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鳳如青第一次被求婚, 白禮當時連禮服都為她定制好了,她也確實穿了,但終究是有緣無分。
鳳如青並沒有立刻就開口答應弓尤, 而是沉默了片刻說道,「大人, 現在提這個為時過早, 待我們從這里出去,我再回答大人好不好?」
弓尤羞赧又忐忑地等著,听到鳳如青說這話, 表情十分不愉地質問,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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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耍我是不是, 根本就不喜歡我是不是?!」弓尤不是一個會給人留余地的人,他滿心歡喜地提出了長相廝守的請求, 得不到鳳如青相應的回應,自然是不干的。
鳳如青躺在床上,無奈地看著他, 「我哪有功夫耍你,不喜歡你的時候, 我又可曾與你有過一絲曖昧。」
弓尤滿面憋紅, 想要理論, 卻一時找不到鳳如青這話的漏洞, 便加重語氣道, 「你便說嫁是不嫁!」
鳳如青嘆氣, 把手蓋在頭頂,片刻後拿下來道,「待從這里出去,大人若娶我一定嫁, 別那副表情,怪嚇人的……」
弓尤的眉眼即刻便松下來,不死死地擰著了。
他伸出雙臂,將鳳如青抱在懷中,親親捏捏了好一會,才說,「藍銀他們已經準備好了,明天我們便再度尋陣眼和祭壇,今日你多吃些我的魂魄,好生恢復下。」
鳳如青卻沒有再吃,而是說,「我沒事了,就是身上犯懶,容我再躺一會便起身。」
弓尤很多事情都是擰不過鳳如青的,他自己並不能把自己的魂魄撕扯下來塞進她口中,事實上就連他見過的食魂邪物和鬼修,也要將魂魄煉化過,或者干脆害了人成為死魂才能食魂。
鳳如青是弓尤唯一見過的一個能夠食人生魂,還能將這失去些許魂魄的影響對人降到最低的邪祟,前無古人。
其實失去些許魂魄,對他的影響不大,可鳳如青不肯食他之魂,弓尤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只好由著她說的,讓她再懶一會,準備好其他的吃食,等著她起身來吃。
然後鳳如青這一懶,便懶到了第二天的晨起,鳳如青迷迷糊糊地听到了門外似乎有人在說話,打起些精神,听出了是弓尤和藍銀。
「她幫著人魚族做水囊,對本體消耗太大了,現如今還沒有恢復,需得再等上些時候,」弓尤說起這個就忍不住抱怨,「你們還催,要不是為了水囊,她平時折騰個一天都不知道什麼是疲累,何時這樣虛弱過。」
藍銀本來也不是催促,就只是來關心一下,順便告知一聲他們人魚族已經準備好了,誰知道惹了弓尤的抱怨不說,不知道為什麼,他听了弓尤這番話,竟覺得有些噎得慌。
他身後的于風雪頓時睜大了眼楮,不同于藍銀的木然,她可是瞬間就听懂了弓尤說的是什麼意思,她不由得悄悄在弓尤身上掃了一下,然後莫名想起了那天晚上,他昏死過去的半龍形態是怎麼回事了!
哇,真會玩啊!
