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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0002章 劫後道昆侖

刀魔再度拔身而起,與方才完全相同的姿勢和速度,只是他手中已多出一口精光耀目的「琢玉」魔刀。樊飛仍然未動,長劍同樣灑下一片燦爛光華,颯颯劍風依舊是卷向刀魔下盤。

刀與劍只是輕輕一觸,似蜻蜓點水,似微風拂面,沒有兵器相交的鏗鏘之聲,只是一個短暫而清脆的音符,一切便已經結束。刀魔繼續疾奔而去,手中魔刀已在鞘中,直似方才並未動武一般。

一縷斷發緩緩飄落在肩頭,只听樊飛輕輕一嘆道︰「……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岳嘯川啊岳嘯川,你為何要如此固執?」言畢更不遲疑,便即返身追去,臉上的神情分明已顯示了他心中的憂慮。

眼看那女童倩兒即將身遭蛇吻,此時卻見薛繼祥肩膊微動,颯然劍光到處,青影瞬間一分為二,啪的跌落在雪地之上。這一下管鳴邛的臉上可掛不住了,便皮笑肉不笑的道︰「薛二俠,人言可畏那。」

薛繼祥微一頷首,口中凜然道︰「葉行歌,你我之間素有情誼不假,但你我之間同樣仇深似海!我大嫂母子四人、我三弟繼強一家三口、我五弟繼光夫婦,他們可無一例外都毀在你和你的幫凶手下!」

「長白薛家自關外遷至中原、自中原遷至江南、又自江南遷至雪域,你竟還要趕盡殺絕!最後逼得我大哥委曲求全,將他最後一個女兒都嫁給了你手下那頭禽獸,更逼得我忍辱含垢,做了你的走狗!」

「哼!好個結義兄弟,好個亦師亦友,薛某只恨當初瞎了眼,竟會與豺狼結交!若早知你是這般梟獍心腸,薛某當初便該一劍殺了你!」

他越說越是激動,臉上溢滿了痛苦和悲恨,葉行歌不動聲色的听他說完,這才緩緩的道︰「薛繼祥你清楚,你便是你,我只認你是我的兄長,而不是你們長白薛家。」

「你大哥不過是個瘋子,薛三薛五不是瘋子,卻是無能的廢物,他們都不配與你作兄弟。只有你,你才應該是長白薛家唯一的主人,你不能殺他們,而我——可以。」

此語一出,薛繼祥固是目瞪口呆,連管鳴邛都覺得匪夷所思,場中登時靜了下來,只听到倩兒的嚶嚶低泣聲。

葉行歌眼看薛繼祥的目光已是悲極恨極,似乎也自知無幸,于是輕輕放下懷里的倩兒,擦擦她的眼淚輕嘆道︰

「倩兒頸上的長命鎖是你送給她的,沒想到今日卻要由你收回……唉,就權當是這孩子留給你的紀念吧……」

說罷微微一頓,語聲亦漸轉幽幽的道︰「天罡仍在,絕鳴成讖,君已負我,我無負君,咳……無間地獄,小弟先行一步,薛兄便請動手吧。」

這番話說罷,他似乎已經耗盡了體力,疲憊的眼神中毫無光彩,面色卻異常平和,儼然一派大徹大悟的姿態。

薛繼祥此時也打定了主意,只見他驀地還劍入鞘,接著滿含憤懣的道︰「葉行歌,你自言並未負我,但你可知你如此倒行逆施,卻比殺我更讓我痛心?」

「你我之間的恩怨暫且不提,但你凡心入魔,戕殺迫害武林同道無數,實在是罪大惡極、不可饒恕!薛某既稱為俠,理當為遭你傷害之人討回公道,即便今日負你信任、臨陣倒戈,薛某也問心無愧。」

葉行歌為之默然,管鳴邛則訕笑道︰「不錯不錯,薛二俠深明大義,任誰都不會指摘你的不是。」

薛繼祥微微一頓,接著又道︰「你從未傷及我妻女,固然是早有籠絡我的打算,但也算是顧念了結義之情,薛某並非涼薄之輩,自然也懂得投桃報李。」

「不過葉行歌你听好了,私交終究只是私交,你惺惺作態想拿倩兒讓我心軟,讓我放過她乃至放過你,那根本是打錯了算盤!旁人不知道你的路數還罷,可薛某對你何其了解,你又何必再唱這一出?」

