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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一條魚•人王

許久沒有呼吸, 鳳如青趴在地上嗆咳了好一會,這才緩過了這口氣,那兩個鬼官去不遠處收魂, 根本沒有發現鳳如青這邊的異常,而已經死去的婢女魂魄, 正在懵懂飄過小溪, 朝著林中深處游蕩。

鳳如青像個才會走路的孩子,晃晃悠悠地從地上爬起來,扶著車壁站住, 回手把自己背上貫穿至前胸的箭直接伸手□□了。

這能讓一個凡人當場斃命的傷, 此時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鳳如青做那混沌的一團太久了,一時間不能適應重新長出了四肢, 左顧右盼了一會,就見到那兩個黃泉鬼官帶著一眾死去的鬼魂,又朝著這邊來了。

其中一個腦袋上缺了個口子的, 還一臉的怒氣沖沖,鳳如青索性沒有出來, 又怕這兩個鬼官看出她身上異樣, 想了想又手腳並用地爬上了馬車。

那兩個黃泉鬼官並沒有察覺到遺落了一個魂魄, 已經飄進了林中深處, 而撅著**, 笨拙地在爬馬車的人, 已經不是人了。

不遠處誰勝誰負不知道,總之鳳如青爬上車後,連看都沒有看一眼里面坐著的人,從馬車的小窗子朝著外面看, 那兩個黃泉鬼官走了,這才準備下車,結果一回頭,就撞上了一個……半邊面具遮臉的男子。

馬車的空間本來就不大,又因為馬已經死了,車轅朝著前面傾斜,能夠坐住的地方也就那麼一小塊,這人本來在疑惑鳳如青在看什麼,湊近了也想看一眼,就這麼和鳳如青近距離地臉對了臉。

一股濃重無比的,帶著殺意、絕望、仇恨,幾乎要化為實質的怨氣,撲在了鳳如青的臉上,鳳如青被香得動作都頓住了,她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吃過這麼濃郁的陰鷙情緒,就連極寒之淵的很多小魔都不及。

這簡直像是食物送到嘴邊,鳳如青下意識地張嘴吸了一口,果然十分的厚重,可擁這樣濃烈情緒的人,面上卻看不出任何的波動,他只是稍稍後退了一點,沉聲開口,「畫眉,外面可結束了?」

鳳如青沒有說話,這男人戴著半邊的面具,可他沒有戴面具的那半邊臉,稱得上驚艷,雖然有些蒼白過度,帶著一層難言的陰郁,卻能想象出整張臉該是何等的姿色。

鳳如青當然不是被他的模樣給吸引,她曾在修真界,什麼樣的美男沒有見過,她師尊便是天下一絕,她是被這男人的聲音吸引,她能感覺到他心中絕望彌漫過每一處,可他聲音卻絲毫沒有任何的異樣,語氣平和得如同在談及今日的天氣。

這樣的語氣,讓鳳如青想起了穆良。

因此她沒有馬上就離開,而是歪頭湊近了這個面具男人,又吸了一口他的情緒。

「畫眉?」男人又朝後躲了下,不解她突然靠近是為什麼,眉心微蹙,聲音又沉了一分,這一次能夠看出點主子的氣勢了。

「讓開。」他說著,轉身便要下馬車。

鳳如青不應該管他,也不打算管,可在听到外面箭.矢破空而來的瞬間,竟然下意識地伸出手臂,隔著車簾,在這男人的身前橫了下,勾著他的腰把他拉回來,然後趁機在他後頸上咬了一口。

接著眼中露出真正的驚艷!好吃!

這魂魄是她吃過的所有魂魄里面最好吃的,難以形容,入口即化,乳脂一般地滑進嘴里,一直香到舌根。

她只是一時好奇他的滋味,卻也因為這一攔一拖,正好帶著他避開了從車簾內穿進來的箭矢。

那箭矢從男人的耳邊擦過,釘在車廂當中,箭尾顫動,男人短暫地露出驚慌的神色,但很快壓住了,他起身……沒起來。

他被鳳如青勾著腰摟在懷中,抱著脖子啃上了。

吃生人的魂魄,要真的下口,不需要多用力真的咬下皮肉,但確實是要有咬的動作,鳳如青吃得來勁,男人面上出現短暫的空白之後,感覺後頸被啃咬,接著便是帶著怒意的呵斥,「畫眉!你在做什麼!」

