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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0013章 刀震石鼓

黑漆漆的棺木擺在眼前,楊彥平固是暗吃一驚,柳含煙臉上也露出疑惑之色。兩人對視一眼,還是楊彥平滿心戒備的緩緩推開了棺蓋,頓時一張青慘慘的面皮映入眼簾,赫然正是青魔靈厲梟!

楊彥平強抑心頭震駭,先小心翼翼的檢查了一番,這才長出一口氣道︰「師姐放心,厲梟這惡賊已經死透了,棺木之中也沒有什麼機關。」

柳含煙秀眉緊蹙,探手自厲梟身側拾起一張字條,只見那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一行字道︰「樊飛無能,失信于人,小卒好心,送上魔靈。」

柳含煙不禁愕然道︰「這是什麼意思?小卒又是什麼人?」楊彥平目光一掃,冷笑著道︰「這應該是說樊飛未能看顧好厲梟,致使他為旁人所奪,而這位小卒則又將人奪回來了吧。」

柳含煙沉吟著道︰「小卒……方才那人也自稱無名小卒,想來便是他了?」楊彥平嗯聲道︰「師姐,咱們昨日將厲梟交給樊飛的時候,人可還是活著的,如今他卻變作一具尸體,樊飛絕對難辭其咎。」

柳含煙沉默片刻,搖頭嘆息道︰「不管怎樣,這惡魔終歸是伏法了,咱們也算報了一樁大仇……只不過以樊少俠的能為,居然會被人劫走厲梟,看來必定是遭遇了強敵,但願他不要出什麼意外才好。」

楊彥平欲言又止,終是淡淡的道︰「有沒有出意外,今日一會便可知曉,師姐倒不必過分擔心。」柳含煙頷首稱是,當下兩人便將厲梟的尸身抬出,只待與薛華棟會合之後再作計較。

蓬車之內雙姝較勁,蘇琬珺這廂痛下殺手,孫楚楚立刻一敗涂地,此時只見她嬌軀亂顫,又喘又笑的道︰「咯咯……姐姐你這樣……欺負我……我要……咯咯……告訴嘯哥哥……替我……報仇的……」

蘇琬珺恍若未聞,只是淺笑盈盈,靈活的指尖繼續在她腋下肆意動作。孫楚楚無從因應,只能極力「沉聲」道︰「士可殺……不可辱……真相……咯咯……就是真相……再怎麼掩飾……都沒用的……」

蘇琬珺白她一眼道︰「死鴨子還嘴硬,看你能捱到幾時。」說罷更將那從未用過的「禁忌殺招」發揮得淋灕盡致。如此不過片刻,孫楚楚便已被整治得渾身癱軟如泥,只好嗲聲告饒道︰

「姐姐……好姐姐……快……咯咯……快住手……我……咯咯……再也不敢了……」蘇琬珺卻是謔聲道︰「哦∼可楚楚妹妹你慣會食言,絕非忠厚老實之人,不發個誓我可沒法安心。」

孫楚楚喘笑著道︰「好……好嘛……我……我要再敢……咯咯……編派姐姐……就叫我……一輩子……嫁……嫁不出去……咯咯……最後……做個……老姑娘……這樣……夠不夠……」

她這廂笑得粉臉潮紅,說話也喘喘的惹人憐愛,再加上蘇琬珺听她這誓言的確夠得上嚴重,釋然之下終是解開了她的軟麻穴,卻還不忘挖苦道︰「小女孩子偏愛說大人話,看你以後還敢再滿口胡柴。」

孫楚楚喘息未定,聞言卻又嬌嗔道︰「姐姐你干嘛又說人家是小孩子,人家跟嘯哥哥……雙宿雙飛的時候,姐姐你還不知道在哪里學藝呢。」

蘇琬珺聞言直是忍俊不禁,因為她也曾听岳嘯川提起過,孫楚楚出道之時才不過是個盈盈十四的小丫頭,與他斗氣不服之下便一直歪纏不休,岳嘯川既不忍傷她又避之不及,迫于無奈才收她做了義妹。

