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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點都不好當

蘇輅一行人在寨子住了第三宿,翌日便出發沿著北邙山前往洛陽。

北邙山不是一座山,它和許多名山一樣由主峰和諸多延綿的側峰組成,里頭有著許多名人墓葬,比如呂不韋、劉秀、陳後主、李後主等等。

听當地人介紹,杜甫墓和顏真卿墓也在這邊,蘇輅先帶小翠去給顏真卿給她的書法老師顏真卿拜祭了一番,給她的筆頭開開光;又代替他老師王安石去杜甫墓前緬懷了一番,熱心地給這位大詩人的墓除了除草。

一行人這麼尋幽探秘,沒人嫌辛苦,倒是對北邙一帶多了幾分了解。

這麼多有名的人長眠于此,怪不得大家都來這邊游春踏青、談詩論文,必然是想好好感受前人的風韻!

一行人從杜甫墓前離開,正商量著要不要直接到洛陽去,就見前頭有棚屋三五間,有個身穿皂袍的中年文士負薪而歸。

中年文士手拿竹杖,頭戴斗笠,分明是山野之人的打扮,卻給人一種與眾不同的氣息。他本隨口唱著曲兒,遠遠見到蘇輅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來,立刻住了嘴,抬眼打量著蘇輅幾人。

趙仲鍼見對方明顯是位隱士,登時又來勁了。

他已經給蘇輅帶歪了,見著人就想主動搭訕,此時自然是三步並兩步地邁步向前,誠懇地說道︰「我們一行人一路走來沒處歇腳,如今又渴又累,不知能不能到先生屋中稍作歇息、借幾碗茶解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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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文士說道︰「無妨。只是山野之地沒什麼好茶,都是些山中野茶,你們怕是喝不慣。」

一行人跟著中年文士入內,中年文士便招呼家中弟子煮茶待客。

兩邊坐下一聊,蘇輅便知曉這人名叫邵雍,听著挺耳熟的,就是想不太起來。

既然想不起來,應該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吧。

蘇輅心大地想著,跟其他人一起品嘗起野茶的滋味。

邵雍的話沒摻假,這絕對是從山上隨便采來的茶,入口苦得很,蘇輅淺嘗一口就擱下了,倒是趙仲鍼他們不好意思地喝了半盞,喝得自己直皺眉。

蘇輅見張菀柔也皺著眉喝了一大口,趁著別人不注意偷偷塞她一顆糖。

「……」

張菀柔接了糖,沒有吃,因為那太失禮了,那不是當面嫌棄別人的茶苦嗎?

蘇輅沒這個心里障礙,自己剝了顆糖送嘴里,這是臨行前芸娘按他的吩咐做的,糖里摻了點薄荷,有提神醒腦、保持口氣清新的功效,每一顆還有獨立包裝,攜帶起來非常方便。他自己不帶錢,荷包里就裝著這玩意,方便茶余飯後吃上一顆。

蘇輅吃完糖,才發現其他人都幽幽地看著自己。

蘇輅直言不諱︰「這茶太苦了? 我喝不習慣。」他又掏出一顆糖送給邵雍? 「這是我們家自己做的糖? 邵先生您嘗嘗看!」

邵雍听他直言茶苦,不以為忤,反倒覺得這小孩挺特別。人與人之間往來,最要緊的是能坦誠相待? 最難得的也是坦誠相待? 一盞茶而已? 苦就是苦? 喝不慣就是喝不慣? 非得裝模作樣,活得未免太累了。

邵雍笑著接過糖,剝開塞入嘴里? 隨著那淡淡薄荷味在嘴里散開,他頓時精神一振。

提到吃的? 蘇輅話就多了,順勢給邵雍介紹了一番? 說這薄荷味道凜冽,撒上一把種子在籬笆底下種上一片,到夏天時隨手摘下幾片,不管是做飲子還是調味都很不錯,煮羊肉時尤其適合用來去羶。

邵雍當然知道薄荷,這東西以前又叫蕃荷,記在《新修本草》之中,屬于可以入藥的草藥,有清熱利尿、發汗行氣之效。

只是沒想到薄荷還能有這麼多吃法。

經蘇輅這麼一講,邵雍頓時覺得自己的籬笆底下缺了一叢薄荷。

蘇輅一打岔,其他人說話也放松了不少。

察覺邵雍頗為博學之後,趙仲鍼立刻積極發問,請教了邵雍許多問題。到了飯點他還依依不舍,叫人去附近買菜買肉,在邵雍家吃了頓飯才走。

趙仲鍼和蘇輅感慨︰「想不到這山中還藏著這麼有學問的人。」

蘇輅倒是不覺得稀奇,笑著說道︰「我看我老師到了地方上,頭一件事就是去請隱居的高人們出山,他在鄞縣時還湊出了‘慶歷五先生’,可見這樣的隱士是很不少的!」

听蘇輅這麼調侃自家老爹,王雱不滿意了︰「什麼叫‘湊出’,五位先生可都是當地名儒!」

趙仲鍼一听又來了興致,立刻問道︰「那是哪五位先生?都學的什麼書?」

王雱便給趙仲鍼介紹了一番,說這五位先生分別是楊適、杜醇、樓郁、王致、王說,都對明州那邊的教化起了大用處!

