,點了點頭,「剛才那半妖吃的尸體,你認識嗎?」

這人抬起頭看了鳳如青一眼,又垂下了頭,接著慢慢地搖頭,「我醒過來的時候,那個人就已經是一具尸體了。」

鳳如青再度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她看著面前的這個人,就是有一種奇怪的違和感。

這人的態度過于淡定,甚至連看到她也沒有任何稀奇的表現。鳳如青此刻可是鬼王裝扮,鬼氣遮面煞氣四溢,比方才那半妖熊看上去還要嚇人一些。

若是尋常人見了,定然要兩股戰戰,這個人的態度明顯不對勁。

鳳如青鬼氣之下的表情微動,伸手拍了一下面前這人的肩膀,裝作是給他拍上面的灰塵,實際上力度用的可不小,出聲問道,「我看那人被吃得就剩一條胳膊了,你在地上躺著,就不害怕?」

面前的這個人被她一下子給拍得朝地上跪去。他半跪在地上,疑惑地抬頭看向鳳如青,眉頭緊皺,卻並沒有出聲說什麼。

鳳如青捏了一下他的肩頭,沒有察覺到任何的武力,也看不出他的魂魄有異樣,甚至連他的命格都看不透。

他沒有武力,想來並不是這山中的邪祟,畢竟這世界上鬼王也並不是能夠看透所有人的魂魄和未來。

于是鳳如青稍稍放下心,拉著他又站起來,笑著說道,「抱歉哈,我這手沒輕沒重的,你既然是過路無辜被抓,那我現在便送你出山。」

鳳如青說著便轉身,帶著這個有些奇怪的男人,準備原路返回。

只不過她走了一會兒,感覺距離已經和進來的時候差不多了,卻並沒有走出這個山洞,前面還是黑漆漆的,看不到頭一般。

按理說,她已經進入這山洞中這麼長時間了,穆良應該早就追上來了。

但她現在原路返回的這條路,前方不僅不是出口,甚至不知道通向哪里,她也絲毫沒有听到穆良他們進來的聲音。

鳳如青走著走著,便站在原地,伸手模了模牆壁,忍不住嘟囔道,「該不會是哪個不長眼的,在我面前玩鬼打牆?」

可這山洞當中除她之外,鳳如青察覺不到任何的鬼氣,就連妖氣也在那頭半妖被她殺了之後,變得越來越淺淡,幾不可聞。

她回頭看了一眼始終默默跟在她身後的人,又試著朝前走了一段,結果這條路並沒有任何的變化,還是兩頭幽深漆黑,看不到頭。

鳳如青原地站定,想了想又帶著那個男人朝回走,朝著剛才半妖所在的那個山洞去。但是走了一段路,她發現,朝回走也已經回不到那個山洞了。

妖氣徹底消失,他們被困在了漆黑幽深的洞穴當中,前進不得,也後退不得,又上不見天。

鳳如青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種事,她回頭站定,看了看那個男人,鬼氣之後微微眯眼,「你為什麼一聲也不吭?我們出不去了,我大師兄他們也來了,但是到現在一點聲音都沒有,你不害怕嗎?」

還是這里根本就是你搞的鬼?

那個男人這才抬頭看向鳳如青,他渾濁的眼楮,有片刻的閃亮,鳳如青又沒有捕捉到。

這一次他卻不裝了,開口說道,「這里是疊境,需得破境才能出去。」

鳳如青「哦」了一聲,「你果然不對勁!你怎麼知道這里是什麼疊境?」

鳳如青將手背在身後,手心當中漸漸地出現一把本體化為的刀,乍一看和沉海的形狀是一樣的,只是這彎刀是淺金色,在這幽深的黑暗當中泛著瑩瑩的亮光,是危險的色澤。

男人又抬眼看向鳳如青背到身後的手,頓了頓,皺眉說道,「我是一個散修,在這山中準備抓這個邪祟已經好幾天了。疊境非常的難以破解,我在這里幾天,了解了這邪祟平時進食的方式,本來就差一點,等到剛才那個半妖熊吃完了那個人,就會帶著我去送給這山中真正的邪祟。」