于風雪眼神一不對勁,藍銀便感覺到了,他余光看著于風雪的視線,這種視線他很熟悉,就是于風雪時常看著他水下尾巴的眼神。
藍銀頓時覺得更噎,他也想起來,鳳如青那天對他說的話,說于風雪最近總是和鬼王在一起不知道做什麼,還說要是于風雪和她搶鬼王,她要讓著。
藍銀面上本就沒什麼表情,頓時連眼中都冷下來,十分不理智地對著弓尤嗆道,「是她自己提出的,我們並不知這對她的影響這麼大。」
「你說什麼?」弓尤看著藍銀這死人臉,听著他說的這話,頓時就要炸。
于風雪伸手在藍銀的身後拽了他頭發一下,他頓時就意識到自己說的簡直不是人話,他張口想要補救,弓尤卻指著他的鼻子,氣得嘴唇都哆嗦了。
弓尤一肚子說出來要傷及所有的話,到了舌尖還沒等吐出來,便听到身後傳來鳳如青帶著困意的聲音,「我好多了,不需要再休息了,族長回去命人準備吧,稍後咱們便行動。」
弓尤話被截斷了,還是氣呼呼地瞪著藍銀,藍銀立刻道歉,「是我失言,對不住。」
「你……」弓尤還欲和藍銀理論,藍銀微微躬身,朝著鳳如青的方向垂首,這已經是一族之長,表達歉意最誠懇的姿態了。
鳳如青也听了幾人的對話,用腳趾頭都能想出是怎麼回事。
藍銀並非像他說的那樣,覺得用她本體制作水囊沒關系,他不僅一直在詢問關心,給了她很多的傷藥,還找了很多老弱的人魚,讓她取用魂魄補充本體。
所以鳳如青開口便將弓尤叫過來,「大人,你進屋一下,我腰有些酸痛,你幫我揉一揉好不好?」
弓尤狠狠瞪了藍銀一眼,心知鳳如青是為他解圍,心中憤憤。
雖然細算起來,他同藍銀才是血脈相連的親人,他卻更在意鳳如青,因為鳳如青連著的不是他的血脈,而是心脈。
弓尤進屋,幫著鳳如青按揉後腰,嘴里還忍不住嘟囔,「你為什麼要幫他解圍,我早看他那死人臉不順眼了。」
鳳如青腰上並不酸,但被按揉著也蠻舒服的,半躺在床榻之上悶笑道,「他說那話並不是他的本意,是我前些天告訴他,于風雪老和你湊在一塊,他大概是吃味了吧。」
「我什麼時候和于風雪湊一塊兒了!」弓尤的動作一頓,「你怎麼亂說,我每天跟你黏在一起都覺得時間不夠用,哪有工夫跟她……」
弓尤的話音一頓,接著提高一些音量道,「什麼叫藍銀是為了這事才那麼說話?他吃什麼味,吃誰的味啊?」
鳳如青也不解釋,舒服得吭嘰了一聲。
弓尤手上的力度加重一點,「啊」了一聲,恍然大悟道,「他不會喜歡你二師姐吧!他不是不喜歡嗎?!」
鳳如青嘖嘖,「日久生情唄,就跟你我一樣……」
弓尤本來還覺得藍銀喜歡于風雪有些匪夷所思,听鳳如青這麼一說,立刻被她話中的意思給轉移了注意力。
「那你是何時對我生出的情,這情又有多深,你從未告訴過我,」弓尤說,「你現在說說。」
鳳如青不知道這莽龍竟然也喜歡听綿綿情話,但她對著他確實是有些說不出口,兩個人之間來勁了便瘋一場,無聊了便打一架,但怎麼也不是那種酸酸的要說什麼甜言蜜語的相處模式。
鳳如青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認真回憶了一下,說道,「我也不知道是何時,大概是在冥海當中沒日沒夜並肩作戰的時候吧。」
「那有多深呢?」弓尤听鳳如青這麼說,還是挺高興的,這才是患難與共,這樣的感情才是最堅固的。
他手上動作加快,更加的殷勤,也更加忐忑地等著鳳如青回答他。
鳳如青「唉呦」一聲,實在是被他酸得不行,不過就隨口哄他開心的事情,她也不會吝嗇。
鳳如青說,「深,這情深得很,冥海有多麼的深,我喜歡你便有多深!」
弓尤听完之後笑得見牙不見眼,手上按揉的動作更殷勤,鳳如青也趴在被子里頭笑,甜蜜的氣氛如濃稠的蜜一般圍繞著兩人,這一刻不僅弓尤,鳳如青也舍不得時間流逝。