葉行歌听罷不由得面現苦笑,訥訥間只听薛繼祥喟然道︰「倩兒是我看著長大的,你雖然是十惡不赦之徒,她卻全似小鈴子的性情,絲毫沒有沾染你身上的惡濁之氣。」

「你視她為掌上明珠、疼愛有加,我又何嘗忍心對她下手?你若真心為倩兒著想,便該誠心懺悔罪過,又何必以她為由博我同情,妄圖令我愧疚感恩,乃至縱放于你?」

葉行歌依舊默然,倩兒卻听得淚眼迷蒙,臉上的神色淒楚無比,薛繼祥見狀更加心生憐惜,忽地轉向管鳴邛道︰「少幫主,葉行歌今日便交于你手,要殺要剮悉听尊便,不知少幫主意下如何?」

管鳴邛大吃一驚,難以置信的道︰「啊?前輩的意思難道是……要把這份天大的功勞送給晚輩?這個……晚輩薄能淺、難當大位,不是……難以承受啊……」敢情他是興奮過頭,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薛繼祥眉峰一軒,徑直打斷道︰「薛某正是此意,不過薛某也有一個條件,便是倩兒之事還要請少幫主多多通融。」

管鳴邛神色一整,拍著胸脯道︰「那有什麼問題!晚輩早就說過,小妖……咳……這小姑娘隨便前輩炮……處置,哈……晚輩保證一定不會多嘴的……」

薛繼祥點了點頭,又把目光轉向葉行歌,只听他長嘆一聲道︰「薛兄啊,小弟死在你手里也就罷了,可你竟讓這廢人折辱于我,這豈是俠義道行事的規矩?」

薛繼祥肅然道︰「你若真心疼愛倩兒,又何必在乎自己那點尊嚴,數年來多行不義,如今落到這步田地,你又能怪得誰來?」

管鳴邛听他二人都把自己視為廢人,心里雖然頗有些別扭,可是也早被「力誅禍首」的不世功業沖淡了,此時便附和著道︰「我說葉大教主,你還是別 了吧,反正人死如燈滅,死在誰手里不一樣?」

葉行歌似是不屑答他,只是對著薛繼祥道︰「薛兄既然有意通融,那你可敢向我發誓,此生絕不虧待倩兒?」

薛繼祥亦直視著他,鄭重其事的道︰「鳳兒有的,倩兒必定有過之而無不及,如違此誓,薛繼祥天誅地滅。」

葉行歌听罷不由得哈哈大笑,但笑聲中卻又夾雜著陣陣喘咳,听來尤其令人揪心。倩兒緊緊倚在他懷里,淚眼婆娑的道︰「爹爹……倩兒不要離開你……爹爹……」

葉行歌止住笑聲,冷目睥睨的道︰「如違此誓,薛繼祥天誅地滅!當日結義之時的誓言不提也罷,我只要你牢牢記住你送倩兒這長命鎖時說過的話!」

他說罷奮起余力張手一拋,徑將倩兒的小身子推向薛繼祥,倩兒顯然並不情願,半空中仍自哭叫著道︰「爹爹……」

薛繼祥展臂接住倩兒,手指輕輕撫過她頸間的長命鎖,難掩感慨的道︰「福壽康寧,永葆芳華,我親手刻上的字當然不會忘記,葉行歌……今日你合該惡貫滿盈——少幫主便請動手吧。」