沒想到孫楚楚從此以後更加理直氣壯的緊緊跟隨,還一派「哥哥就該照顧妹妹」的刁蠻姿態,著實讓岳嘯川頭痛不已,想必這便是所謂的「雙宿雙飛」了。

孫楚楚見蘇琬珺臉上滿是戲謔,忍不住又嬌哼道︰「姐姐你還別不服氣,人家……人家其實早就是嘯哥哥的人了,要不是姐姐你突然出現,哼……」

蘇琬珺愈發好笑,索性裝作吃驚的道︰「哦?……那看來還是我橫刀奪愛了,妹妹你怎麼不早說呢,平白害我做了一回惡人。」

孫楚楚眼前一亮,拍手嬉笑著道︰「哎呀我的姐姐,這下可露餡了吧?還說什麼跟嘯哥哥沒有私情,那如今怎麼又承認橫刀奪愛了?」

蘇琬珺莞爾道︰「妹妹會錯意了,我是想你既然早就是岳兄的人了,那我怎麼還能求人家做媒,把你這個黃花大閨女嫁給我呢?唉……這樣橫刀奪愛的事情我是萬萬不能做的∼」

孫楚楚難得言語上吃癟,俏臉羞紅間連連頓足道︰「姐姐你……哼……總之人家才不是小孩子,只不過平時打扮得隨意了些嘛,好姐姐∼不如你幫我梳頭吧,梳得越成熟越好。」

蘇琬珺存心逗她,便一本正經的道︰「那妹妹你剃個光頭好了,我所知道的那些修為高深又很成熟的老前輩們,可都是佛門神尼呢。」

孫楚楚越發不依,伸手捏著蘇琬珺的發梢,滿眼羨慕的道︰「姐姐你可不興這麼小心眼兒,你的頭發梳得這麼漂亮,抽空幫幫我又怎麼了?不然你瞧我這兩把大刷子,真是難看死了。」

她說話間輕輕搖晃著腦袋,兩把「大刷子」也蕩來蕩去,著實是暗香浮動、嬌艷橫生。蘇琬珺看得啼笑皆非,想了想方和聲道︰「楚楚妹妹,岳兄現在傷勢沉重,我還得用心照料他,所以……」

孫楚楚小嘴一撇,不以為然的道︰「姐姐你就別擔心啦,嘯哥哥已經服了我的七寶定神丹,你看他現在不是好多了麼?要不是你非得堅持,我看就連那什麼藥俠都不用去找的。」

蘇琬珺也感覺到岳嘯川體內的刀勁平和了不少,功體也幾乎不再受到侵蝕,再看孫楚楚一副「大旱之望雲霓」的表情,終是搖頭一笑道︰「罷了……妹妹你這次的確幫了不少忙,便當作是獎勵你了。」

孫楚楚歡呼一聲,迫不及待的解去絹帶,一面端正坐好一面殷切的道︰「姐姐你一定要用心哦,我要成熟的而且好看的而且不容易亂的而且最好十天半個月都不用重梳的那種。」

蘇琬珺氣笑不得的道︰「好啦,還十天半個月不用重梳,這麼懶的姑娘我可不敢娶回家去。」孫楚楚吐吐舌尖,膩聲撒著嬌道︰「那姐姐你教我梳好了,正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嘛。」

蘇琬珺微笑著道︰「這還差不多,不過本姑娘的絕技怎麼能輕易傳授,妹妹你還不快行拜師大禮?」孫楚楚眼珠一轉,故作委屈的道︰「好嘛……誰讓姐姐你‘年高德劭’呢,妹妹這廂有禮了∼」

兩女一時之間笑作一團,鶯聲燕語一陣陣傳入外面喬二叔的耳中,雖然听得不甚真切,卻也撩撥得他心癢難搔,不禁回想起自己年輕時的那些甜蜜歲月,可如今他也只能長嘆一聲——青春不再啊∼

馬車又奔行了約模半個時辰,天光也漸漸亮了起來,眼看再轉過一個山頭便能到達三葉集,喬二叔正長出了一口氣,耳邊卻忽然听到一聲震徹四野的巨響,如晴空霹靂般勢不可擋的直破入他腦中。

這響聲好像是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似的,壓迫得喬二叔根本無處躲避,他只覺渾身皮肉筋骨瞬間便被緊緊團在一起,恍惚間早已七竅流血,身子無力的晃了兩晃,終于砰的一聲當場倒斃在官道旁!