他說完之後,就幽幽地抬頭看向鳳如青,雖然什麼也沒有說,但是眼中責備顯而易見。

鳳如青一手背在身後,繼續握著那把幻化出來的刀,警惕著面前的這個男人,另一手伸到自己的面前,指著自己的臉說道,「敢情我救你,是壞了你的計劃,救出錯來了是吧?!」

男人並沒有接話,顯而易見,他認同鳳如青說的。

鳳如青頓時被氣笑了,她將身後的長刀拿過來,架在面前男人的脖子上,「我看你就是邪祟吧,看不出修為,可面對半妖食人也不曾慌亂,魂魄與命格一片模糊,讓我來猜猜,你是不是上界墜落的神仙當中的一個?這疊境是你搞的吧!」

男人站得筆直,被鳳如青用刀架了脖子,卻也沒有露出任何害怕的神情,只是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鳳如青卻覺得自己被這口氣給刺激到了,「你這是什麼態度?你還挺無奈是吧?」

「你可知道我是誰嗎?我乃是黃泉鬼王,天界的窟窿就是我捅的,冥海大陣是我開的,」鳳如青伸手指了指上面,又做了一個墜落的姿勢,「你會從上面掉下來也是拜我所賜,識相的就趕緊把這疊境解開,束手就擒吧。」

鳳如青說完了這一番話,就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表情一絲未動,連睫毛都沒有抖一下,錯開了視線不去看鳳如青,而是朝著這山洞的上方抬頭看去。

「我跟你說話呢,」鳳如青把幻化出來的刀又朝前送了送,「你到底是個什麼玩意,你趕緊……」

她還沒有說完,面前這男人突然跳了起來,身形輕靈地越到上空,伸手在上面的牆壁上不知道摳了一個什麼東西下來,接著拿在了手中,開始側身在牆壁上模索。

其實鳳如青在這男人身上察覺到很多的異樣,卻察覺不到他有任何邪祟的氣息,否則她早就一刀砍下去,先把這男人的人頭弄下來再說。

可現在他說他是個散修,鳳如青又察覺不到他的靈力,他又這般的目中無人,三棍子抽不出個悶屁來,鳳如青莫名覺得胸口憋得慌。

鳳如青這麼多年來哪受過這種氣,見到男人在牆壁上模來模去的,她走上前,抬腳踹在男人的**上,「怎麼我跟你說話你都不回話,你要是想做啞巴的話,不如你將舌頭伸出來我幫你割掉。」

男人被踹了一腳,趴在牆壁上半晌沒動,許久才慢慢地轉過頭,一雙眼在黑暗中亮得人,明明是非常尋常的模樣,也沒有任何的威壓,可鳳如青就是被看得有些脊背發寒。

她動了動嘴唇,瞪著他道,「就踹你了怎麼了?不服打一架!跟你說話你不回話,你就算是個散修,也總有師父吧?你師父沒有教過你要懂禮貌麼……」

鳳如青的話還沒等說完呢,就見他又將頭轉回去了,繼續在牆壁上模索,將她無視的很徹底。

想她堂堂鬼境之王,四海三界誰不給她面子,客客氣氣的,這人簡直無禮至極,鳳如青兩腮都要像蛤.蟆一樣被氣得鼓起來,這人膽子當真大破天了,這是料定了還是模準了她不會怒而殺人?

是她的模樣裝扮不嚇人?還是她的鬼氣煞氣不夠懾人?