管鳴邛早已等得心焦,聞言正是如聆仙音,當即振聲呵斥道︰「葉大教主交待完了後事,那‘廢人’我可就要得罪了,黃泉路上切莫怨嘆那!」

說話間手中綠竹杖呼地擊出,堪堪正砸向葉行歌的天靈,薛繼祥見狀輕輕一嘆,舉手點了懷中倩兒的昏睡穴,一直掙扎抽泣的倩兒便即暈了過去,唯余小臉上的淚痕仍在恣肆。

魔王即將授首之際,驀地卻聞一聲清嘯在峽谷中響起,薛繼祥登時面色一變,抬頭處只見一條灰色人影電閃而至——正是刀魔岳嘯川。

管鳴邛只覺眼前閃過一道強光,耳邊又听得一聲雄喝,緊接著手中竹杖一輕,整個人已被一道巨力掀出丈許之外,險些拿捏不住身形。

琢玉魔刀鏘的一聲插入雪地之中,兀自還在輕輕顫動,旋即便見岳嘯川疾掠至葉行歌身畔,琢玉魔刀隨之倒飛而起,霍地橫架在葉行歌頸中。

管鳴邛見狀登時惱羞成怒,手中那小半截竹杖往雪地上一丟,反手便自背後拔出單刀,接著橫眉立目的道︰「岳嘯川!你小子要不要臉?!」

岳嘯川沒有理他,卻也沒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只如一尊石像般傲然挺立。管鳴邛似乎對他頗為忌憚,心念電轉間又向薛繼祥道︰「薛二俠,這您不能坐視不管了吧?別忘了我們可是有……」

話說到一半卻戛然而止,因為另一條的熟悉的身影此時也出現在他眼前——去而復返的樊飛看到薛繼祥懷里的倩兒,已經大略推知事情原委,相視之下心照不宣,隨即只听他肅然道︰

「岳嘯川,今日你欲為之事,樊某不惜粉身碎骨也要阻止。」岳嘯川並未回頭,只是冷冷的道︰「想要殺我,你或許可以,但要阻止我,你只怕辦不到。」

樊飛橫劍在手,氣態沉凝的道︰「那不妨試試看。」話音甫落,但見他身形暴起,長劍直指岳嘯川握刀的右手,一片森寒之氣瞬間直卷而至。

岳嘯川旋身急轉,手中魔刀揚起燦爛光華,刀背逆斬迎向樊飛的長劍。霎那間刀劍相交,岳嘯川卻倏地一震,原來他手中的魔刀竟似粘在了劍上一般,一時之間月兌身不得。

樊飛一招佔得先機,順勢向側一帶,劍上強大的吸力仍緊緊粘著岳嘯川手中的魔刀。岳嘯川眼中冷芒一閃,並未竭力奪刀,而是順勢人隨刀轉,同時一掌攻向樊飛的左肩。

電光石火之間,兩人已雙雙離開葉行歌身旁,而就在此時,管鳴邛已趁隙出手,只見他手中單刀勢如毒蛇吐信,銳嘯一聲直奔葉行歌頸間斬去。

事實上這正是他與樊飛約定的一刀,樊飛在出手之前便已用一線傳音之法與他達成了約定,而這一刀也確實已經用盡了他的全力。

岳嘯川自然明白這一刀的威力,當下更無半分遲疑,棄刀回身之際奮力一掌擊向管鳴邛後腦。登時只听得一聲悶哼,管鳴邛如斷線風箏般直飛而起,狠狠撞在岩壁之上,竟當場暈死了過去。

岳嘯川鼻中沉哼,轉頭怒視樊飛,樊飛卻已將琢玉魔刀插入雪地之中,接著嘆口氣道︰「岳嘯川,手中無刀,你更不是我的對手,即便玉石俱焚也難達到目的,所以還請放手吧。」

岳嘯川目中盡顯戾烈,勃然怒斥道︰「樊飛……今日是你逼我太甚!」說罷但見他驀地揚起右手,掌緣壁立如刀,渾身立時散發出一片駭人的殺氣。

樊飛臉上陡顯沉重,緩緩點頭道︰「沒想到樊某有朝一日也能對上你的明王誅鬼……罷了,你雖執迷不悟,樊某卻不能任你鑄成大錯。」

言畢卻見他倏地還劍入鞘,接著翻腕捉緊劍格,握劍的姿勢竟是十分怪異。針鋒相對,絕無轉圜,旋即只听岳嘯川一聲沉喝,周身頓時升起一片沛然無儔的清聖光華。

氣氛更顯肅殺之際,風雪也似為之停滯,只余下一片懾人的沉重壓力。岳嘯川雙目鎖定樊飛,右掌疾如閃電般劈落,瞬間一道宏大無匹的巨力如決堤之水奔涌而出,直向樊飛身前撞來。