等到人魚族那邊出行準備妥當,所有進入熔岩大地的,還有駐守在入口處的,幫助鳳如青撕裂水天之境的人魚族,全部分工完畢。
鳳如青也覺得自己恢復得差不多,起身整理好自己,隨便吃了一些東西,便同人魚族們集合。
先前有了經驗之後,再加上又有了額外的準備,隊伍也有了調整,這一次他們進入熔岩大地,和從熔岩大地當中出來所消耗的時間,只有上一次的一半。
而且因為帶了能夠盛裝足夠水的水囊,死傷也非常的稀少。
哪怕是外面駐守入口處的人,面對著熔岩獸的攻擊一波比一波更加的猛烈,哪怕鳳如青劈裂水天之境的速度,不得不越來越快,哪怕這一次他們依舊沒有找到陣眼和祭壇,但這一次的行動,到底是給了他們無畏前進的動力。
只要死傷少,就算是再辛苦,也總是能夠看到希望的。
這一次因為死傷比較小,所以他們休整的時間特別的短,只休整了兩天便再度換了一個方向,繼續尋找。
如此這般,一次又一次,有時候他們死傷也會增多,這時候他們便默默地為同伴收尸,有時候他們只有傷沒有死,這時候出了熔岩大地,他們就會小小地慶祝一番。
日子在這樣不斷持續、不斷尋找希望的過程中平緩滑過,甚至連鳳如青都沒有感覺到時間過得如此之快。
幾乎是所有人都熟悉了這種高強度的戰斗,無論是應對越來越凶猛的熔岩獸,還是應對恢復越來越快的水天之境,他們全身而退的時候越來越多。
某一次鳳如青無意間問過弓尤時間過了多久,弓尤的回答讓鳳如青都一陣恍惚。
從白禮轉世之後,鳳如青跟著弓尤進入著這冥海,到如今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
這十年的時間,鳳如青的心境和能力都有了非常大的改變。
他們所有人或許中途有氣餒過,但很快就會在愈加惡劣的棲息環境當中意識到,若是他們不去爭斗,面對他們的便只有滅亡。
有人說哀兵必勝,又有人說功夫不負有心人。
在某一天,他們照常重復著已經做過了無數次的事情,終于,在炙熱如置身火海的熔岩大地底下,找到了祭壇和陣眼的入口,那一刻所有的人甚至都是冷靜的。
好像這不是一場無望的爭斗,好像這一切本就應該發生。
他們死去的同伴,鮮血與骨肉化為療傷的聖藥,支撐著他們恢復和前行,靈魂相伴、血液相融,他們注定會把這艱難的煉獄走到盡頭。
確定了方位之後,他們並沒有急著嘗試去打開祭壇,去觸踫這冥海大陣的陣眼,而是回到了岸上,所有幸存的人聚集到一起,共同商議接下來要怎麼做。
「我們必須確保,冥海之上和冥海之下的陣眼和祭壇一同毀掉,這冥海大陣才能夠毀去,」弓尤說。
藍銀說,「開啟祭壇必然凶險異常,但我們又不能夠冒險提前開啟,否則誰也不知道只有一面的陣法被觸動之後,我們會遭到怎樣的反噬。」
所有人的表情都非常的凝重,人魚族在這經年無休無止的戰斗當中,族人已經所剩不多,但所剩下的人魚族,無論雌性還是雄性,都是悍勇無比的戰士。
弓尤把視線轉向鳳如青,「現在所有的有魂之人都已經被這祭壇所詛咒,只要出了冥海大陣便會化為飛灰,唯一無魂不受這詛咒影響的便只有你,所以出冥海去毀另一部分陣法的人只能是你。」
鳳如青點頭,「交給我。」
弓尤卻搖頭,「不能讓你一個人走,冥海之中邪物無數,我們來時的路就已經走了幾年,現如今熔岩獸幾乎每隔兩天便會襲擊一次,我們已經沒有那麼多年能夠等待。
「這冥海曾經也是人魚族的棲息地,沒有人比人魚族更了解冥海,你需得帶一個人跟你一起,協助你對付冥海當中的邪物,到時候他可以不出冥海大戰,並不會應驗詛咒。」
鳳如青說,「我已經比剛進入冥海的時候強悍了很多,我不會用那麼久,自己一個人沒有關系,主力必須得留在這里,祭壇開啟之後,會遭遇什麼誰也不知道。」