這散修……

鳳如青見他不再模索了,而是停下,正在把那塊從頭頂的石壁上摳下來的東西,朝著牆壁上一處小凹陷里面塞。

她忍不住上前問道,「你這是干什麼呢?」

散修還是沒有理她,鳳如青湊上前去,一看,這塊小石頭和石壁上面的凹陷正好貼合。

這人手很穩,卻因為小石頭上面多了一小塊凸起,差一丁點塞不進去。

「這是你說的破開疊境嗎?」鳳如青因為湊得近,說話就在這個人的耳邊,他也並無多大反應,只是微微地側開頭,躲避她,手上動作不停,嫌棄得無聲無息。

鳳如青心思細密,察覺到他這小動作,頓時胸口又是一陣窒悶,不過這時候她也懶得跟他置氣了。

見他半天也對不上,她便開口道,「讓我試試。」

男人頓了一下,將這石頭遞給了鳳如青。鳳如青拿過來,先擺弄著看了幾眼,然後簡單粗暴地朝著那凹陷一塞,把那唯一一處不太符合的地方給直接塞碎了。

旁邊男人「哎」了一聲,想要阻止她已經來不及了,只見這小石塊被塞入凹陷處的一瞬間,整個洞穴頓時氣息一變。

「啊?怎麼?」鳳如青側頭看出聲喊她的男人,「這不就塞進去了……你听到什麼聲音了嗎?」

男人沒有回話,只是看向了洞穴的盡頭,眉心不著痕跡地擰了一下。

很輕,幾乎不易察覺,鳳如青因為離他太近了,又因為一直在注視著他,才會發現。

她突然間恍惚了一下,腦子里又有什麼東西閃過,十分的難以捕捉。

可她又沒能仔細地去想,因為很快她便听清了,這叫聲實在太近,也太熟悉太致命了,她一下子就想起來,這是熔岩獸的聲音!

「這里怎麼會有熔岩獸!」鳳如青朝著長廊的盡頭看去,已經看到有熔岩獸朝著她的方向跑了過來。

鳳如青整個人都亂了,這里確實不應該出現熔岩獸,冥海還在沸騰著,天裂在海底,冥海不燒干之前,熔岩獸就不應該出現在陸地上!