趙仲鍼說道︰「將來我若管治一方,我也要去好好尋訪人才。」

蘇輅說道︰「那你可得擦亮眼楮,听說唐朝宰相杜如晦有個叔叔叫杜淹,他得知隋文帝喜歡隱士、重用隱士之後,伙同內侍裝隱士騙隋文帝說自己才高八斗,隋文帝見了人才知道自己上當受騙!」

趙仲鍼愣住,沒想到還有人會裝隱士逢迎皇帝。

蘇輅又給趙仲鍼講起八卦,說杜淹後來投奔了胡人王世充,得意便猖狂,害死了杜如晦的哥哥。

唐高祖李淵打敗王世充之後活捉了杜淹,決定要處死他,杜如晦也不準備管,結果杜淹的家人跑去求杜如晦說︰「你哥哥已經死了,難道你還想失去自己的叔叔!」

杜如晦听了幡然悔悟,麻溜地去為杜淹求了情!

杜淹不僅被赦免了,到李世民登基後還借著杜如晦的從龍之功白撿了個官當。

蘇輅說道︰「這件事告訴我們,想要活得久,一定得不要臉!」

趙仲鍼一臉復雜地看著蘇輅,听蘇輅這麼一說,他去尋訪隱士的勁頭都沒了。

他甚至覺得被稱為「房謀杜斷」的杜如晦,怎麼就听了杜家人那些鬼話呢?杜如晦哥哥死得實在太冤了,什麼叫「你哥哥已經死了,難道你還想失去自己的叔叔」?這說的是人話嗎!

一行人朝著洛陽出發,到了薄暮時分才遠遠地見著了城牆。

蘇輅嘆氣︰「有點餓了。」

古代出遠門真不方便,哪怕他們不缺錢,有車有驢,還是覺得挺累人。要不是行程安排得不錯,中途怕不是還得風餐露宿!

「快到了,我們走快點,先到驛站歇一宿。」趙仲鍼寬慰道。

驛站一般只接待過往官員,不過趙仲鍼身份特殊,雖是出來游學的,卻可以帶著人住到驛站里去,驛站里的吃喝自然也是隨意取用。

今年張方平編的《嘉佑驛令》正式施行了,蘇輅沿途觀察了一下執行情況,這會兒到了終點站,入夜之後蘇輅就把沿路的觀測結果匯總了一下,準備讓驛站的人給張方平送回去。

蘇輅不是厚此薄彼的人,寫完給張方平的觀測報告又給王安石寫了封信,巨細靡遺地給王安石描述了一下北邙風光,表示自己今天到杜甫墓前走了一遭,杜甫墓周圍草很高,學生已經貼心地幫忙除光了,以後老師您若是得空不妨也來瞻仰一下偶像的墳塋!

蘇輅揮筆寫完給老師們的信,心中十分感動。

作為一個好學生,他真是時刻不忘恩師們啊!

像他這樣好的學生,外面打著燈籠都找不著!

蘇輅寫完信,又溜達去找張菀柔,照例問問她有沒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接著才給張菀柔分享他給張方平和王安石寫的信,問她要不要也寫封家書一並送回去。

張菀柔看完蘇輅的兩封信,不由得陷入沉默。

蘇輅給她爹寫的信,分明是在對《嘉佑驛令》指指點點,說這里不行那里有問題。

蘇輅給王安石的信,又是在炫耀自己在北邙一帶游玩得很盡興,甚至還去看了杜甫墓!

據蘇輅以前的說法,王安石對杜甫的詩十分喜愛,不僅認真研讀,還給杜甫搞詩集、學著杜甫寫詩。如今王安石雜事纏身,沒法出來玩耍,蘇輅卻還給他描述北邙不僅風光好,還可以祭拜杜甫,王安石看了怕是想揍他一頓!