鳳如青被用力推開,靠在車壁上還對著男人舌忝了舌忝嘴唇,意猶未盡的樣子。

男人一時間不知該作何表情,正要說話,只听外面有人喊道,「六皇子,下來吧,已經結束了。」

這聲音隱隱壓著火氣,嘴里叫著六皇子,卻不帶一丁點尊重,車里的男人皺眉朝著簾外看去,外面那聲音停了一下,再度響起,「快點下來,還等著爺們進去架著你嗎?你知道外面死了多少人嗎?都是莊子上一等一的好漢!都是為了救你!你倒是龜縮不出得很心安理得啊!」

若說前面一句話,是不帶尊重,後面這一句便徹底的不客氣了。

這男人話音落下的一刻,竟是將染血的長劍直接伸進車簾,將車簾直接挑飛斬斷,若是听到他第一聲便準備出去,這一下挑斷的說不定就是那人的脖筋。

好凶煞的人呢,可是鳳如青卻在他身上感覺不到什麼悲傷,死了那麼多人,他也不過是嘴上說的好听。

鳳如青明顯能夠感覺到身邊這被稱為六皇子的男人,爆發出的強烈恐懼,可他卻偽裝得非常非常好,冷冷瞥向馬車外那一群渾身浴血面色不滿的劍客們,片刻後說道,「畫眉,扶我下車。」

鳳如青靠著車壁反應了一會,才知道這六皇子是叫她。

她現在還在死去的婢女身體里,像極了那奪舍的妖魔一樣,頂替了別人。

不過那畫眉已經死了,她不是奪舍,頂多是……借舍。

猶豫了片刻她到底是當著這群人的面表演一個原地死亡,還是暫時做畫眉,不過看著這六皇子慘白的還帶著她口水的後頸,鳳如青選擇了後者。

這麼好吃的魂魄可不好遇見,況且他的魂魄很奇怪,香得離奇,還隱隱纏繞著一縷很細很細的紫氣。

鳳如青因著這口感,張開了嘴,發出了一聲十分生澀的聲音,「好,公子。」她先前听死去的婢女叫他為公子來著。

這聲音很不順暢,低啞難听,畢竟六百多年沒有開口說話,她適應身體倒是還算快,朝前爬了一點,順著前傾的車轅下了車,這才回頭將手朝著她新鮮出爐的公子伸過去。

六皇子,其實不是什麼六皇子,他只是生活在冷宮,自小被人毒害厭棄,連皇帝都忘了有這麼個兒子的卑賤之人罷了,他連名字都是宦官取的,叫白禮。

本以為會在冷宮之中孤寂到死無人知的人,現如今卻因為真的六皇子死了,老皇帝也快死了,竟還得了這死人不用的六皇子名號,當真諷刺。

這些人也就是為了諷刺他,才會故意這麼說,他心中潑天的仇恨,面上卻一絲不顯,只抬手搭在他僅剩的婢女手上,走下了馬車。

「呦,看看這金貴的,六皇子果然和我們這幫糙人不一樣呢,這地上滿是血腥的,沾了腳多不吉利,不若我抱著皇子殿下走吧?」

帶頭的壯漢,看上去是殺紅了眼,說話的調子都怪怪的,帶著血氣和想要找茬的意味,好像羞辱一下面前這個人,他們那些死去的兄弟就能詐尸一樣。

白禮明顯地一僵,手指微微戰栗起來,可即便是這樣,除了抓著他手的鳳如青能感覺到之外,他還是維持那副樣子,並沒有因為這男人說的話有什麼表面動容,更沒有做出屈辱的樣子。

他自小被人羞辱到大,什麼樣的事情都遇見過,知道羞辱人的人,就是為了看人露出屈辱的表情,以此得到快感,他偏不做。

白禮繃得像個翩翩公子般,矜貴地下了馬車,他現在得了個死人的六皇子名號,小命都捏在別人的手里,就必須得有真皇子的樣子。

繡金的靴履踩在地上,純白的邊沿沾染上血色,鳳如青想到了什麼,短暫地怔了下,下一秒,便下意識地抬手,接住了挑事的男人朝著白禮的臉上探出的劍尖。

長劍才見血,鋒利至極,她手心頓時被割裂,血順著她細白的腕子蜿蜒而下,有種讓人驚心的感覺。

一眾挑事的男人都愣住了,白禮也是。

鳳如青這麼做了,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她很快收回了手,那男人的劍尖也隨著她收手下垂。

她將手掩蓋在寬大的袖子里面,藏起飛速愈合的傷口,一眾男人這才正眼看了一眼這唯一幸存的主僕二人,冷笑一聲,卻是看著鳳如青說,「想不到六皇子到了這步田地,還有個如此忠心的狗。」