駕車的馬匹同樣也听到了這聲巨響,雙目瞬間便爆出一片駭人的血光,緊接著竟全身血如泉涌,悲嘶一聲踉蹌著摔倒在地,只剩下四條腿還在不甘心的抽搐著。

篷車憑著慣性又向前沖了一段,所幸並未就此翻倒,俯身僵臥的喬二叔則死不瞑目,遇難之前或許還在疑惑——那究竟是什麼聲音呢?

片刻的等待之後,路邊草叢里終于緩緩站起一人,只見他身形瘦長,須發皆白,身著黃褐色袍褂,手持一面西瓜大小的石鼓,赫然正是毒手鼓魔連八方。

連八方號稱毒手鼓魔,「毒手」是指他善于養毒用毒,同時還練就了一雙毒掌,而「鼓魔」便是緣于他手中那面奇異的石鼓了。

據傳此鼓鼓身乃是取自武林中的一件奇物雷音天隕,其主體已被打造成一口罕世神劍,而余料則被後來的巧匠一木子做成了這面石鼓。

而此鼓鼓面所蒙則是異獸玄霆之面皮,玄霆別稱雷獸,其外形似蛙而鳴聲巨大,慣于遠避深山大澤,堪稱千載難逢的異獸,由此亦可見此鼓之珍奇。

連八方自機緣巧合得了此鼓,便潛心修煉其中秘技,數十年來竟也頗有心得。只不過他限于天資,對此鼓終究還是未通妙理,一旦對手洞燭其先而凝神相抗,他的鼓聲便難再有所作為。

連八方向有自知之明,便時常避在暗處施以偷襲,令敵不防之遭重創,而後再將其一舉戕滅,正道群雄為此多有損兵折將,對他切齒痛恨者也不在少數。

可嘆這位駕車的喬二叔畢竟未曾修習內家功法,所以今日漫說是毫無防備,即便真的是全神貫注,最終也難逃瞬間殞命的結果。

連八方本來便不曾將喬二叔放在心上,真正令他不解的卻是車內之人的反應,須知車內空間狹小,鼓聲反射激蕩,威力更增數成,連八方自信這匯聚畢生功力的一擊定能奏功,但為何竟無人出來相應?

連八方為人謹慎,當下便沒有貿然上前查看,只是揚聲叫道︰「蘇丫頭,岳嘯川已經形同廢人,你又受了老夫的鎮魂魔音,此刻絕不是老夫的對手了,識相的就自己走出來,否則休怪老夫辣手無情!」

車內依舊一片死寂,連八方不由得眉頭一皺,心念電轉間猛的一掌向車篷擊去。沉渾掌力排山倒海般轟至車前,卻只是將車簾微微一掀,便如泥牛入海般消匿無蹤。

連八方臉色一變,鼻中冷哼道︰「強弩之末,還想負隅頑抗,當真可笑之至!」說罷竟不再顧慮,跨步上前又是呼的一掌打向車篷。

這一掌果然立竿見影,倏地只見車簾一挑,一道矯捷人影電射而出,掌中白虹暴吐,力斬連八方頭頂。連八方早有防備,順勢回掌向前封出,同時又身軀微退,堪堪將對手這蓄勢一擊輕易卸去。

來人一擊無功,立刻抽身而退,晨曦之中覷得分明,敢情正是九靈仙鳳蘇琬珺。嬌軀挪移間拿樁站穩,旋即只听她冷哼一聲道︰「連老怪,沒成想你的膽子倒大了許多,竟然敢獨自來攔截我和岳兄。」

連八方老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便轉為得意的道︰「蘇丫頭,你聰明一世糊涂一時,老夫第一掌看似沉猛,實則只用了五成功力不到,若你當真沒有受傷,那一掌又怎會與老夫平分秋色?」

蘇琬珺不以為然的道︰「笑話,就算你只用了五成功力,又怎知本姑娘便不曾留力?」連八方嘿然道︰「算了吧蘇丫頭,你不僅自己性命攸關,身邊還有一名廢人岳嘯川,這樣一來你怎敢再留力呢?」

蘇琬珺秀眉一揚,分明哂然道︰「連老怪,你如何認定岳兄已成廢人?難道便不怕他暴起發難,以明王之威誅殺你這無膽小鬼麼?」

連八方沉笑一聲道︰「蘇丫頭你莫忘了,這郢襄一境可是老夫的地盤,縱然神教已經覆滅,但這里仍舊不乏老夫的眼線,那你們的近況又豈能瞞得過老夫?」

蘇琬珺心下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的道︰「連老怪,濮陽尚分明是拿你作炮灰,屢屢支使你以身犯險,他自己卻躲在幕後靜觀其變,你難道就真的甘心被他利用?」