這一招在旁人看來雖似樸拙,但樊飛之觀感卻大不相同,那沉重壓迫的力量不僅使得他無從閃避,甚至根本無法生出閃避的意念,只能全力以赴直攖其鋒。

此時但見他輕舒猿臂,指尖微彈,劍鞘如離弦之箭般直射向岳嘯川的胸口,而他手中的長劍卻舞出一片森寒光影,堪堪正對上岳嘯川的刀芒。

刀魔絕技,立見神威,霎時只听一聲悶哼,樊飛胸口竟當場爆出一朵血花,而他的身軀也硬生生的被震退數步,臉上更是瞬間變的一片蒼白。

一直在旁掠陣的薛繼祥見狀驚呼一聲,趕忙上前將他扶住,同時指出如電,為他封住傷口周遭穴道。樊飛勉強壓下翻騰的氣血,苦笑一聲道︰

「岳嘯川……你這招若未留那三分力道,樊某此刻便已橫尸當場,這三分力道的忍讓固然是你對樊某的友情,卻也是樊某對你的信任——今日你已無法達成所願,樊某寧願負你,卻不能負天下蒼生。」

岳嘯川此刻卻已僵立當場,聞言怒目瞪視的道︰「無弦鞘劍,劍中藏劍,樊飛……你贏的機巧,我卻輸的不服!」

原來方才他雖勉力擋下了樊飛的無弦鞘劍,卻未料到那劍鞘中已另外暗藏了一道劍氣,而正是這道劍氣擊中了他胸口羶中大穴,立時便讓他動彈不得。

樊飛輕嘆一聲,再也支持不住的跌坐在地,默默運功療復傷勢。薛繼祥看看岳嘯川,又看看葉行歌,眼中隱隱透出一片復雜的感情,此時卻听葉行歌淡淡的道︰「……我兒,這便是你全部的能為嗎?」

岳嘯川大大一滯,雙目之中盡顯屈辱痛苦之色,觀之真想要生啖葉行歌之肉,而薛繼祥則眉頭緊皺,嘴唇翕動間終是欲言又止。

葉行歌微微一頓,接著又道︰「你既說要還我一命再來殺我,可這數年來好不容易才等到這樣的機會,你卻偏又沒能把握住,唉……看來為父還是得靠自己了。」

他這廂儼然氣定神閑,岳嘯川卻恨得幾欲咬碎鋼牙,忍不住厲聲低吼道︰「住口!你……你今日難道還想活命?」

葉行歌深沉一笑,隱見嘲諷的目光轉向薛繼祥,薛繼祥見狀冷冷的道︰「葉行歌,你的傷勢我再清楚也不過,短短一炷香時光,你要恢復到能與我一戰的程度,無異于痴人說夢。」

葉行歌緩緩搖頭,輕描淡寫的道︰「薛兄啊,這世上有許多事情是你想不到的,也有許多的人是你看不透的,你我兩人相交數十年,以我的識人之能尚且錯看了你,你又有何自信聲稱對我了如指掌?」

薛繼祥畢竟與他做了數十年結義兄弟,聞言不由得心頭一凜,當下便沉喝道︰「虛言恫嚇無用,薛某先將你擒下再說。」說罷徑自凝神戒備,舉步便向葉行歌逼近。

可也就在此時,卻倏見他面上現出錯愕之色,緊接著整張臉已罩上了一片黑氣,而他的身體也似瞬間被抽空了一般,無力的晃了兩晃之後,竟是就此頹然僕倒在地。

葉行歌覷準時機,在他倒地之前迅速趨近,將倩兒重新攬回了自己懷里,而薛繼祥此時已經忍不住渾身抽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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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行歌深吸一口氣,一腳踩在薛繼祥後腦上,連連冷笑道︰「薛兄,化骨散功的滋味不好受吧?哈……你不明白是嗎?不要緊,好歹兄弟一場,本座絕不會讓你死得不明不白。」

「我先前已密令冷香女在你身上種下了散功邪蠱,而那蠱引正是涂在倩兒的長命鎖之上,我幾番暗示你接觸這勞什子,你果然如我所料就此中計。」

「蠱引誘發蠱蟲覺醒,而方才你為了對我出手而功行全身,那蠱毒自然也隨之遍布四肢百骸,你辛苦修練數十年的功力,今日注定要毀于一旦了。」

說話間腳下加勁,薛繼祥的頭顱竟被踩的喀喀作響,聞之委實令人揪心。葉行歌又把目光轉向岳嘯川,儼然和藹的道︰「我兒,現在為父要殺你易如反掌,所以你已經欠為父兩條命了,你認是不認?」

