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奪目,在見到這輪新月之時,李長安心中當即有了猜測。
整個北冥,大道刀途能有如此境界者,且能讓他感到熟悉的,除了萬寶樓那位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乾坤院刀君,再無其他。
暗夜天狼奔行了半個時辰,終于趕至荒漠邊緣,此時這里早已人滿為患,天玄境修士全站在地上,唯有道境強者,以及那少數的真我境修士方敢凌立空中。
然而,即便是真我境修士,卻依然只敢站在荒漠之外,整個無邊荒漠,盡是其內兩人戰場。
李長安與李政遠遠的便落了下來,因為戰斗主要集中在虛空中的關系,並不需要擔心視線被擋的問題。
此時場中雙方,已經交戰了近一個時辰。
其中一方,確如李長安所猜測一樣,身軀略矮,一襲乾坤院服飾,面色肅穆,的確是刀君慕容雁翎。
他的對手卻並非一個人,而是三位道境四十五劫之上的強者,渾身用特殊材料制成的黑袍包裹起來,帶著銀白面具,只露出兩只眼楮,看不清具體面容,更無法知曉其來歷。
「這三人是何方神聖,連刀君都敢狙擊,就不怕乾坤院的怒火嗎?」
「他們要是怕就不會來了,刀君的兩個追隨者無一不是高手,可他們不照樣說殺就殺,絲毫沒有猶豫過。」
「整個北冥,不,整個武極大陸,我實在想不到有哪方勢力敢行此事,竟無視乾坤院之威名。」
「反正很強就是了,這三人盡是道境四十七劫,任何一個,不提真實戰力,在修為上都已經超越黑白聖子了。」
「那不一樣,黑白聖子年齡在那,這三人必然不屬同輩。」
「……」
乾坤院于普通人而言,實在太過遙遠,即使是刀君被伏擊,對他們來說也只是看個熱鬧而已,屬于神仙打架。
李長安也看到了地上兩具不成人形的尸體,這二人應當就是他們說的刀君追隨者了,本也是上天入地的強者,可此時卻落得個死無全尸的結局。
看著那三位黑袍人,李長安再腦海里過濾了一遍四域中的諸多勢力。
除了另外三域的乾坤院,應該沒有什麼勢力有資格挑釁乾坤院了才對,乾坤院歷史太過久遠,底蘊有多深,估計只有他們自己知道,若非這是一個學院型勢力,沒有太大野心,一統四域應該都沒什麼問題。
想到這兒,李長安忽地一愣,他本能把東海排除在外了,
乾坤院鎮壓萬古,在四域之內,一直都保持著超然的地位,東海魔區同樣如此。
能與乾坤院爭鋒的……
唯有東海!
這個念頭一起,霎時如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勢侵佔了李長安心間。
莫非這便是唐升所說的行動前兆?
謎底尚未揭曉,李長安也不敢確定,但不排除這種可能。
且,這種可能性很大!
虛空中——
慕容雁翎雙手持刀,立于肩前,看著呈掎角之勢包圍自己的三位大敵,臉色凝重,卻並無懼意,心頭更多的是疑惑和殺機。
如遠方圍觀的人一般,他同樣也想知道這三人是何來歷。
幾天前,慕容雁翎在趕回乾坤院的路上收到了院中一位傳道長老音信,讓他趕來此處荒漠,並未言明來此作甚,只說讓他在此處靜候就是。
那位傳道長老是乾坤院老人,一生都在為乾坤院奉獻,可以說,整個乾坤的人,多少代年輕一輩都曾受過他的教導,十分令人敬重。
慕容雁翎亦是如此,他就是那傳道長老看著長大的,將之視為父輩。
也正因為如此,雖然對這傳信不解,但他從未懷疑過。
即便他遭遇了伏擊,兩位追隨者盡皆命喪于此,慕容雁翎也更願意相信,那位傳道長老發生了意外,有人借著他的傳音玉給自己傳遞了假消息,而不是傳道長老背叛了乾坤院。
但不管是何緣由,都不妨礙他對眼前三人的無限殺機。
犯我乾坤院者,必誅之!
