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沙是洞庭郡的首邑，就在潭州邊兒上，柳茹月駕著馬車，已經到了星沙兩日。
「十娘，你當真要去應聘陳府的廚娘麼？」
「恩。」陳府這樣的大宅院，可不是一般手段能混進去的。
經過這兩日的觀察，陳府內養著護院，牆頭也高。
圍著陳府轉了一圈，也沒看到挨著牆的地方有樹，牆頭上還用糯米泥巴粘了碎瓦片在上頭，如果翻牆，鐵定要受傷。
就算是府里的下人，出入也得有管家給的牌子才行。
上一世，柳茹月也在這樣的大戶人家做過活兒，因此知道要進入這樣治家甚嚴的宅子，只有光明正大一途。
她不是生意人，無法遞名帖拜訪。
那就只能賣身為奴或者應聘了。
這一輩子，她絕對不再為奴，即便是假身份，她也很珍惜，不願意為了這樣的事情，就浪費掉一個戶籍和路引。
她攏了攏藍布包著的發包，幾根發絲不甚听話的亂翹著，她伸手剜了頭油，兩手揉搓一番，對著銅鏡抹在了頭發上。
原本碎發飄揚的頭發，瞬間就服帖起來。
「你去當廚娘，我怎麼辦？」鶯歌還是書生打扮，看著已經換回婦人打扮的十娘，擔心極了，當家主母都能殺掉的陳府在她心中猶如龍潭虎穴。
「十娘，我也進陳府吧，也好給你打個下手。」說著，她就去伸手去翻包裹，把女裝給找了出來。
「鶯歌，我進去就行了，你帶著陳堯在外面等我。」
陳堯在屏風外，听到這番話，揪著手指頭道，「十娘，我想和你一起回去。」
鶯歌繞出去，伸著手指頭戳陳堯的腦門兒，「你去添什麼亂，你可是陳家小主子，以為換了個發型、換了條裙子，別人就認不得你了、不會懷疑你了？萬一你被認出來了，十娘怎麼辦？」
「哼！」鶯歌啪的一聲，甩開了扇子，「就該把你直接扔陳府大門口，不然哪里有這麼多事，還得讓十娘去替你探探風險，這也就十娘心善，要是我，早把你扔了。」
陳堯抽了抽鼻子，鶯歌看不過眼的撇開頭，就他心眼多。
柳茹月將自己收拾得干干淨淨，妥妥當當，大戶人家還是十分講究的，又是招廚娘，至少外型上不能拉胯。
從屏風後走出來，將在床上爬來爬去的狗娃抱起來，又拿了背帶布，鶯歌湊過來接過孩子放在她背上。
「十娘，你要去應聘廚娘，帶著狗娃恐怕也不方便，反正一個孩子是照顧，兩個也是一起照看，不如也把狗娃交給我吧。」
柳茹月眼里的擔憂一閃而過，雖然經過她的試探，似乎那些個官差不是因為狗娃而死，但她心里依舊不放心。
那人費盡心機把孩子交到她手上，肯定不是鬧著玩兒的，如果她把孩子交給鶯歌，鶯歌毛手毛腳、脾氣也有些咋呼，對男人不管年齡大小，看不過眼就會罵一句，她真擔心鶯歌因此惹上麻煩。
反手摟著狗娃的**，往背上抬了抬，隨後繼續纏裹布條，「無礙，陳府前些日子發了紅雞蛋，說是府里姨娘生了孩子，現在陳府就招廚娘，我想，大概就是給方姨娘招的，我帶著孩子，他們或許還更放心些吧。」
兩人合作一起將孩子背在了背上。
柳茹月將早就準備好的包裹挎在手腕上，對擔憂的望著自己的陳堯露出一抹安撫的笑容，「沒什麼可擔心的，就算我沒被留下，也會想辦法探听一些府內的消息帶出來。」
「如果我進了府之後，沒有回來，大抵就是我被留下錄用了，你們兩也不用擔心我，我有易容，他們認不得我的，再說，我什麼也沒做，就是一個普通的廚娘，他們又不知道陳堯在我這里，還能對我如何？」
又對鶯歌提醒，「我會想辦法出來，廚娘不比其他奴才，有人生自由，不是說過了麼，一月可得兩日休息，我會想辦法出來，你們就在這處宅子里等著我，切勿出門生事。」
交待一番，柳茹月爽快的轉身離開。
鶯歌和陳堯追出來，也只能看著她離開，幫她拉上了院門兒。
「十娘就是太心善了。」鶯歌跺著腳，氣得吹胡子的扭身進了自己房門。
心善麼？
柳茹月苦笑著搖頭，她不過是想行善積德，或許能給孩子們換來一些好運氣。
另一方面，她還是覺得自己找孩子到底艱難。
陳堯家很富庶，陳記米莊開得很大，北曇地界上好些地方都有陳記米莊，她上一世也在貝寧府的陳記米莊做過工，只是那里太偏遠，東家沒有過去過。
如果能幫助陳堯找到家，陳熙若人品真如打听來那般好，知道知恩圖報，她……來一出挾恩圖報又如何？
這叫卑鄙麼？
不過是為找到孩子尋求一份助力罷了。
她上一世走了那麼多地方，都是徒勞。
現在她連孩子們在哪里都不知道。
就算她知道雪蓉上一世後來是在應天府的蒔花館，可是雪蓉並不是蒔花館自小買來自家培養的女孩兒。
而是像卿柳坊買鶯歌一樣，是從專門培養揚州瘦馬的私院里買來的。
所以，即便她現在立刻進京，也不可能在蒔花館看到雪蓉。
守株待兔的等到雪蓉被蒔花館買來的話，蒔花館高價買來的揚州瘦馬，雪蓉又是那般才華卓絕的絕色，蒔花館絕對不可能便宜賣了她。
越想，心中越是煩亂。
再抬頭，柳茹月已步行至陳府後巷，往日清淨的巷子里站著許多男男女女，都是布衣打扮。
後門處，一個管事兒模樣的男子看到柳茹月腰上別著一個大勺子，吆喝道，「賣身為奴的站這邊，來應聘廚娘的到這邊來。」
這時候長長的一列隊伍就分成了兩列。
左邊一溜依舊男女老幼都有，右邊一溜就都是女子。
這些應聘廚娘的女子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身材比一般人豐韻些，甚至說肥胖得過分，比左邊那些賣身為奴的看起來精神頭、底氣都更勝一籌。
數下來也有九個。
柳茹月剛腳步輕移站到隊尾上，前頭的微胖婦人就回頭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帶著孩子來應聘廚娘，怕不是想渾水模魚，偷東家的飯菜來養你的娃吧。」
听到她這般嚷嚷，其他排隊的婦人也回了頭。
看到消瘦的柳茹月都露出了不信任的神情。
「這位小娘子，不是腰上別一個大勺子就是廚娘了，你若是廚娘，還能把自己餓成這瘦猴兒似得模樣。」
「你想奔個營生去那邊吧，與你孩子一同賣身為奴，陳府東家人很好，餓不死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