岳嘯川全沒料到局面會急轉直下,眉頭深鎖間一時無言以對,葉行歌又掃了一眼樊飛,不溫不火的道︰「我兒,樊飛現在傷勢沉重,運功正在緊要關頭,我要取他性命也並非難事。」

「不過為父把這個權力交給你,殺與不殺,全憑你一句話——不過你也要明白,權力是不可能平白得到的,我兒,這權力你要是不要?」岳嘯川恨的咬碎鋼牙,不禁咆哮道︰「你!——想要怎樣?!」

葉行歌悠悠的道︰「簡單得很,為父實在不願讓你背上弒父的大罪,所以你又多欠了為父一條命,今後一定要多多努力了,否則何時才能為采雲報仇呢?」

岳嘯川身軀劇震,嘶聲低吼道︰「夠了!你!……你根本不配再提起母親的名字!」葉行歌打個哈哈,突然轉身一掌襲向樊飛,強橫的掌力排山倒海而至。

樊飛重傷之下哪還能再有所因應,沖口一道血箭噴出三尺,登時便僕地暈死了過去。岳嘯川見狀目眥欲裂,月兌口暴喝道︰「葉行歌!……你方才說的……?!」

葉行歌的臉色難以覺察的一黯,隨即強笑著道︰「我兒多慮了,為父這一掌還要不了你知交好友的性命,只不過讓他暫時不能再礙手礙腳罷了……咳……哈哈……咳……」

岳嘯川神色悲憤,恨恨的盯著他道︰「……即便地冥皇脈體質特異,但畢竟也有能承受的極限,葉行歌,你自求多福吧!」

葉行歌輕笑一聲道︰「我兒,若是你早將為父地冥皇脈的身份告訴他們知曉,你說他們是否還會對為父這般掉以輕心呢?」

見岳嘯川並未答腔,他索性又和聲道︰「我兒,身為地冥皇脈乃是得天獨厚的優勢,你又何必如此諱莫如深?更加還跑去跟燕老匹夫學了一身釋家正法,唉……這才叫做明珠暗投、作繭自縛啊。」

岳嘯川面凝似鐵,分明不耐的道︰「你說的已經夠多了!不要因為太過得意忘形,反而落得作法自斃的下場!」

葉行歌搖頭一笑道︰「哈……連為父的教訓也听不得,也罷,念在你一片孝心,為父……哦對了,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為父腳下這個半死不活的兄長似乎也頗受你的敬重吧?」

「他既然已經背叛為父,為父本來是一定要他死的,不過咱們還可以參詳一下……這樣吧,我兒如果要的話,就算半條命如何?」岳嘯川瞪視著他,斬釘截鐵的道︰「一條!」

葉行歌不禁長笑道︰「好!很好!不愧是我葉行歌的兒子,為父期待你未來的表現,哈哈……咳……哈……」他說著一掌拍開岳嘯川受制的穴道,隨即越過他直奔峽谷外而去,腳下竟是絲毫不慢。

四條人影,三條倒臥,一條靜立,見證了一場本來志在必得的誅魔之戰就此一敗涂地。白的雪,紅的血,映出一片十分淒艷的色彩,著實令人唏噓。

葉行歌雖然表面鎮定如桓,實際傷勢卻仍十分沉重,一路勉力疾奔至玉皇丘,方才打算稍做休息,耳邊卻猛听一個炸雷般的聲音道︰「哈哈哈……葉行歌!你果然送上門來,灑家這場功勞是賺定了!」

伴著是金羅漢放肆的大笑,三個和尚已呈品字形圍了上來,個個都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之態。葉行歌見狀又是失笑又是無奈,萬沒想到自己油盡燈枯之際,竟會撞在這三名宵小手里。

不過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勉力撐持,睨視間倨傲的道︰「哦?……連你們這樣的渣滓也想擒捉本座?哼!功勞就在眼前,怕只怕你們沒命來拿。」

他如今最好的辦法無疑正是擺下空城計,將這三人嚇退為妙,因為再動真氣對他而言已是危險之極,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憂。