「三只見不得光的老鼠,你們是從哪個洞里鑽出來的?」
听著這個問話,圍觀者見怪不怪,早已經習慣了。
慕容雁翎自小被乾坤院收養,為人正派,從不行苟且之事,亦不恃強凌弱,坦坦蕩蕩,是北冥中出了名的君子。
但這只是正常情況。
當面對敵人時,慕容雁翎那張嘴向來都不饒人,與平日完全是兩個極端。
李長安第一次見到他這幅模樣,滿臉奇怪之色,這就是北冥中名聲最好的刀君嗎?真是出人意料呢。
虛空中,三個黑袍人一語未發,本著多說多錯,不說便不會錯的原則,死死盯著正中的慕容雁翎。
他們三人雖是道境四十七劫,與慕容雁翎僅有一劫的差距,但就這麼一劫,卻完全是天與地的差距,令人難以逾越。
事實上,不止四十七與四十八,當道境四十劫之後,每一劫的差距都是如此巨大。
盡管是三對一,但他們依然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夠鎮壓慕容雁翎。
劍,百兵之君也,刀,百兵之帥也!
刀劍一道,向來擅殺伐,若
是他們有所松懈被抓住機會,極有可能今日圍殺會以失敗而告終,甚至陳尸于此。
所以,慕容雁翎可以分心,他們不行。
而且,他們的身份使然,見不得光,一旦被識破,那將會非常麻煩。
見他們不回話,慕容雁翎也不意外,顯然並非第一次如此了,這三人,比他想象的還要謹慎。
殊不知,其實在他面前,這面具,戴與不戴並沒有多少差別,只要日後再踫到這三人,哪怕不知道他們面貌,慕容雁翎也能輕而易舉的認出他們來。
「既然天生殘缺,那便不逼你們了,早點送你們上路。」
饒是熟悉他性格的人,听著這麼損的話,依舊忍不住嘴角抽搐。
三個黑袍人道意狂涌,顯然被氣得不輕,當即也不在拖延,紛紛發動極招打了過人。
書友們之前用的小書亭已經掛了,現在基本上都在用換源神器。
三人的武器有些特殊,皆是一方大印。
一者上面雕刻著山河百川,是一副栩栩如生的山河圖。
一者上面雕刻著飛蟲走獸,蠻荒大妖,獠牙滲人。
最後一個則是眾生相,圖案全是人,老弱病殘,強者弱者,無所不包。
只見大印橫空,呼呼旋轉間,體積猛然間變大起來,猶如三座孤島浮空而立。
第一座‘小島’上,不斷有飛流瀑布,冰川亂石激射而出,山崩地裂,宛若天威。
第二座‘小島’則飛出一只只蠻荒大妖,咆哮于天地間,凶威赫赫,妖氣沖天。
最後一座‘小島’更是神奇,有一位位強者躍出,眼神靈動,猶如真人。
甚至在那‘島’上,還有很多稚童在圍觀戰斗,拍手高呼。
三方大印,三重人間景象,亦是截然不同的三種道。
然而,面對如此攻勢,無論是那山河破碎之威,還是那鋪天蓋地的大妖襲殺,亦或者是那顯化出來的人族強者,慕容雁翎盡皆只有一刀迎上。
一人一刀,橫立天塹,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每一道刀光斬出,便能殺出一片空場,方圓百丈之內,無有近身之物。
慕容雁翎猶如戰神一般,神威蓋世,以一人應三方天地,絲毫不落下風,短短盞茶時間,‘死’在他刀下的人族強者和大妖已經不計其數,令人膽寒。
若是這些人與妖皆是真實,此刻眼前的無邊荒漠,當一片血紅,尸骨累累。
慕容雁翎之強橫震懾人心,但三位黑袍人同樣不容小覷。
那三方大印之中,似有無窮無盡的攻勢,連綿不絕,七分心控制著大印運轉,三分心則暗中醞釀真正殺招。
每一次三人暗地出手,都能讓慕容雁翎壓力大增,險些被攻破百丈範圍。
雖然截至目前來說,三人並未取得太多明顯效果,但哪怕是圍觀人群中最弱的人亦能看得出來,久守必失,照這麼守下去,根本不足以解決問題。
尋常人皆能看出的點,慕容雁翎自然也能看出,只是說得容易,做起來難,真正想破除此局,又豈是那般容易的。
以一敵三,他必須時刻保持九分心神應付掎角之勢的三方大印攻勢,僅能分出一分心神思索著破局之勢。
結論便是,除了硬悍,別無他法!
