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褪盡鉛華染,麻衣瘦馬。仗劍江湖少年郎。
霧里看花燈挑劍,俠肝義膽,異人豪俠千機變。
蛇吞大象雀吞莽,鴻鵠展翼,欲與天公相較量。
大浪激石隨江流,蛟龍出海,翻雲起霧寒鱗光。
就像楚岱言說的,江湖就像一座棋盤,有些人甚至連卒子都算不上,只是在這苦海沉浮,以圖安身立命而已,自身都難保就更難以談及達則兼濟天下了。
一入江湖深似海,大浪淘沙,淘盡天下英雄。
有些人甘願庸庸碌碌,土石般度過余生,也有人雖然只有一瞬,卻也是橫空出世,煙花似的燦爛一瞬。
每個人都有一個江湖夢,楚嵐同樣不例外,江湖究竟是一座「枝上三寸雪,人間幾杯寒」的污濁之所,還是刀光劍影,快意恩仇,各路英雄奇人匯聚的逍遙之地,楚嵐不知道,或者二者都存在其中吧。
他告別了家族,並沒有告訴兄弟三人,也沒有在出門之前看過父母一眼,因為他怕,他會舍不得走了。
楚嵐手中牽著老馬,非常瘦小,乍一看倒不像是馬,反而更像是一頭騾子。
而偏偏這頭像騾子的馬卻像驢子一樣倔,楚嵐坐在他身上,它就慢慢的走,走不兩步,它便梗著頭,死活不動了,楚嵐扯了扯嘴角,好家伙這馬懶的出奇,也真是極品。
說實話楚嵐有些後悔,家里後院那麼多健壯的馬,他卻挑中了這樣一匹,當時楚岱言曾經多次勸他換一匹。
楚嵐卻說的老氣橫秋「爹,好馬太顯眼,你不知道,在外面呀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再說了,又不著急趕路,慢慢悠悠的也好賞景不是?」
楚岱言張了張嘴巴,還沒說出口,就被楚嵐搶先道「沒問題的爹,這馬跟我有緣,你看他在呲著牙笑那?」
「你確定?」
楚嵐眼神依然,堅定的道「確定!」
他依然可以記得當時的楚岱言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表情可謂精彩。
現在他有一種被打臉的感覺,真想抽自己兩巴掌。
「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古人誠不欺我啊!
偏偏這時候那只老馬探過頭來,親切的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衣領,然後呲起牙齒就對他笑。就差「兒啊兒啊」的叫上一嗓子了
「兄弟你確定你沒投錯胎?」
陽光很好,兩側有楊柳樹像是列陣在旁的士兵,枝條輕舞,像是再歡迎過往路人,可是在楚嵐看來卻是赤luoluo的嘲笑。
本來是鮮衣瘦馬,詩酒趁年華的年紀。
楚嵐滿心都是對江湖熱血的向往,胸腔中凌雲之志就差噴薄出來了。
現在卻因為挑錯了坐騎以這樣一種鬧劇的方式開始了他的江湖生涯。
楚嵐在風中凌亂「……」
慢悠悠前行了一天,現在終于踏入丕州地界,一路向西走,遠遠的便看到一座邊陲小鎮。
有一名中年人領著兩個五六歲的孩童在崎嶇不平的大陸上行著。
現在已經是黃昏,夕陽的光芒灑在三道身影上面,像是渡了一層光,中年人臉上的似乎不是汗水,現在更像一顆顆綴在臉上的珍珠。
楚嵐從昨天凌晨三五點左右出門,走了整整一天,今晚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的睡一覺。
一名清秀的男孩抬起頭看著扛著鋤頭走在前面的父親,甜甜的開口「爹,你說今年咱們收成會很好嗎?」
中年人笑了笑,騰出一只手模了模他的小腦袋「一定會好的,除去交的公糧,還能余下很多那,晚上回去讓你娘幫你們做米飯吃?」
「真的嘛,真的嘛?」小女孩也揚起小臉,有些期待的問。
北方面食為主,南方才盛產水稻,在這種交通本就不便的邊陲地方,香噴噴的大米飯對于孩子來說實在是難得的美味。所以當他們听到回去之後有米飯吃的時候眼楮里面都流露出希冀之色。
兩個稚女敕的孩童走起路來,腳步都輕快了很多。
父親看著兩個孩子的模樣,笑了笑,有苦自知。
楚嵐一皺眉,捕捉到了中年漢子的苦澀表情,心想這不應該呀,這里土地看起來還挺肥沃的,單是靠種地至少可以養活一家,為什麼看著一家三口的穿著這麼寒酸那?這里有這麼窮?
一大兩小三道身影穿著被打滿補丁的衣服,被清洗的發白,但是很干淨。
中年男子抬頭看向遠方,只見一名黑袍少年,單手舉馬,在飛奔前行。
他揉了揉眼楮,再去看時,已經跟剛才截然不同,少年正牽著一批干瘦老馬在悠哉游哉的走著,面色平靜無比。哪里還有剛才的駭人場景。
看著父親揉眼楮,小女孩稚女敕的臉上滿是關切之意,「爹,你怎麼了」
中年人擺了擺手,說「沒事,爹剛才眼花了,看見前面那個年輕公子哥在背著馬跑」
小丫頭噗呲一笑「爹爹真笨,哪里有人給馬兒當坐騎的」
楚嵐呼出一口氣,好在剛才反應及時,要不然自己的舉動非嚇壞這三個人。
那匹馬回過頭來,親切的看著楚嵐,眼楮都快眯成了一條縫,呲著大牙看楚嵐。好像在感謝這一路以來背著自己前行的行為。
或許這一輩子,它是第一次有人給自己當坐騎吧。
楚嵐扯了扯嘴角,踹了一腳老馬**,當時出了楚家沒幾里路,周圍是一片荒蕪,這匹馬死活不走了。
他不想就這樣把這匹唯一從家里帶出來了「土特產」丟在這里,沒有辦法,只能又做了一次「托馬楚天王」
楚嵐想要吐槽,自己這啥命啊,怎麼兩次騎馬都遇到這樣的情況?