對上蘇輅一臉「怎麼樣?我是天下第一好弟子吧」的表情,張菀柔無言以對。她說道︰「我也給爹娘寫封家書。」

他們出行後不久,家里派出來的人追到驛站給她送東西。

見到家中來人,張菀柔就知道張方平與馬氏沒責怪她跟著蘇輅出行。正是因為父母這份寬容與偏愛,讓張菀柔心中更添羞愧,寫信時難免認認真真地檢討了一番,表示下次一定會和家里好好商量。

蘇輅一點都不見外,趴在旁邊看她寫檢討信,覺得自家媳婦真是乖巧听話。

夜深了,蘇輅揣著三封信從張菀柔房間里出來,正好踫上到外面上茅房回來的趙仲鍼。

趙仲鍼眨巴一下眼,又揉揉眼楮,確定蘇輅是從張菀柔房間里出來的,不由問道︰「這麼晚了,你和張賢弟背著我們聊什麼?」

蘇輅說道︰「沒什麼,就一起寫寫家書。」

趙仲鍼「哦」地應了一聲,心里總覺得他倆還是不太對勁,于是等蘇輅回房之後偷偷去找王雱,訴說自己對蘇輅和張菀柔的懷疑。他一臉憂愁地說道︰「你說蘇賢弟與張賢弟不會有龍陽之癖吧?」

趙仲鍼近來已經開始讀史書,龍陽之癖的典故他是看過的。在史書之中,這類人通常記載在佞幸傳里頭,趙仲鍼把蘇輅當好兄弟,也很欣賞「張修茂」的文采,著實不希望他們誤入歧途!

趙仲鍼一股腦兒把自己的擔憂給講了出來。

一路同行而來,王雱也覺得蘇輅和張菀柔之間有種旁人插不進去的親近。

王雱只能寬慰道︰「別怕,一般而言蠱惑君王才會進佞幸傳,尋常人不管怎麼胡來史書都不會記進去的。」

趙仲鍼想想也是,也就不再瞎琢磨。

不管怎麼樣,他都會尊重蘇輅的選擇,絕不用異樣的目光看他!

雖說趙仲鍼和王雱都決定接受蘇輅與張菀柔的「關系」,第二天卻還是免不了多關注他們幾眼。

蘇輅何等敏銳一個人,很快注意到他們那寫滿「我們沒別的意思我們純粹只是看看」的目光。

蘇輅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腦補什麼。

吃過早飯,他們該去拜訪河南府一把手、目前坐鎮洛陽的文彥博了。

在出發之前,他們交流了一下關于文彥博的資料,提前了解了解文彥博這位宰輔是個什麼樣的人。

只可惜他們都還小,消息渠道不太多,再怎麼交換信息也只勉勉強強知道他與韓琦、包拯等人是同年,早些年還與龐籍商量著搞裁軍,別的都說不出來。

不過知道他的關系網也足夠了,與他交好的這些人個個都是朝中大員,足以證明文彥博本人也非常了得。

怪不得歐陽修特地交代他們到了洛陽要去拜訪文彥博。

在開封時蘇輅幾人也曾和文彥博打過幾次照面,就是沒正兒八經地拜會過。他們相攜來到府衙之外,命門房進去通傳一聲,很快便被迎入後衙。

沒過多久,身著官袍的文彥博便回到了後衙。

文彥博今年五十三歲,身體依然健朗,腳步也邁得很穩健。

見到蘇輅幾個少年郎,文彥博也沒擺架子,笑道︰「本來以為你們早幾天應該到了,沒想到今天才到。」

趙仲鍼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們路上走得慢,耽擱了。昨天我們便到了驛站,只是看時辰已經不早,所以準備今兒一早再來拜會文相公。」

文彥博早前是見過蘇輅三人的,只張菀柔一個生面孔。他和氣地詢問︰「這是哪家郎君?」

蘇輅說道︰「我老師家的遠親。」

文彥博打趣︰「是你張先生,還是你王先生?」

蘇輅都不知道自己拜兩個老師的事這麼出名。他面不改色地說道︰「自然是張先生,這不都姓張嗎!」

文彥博也只是問上一句,听了蘇輅得話倒沒起疑,只客氣地讓他們一會一起吃個便飯。

趙仲鍼推辭了兩句便答應下來。

文彥博招待蘇輅四人吃了頓飯,詢問他們有什麼想去玩的地方。

趙仲鍼想到自己的策論方向,立刻說道︰「我們先不去玩,我們想看看地方志,了解一下關于運河的事情。听說洛陽還有隋唐時期留下的糧倉,是真的嗎?」

文彥博聞言嘆息著說︰「有是有,就是用得少了。」他給趙仲鍼解釋了一番,說運河淤堵越發嚴重,雖然年年都要征調人手去清理,運輸起來卻還是越來越不便利,而且為了保證開封那邊的供給,有時候甚至會把洛陽這邊的水引入開封水網,一切以保證開封水路通暢為先,洛陽這邊的糧倉是越來越少用到了。

蘇輅幾人還是頭一次听到這事兒。

看來首都的鄰居一點都不好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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