除非有人出手幫忙,從外面干擾三個黑袍人的陣勢。
可此情此景,誰又敢出手呢?
有心者無力,有力者無心,這便是最真實的狀況。
靠人,終不如靠已。
沉下心來,慕容雁翎刀意暴漲,威勢更添三分,直將方圓百丈的‘領地’,擴張到了千丈有余,徹底壓制住了三方大印的攻勢。
然而,想完全破去,依舊需要部分時間。
慕容雁翎的困局很明顯,誰人都能看得出來,不少人靈力運轉,似有出手之意。
乾坤院是艘航母巨艦,若是借此機會搭上關系,他日必可直步青雲。
其他人或許還不確定,但這人是刀君慕容雁翎。
以他的風格,若是助他一臂之力,絕對是筆不虧的投資。
見到這些人動作,四周的人紛紛迅速拉開距離,生怕與他們站得太近而遭了池魚之殃。
事實也確如他們所想一樣,有數百人激射出去,鋪天蓋地的攻擊朝三個黑袍人打去,意圖為慕容雁翎緩解壓力。
不管初衷如何,這對于慕容雁翎來說,確實是幫助。
然而,三個黑袍人卻絲毫不懼,抬頭嗤笑一聲,似是在嘲笑他們的無知,蚍蜉撼樹,不自量力也。
神仙打架,又豈是你們這等凡人能有資格參與的?
只見三人手掐印訣,霎時三方大印中攻勢分化出來一部分,僅僅只有百分之一不到的程度。
然而,當席卷向這群人時,卻是摧枯拉朽之勢,讓其毫無反抗之力,眨眼間便被無數大妖所吞沒,尸骨無存。
也是到此時,眾人才有最直觀的感受,其中的差距有多大。
方才躍出去的人中,也有道境三十劫以上的強者,可一點水花都沒激起,可見慕容雁翎一個人承受著多麼恐怖的攻擊。
李長安與李政遠遠站在最後面,心中略有疑惑。
圍觀者甚眾,然,對這三個黑袍人來說,構不成任何威脅,可以輕易碾碎他們。
可三人卻無視眾人的存在,選擇了在眾目睽睽之下與慕容雁翎一戰,這與正常思維不同,若說其中沒有深意,反正李長安是不信的。
「莫非,這三人是有意為之?」
思及至此,李長安不敢確定,如果真像自己所想那波般,那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意欲何為?
沒人解答他的疑惑,‘轟’的一聲巨響,將眾人眼光吸引過去。
數百人的飛蛾撲火,雖沒太大成效,卻也減輕了一絲絲攻勢。
只見慕容雁翎暴喝一聲,渾身刀意環繞,刷刷連出兩刀,掃清了山河印與大妖印,趁此機會,凝聚了渾身十二分道意,一躍千丈,以力劈華山之勢,斬出了至強一刀。
刀光席卷數萬里,使得空間崩碎又復原,復原又崩碎,攜驚天之威對著眾生印斬落。
雙手劈開生死路。
一刀了斷是非根!