白禮抿緊嘴唇,鳳如青根本在神游,等到一眾人上了馬,白禮好歹得了一匹馬,而她得跟著馬**後面跑,還要在她身上拴繩子,鳳如青才意識到,這群人這是要活活拖死她。

當然也拖不死,頂多殼子壞了,白禮本來坐在馬上,想要張口,但很快他的手也被人給捆了,捆他的那人把韁繩塞在他手里,甚至把他的嘴都用布塞上,將他倒扣在馬上,像拉貨物一樣,翻身上馬,還惡意他說,「六皇子,你可要趴住了,我這馬烈得很,若是掉下去……來不及停下,踩了你,你可千萬不要怪罪啊。」

眾人哄笑起來,有個十分猥瑣的男人走到鳳如青的身邊,問她,「馬匹不夠了,小美人兒,要不要跟爺共乘啊?」

鳳如青不知道自己還在這里干什麼,她隨時可以死亡,換一片山頭繼續過日子,快快樂樂,沒有身體也挺好的。

可她又看了一眼那個六皇子的方向,正好對上他看過來的視線,他雖然很快就低下了頭,鳳如青卻在他眼中看出了無可奈何。

他想救她,但無可奈何。

她還感覺到了他逐漸彌漫過來的絕望。

鳳如青張口吃了點那絕望,又想起他纏繞著紫氣的魂魄的滋味,于是抬起頭,對著那個不懷好意的男人笑了下,說道,「不用了,我自己跑。」

她這具身體,是死去婢女畫眉的身體,跟著白禮一起從宮中出來的,宮女都是給皇帝預備的,自然好看,只是她常年在宮中戰戰兢兢,見人先低頭,經年日久,無論何時何地,都是一副卑躬屈膝的畏縮樣子,好看卻沒有精氣神。

但這殼子,在鳳如青的身上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畫眉清秀,本來素面,可她手接刀留下了痕跡,又用手擦了臉,唇上和眼角沾染了血,如同上了半面紅妝,再這樣無畏地一笑,透出的那點勾人的嫵媚,竟然激得才廝殺完血液還沒有冷的男人頓時一個機靈,反應都起了。

他原本只是羞辱,是故意的,可這會兒還真的舍不得這個小美人死了,畢竟忠心護主徒手接刀還面不改色的女子,這世間也沒有幾人。

雖然是個卑賤的婢女,卻別有一番滋味。

這群人,都是常年混跡各處的,雖說被養在固定莊子上不假,卻個個都是雲游殺手,刀口舌忝血,沒有一個是好人,肆意妄為誰給錢為誰辦事,根本不管你是什麼人。

這個對鳳如青興起的男人,身上背著的人命數也數不清,鳳如青能夠看到他厚重的罪孽黑沉得很,怕是等不到下一世,很快要遭報應了。

他當真對著鳳如青伸出了手,「上來!」

前面幾個回頭看了一眼也無所謂,反正殺人或者是糟踐,對他們來說,都是家常便飯。

鳳如青卻歪頭笑起來,她感覺到了這男人的心思,有點稀奇,也有點……生氣。

不知道多少年沒有生氣過了,她深深看了男人一眼,搖頭繼續道,「我自己跑。」

她聲音微微變了一點調子,沒有故作陰沉,卻帶著不容質疑的氣場,這個男人死人堆里面都滾過了,卻被這聲音激得後頸汗毛都炸起來。

他也有點怒了,不知趣的玩著也沒意思,于是他冷笑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

然後高高地揚起鞭子,抽在馬**上,馬蹄高高揚起,帶動了扯著鳳如青的繩子,鳳如青舉著困在一起的雙手,順了順自己散亂的長發,清秀的臉蛋上眼楮微眯朝著頭頂的陽光揚起,細女敕的臉上睫毛灑下兩排細密的陰影,嘴角揚起懶洋洋的弧度。

然後那高高揚起的馬蹄重重落下,帶動繩子急奔而去,卻只跑出去幾步,那馬不知絆上了什麼,前腿齊齊跪下,將馬背上的人猛地甩了出去。

只听那人悶哼一聲,接著是清脆的骨頭折斷聲和重物落在地上的聲音。

隊伍全都停住了,有人出聲驚叫,「老五!」

鳳如青轉過盛滿陽光的小臉蛋看去,正看到那人和身體完全扭向反方向的脖子。

她手上繩子正好被扯起來,可卻像是計劃好了一樣,只是扯起來,馬匹就跪下了,沒有帶動她向前走哪怕一步。

她看著那人死不瞑目的大眼楮,笑眯眯道,「這回馬匹夠了。」

鳳如青可沒有干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只不過幫著他把身上積壓的罪孽攪動了下而已。

不僅不是傷天害理,反倒是積德行善,畢竟罪孽積壓深重不得清算,可是鬼境的疏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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