連八方為之一哂道︰「蘇丫頭你也不必再東拉西扯、挑撥離間了,聰明的話就乖乖留下岳嘯川和你頭上的無瑕玉簪,老夫或許會考慮放你一條生路,否則你也只好跟岳嘯川作一對同命鴛鴦了。」

蘇琬珺眸子里寒芒一閃,正聲清斥道︰「連老怪,勝負尚未可知,你別得意的太早!」她說罷便即猱身攻上,手中玉女飛綾化作索命靈幡,密如疾雨般卷向連八方。

連八方則成竹在胸,好整以暇的閃轉騰挪,同時運足真力猛擊手中石鼓。如此激戰才不過十招光景,蘇琬珺便再難壓制體內的傷勢,忽然間噗地噴出一口鮮血,臉色也霎時變得蒼白如紙。

連八方見狀更加篤定,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蘇丫頭,你已遭老夫的鼓聲重創,只要老夫再略施手段,你便只有死路一條,所以何苦還要作這困獸之斗呢?」

蘇琬珺顫聲厲斥道︰「連老怪!本姑娘今日便是斃命于此,也一定要讓你陪葬!」她說罷驀地自頭上摘下無瑕玉簪,滿頭秀發頓時便披散下來。

連八方微一愣神,旋即哂然道︰「蘇丫頭啊,別以為扮潑婦老夫就會怕了你,老夫最後再勸你一句,留下岳嘯川和無瑕玉簪,自己逃命去吧。」

蘇琬珺不為所動,只是冷冷的道︰「連老怪,得意忘形是取死之道,無瑕雖然無瑕,今日卻不得不沾染魔梟污血,你且留神來吧!」

連八方眉頭一皺,打眼只見無瑕玉簪在朝陽之下放射出奪目的光彩,看來愈發晶瑩剔透。而他這時才突然發現,無瑕玉簪的形制略顯扁平,鋒端則尖銳異常,竟像是一柄小小玉刀的模樣。

連八方心下暗驚,面上卻不以為然的道︰「蘇丫頭,不管你手里有什麼神兵利器,如今也都無用矣,還是乖乖交給老夫吧。」說話間已自邁步逼上,手中石鼓也再次震出索魂魔音。

孰料蘇琬珺竟是巋然不動,反而還緩緩的闔上了一雙美目,連玉女飛綾也輕輕巧巧的纏回了腕上,只剩下無瑕玉簪依舊緊握在手中。

連八方大為驚異,他深知蘇琬珺雖然受鼓聲所傷,但若是她全力凝神相抗,自己的鼓聲對她仍是作用有限,不過此刻她竟好似心無旁騖,難道當真不怕自己暴起發難?

疑惑間目光一轉,又落在那支無瑕玉簪之上,心道莫非這丫頭正是要引誘自己近身攻擊,所以才如此故作姿態?——正所謂一寸短一寸險,或許她在這玉簪之上真有什麼絕頂殺招,只待自己送上門去?

思前想後舉棋不定,足足猶豫了盞茶工夫,連八方這才猛一咬牙道︰「蘇丫頭,空城計嚇不住老夫,你受死吧!」說罷已是身形電射而至,轟然一掌擊向蘇琬珺頂心。

不料蘇琬珺竟根本沒有出招相抗,只是同樣身形電旋,飄然向後閃去,而她的雙目也依舊微闔,神情更絲毫未變。連八方豈肯就此收手,索性繼續大步逼上,單掌劈斬之間盡顯無窮殺意。

蘇琬珺依舊閃身趨避,一進一退之際,連八方已堪堪逼至蓬車左近。倒斃的馬匹那血紅的雙眼倏地映入眼簾,使得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片涼意,旋即直透骨髓。

正在此時,倏听嚓的一聲爆響,篷車側壁竟瞬間被劈開一條裂縫,再熟悉也不過的那口魔刀赫然就在眼前,以吞天蓋地之勢猛斬向連八方腰間!