三方大印齊出,方才與慕容雁翎勉強維持焦灼局面,如今兩印被震退,眾生印一對一,盡管無數強者飛掠而出,道意顯化的攻勢鋪天蓋地,卻依舊如飛蛾撲火,絲毫抵擋不住這驚天一刀。
刀光撕碎眾生,狠狠斬在大印身上,轟鳴不斷,溢散的刀氣漣漪一般蕩開,使得遠在荒漠邊緣的眾人都感受到刺骨的鋒芒。
修為弱者,咳血不斷,當場重傷。
硬接慕容雁翎全力一刀,任憑那大印如何奇異,卻依舊達不到聖器的程度,當場被斬成兩半,化為兩坨拳頭大小掉落下去。
靈器被毀,掌控眾生印的那位黑袍人亦是深受重創,咳血不斷,血跡從面具中留下,淒慘無比。
三印乃是一套,破去其一,威力再不復從前,攻勢立即疲軟下來。
慕容雁翎深諳趁你病要你命的道理,攻勢愈發強勢起來,一刀又一刀揮斬而出,如那海潮一般,連綿不絕,將三人壓制得根本還不了手。
似乎,勝局已定。
見慕容雁翎這般神威,遠方觀戰的氣氛也輕松了起來,許多人甚至高呼,竭力嘶吼,力道之大,較之生孩子都絲毫不弱,直吼得臉紅脖子粗。
「三個跳梁小丑,也敢伏擊刀君?這便是下場,都無需乾坤院出手,刀君自己一個人就足以解決了。」
「這一戰很是凶險,也就是刀君,若是換成八大聖子,恐怕早已飲恨當場了,當然,紫極聖子不算在內。」
「現在派出這三人的勢力該慌了,等刀君斬殺這幾人,必然能夠順藤模瓜,查出幕後主使,我有預感,一場大戲要拉開了。」
「附議。」
「……」
九成的人眉飛色舞,仿佛刀君大勝,自己與有榮焉一般,可勁的吹捧,聲音一個比一個響亮,生怕別人听不見是他說的。
而小部分人則微微蹙起了眉頭。
這三個黑袍人殺氣騰騰而來,一副勢必要斬慕容雁翎的模樣,三方大印雖然恐怖,卻也僅能困住慕容雁翎,面前維持僵局罷了。
就憑這手段,怎麼可能斬殺慕容雁翎?
除非,他們在虛張聲勢。
或者,另有底牌!
真正的殺招,還並未顯露。
兩種可能,李長安更願意相信後者。
這世上沒有多少蠢人,送死的事情沒人願意做的,若非有絕對把握,他們敢如此大條?
似是在驗證李長安猜想一樣,虛空中被瘋狂蹂躪,已經人皆帶傷的三人終于忍耐不住,嘶吼著硬拼了自己,付出幾大口血的代價,拉開了足夠距離。
看著提刀霍霍而來的慕容雁翎,三人對視一眼,暗自點頭,掌控山河印的黑袍人手掌一翻,一枚漆黑小球浮于掌心。
「慕容雁翎,能讓本座使用此物,你死得其所了!」
似是有絕對把握,三人第一次說話。
話音落下,猛的捏碎了小球。
霎時間,天空一片血紅,被無邊血海所籠罩其中。
就在眾人驚駭時,血海中一只手掌伸出,朝著慕容雁翎拍落而下。
這只手掌潔白如玉,然,上面卻沒有靈力涌動,平平無奇,宛如普通人一般。
可此情此景,又怎麼可能是普通人?
慕容雁翎面色大變,感受到一股濃郁的生死危機,似乎被禁錮一般,連動作都變得異常遲緩起來。
生死當前,慕容雁翎不敢留手,渾身血氣長燃,暴喝一聲,強行打破禁錮,卻也來不及閃避了。
情急之下,慕容雁翎右手持刀高舉,左手飛快結印,口中念念有詞,終于在那手掌落下之際,以身融入刀中,硬接了這滅世一擊。
只听轟的一聲巨響,手掌瞬間變大,直接將那寒光閃爍的長刀拍進了地底,在荒漠中留下了一個近萬里的巨大手印。
一掌打完,似是能量耗盡,巨掌縮回漫天血海之中,清風一吹,血海隨之潰散,仿佛從未出現過。
荒漠四周,眾人一片呆愣,望著那深淵般的大手印,一時間,無敢嘩者。
任誰也想不到,驚才艷艷的刀君,就這般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