她腦中嗚哇亂叫,卻因為經年的戰斗所形成的習慣,手上已經握住了本體幻化出的長刀,雙臂握住刀柄,拉開架勢,對準了熔岩獸的方向。

而站在她身後的男人,看著這熔岩獸逐漸湊近,突然道,「沉息凝神,不要去想你害怕的東西!這些是根據你畏懼的東西所幻化!」

鳳如青怔了一下,然後咬牙道,「我才沒有害怕過這玩意!」

裹著炙熱熔岩的熔岩獸已經奔至身前,鳳如青握著長刀一躍而起,直直地朝著熔岩獸劈砍而去。

熱浪鋪面,熔岩噴濺到她的長袍,觸動了長袍的禁制,頓時泛起了一圈圈的符文護身。

鳳如青在無限逼近熔岩獸的那一刻,將長刀砍入它脖頸的那一刻,突然間明白了,她為什麼會怕熔岩獸。

她怕的不是熔岩獸,而是海底那幾年艱難得看不到出路的時光。

她不怕熔岩獸,她怕的是熔岩獸的襲擊要一次一次帶走他們並肩作戰的同伴。

她怕的是送別和見證同伴的死亡。

符文護身的金光在這狹窄幽暗的空間亮起,一直跟在鳳如青身後的男人,看向了鳳如青身上的符文法袍,眼中驚訝的情緒一閃而逝。

鳳如青解決了這個熔岩獸,落在地上,抖落了衣袍上的熔岩,又看了看熔岩獸死後化為的一灘熔岩。

那炙熱和火紅照亮了這一方很小的天地,她突然想起了弓尤,和她並肩作戰了幾十年,從來都會和她無比默契的弓尤。

若是他在這里,怕是會第一時間撲上來,確認她有沒有被灼傷吧,若是大師兄在也……

鳳如青不由得看向一直和她保持著一段距離站著的散修,他不幫忙,也不關心她,甚至剛才她和熔岩獸對戰的時候,火星熔岩飛濺,他也沒有躲一下。

說他害怕,他也並不靠近她,躲在她身後,說他不害怕,他卻又沒有幫忙。

鳳如青看著他正在朝著另一側山洞看,再度忍不住上前,「你不說你是個散修麼,現在咱們好歹是共患難,你怎麼不幫忙?你的劍呢?我看你就是個邪祟!」

「輪到我了。」他又開口,不理鳳如青說的,直直打斷了她的話。

「什麼?」鳳如青問。

「你怕的東西已經殺了,輪到我了。」男人說這話的語調絲毫沒有變化,但鳳如青莫名就听出了緊張。

她也不由得跟著緊張了起來,問道,「哥們,你是個散修,一定沒少殺邪祟吧,你怕什麼啊?」

男人不吭聲。

又不吭聲,鳳如青在一腳踹他**上,和嘆氣之間選擇了後者。

「我不管你招來什麼,你自己解決,我剛才對付熔岩獸你都沒有幫忙。」鳳如青說完便哼哼著,靠到一邊的牆壁上。

她倒要看看這個她都看不透的人有什麼能耐。

但是等了好一會,他那面的洞穴還是黑漆漆的,沒有聲音。

鳳如青換了個姿勢,故意道,「你不會怕鬼吧?」

他不吭聲。

鳳如青不急著出去,大師兄帶了那麼多弟子就是來歷練的,弟子們都是高境修士,這程度的疊境可不是正好麼,比仙門問心陣還好玩呢。

于是她反倒饒有興趣地逗起了男人,「你要是怕鬼,那你應該怕我啊。」

他不吭聲。

鳳如青咬牙,「你這人從小到大,肯定沒少挨揍吧。」

這種性格莫名讓鳳如青想到了一個人,只是那人沒人敢打他,也打不過他。

洞穴那邊還是沒有動靜,鳳如青等了一會,嘀咕道,「你不會是沒有害怕的東西吧。」

鳳如青話音剛落,就听聞那洞穴當中窸窸窣窣密密麻麻的跑動聲音,數量十分的龐大,鳳如青頓時直起身,問男人,「你到底怕的這是什麼……野豬?!」

男人依舊沒有回答鳳如青的話,因為他已經凌空蹦起來,到上空的牆壁上貼著去了。

鳳如青眼見著打頭的一只小野豬跑得太急了,在轉彎處打了個滑,摔在地上。

鳳如青正想著這有什麼可怕,便見那小野豬身後,密密麻麻黑壓壓的野豬倒騰著精壯的四蹄,朝著她的方向狂奔過來。

那場面莫名的滑稽,但因為數量實在是太多了,看得鳳如青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朝後退了一步,對著石壁上貼著的男人道,「你自己弄這麼多東西出來,你自己來處理啊!」

男人一動不動,一聲不吭,面無表情,幾乎和石壁融為了一體。

鳳如青︰「……」

她再次氣笑了,暗罵一聲狗東西,然後提著劍開始迎戰一群野豬。她總不能也跑了,況且跑遠了,萬一兩個人再散了,就不好辦了。

幸好這野豬個頭都不大,鳳如青一刀一個,身形根本看不清。

很快,野豬被她殺得差不多了,她便朝著牆壁上面貼著的男人道,「你趕緊給我下來,好歹也殺兩只。散修也要有散修的樣子,要講道義,你的劍呢,下來殺豬!」

那男人看她一眼,眼中有不明的情緒閃過。鳳如青忙著殺豬,沒有注意到。

等到她終于把豬殺完了,那個人還在石壁上貼著。鳳如青站在遍地豬骸的地上,長刀指著那個男人,「你還不下來?等著我給你捅下來是吧?」

但是男人不動,半晌才說,「還沒完。」

鳳如青沒听懂,「什麼沒完?你再不下來,我跟你沒完!」

她咆哮的話音在這寂靜的山洞當中久久回蕩,回音層層疊疊,還摻雜著些許大鵝叫。

大鵝叫?

鳳如青莫名的一凜,朝著山洞那頭又看過去,饒是她見多識廣,也被接下來看到的場面給鎮住了。

白花花的一片,劈天蓋地,「嘎嘎」叫著朝著她這面飛來,不僅僅是大鵝,還有仙鶴。定楮一看,很多她見過的沒見過的仙獸,還有成群的裹在其中的兔子、狗、狐狸、狼,甚至還有牛……

鳳如青都來不及去看一眼上方牆壁上貼著的男人,就被這滑稽又詭異的場面震驚到失笑,剛才因為熔岩獸出現有些微傷感的情緒,頓時被這「群魔亂舞」的場面給弄得煙消雲散。

怪不得男人說還沒完,這確實完不了,感情是無論天上飛的地上跑的,但凡是帶毛的生物他都害怕!