連八方發出一聲如臨鬼魅的尖叫,下意識的將手中石鼓封向索命寒鋒,同一時間閃身暴退。刀鼓相擊,金石交鳴,連八方如聞喪鐘,目光之中盡是絕望和畏懼,顯然已經方寸大亂。

蘇琬珺實際也一直在默察情勢,此時只見她倏地睜開雙眼,無瑕玉簪化作一道耀眼碧芒,直向連八方咽喉射到。連八方雖然心神大亂,但銳芒逼命之刻,求生的意志卻也分外強烈。

只見他拼盡全力側身一閃,無瑕玉簪終是稍偏半分,貼著他頸側飛掠而過,濺起一道猩紅的血光。連八方慘哼一聲,再也無暇理會其他,順勢便躍入道旁草叢之中,就此亡命而去。

無瑕玉簪在空中逆向回旋,正好落在蘇琬珺掌中,但說也奇怪,簪上卻是晶瑩如故,竟不曾沾染半絲血跡。此時只見孫楚楚由篷車中鑽出,一面扶著蘇琬珺的嬌軀,一面關切的道︰「姐姐你沒事吧?」

蘇琬珺苦笑一聲道︰「妹妹放心,我沒什麼大礙,只要略加調息便好了。只恨方才終究還是乏了力道,沒能一舉擊殺連老怪,我可真是慚愧得緊。」

孫楚楚紅著臉道︰「都是我不好,姐姐要不是勉力助我抵擋那破鼓的聲音,又怎會傷在連老怪手里,嗚……姐姐你罵我吧,要不然打我出氣也成。」

蘇琬珺不由失笑道︰「又說孩子話,不過妹妹你方才那一刀還真是形神兼備,看來岳兄對你可沒藏私。」孫楚楚螓首低垂,囁嚅著道︰「姐姐你誤會了,我……根本不會使刀,剛才……剛才那是……」

蘇琬珺心頭猛震,月兌口驚呼道︰「什麼?!你……難道……?!」情急間再不多言,便探手猛的掀開車簾,定楮處卻當場嚇出一身冷汗。

篷車之中,但見岳嘯川雙目緊闔,身軀也在輕輕顫抖,顯然正在承受極大的痛苦,而琢玉魔刀則正落在他手邊。蘇琬珺氣惱的一頓足,連忙鑽進篷車內,雙掌抵住岳嘯川的背心,想要以內力助他療傷。

不料岳嘯川體內竟自然生出一道反震之力,蘇琬珺只覺自己的內力方才流出便已被全數震回,她本已受了連八方的鼓聲所傷,這一下又變起倉促,根本來不及反應,頓時傷上加傷。

蘇琬珺強忍氣血翻騰,仍欲勉力施為,孫楚楚見狀慌忙阻止道︰「姐姐且慢!嘯哥哥方才囑咐過,千萬不能靠近他!」蘇琬珺心中一動,返身鑽出篷車,顰眉峻聲道︰「楚楚妹妹,到底是怎麼回事?」

孫楚楚難為情的道︰「是這樣……本來我是打算听姐姐的話,到時候把琢玉魔刀從窗口推出去嚇嚇連老怪就好,可嘯哥哥不知怎地竟突然醒轉,所以我……」

蘇琬珺一怔道︰「突然醒轉?怎會……?那之後又發生何事?」孫楚楚怯怯的道︰「之後嘯哥哥便示意我不許出聲,可他使了那一刀之後就臉色大變,又囑咐我千萬不能靠近,然後才閉目運起功來。」

蘇琬珺一時之間心亂如麻,但看到孫楚楚一臉自責兼可憐兮兮的模樣,她也只好輕嘆一聲道︰「罷了……總算連老怪落荒而逃,想必短時間內也不敢再露面,只是岳兄……」

孫楚楚點點頭道︰「其實姐姐你也傷得不輕,還是盡快調息一下吧,我來給你們護法。」蘇琬珺擺擺手道︰「不忙,先等岳兄情況明了再說。」轉念間目光又掠過官道旁喬二叔的尸身,不由得戚然道︰

「牽累無辜百姓喪命,這也是我們之過啊……」孫楚楚嘆口氣道︰「這兒離喬家莊已經很遠了,咱們眼下也顧不上送喬二叔回去,不如就把他留在這兒等官府來處置,以後再盡心補償他的家人好了。」

蘇琬珺雖覺不妥,但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點頭默許。相對無言片刻,終听得篷車內發出一聲輕響,兩人齊齊一驚,不約而同的凝目望去。