無奈這三位仁兄竟根本不管實力上的差距,金羅漢先自豪笑道︰「你個魔頭還敢賣狂,灑家今天就超度了你,呀看拳!」喝聲中他一個胖大身子已如肉山一般直壓過來,拳風呼嘯間竟也頗見力道。

葉行歌無奈舉掌封出,堪堪正迎上金羅漢的鐵拳,霎時但听砰的一聲悶響,金羅漢竟是毫發無傷,反而葉行歌卻像斷線的風箏般凌空飛出丈許,接著重重砸在地上,就此寂然不動。

銅菩提和鐵韋馱兩人本來已經抽出兵刃準備上前夾擊,見狀卻是大跌眼鏡,面面相覷間作聲不得。場中沉寂片刻,倏听金羅漢爆出一聲嚇得死人的狂笑,隨即手舞足蹈的大叫道︰

「哈哈哈……我殺了葉行歌,我殺了淨宇魔王!哈哈哈……那魯智深三拳才打死一個殺豬賣肉的鎮關西,灑家我一拳就打死了殺人無數的武林第一大魔頭葉行歌,哈哈哈……我可以做武林皇帝了……」

銅菩提和鐵韋馱被他嚇得不輕,半晌才反應過來,鐵韋馱不無妒忌的道︰「這葉行歌忒也膿包了些,你死胖子既然能一拳打死他,本公子一樣也能一掌滅了他,哼……」

銅菩提卻儼然作捻須狀,片刻方斷喝道︰「不對!」金羅漢牛眼一瞪,不滿的道︰「死黃臉奸,什麼不對?難道你嫉妒灑家立下了大功,想要耍什麼陰謀詭計騙了去?」

銅菩提貌似深沉的道︰「老金你清醒一點吧,說出去葉行歌給你一拳打死了,那老天爺估計都要笑得站不穩,掉下來把你給壓死。」金羅漢聞言大怒道︰「好你黃臉奸,竟敢這麼藐視灑家?!」

銅菩提干哼一聲道︰「這是明擺著的事情嘛,葉行歌可是最近剛剛打死了武當太寰、太古兩個雜毛,又一戟戳翻了咱們戒律院的胖禿驢。」

「雜毛就不用說了,胖禿驢的武功總不會在你之下吧?哼……咱們三人齊上自然是天下無敵,可是單憑你一個,怎麼能比葉行歌還厲害?」

金羅漢依舊梗著脖子道︰「灑家那是深藏不露,如今才展現超凡實力……」眼見那兩位鄙夷的目光投將過來,他終是哼哼著道︰「灑家打不過胖禿驢又怎樣,剛剛葉行歌明明就是被灑家一拳打死的。」

銅菩提白他一眼道︰「少嗦,以佛爺我看來……」說話間不失時機的用目光掃著金羅漢和鐵韋陀,可那兩位顯然都沒有捧場的意思,反而是金羅漢不耐煩的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磨蹭什麼?」

銅菩提大為掃興,只好沒趣的道︰「以佛爺我看來——這葉行歌應該是假的。」金羅漢聞言一愣,瞄了一眼一動不動的葉行歌,臉上也露出懷疑的表情。

鐵韋馱卻恍然大悟道︰「著啊!本公子怎麼早沒想到,這葉行歌連他那把蛇頭大戟都沒帶著,八成就是個掛了人皮面具的西貝貨。」

銅菩提得意的道︰「除了佛爺我的超凡智慧,誰又能想到這一點,咱們快去查一下這膿包有沒有掛人皮面具。」他說罷立即縱身撲向葉行歌,而鐵韋陀也不甘落後,跟著沖上前去一起檢視。

只剩下金羅漢磨磨蹭蹭的走近過來,打眼只見銅菩提抓著葉行歌的胡須和眉毛拉來拉去,又伸手在他頸間摩搓,意圖找出想象中的人品面具。

鐵韋馱卻先將依舊昏睡的倩兒抱開,打量之下還不忘自言自語道︰「嘖……這女娃兒倒是長得蠻漂亮……」

銅菩提不禁哂然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想女人很久了,大不了回去找芙蓉大姐嘛,咱們可都是有道高僧,千萬不要染上什麼見不得人的惡習。」