他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一點,跟三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這次沒有帶靈狐面具,因為身在異鄉,本就沒有人認識自己。
楚嵐身體越發修長,在化龍池中泡了七天,又修煉了風雷體術,身體拔高不少,除了臉上還有一些稚女敕以外,已經是一個偏偏美少年了。
他黑發如瀑,用布條隨意的束著,雖然穿著不甚珍貴的衣物,只是這種衣服在小女孩看來,已經足夠精致。
小女孩漲紅了臉,扯著父親衣角,小心的躲在後面,只是歪著腦袋偷偷打量著這個越來越近的身影。
「這個哥哥張的好漂亮啊」
小男孩同樣都是滿眼小星星,也伸出小手模了模自己的臉蛋「長大了,我也要這麼帥」
「可是這個哥哥為什麼嘴角抽了一下呀?」
「怎麼可能,你看錯了弟弟」
楚嵐听覺驚人,遠遠就听到這姐弟倆的談話。下意識的伸手模了模自己稜角分明的臉。
「真有那麼帥嗎?嘿嘿」
他如今心性變化很多,再也不是先前冷冰冰的模樣,多了幾分柔和,沒有劍客常有的那種鋒銳之氣,這是跟楚岱言下棋三日的成果,已經漸漸掌握了殺氣的操控。
他平靜是就是一個人畜無害的鄰家大男孩,像是一縷春風,可是當有人激起了殺念,那麼不好意思,你會發現他的恐怖更像是來自地底的閻羅。
他站在柳樹的陰影下,靜靜等著三人漸漸走近。
「這位大哥,前方那個小鎮里有客棧嗎?我是從外地來的,現在天晚了,想找個地方住宿一晚。」
楚嵐對著中年男子抱拳問道。
中年漢子名叫張鐵柱,他楞了一下,然後急忙躬身,學者楚嵐的模樣,僵硬的還了一禮。
他放下了鋤頭,拄在地上,看著眼前這位背負大劍的黑衣年輕人,開口說道
「這位公子哥,這個小鎮以前是有一座客棧,給行人歇腳的,可是可是後來……」
楚嵐疑惑道「後來怎麼了」
「哎呀,不說也罷,反正就是後來關門了」
楚嵐有些失望的哦了一聲,心想今晚多半要風餐露宿嘍
看到楚嵐有些失落的表情,張鐵柱急忙道
「要不這樣,公子若是不嫌棄,今天就來我們家湊活一晚上如何?」
「好啊好啊,那就叨擾了」
看著站在近前的英俊面龐,小女孩臉色紅的像隻果,一直躲在爹爹後面,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听到說這位好看得哥哥要來自己家住一晚上,跟弟弟對視一眼,興奮的跳了跳。
小男孩也不怕生,走上前來抱了抱楚嵐的大腿,他仰起小腦袋「大哥哥,你長得真好看。」
小女孩從父親後面走出來,敲了一下弟弟腦門,掐著腰,教訓道「草根,你這樣是不禮貌的」
楚嵐伸出手,揉了揉兩個孩子的腦袋,雖然他也只有十六歲,可是看到兩個孩子天真爛漫的模樣,想到了自己五六歲的時候,那時候好像自己因為搬起門前的石獅子嚇唬過往路人被父親打來個**開花。不禁感慨時間過的好快。
紅霞爛漫,孩子的心更爛漫。
這里說是小鎮其實有些不合適,沒有酒肆客棧之類的地方,是一個很小的村莊,村里人都很熱情,不斷的跟張鐵柱打招呼,有些婦人看到楚嵐,都開口調笑。
「ど,這位是鐵柱的佷子把?生的可真俊,不如把我女兒嫁給他吧,哈哈哈」
「張姐,可別亂說,這是外地來的公子哥,今天只是來我門家里借宿的」
「那你可得好好招待」
張鐵柱回過頭,有些歉意的看了楚嵐一眼。看到對方臉上一直掛著笑這才放心
楚嵐並不討厭村民的直言快語,只是小女孩緊緊抱著楚嵐的衣角,眼楮睜的老大,兩個腮幫子里像是藏了兩個雞蛋,鼓脹著,盡力擺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樣,好像生怕楚嵐被搶走了似的。
可是她現在的模樣,卻顯得更加俏皮可愛,引的眾人一陣大笑
一路上,兩個小孩跟楚嵐已經混熟了,小女孩也不再像剛開始那般局促,現在正跟弟弟一左一右的拽著楚嵐的衣角。
這個村子的確不富裕,泥土砌牆,茅草為頂,只是有幾間房子看起來有些破敗像是被推土機碾壓過一樣,並非是自然損壞的。
張鐵柱一路引著楚嵐進入家中,推開木柵欄,就看到一名正在織布的中年婦人,可是她並不普通,甚至不像是這個村子里的人,沒有其他村民身上的那種泥土氣。
那名婦人抬起眼,看見丈夫領著兒女回到家來,急忙放下手中的陣線活,看著被日頭曬黑了一些的姐弟倆有些心疼,剛想出來抱住他們,又看到跟在身後,背負大劍的黑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