藍銀這時候接話道,「我跟你一起,我護送你出冥海,在岸上我不及你的速度,但是在海中我能夠跟得上你,我也了解冥海當中的那些邪物,我曾經到達過海上,知道從哪里走,能夠用最快的方式出冥海。」
鳳如青是真的不用誰護送,冥海之底才更凶險,以她如今的能力來說,海中那些邪物根本奈何不了她。
但還沒等她再說什麼,于風雪也開口說,「如果要保證冥海之上和冥海之底的陣眼與詛咒一起毀掉,我們必須隨時知道對方的動向,人魚族有通信聖物,名為天地螺,無論距離多遠,都能夠對話,但除了人魚族之外,無人能夠使用,所以必須讓人魚跟著你。」
于風雪是十分不願意跟藍銀分開的,好容易才把人硬搞到手,若不是因為人魚族面臨絕境,已經顧及不上什麼族長擔負繁衍之責,藍銀是絕對不會松口答應她的。
這才甜蜜了沒兩年,于風雪真的是片刻也不想跟藍銀分開,此行如何凶險根本無需去揣測,這種翻天的行為,在原著里也根本就沒有。
他們成,未來不可預料,他們若敗,必然是死無葬身之地。
不過戰與不戰都已經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由不得他們選擇了。
「既然藍銀熟悉路,又會用天地螺,那藍銀跟我一起去,」鳳如青說,「到如今不宜耽擱,我們即刻便動身吧。」
鳳如青說著,率先站起身,然後同時有好幾雙眼楮幽怨地看向她。
他們才從熔岩大地之下出來,氣都沒松上一口。
尤其是即將分開的兩對,好歹要有個依依惜別的時間。
弓尤伸手抓住鳳如青,眼中的幽怨幾乎要化為實質爬出來,控訴這無心的女人。
「明日明日,明日一早你們啟程動身,」弓尤說著,拉著鳳如青的手便走。
藍銀對著族人們說,「傷員回去休息,其余人輪流戒備,熔岩獸隨時會襲擊,到如今我們已經找到了陣眼和祭壇,若是這荒蕪之地當真有人一直在看著,現如今必然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攔我們,我們片刻都不能松懈……」
藍銀正說著,被于風雪從身後捂住了嘴,于風雪對著眾人說道,「好好休息多吃東西,大家就地散了吧……」
話音未落,她就拉著藍銀,朝著遠處專屬于藍銀一個人的小池子的方向去了。
弓尤拉著鳳如青回到小屋子,便抱著她不松手。他不會撒嬌,基本上也不會說什麼軟話,快三年了,鳳如青知道他這樣抱著她不松手的時候,便算是撒嬌了。
她回抱住弓尤,跟他相擁著在地上小幅度地晃,這小屋子修過一次,但還是越來越破,可身處其中十分的溫馨,三年來,兩個人無論面對多少凶險和疲憊,一回來都會被拋在這小屋之外。
這里是兩個人的安樂窩。
鳳如青和弓尤沉默地相擁,許久了弓尤才說,「若是打破海陣失敗了,你便走吧,不要再回來了。」
弓尤說的這話,聲音是悶在鳳如青的肩頭上的。
若是這一次失敗了,並不同于從前,無論是冥海之底的熔岩獸,還是天上那幫隨時在窺探著他們的神仙,都不會放過荒蕪之地的任何人。
弓尤不希望到時候鳳如青再回來了,不想讓她看到他死得難看。
鳳如青听了,無奈地撇嘴,模著他的長發,拍著他的後脊,「大人,不是說好了出去要娶我嗎?」
「大人要失言嗎?」鳳如青問。
弓尤原本因為要分別的濃重悲傷情緒,被鳳如青這一句話擊得粉碎。
他抬頭,雙手捧著鳳如青的臉,對她說,「你說的,你等我,到時候我要將整個黃泉鬼境都鋪上紅,讓整個鬼境都知道你嫁我!」
鳳如青想象了一下那群鬼亂舞的場面,頭皮有些發麻,但還是配合地點頭,「好,大人,一言為定。」
弓尤捧著鳳如青的臉吻下來,他們已經在一起三年,但弓尤永遠對鳳如青保有用不完的激情。
龍做伴侶確實是世間難求,別的不說,這些年鳳如青在床上都很飽,甚至覺得自己被養得需求比從前多很多。