鐵韋馱一張瘦臉憋得通紅,立刻反唇相譏道;「放屁!什麼惡習?你抱個男人抓來抓去,我看你自己才有什麼更加見不得人的惡習!」

銅菩提正待反擊,金羅漢已沒好氣的道︰「你們這兩個廢物點心吵什麼吵?灑家的蓋世奇功是真的還是假的,你們到底查出來沒有?」

銅菩提雖然沒看出什麼,卻又不肯承認,只是含糊的道︰「自然已經有了蛛絲馬……」話到中途卻突然打住,金羅漢正自一怔,便陡覺眼前一花,隨即心口忽生劇痛,啊喲一聲仰天便倒。

而與此同時,銅菩提也俯身僕倒,只有鐵韋馱仍然抱著倩兒,目瞪口呆的望著剛才還是一具「尸體」的葉行歌正冷冷的向他盯來。

葉行歌雖然眼含殺意,但看到倩兒卻又不禁緩和了神色,當下輕輕的把她抱過來,接著隨手一指點出,鐵韋馱便一聲沒吭的跌翻在地。

葉行歌松了口氣,臉上卻露出一絲莫名的頹唐,原來方才與金羅漢甫一接觸,他便撤回九成力道護住心脈,所以才會被打得飛身而起。

他將計就計裝作已死,騙得金羅漢等三人毫無防備的接近他的「尸體」,再耗費最少的體力一舉制之。金羅漢等三人沒有確定他的生死便過早放松了警惕,也是合該有此一劫。

不過葉行歌此刻卻也真正再無余力調和體內沖擊亂撞的真氣,心口處的鮮血越滲越濃,竟已成了汩汩之勢。

葉行歌深知此刻絕對耽擱不得,必須馬上離開玉皇丘,驀地只見他神色一狠,竟是重重一指戳在自己心口!

錐心之痛使得本來英俊的面孔霎時變的猙獰而扭曲,突如其來的詭氛之中,但見魔王顫抖著將染滿鮮血的手指放進口中,頓時一抹無比強烈的生命色彩竟重新回到了他的臉上。

葉行歌緩緩站直身子,向天厲喝道︰「燕行天!本座的九竅心血已有兩滴因你而失去,本座今日在此立誓,他時必定取你性命!」

喝罷又回頭看了看東倒西歪的金羅漢三人,高傲的魔王終是輕蔑的搖了搖頭,轉身疾馳而去,觀之竟已全無半點重傷不支的模樣。

時近申末,殘陽如血,盈耳的兵戈之聲已經漸漸止歇,而雪卻越下越大了。眼看天色漸晚,昆侖派聖劍宮玄同殿附近的聖劍岩下,隱隱現出了兩名年輕修者的身影。

身材略高的那位面容雖顯蒼白,卻仍然掩不住英武豪邁之氣,但見他背負三尺青鋒,手執玉柄浮塵,更在英武之中加入了一派清峻。

身材略矮的那位與他一般裝束,瘦削而清秀的面龐卻透出一派沉穩氣度,尤其是在那淵深的目光之中,頗有些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

兩人俱是方今武林中十分杰出的後起之秀,也即今日參與圍剿殺人魔王秦傲天的昆侖派掌門大弟子玄陽子,以及掌門三弟子赤陽子。

並肩默立片刻,玄陽子的目光轉向岩壁上的一道劍形凹槽,頗見感慨的道︰「七年……我終于又回到了這里。」

赤陽子微微一笑道︰「師弟雖然是首次登上這聖劍岩,但也能體會得到大師兄此刻的心境……物是人非,尤其令人傷感。」

玄陽子仰望蒼穹,苦笑著道︰「物是人非,這四字果真是無比沉重……當日那場血腥屠殺仿佛還在眼前,這數年來又幾番出生入死,原本那些相熟的同修,如今竟只剩下小師妹一人了。」

赤陽子和聲勸慰道︰「生死本由天定,大師兄又何必太過介懷,逝者雖已矣,但二師兄、我、靖陽、瑞陽、還有小師妹,卻還需要你來領導,所以大師兄尤其得善自珍重啊。」

玄陽子默然半晌,這才緩緩的道︰「……你是想說今日我們圍殺那禽獸的事情吧。」赤陽子略一遲疑,終是正色道︰

「不錯,今日咱們六人圍殺秦傲天,本來已經勝券在握,但大師兄你卻……如今不僅你自己身受奇傷,還使得本派大大開罪了無垢城主,恕師弟……實在不解。」

玄陽子微一沉默,低頭澀聲道︰「你應該也听到那禽獸說的話了吧?」赤陽子略顯局促的道︰「惡人心懷惡毒、口舌尖刻,目的便是要讓我等失智,大師兄乃是修道之人,不該沒有這點涵養。」