鳳如青提著長刀在地下殺得鮮血橫飛毛發亂竄,雖然這小玩意都戰斗力不強,但架不住真的多。

她身上的符文袍不斷地亮起,地上的各種尸體一層疊著一層,鳳如青的鞋襪都被鮮血浸濕了,可她滿心都是無奈。

漸漸的,因為無情無盡的帶毛生物從洞口那邊跑出來,鳳如青由無奈開始變得暴躁,忍不住對著貼在牆壁上的男人吼道,「有完沒完!再跑出來任何一個,我就把你捅下來塞尸體堆里讓你近距離接觸一下!」

也不知是她吼的這一聲有作用了,還是男人被她給說怕了,一切終于停下了。

鳳如青殺完最後一個妖獸,站在成山的尸體當中,狼狽得不行,連遮面的鬼氣都顧不得維系,斗篷也被不知名的鳥給扯掉了,腦袋上還沾著不知是什麼獸的毛。

鳳如青甩了甩長刀上的血,抬頭怒氣沖沖地指著貼在石壁上的男人,「你下來,我保證不捅死你。」

男人這次倒是真的下來了,輕飄飄地落在遠處沒有尸體和血污的地方,定定地看著鳳如青,負手而立,神色不明。

鳳如青朝著他靠近,他卻連連後退,片刻之後徑直朝著洞穴的那頭跑去,速度極快。

鳳如青意識到他要跑,連忙閃身去追。她的速度可是在經年累月的戰斗當中練出來的,已經能夠超越風。

可她追到洞穴的拐角,根本沒能夠追到人!

鳳如青站在空蕩蕩黑漆漆的,充滿了血腥之氣和尸體的洞穴當中,氣得呼吸急促,咬牙切齒,「狗東西,最好跑遠一點,再讓我逮住,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鳳如青伸手,用袖子抹了下下巴上濺到的血,將手中長刀變得更長更大,將更多的本體附著上去。

她再也沒有興致繼續跟這幻境糾纏了,正要朝著牆壁上砍去,索性將這什麼狗屁疊境給砍了,便突然間察覺到眼前的牆壁流動了起來。

她動作一頓,便見這流動的牆壁很快化為無形,癱軟下去,融入地面,她身處的空間開始逐漸變化。

那一地獸骸消失,很快,她便身處一處開闊地當中。

鳳如青手中提著長刀,听到了水聲和打斗的聲音。她連忙循著聲音跑過去,便見到了一個懸雲山弟子,正在同一個巨大的魔獸打斗。

那魔獸背生雙翼,腿若蜘蛛,身上長滿了復眼,以蛛絲狀的白絲攻擊,粘性十分的大。

懸雲山弟子半邊身子被纏縛上,雙腿一時無法挪動,揮舞著長劍與那魔獸搏斗,全賴生了一副好腰,無論彎到何種角度都能夠使上力。

鳳如青提刀上前加入戰局,徑直飛到了那魔獸的背上,一下下精準地戳在它的復眼之上,嘶叫聲響徹了這一片開闊地。

有鳳如青的加入,那個懸雲山弟子,總算是能緩口氣,處理一下黏在自己身上的白絲。

處理這種魔獸,對于鳳如青來說就十分的容易,至少比那些數不盡的帶毛畜生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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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如青想到那個跑掉的散修,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下手更加的凶殘,砍菜切瓜一樣。