不過她並不認為這有什麼可恥,尋求愉悅這件事,是七情六欲中僅次于吃飽和睡好的一件。
兩個人酣暢了一番已經是後半夜,他們相擁著聊天,親昵地說些體己話,當然,說話的大部分還是弓尤。
鳳如青听得耳朵起繭,平時弓尤嘮叨,她都會大被一蒙倒頭就睡,氣得弓尤恨不能蹦起來踹她,不過今天她格外有耐心,弓尤細細碎碎的說什麼,她都听著,還時不時地應和。
「藍銀是人魚族族長,你別以為人魚族很脆弱,他們在海中是王,連龍都敵不過,你只管將大部分邪物交給他處理,使喚他不需客氣。」
鳳如青嗯了聲,說道,「這是你第三遍說了,我真的記住了,我會使喚他的,使勁兒使喚。」
弓尤頓了頓又說,「這一次你們要一次性地出去,沒有須彌小世界能夠休息了。」
鳳如青又點頭,十分耐心地「嗯」了聲,說道,「我現在的能力,沒有須彌小世界,也沒有關系的。」
弓尤又說,「那你在水下能呼吸嗎?你已經好久都沒有長時間在水中,會不會忘了?」
鳳如青嘆口氣,「忘不了的,祖宗,」鳳如青說,「我在水下不會呼吸,已經早就記住了,我保證不會為了呼吸去親藍銀,你還擔心什麼?」
鳳如青直接戳到了弓尤正擔憂的地方,弓尤覺得有些羞恥,但又理所當然地抬下巴,「你今天怎麼這麼配合,你這麼配合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那就休息吧,」鳳如青轉身抱住他的腰,在他緊實的腰月復上掐了掐,「你太緊張了,不過暫時分開一會。」
鳳如青將這天大的事情,說得像是明天的太陽一定會照常升起,雲淡風輕得好似他們只是短暫地分開一下,很快就能再見。
弓尤生性暴躁易怒,但和鳳如青在一起的時候,卻總是能夠輕易地被她的情緒所影響。
弓尤喜歡這種說法,他也躺好,平復下來,抓著鳳如青的手閉上了眼楮。
好久,他才說,「我還是有些害怕。」
鳳如青並沒有睡,這分別的前一夜,她也不是沒有不舍的情緒,誰也不知道他們即將面對的是什麼。
她唯一知道的是,就算開不得海陣,她也不會真的如弓尤說的那樣離開,她會回去找他的。
她知道弓尤是在逞強,他希望她獨活,也希望她同他同生共死。
鳳如青回握住弓尤,說道,「我們會成功的,我有預感,你可能不知道,我從小便有一種異于常人的預感,對危險的預知很準確。」
鳳如青說,「這一次我們一定能夠成功。」
弓尤沒有再說話,而是緊緊攥住了鳳如青的手。
他盼著天亮,盼著這一切都快些結束,盼著像她說的那樣,短暫地分開就會重逢。
卻又盼著天這樣永遠黑下去,他可以什麼都不必去想,就這樣跟她窩在這冥海之底的小破屋子里面長相廝守。
可黎明終將會到來,人也總是要往前看。
第二天清晨,所有人魚族的人,全都聚集在水天之境的前面,送鳳如青和藍銀出荒蕪之地,進入冥海。
天地螺分為兩個,原本是有三對的,現如今只剩下了這一對,藍銀帶在了身上一個,剩下的一個便給人魚族中一位年長些的戰士帶著。
他生著一身暗青色的鱗片,名字叫青鱗,沉默寡言,伴侶喪生在熔岩獸之口,是人魚族除了藍銀之外,能夠帶領族人戰斗的戰士。
藍銀此次不能親自帶著人魚族下去,昨夜便已經任命他為族中長老。
青鱗帶著另一半天地螺,負責從天地螺之中,听從藍銀的調遣,在他們到達了冥海邊緣那個島嶼上的祭壇之後,再帶著族人進入熔岩大地之下的祭壇,好確保能夠同時破壞詛咒和陣眼。
鳳如青和藍銀劈開了水天之境,即將要進入冥海的時候,弓尤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拉著鳳如青當著眾人深深親吻過,才神色擔憂地放她進了冥海。
這時候無人去嘲笑這臨別之吻,因為他們都知道,或許這一吻,便是訣別。