滿心忐忑間但見車簾一掀,岳嘯川已自緩步跨出,目光中儼然已經恢復了些許神采,只是行動似乎還有一些澀滯。

孫楚楚歡呼一聲,上前一把勾住岳嘯川的手臂,滿面欣喜的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管什麼傷都奈何不了嘯哥哥——姐姐你這下也放心了吧?」

蘇琬珺心下苦笑,趨前關切的道︰「岳兄,你的傷勢到底如何?」岳嘯川低咳一聲道︰「無妨……今天是什麼日子?」

孫楚楚嬌笑道︰「二月初十咯,嘯哥哥你干嘛急著問這個,也不先關心一下蘇姐姐和我。」岳嘯川神色一緩,微頷首道︰「那還不算太晚,咱們馬上去雲霧山。」

孫楚楚一怔道︰「雲霧山?……雲霧山已經在百里開外了,嘯哥哥你去那兒干什麼?」岳嘯川吃了一驚,皺眉沉聲道︰「應該還來得及……咱們必須馬上出發。」

蘇琬珺早已沉下臉色,此時忍不住哼聲道︰「岳兄!不管你有何要事待辦,眼下先讓我了解你的傷勢。」岳嘯川似是一滯,轉臉含糊的道︰「我說過了,無妨之事,你不必擔心。」

他說罷便欲拔步而去,蘇琬珺卻偏不答應,掌中玉女飛綾堪堪射出,直向岳嘯川腰間卷到。岳嘯川眉峰一軒,閃身避開同時低斥道︰「事情緊急,你不要糾纏!」

蘇琬珺一言不發,招數卻更見精奇,岳嘯川雖然勉強月兌身,但終究力有不逮,幾招之間便被蘇琬珺隨手制住,無奈之下輕嘆道︰「我的傷勢自己心里有數,樊飛今日恐有為難之事,我必須前去助他。」

蘇琬珺冷笑著道︰「憑你如今的狀況,想助他也是力不從心吧!」言畢不由分說,縴指已搭上了岳嘯川的腕脈,片刻之後只見她秀眉緊蹙,難掩惱恨的道︰「這……刀勁已經流入奇經八脈!你……!」

她一時之間氣得說不出話來,臉上盡是悲怨之色,岳嘯川心下感動,面上卻只是淡然道︰「心脈未損,我並無性命之憂,何況我已經恢復意識,隨時都可以壓制刀勁反噬。」

蘇琬珺泫然欲泣的道︰「住口!……刀勁四散,一旦壓制不利,頃刻便是爆體之危!就算能僥幸保住性命,也必會落得全身殘廢!你……!旁的事情都不許做,馬上隨我去找藥俠醫治!」

孫楚楚也听得悚然一驚,連忙跟著勸道︰「是呀嘯哥哥,樊飛那麼厲害,有什麼事情處理不了的,你還是先照顧好自己才是正經啊!」

岳嘯川不禁皺眉道︰「事情皆是因我而起,我絕不能讓樊飛代我受人責難。」蘇琬珺看他神情堅決,也自心中一動,當下一正色道︰「那你先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情,我再決定是否放你。」

岳嘯川別無他法,只好將前事簡略的說了一遍,蘇琬珺登時恍然,正自暗忖先前的確是錯怪了樊飛,便又听岳嘯川鄭重其事的道︰「眼下已經是卯時,咱們盡快趕回去還來得及,千萬不能再耽擱了。」

蘇琬珺略一沉吟,卻是柔聲道︰「岳兄,人雖然是從你手里逃走,但做下承諾的卻是樊飛,薛三公子和華山派的同道認的一樣是樊飛,那你回去也于事無補啊。」

岳嘯川仍是執拗的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然未能完成囑托,自該前往接收制裁,又怎能讓樊飛代我受過?」