玄陽子听罷卻是冷哼道︰「這不是涵養的問題,事關小師妹名節,我不能任他胡言。」赤陽子眉頭一皺,不以為然的道︰「小師妹名節固然重要,但與大師兄的沖動付出的代價相比,那就……」

玄陽子的目光驀地一寒,竟將他未說完的話硬生生噎回了月復中,赤陽子暗自一嘆,抿唇低沉的道︰「師弟入門較晚,對大師兄和小師妹的感情不甚了了,方才若是有的話說過了頭,還請大師兄見諒。」

玄陽子看著他那執拗的神情,終是搖搖頭道︰「赤陽,有些東西是不能用代價衡量的,今日碧璇和青鸞兩位女俠的確是因我而死,但若讓我再選擇一次,我依舊會如此決斷,甚至是付出更高的代價。」

赤陽子嘴唇翕動,卻是欲言又止,玄陽子見狀和聲道︰「我知道你一時無法理解,畢竟你的為人與我不同……」

赤陽子忍不住道︰「大師兄!這不是理解與否的問題,而是對與錯的問題!」玄陽子淡淡的道︰「也罷,你既非要執著于對與錯,我也無話可說。」

赤陽子氣餒的閉上了嘴,兩人一時各自默然,半晌方又听赤陽子正聲道︰「明日正義盟就要公開處置淨宇教的妖魔,屆時以師父的脾氣,必定也會同時處置大師兄,給無垢城主和武林同道一個交待。」

「大師兄你雖然與師父有一點不睦,但明日一定不可再當眾頂撞師父,否則眾目睽睽之下師父難保不會痛下殺手,還請大師兄謹記。」語氣雖然冷淡,但話中的關心卻展露無遺,的確是一片赤誠不假。

眼見玄陽子頷首稱是,赤陽子亦心下略定,轉念間咳聲道︰「還有……大師兄這傷勢打算如何處置?」玄陽子神情一滯,目光掃過雙手手掌,那上面已經染上了一片妖異的紅色,同時亦現出腫脹之相。

玄陽子臉上掠過一抹冷笑,口中緩緩的道︰「凝血陰掌也並非無解之招,況且以我眼下的功力,數月之內它還奈何我不得。」

赤陽子輕輕一嘆道︰「話不是這樣說,凝血陰掌之傷若是不能盡早解除,時日越久便越難處置。而且據師弟所知,目下中了這招不死而又未傷殘的只有薛大俠,而薛大俠卻又是藥俠出手醫治的。」

「大師兄你也知道,藥俠一向行蹤不定,又不肯輕易為人醫治,所以依師弟所見,當務之急還是先求他為師兄醫好傷患……」

玄陽子听到「求」字,臉上微露不豫之色,赤陽子覷得分明,連忙改口道︰「目下各派的傷者都集中在聖劍宮,藥俠多半也會在那里現身,所以咱們不妨前往一觀,若有機緣便請他出手醫治大師兄。」

玄陽子似乎有些踟躕,赤陽子卻早已備好月復案,當下一正色道︰「大師兄雖然不喜求人,但小師妹此刻就在聖劍宮內,藥俠若現身她必會代大師兄求告……小師妹也是面女敕之人,大師兄難道忍心……」

玄陽子登時一滯,接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道︰「……原本還以為你只是個不苟言笑的活包公,不意竟也會說出這樣的促狹話來,唉……真是近墨者黑……」

赤陽子微微一笑道︰「促狹不敢當,師弟字字皆是肺腑之言,句句皆是為大師兄著想,大師兄還請體諒師弟這一片苦心那。」

玄陽子抬頭看了看陰沉的天空,終于嘆口氣道︰「罷了,那我們下去吧。」赤陽子暗自莞爾,轉身正待下峰,定楮處卻見一條人影正由山下疾掠而來。

玄陽子也看到了這條人影,臉上忽然露出一片極其復雜的神色,那其中有哀傷、有痛楚、有無奈,但更多的卻是關切和愛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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