而于風雪一直在扯藍銀,分明是也想來一個,但藍銀面容冷肅,根本不回頭看她。
等到他和鳳如青進入冥海之後,于風雪失望且嫉妒地垂頭的時候,藍銀卻甩動魚尾,突然出現在了水天之境的那一頭。
這水天之境並不是很透明,但一張臉貼上,一只帶著蹼的修長手掌按上,里面還是能夠看得出的。
于風雪立刻上前,將手覆蓋在藍銀的手掌之上,沒出息地掉了眼淚,又撅著嘴唇湊上去,藍銀銀白色的長發在海水中漂浮,有種極其壯麗的美,他還是那張木然的臉,這一次卻沒有躲開。
于風雪隔著水天之境親了親他,而後閉上眼楮將臉貼在鏡子上,不過待她再睜開眼的時候,藍銀已經跟隨著鳳如青深入了冥海之中,極速朝著上方游動起來。
鳳如青早已經不是當初入冥海之時的她,這些年她的能力更加強橫,在水中速度快到幾乎所有的邪物都追不上,根本避免了交手。
而她也是到如今,才明白為什麼弓尤說人魚是海中之王,鳳如青絲毫沒有放慢的速度,藍銀不僅沒有被落下,甚至還會時不時地超越鳳如青,將她前面試圖阻攔的邪物撞飛撕碎。
兩個人在幽深的,光線昏暗的海中極速上行,沒日沒夜,無休無止,中途的遭遇戰也幾乎是碾壓式的,很多時候,根本不用鳳如青動手,藍銀便已經將對方撕碎。
他的尖利指甲,甚至能夠將比他體型大十幾倍的骨魚的骨頭瞬間割裂,唯一兩個人遇見比較麻煩的,便是成群結隊的食魂魚。
這東西影響不到鳳如青,但藍銀終究是個有魂魄的,這一次輪到鳳如青去護著他,將自身的本體變化成各種各樣的形態,看得藍銀震驚不已。
不知這樣行進了多久,沒有時間的記錄和流速,天地螺的對話也是有時間限制的,他們不敢輕易地使用。
只有藍銀需要補充體力的時候,他們會暫時凝滯在海中,鳳如青也趁機休息,剩下的時間,幾乎不浪費任何一秒鐘,他們都在瘋狂地上行。
而他們無論速度多塊,跨過冥海都需要不短的時間,留在冥海之底荒蕪之地的眾人過得也一點都不輕松。
或許是窺視之人察覺了他們的意圖,試圖將他們全部弄死,熔岩獸的襲擊頻率越來越高,從兩天一次變為一天一次,後來甚至變為了半天一次。
在頻繁的退敵當中,弓尤和于風雪也硬是磨出了默契來,他現在能夠信任的人只有她,而她和人魚族能夠依賴的人也只有弓尤。
好在于風雪的重劍從來不是擺設,哪怕是拼到嘔血,也沒有一次讓弓尤的龍頭被水天之境給傷到過。
但是哪怕熔岩獸攻擊得如此密集,受傷的人從來沒有間斷,他們也收不到鳳如青和藍銀究竟到了何處的消息,所有人,包括族中的老幼,全都沒有灰心過,全都加入了戰局。
一次次迎戰,一次次退敵,熔岩獸越發的強大,高大,噴發的熔岩也越來越多。
照著這種情形發展下去,用不了多久,甚至熔岩還未真的蔓延到棲息地,這片唯一的淨土,便會被熔岩獸噴出的熔岩徹底侵蝕覆蓋。
到那時候,人魚族便再無立足之地,真正地走到了絕境。
他們每一天都在星火和炙熱的煉獄之中,盼望著天地螺響起。
而承載著整個人魚族希望的鳳如青和藍銀,也正在沒日沒夜地上行,邪物似乎受到了誰的操控一般,無所不在地阻攔在兩個人的前面。
鳳如青和藍銀每一次都是用最最簡單粗暴的方式,直接沖過,實在沖不過,換個角度沖過,力求節省最多的時間,哪怕被撕咬了也懶得回頭交戰。
海中沒有日夜,鳳如青每一天唯一看到的亮光,就是藍銀在海中依舊散發著淺淡銀光的魚尾。
真美,她有時會想,這樣強悍又美麗的生物,怪不得于風雪連修真界第一仙首的風光二弟子都不做,偏要死要活地追到這種鬼地方來。
而藍銀在日復一日同鳳如青的同行中,終于也發現,這個邪祟強大到難以思議,甚至不需要休息。
她僅有的幾次本體損耗,都是為了護著他,怨不得連已經身為天界天帝之子,黃泉鬼王的弓尤也過不去她美人關。