蘇琬珺苦笑一聲道︰「那到時候你又有什麼說辭,難道也來一句‘具體情形恕岳某不便明言’麼?」岳嘯川暗自一滯,無奈搖搖頭道︰「情非得已,我的確沒有其他說辭。」

蘇琬珺為之一哂道︰「那你又是何苦來哉?憑你這樣一說,肯定愈發受到懷疑,先是縱放連八方和葉行歌,後又縱放秦傲天之女,難道你真的想做武林公敵麼?」

岳嘯川目中隱現愧色,頓了頓方啞聲道︰「即便真是如此,我也沒有逃避的理由,你們已經為我多所奔波,此事絕不能再讓樊飛……」

蘇琬珺看他如此固執,終是氣惱的一頓足道︰「你!……你這話算是什麼?咱們既然做了朋友,自然便該同甘共苦、榮辱與共,干嘛非要‘我’啊‘你們’的這麼生分?!」

「論武功你本來雖比樊飛強些,但眼下卻根本幫不上他什麼忙,何況這次面對的又都是武林同道,本來也沒有動武的必要啊!」

「這件事情雖然棘手,但我相信樊飛一定能處理圓滿,而你並不善于交際斡旋,執意要去反而會適得其反!薛三公子與你本來就有心結,你若在現場他必會更加針對于你,徒然讓事情更難收場而已!」

「為你一人心安,卻將你們兩人都置于不利境地之下,你你你……當真要氣煞我嗎?!」她此刻秀發披散、神情怨憤、語氣激烈、嬌軀劇顫,卻哪還有半點溫婉柔和的氣質?

岳嘯川直是瞠目結舌,半晌方低沉的道︰「……我不露面,只是靜觀,如何?」蘇琬珺強勢不減,當即冷哼一聲道︰「不準!再敢多說半句廢話,我一輩子不再睬你!——楚楚妹妹,攙了他我們走!」

她說罷便徑自頭前而去,孫楚楚則吐吐舌尖,愈發勾緊了岳嘯川的手臂,湊近低笑道︰「嘯哥哥別擔心啦,蘇姐姐說得一點都沒錯,你還是先養好傷,以後才能幫得上他們嘛。」

岳嘯川輕嘆一聲,忽然嚴厲的道︰「你又是什麼時候來的?那些傳言是不是真的?」孫楚楚抿嘴一笑道︰「什麼傳言呀,我可不曉得,嘯哥哥咱們再不走可要給蘇姐姐落下了。」

岳嘯川欲言又止,隨手甩開她的糾纏,皺眉冷哼道︰「我無妨……走吧。」孫楚楚卻老實不客氣的又將他勾住,嗲聲撒著嬌道︰「嘯哥哥你怎麼這麼不听話,蘇姐姐可是要我‘纏’著你哦∼」

岳嘯川為之氣結,但眼下可也發作不得,只能任由孫楚楚志得意滿的纏上,三人一前兩後匆匆而行,不一時便消失在清晨的薄霧之中。

三葉集只是一處名不見經傳的小村鎮,其規模既趕不上喬家莊,自然也稱不上繁華。只不過此地三面環山,林木茂盛,倒是個修身養性的好所在。

蘇琬珺在路上已經梳妝整齊,雖然臉上還少了幾分血色,但在這鄉野小鎮的村民看來,卻仍然直似仙女下凡一般,美的不食人間煙火。

所以並沒費多大的工夫,她便打听到了前往地頭的路徑,只是那位受寵若驚的路人甲足足在原地呆立了盞茶工夫,才非常不幸的被自家河東獅聞訊揪回,倒讓蘇琬珺歉疚之余又忍俊不禁。