加上那個處理好白絲,又重新加入戰局的懸雲山弟子,兩個人合力,很快便將這魔獸給捅死了。

待到鳳如青甩了甩長袍和刀,從死掉的魔獸上飛身下來,這才看清了那懸雲山弟子的模樣。她的視線在他已經摘掉面巾的俊臉上定了定,抬手道,「是你!」

那弟子還劍入鞘,聞言抬起頭,對著鳳如青道,「多些鬼王大人相助。」

鳳如青對上他凌厲眉目,不由想到當年他送她從青沅門回來的時候,她還將他錯認成了大師兄。

「你不記得我了,」鳳如青此刻沒有遮面,明艷如花的眉目望過去。

那弟子正視鳳如青一眼,眼中迷茫,「大人,我們見過?」

鳳如青雖然眉目變化不大,卻與當年那個自怨自艾、消瘦狼狽,又因被魔氣侵染神志恍惚的小師妹天差地別。

她如今乃是煞氣十足,令人不敢逼視的黃泉鬼王,面容艷若烈陽,連多看看都要灼傷雙眼。

若非親近之人,若非仔仔細細地細看,又怎會將她與當初那個氣數已盡的卑微小弟子聯系到一起?

鳳如青搖了搖頭,將斗篷戴上,鬼氣重新將面容遮起,「該是我認錯人了,我們沒有見過。」

鳳如青認得,這是當年送她去青沅門,又隨她下山去吃凡間味的守焚心崖弟子,她還問了他的名字,她記得他叫嵐虺。

「謝大人相助。」嵐虺說。

鳳如青抬手表示沒什麼,頓了頓,又說,「你這腰不錯。」

「啊?」嵐虺有些傻兮兮的。

鳳如青輕笑一聲,「我便是殺了幻境召出來的東西,才找到你的,這重疊境馬上破了,我們去找其他弟子吧。」

隨著她的話音,這一處開闊地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換起來,一轉眼的功夫,兩個人便置身于一處石室。

鳳如青和嵐虺一進去,她便見到了里面正在石壁上尋找著什麼的幾人。

鳳如青頓時跑過去,歡快喊道,「穆良!」

她如今身為鬼王,其實在不在懸雲山弟子的面前暴露她不在意,是穆良與她約定,說在外直呼其名,剛才嵐虺也沒有認出她,她便還是直接叫穆良。

穆良聞言轉身,面露驚喜,「大人!」

穆良快步上前,查看鳳如青周身,聞到了血腥味,也察覺了法袍符文被激發,擔憂問,「可有受傷?」

「沒有,」鳳如青搖頭,「你呢?」

穆良也搖頭,「沒有。」

弟子們看上去也都還好,還在繼續尋找著什麼,鳳如青還沒問,穆良便解釋,「是尋找疊境的交匯點,可能是任何東西,甚至是一塊小石頭,只要將疊境的交匯點歸位,這層疊境就破了。」

鳳如青不由得想到了之前那個散修找到的小石塊,以及她把那石塊強行歸位之後的後果,一陣窒悶。

她忍不住和穆良說,「我剛入疊境,遇見了一個十分奇怪的散修,我竟看不透他的未來和境界,他還特別的氣人!」

鳳如青絮絮叨叨地將那個人的特征和行事作風都說了,穆良最開始還認真听著,听著听著神色就有些不太對。

鳳如青最後說了一句,「待我再逮住那小子,看我不把他扔帶毛的畜生堆里去!」

「大師兄,你臉色怎麼這樣,怎麼了?」鳳如青見穆良的臉色不對,關切道。

穆良扯了下嘴唇,笑的卻不自然,看著鳳如青,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終卻只是干巴巴道,「你沒受傷就好。」

鳳如青笑道,「那點小玩意傷不到我的!」

穆良點頭,這時候有弟子找到了疊境的交匯點,在一塊十分龐大的石頭後面。

弟子們搬動石頭,將交匯點歸位,下一刻,這石室便憑空消失。他們之間的空間眼見著扭曲起來,鳳如青只來得及抓住近在身側的穆良。

下一瞬,他們突然出現在一處蒼翠遍天地的地方。兩個人坐在草地上,鳳如青眼見著這蒼翠小山的另一頭,乃是熔岩大地和天裂!