他們也在這滿是邪物和危機的海底磨練出了默契,這默契推動著他們不停地,不停地前行,無論多麼可怕的邪物聚集也無法阻攔。
他們不知道這樣高速地行進了多久,終于在這幽深邪惡的海中,窺見了天光。
與此同時,冥海之底的荒蕪之地,幾乎完全變成了荒蕪之地,幾乎大部分的棲息地淪陷,熔岩獸無時不刻不在攻擊他們。
弓尤已經許久沒有休息,每一次盤踞在唯一的一片淨土上,護著人魚族小憩的時候,他的夢中全都是那個擁有暗紅色長發,笑起來比狐狸精還要勾魂奪魄的邪祟。
他們已經只剩下這一片湖水還存在著,其余的地方全都覆蓋上了熔岩,而這一片湖水,因為周遭熔岩的覆蓋,溫度開始升高,也已經不再適合人魚族的棲息。
他們幾乎到了絕路,弓尤的龍鱗殘破難看,他卻已經不在意了,會讓他在意形象的人根本不在這里,他絲毫也不遮掩。
而同他配合最多的于風雪,經脈也不知撕裂了多少次,她的境界竟然在這種狀態下又進境,可惜靈力稀薄,她吸取的都是熔岩的熱浪,弓尤瞧著她眉心隱隱出現火焰墮紋,怕是已經要魔障了。
人魚族到如今所剩的數量,已經不足弓尤與鳳如青最初進冥海時的三分之一,走到如今,他們幾乎是站在了這熔岩大地的煉獄正中心,可所有人的心中,都抱著一絲從未曾磨滅的希望。
而帶著這希望的兩個人,終于從冥海當中鑽出了水面,看到了頭頂上真正的藍天。
那一刻,兩個人經久麻木的臉上還未等變化出什麼表情,迎接他們的便是縛仙網——
鳳如青只覺得全身的骨頭縫都被插入刀子一般的疼痛,過後,便失去了力氣。
她身側藍銀更是受傷嚴重,比熔岩噴上還要厲害,身上的焦糊氣味就在鳳如青的鼻翼,聞起來引著許久沒吃東西的她泛起陣陣惡心。
而騰雲懸在高空之中,手中提著縛仙網的繩索,垂頭看著鳳如青和藍銀的人,用一種極其輕蔑的聲音說,「我還當是什麼了不得的地仙要捅破天去,卻原來不過是一條罪龍,一個邪祟,還有一條半死的魚而已。」
這人說著,還伸手顛了顛這網,鳳如青和藍銀兩個人的重量,在他手中卻輕得像兩個螻蟻。
這人看上去不過是個年歲不大的仙君模樣,身上卻莫名有種令人無法逼視的神性。
鳳如青看了他兩眼便雙眸垂淚,但她還是執著地扒著縛仙網盯著他看。
她身邊的藍銀很顯然受這縛仙網的影響特別大,痛苦地悶哼著,鳳如青側頭看到他肩膀的地方已經被腐蝕的皮肉,頓時眼中更冷。
「福壽君,你看,這個小邪祟竟然能夠直視我。」
這仙君像是說著什麼新鮮事一般,提著鳳如青到那福壽君的面前,「你瞧,她身上竟還有這麼厚的功德,待她被我這網腐蝕掉,這功德你我分了,你且放心吧,這片冥海的天,翻不了的。」
那福壽君看上去是個中年男人,胡須很長。
鳳如青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面前這個提著縛仙網的神仙,問道,「你們是封印這冥海,獻祭人魚族,現如今還試圖掩蓋事實,欲將我們都趕盡殺絕的神之中的兩個嗎?」
她並沒有第一時間嘗試著去突破縛仙網,反倒是看似束手無策地扒著網邊,問出了這些話。
那兩個神仙愣了下,便同時笑起來,他們並沒有因為鳳如青說的話生氣,或者感覺被冒犯,仙人怎麼會跟螻蟻計較?
只是提著這縛仙網的神仙突然身上神光大盛,鳳如青看著他,眼中灼燒疼痛如刀割,兩行血淚落下來,但她仍舊沒有閉眼和躲開,死死地盯著這兩個人。
繼續問,「是嗎?」
提著網的神仙很顯然有些驚訝她竟然沒有躲,嗤笑一聲,「無知邪祟,還妄想翻天去,人魚族獻祭乃是他們族自願,天裂之事非同小可,又豈是你等能夠干預的,速速受死!」
這聲音如洪鐘敲在耳側,鳳如青耳朵霎時間也流下了血,腦中嗡鳴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