孫楚楚雖然也稱得上絕美,但她那一身裝束在旁人看來卻是奇異多于美麗,再加上她身邊那位面相凶惡、滿臉濃髯的煞神爺,最終倒是讓人敬而遠之了。

岳嘯川被她極盡親昵的挽著手臂,本來就已經頗不自在,再加上她的發梢還時不時的在他鼻端撩來撩去,終于惹得他皺眉低斥道︰「楚楚!別亂動了!」

孫楚楚嬌俏的白了他一眼,咯咯嬌笑道︰「干嘛呀嘯哥哥,這麼久沒見面,一路上也不跟人家說句話。哼∼人家要不再逗逗你,你還不知道要裝啞巴到什麼時候呢。」

岳嘯川聞言更顯不豫的道︰「這麼久沒見面,你的裝扮可越發離譜了,難怪我先前听到江湖上有傳言說……」

孫楚楚哧的一笑道︰「嘯哥哥你可要小心說話喲,人家的頭發是請蘇姐姐幫忙梳的,你是不是想說蘇姐姐離譜呀?」她此時頭上雲鬟霧鬢,倒也當真平添了幾分端莊。

岳嘯川登時一滯,片刻方悶聲道︰「那這奇裝異服又怎麼解釋,你一個單身女子,故意惹人注目總是不對。」

孫楚楚撇撇嘴道︰「正因為人家是個單身女子,所以才更要加心在意打扮一番,好早日找個如意郎君嫁掉呀……這不也正是嘯哥哥你的願望麼?」

岳嘯川冷哼一聲道︰「那也要適可而止才行,何況你又豈止是……你實話告訴我,到底有沒有做過什麼更加不堪的事情?」

孫楚楚漫不經心的道︰「什麼叫‘不堪’呀,我一向只做自己愛做的事情,至于什麼堪不堪的可從沒想過。」

岳嘯川不意她竟放起刁來,索性一正色道︰「江湖上有傳言,說你風流冶艷、放蕩不羈,故意招徠世家子弟……胡來,之後又無緣無故抽身而退,惹得他們為你大打出手……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孫楚楚涼涼的道︰「人家自己喜歡爭風吃醋、打來打去,我又有什麼辦法?」岳嘯川不禁勃然道︰「你既然沒有真心相交的意思,便不該故意撩撥他們……更不該棄女子名節于不顧!你……唉!」

孫楚楚听得嬌軀一震,垂首哽咽著道︰「嘯哥哥,你……你難道真的相信我……我是那樣隨隨便便的人麼?」

岳嘯川心下一軟,緩緩搖頭道︰「我當然不會相信,但江湖上魚龍混雜,心術不正者不知凡幾,你這樣我行我素難保不遭人詬病,何況本來不也是你自己有錯在先?」

孫楚楚小嘴一嘟,儼然委屈的道︰「不相信還那麼說人家,人家還不是被嘯哥哥你給害的?……何況那些世家子弟著實招人討厭,人家也不是有意要不告而別的嘛。」

她這熟悉的表情和口吻可把岳嘯川弄得越發生不起氣來,只好嘆口氣道︰「我只是想讓你記住這個教訓,以後行事千萬要收斂些,否則我只好把你送回苗疆,交給你師父去管教了。」

孫楚楚嘻嘻一笑道︰「好啦好啦,哪有這樣做人家哥哥的,自己不好好關心妹妹,還動不動就找借口想逃避責任,人家真那麼討你厭麼?」

岳嘯川心中一動,緩緩點頭道︰「你說得也不錯,我這兄長確實是薄情了些,也罷……以後若是真有機會,我做媒許你個如意郎君好了。」

孫楚楚看他認真的模樣,好笑之余揚聲嬌喚道︰「蘇姐姐∼你猜嘯哥哥剛才跟我說什麼了?」蘇琬珺獨自走在前面,聞言隨口應道︰「你這麼調皮胡鬧,岳兄怕是生了你的氣,又想送你回苗疆去吧?」

孫楚楚吐吐舌尖,故意嗔怪的道︰「哪有,嘯哥哥疼我還來不及呢。蘇姐姐我告訴你啊,嘯哥哥他怕是做媒做上了癮,剛才說要幫我也找個如意‘郎君’哦∼」

蘇琬珺微微一怔,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只剩岳嘯川茫然不解,暗忖這又有什麼好笑的。但不解歸不解,經過孫楚楚這麼一鬧,蘇琬珺的氣也消了大半,三人總算是走在了一起。

說笑間忽見前面正有一處小食攤,孫楚楚登時欣然道︰「嘯哥哥,蘇姐姐,咱們從昨天晌午就急著趕路,到現在連口茶水都沒喝,不如就在這兒隨便吃點兒什麼吧?」

蘇琬珺看她那歡快的神色,也不禁大起憐愛,便微笑著道︰「也好,接下來還有一段山路要走,餓著肚子可不行呢。」

岳嘯川雖然不願耽擱,但眼見兩女意態殷殷,他也不好再出言反駁。三人便撿一處干淨所在坐下,隨口點過了飯菜,靜等後廚送上美味佳肴。

這小食攤的擺設雖然只是幾張簡陋的條桌條凳,外面也不過隨便搭了面油蓬,但生意卻出奇的火爆,看來也算是這小鎮上的「招牌老店」了。

大廚手腳麻利,飯菜也上得極快,就在三人各自犒勞「胃國公」之際,孫楚楚卻輕咦一聲,拿眼向蘇琬珺悄悄示意。蘇琬珺會意的向後一望,也不由得露出驚訝之色——這才叫做人生何處不相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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