「還來!」鳳如青只顧感嘆,尚且沒有察覺這一片蒼翠小山和山下民居有多麼致命的眼熟。

她站起身,提起手中長刀,直接道,「罷了,這狗屁的疊境,我瞧著也實在糟心,我這便將這幻境劈了,瞧瞧藏在背後搗鬼的到底是何方神聖!」

穆良卻一把拉住鳳如青的手,「疊境與尋常幻境不同,不得莽破。能夠設下如此逼真幻境,這並非是尋常的邪祟能夠做到。你該發現了,這環境乃是根據每個人內心深處的畏懼來變換的,若是莽破,幻境縱然能夠破去,損掉的卻是自己的心神。」

穆良說,「自咱們進來開始,除了最開始那妖氣之外,並沒有一絲邪氣。可見設下這疊境之人並非是邪祟,若我所料不錯,這正是上界墜神中的一位——造夢神。」

「果然是這群孫子,可他縱使為墜神,盤踞一方,只管積攢功德便是,還敢作孽,不怕天道清算麼!」鳳如青實在對這些神仙厭惡透頂,天界該徹底的大換血了!

穆良思索了片刻,搖頭,「他並非是親自謀害人命,乃是通過喂食給這山中獸類神魂,強拔他們的修為,令他們短暫地變為半妖,再引誘他們殺人來獻祭。這造夢神,乃是食人夢境中的情緒來修煉。」

穆良說,「他法力不夠,影響不到太遠的地方,又不敢到處在人間亂走,想必是借那些半妖殺人食人之時,來吸取人類的恐怖情緒。」

「所以這樣他不算直接食人,天道就清算不得他?!」鳳如青簡直不知作何表情,「這些狗屁神仙,墜落人間都是便宜他們了,應當捆作一堆拉入黃泉,先去油鍋當中醒醒腦,再去忘川中涼快涼快!」

穆良聞言笑了笑,將鳳如青長袍的兜帽摘了,遮面的鬼氣散去,穆良為她理順了下頭發,嘆息道,「縱使有罪,可這些神仙,也曾身負厚重功德,也曾為人間四海奔波賜福。他們只是在天界太久了,習慣了看螻蟻一般的俯視,天界的舒適和永生不死,麻木了他們的初心。」

鳳如青最听穆良的話,「我知道,可還是生氣。」

「別氣了,」穆良撥了一下鳳如青的鼻子,「待到這夢神抓住,便交于鬼王大人處置可好?」

鳳如青「噗嗤」笑出聲,模了模自己的鼻子,「好啊,不過現在我們怎麼辦,還找交匯點嗎?」

鳳如青說著環視了一圈,「這麼大的地方怎麼找啊,再說山山水水的還好,若是在熔岩之下豈不是要跳進去?」

「無需這麼麻煩,」穆良說,「等著便是,拉我們進這樣胡拼亂湊的幻境,可見他也要神力不濟了。造夢神食人間夢境中所有情緒,胃口極大,現如今他只不過偷偷食了些人瀕死的情緒,如何能滿足。他已經餓得要瘋了,自然要想辦法讓被拉入幻境的我們物盡其用。」

鳳如青似懂非懂地點頭,穆良幾乎將整個懸雲山藏書閣的書都讀過,向來是知世間萬物。鳳如青有很多東西都是他教的,她對他無條件地信任,听話地按照他說的等。

不過這會風平浪靜的,鳳如青看了看來自自己畏懼的,明顯細看是縮小過很多的熔岩大地。熔岩咕嘟嘟地冒著泡泡,卻還沒有熔岩獸跳出來。

她又將視線轉過這邊,看起了漫山的青翠,還有山腳下的民居。

她視線漸漸頓住,半晌才微微皺眉,疑惑道,「這里好熟悉啊,大師兄,這里是來自你的恐懼嗎?」

穆良沒有馬上應聲,他也在看,只是沉靜的眉目,卻在看到這樣的美景,這樣裊裊炊煙、靜謐美好的畫面時,露出了陰郁。

這確實,是他的恐懼。

他的心微微提起,下一刻,便听鳳如青道,「這里是在靈雀山那時候,鬼修編織的環境?!」

穆良的心狠狠地縮了一下,不敢側頭去看鳳如青的神情。

他不敢听她問,她卻偏偏在問,「大師兄,你為什麼怕這里?」

因為我在此生出心魔,這里承載著的是我魂牽夢縈的甜蜜,也是我不為人知的惡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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