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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白衣派的領袖與精神支柱,親自去隊伍中苦口婆心地傳播宗義,風塵僕僕、口干舌燥之余,一個個勸說普通戰士加入白衣派,未免顯得太過掉價,不符合首領位格。

所以趙寧什麼都不做,由著方鳴、褚元楠等人去勞心勞力。

給郝雲等人登了記,方鳴帶著褚元楠走向隊伍中的下一群人。

許國正捅了捅黃煌的胳膊,壓低聲音道︰「老黃,加入了白衣派,就是正經成了魏上師的人,咱們是不是不跑了?」

黃煌默然片刻,下定了決心︰「先看看,能不跑當然是不跑。」

在此之前,他們已經在商量如何當逃兵,離開隊伍回濟陰城。

被神教帶出曹州,背井離鄉,普通信徒戰士沒幾個樂意的,他們現在對神教已無多少信任可言,自然不願繼續跟著神教,大伙兒一路上都在秘密交流,籌劃著怎麼尋找逃跑的機會。

不過軍中的神教上師,以及隊伍外的神教弟子,對他們看管、監視得十分嚴格,之前有人嘗試過逃跑,結果被對方抓住當眾處死,讓大伙兒都忌憚不已。

到了夜晚,在神教教眾精神疲憊、警惕松懈之時,他們或許有機會溜走,要是跑得人多了,大家四散而走,神教修行者未必能把他們都抓回來,畢竟除魔軍降妖軍加起來有一萬多人。

可這終究風險太大,稍有不慎就會死于非命。

神教強者眾多,還有王極境中期的蕭不語在,御氣境以下的戰士想逃出生天,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能不跑還是不跑得好。

郝雲湊過來低聲道︰「有魏上師為我們做主,我們處境不會太差。

「我看很多人都會加入白衣派,屆時大家報團取暖,不再被上師欺壓,不再被權貴子弟迫害,公平正義能得到保障,怎麼都比逃跑送命強。

「而且眼下軍中幾乎沒有了權貴子弟,只要魏上師能夠約束教眾,咱們在軍中過得舒心,還有什麼理由冒風險?」

黃煌大點其頭,深以為然。

人生嘛,在哪兒都是混,能在這里混得舒心有前途,自然沒必要換地方。

許國正嘆息著道︰「就是不能回濟陰跟家人團聚,實在是讓人不甘心。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是什麼處境,過得好不好,我大哥被從牢里放出來沒有」

他加入神戰大軍,就是為了給自己的長兄贖罪,希望神教能夠疏通官府,在戰後放他的兄長出來。

郝雲拍著他的肩膀寬慰道︰「如今是反抗軍佔了濟陰城,以他們對待平民百姓的宗旨,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你家妻兒肯定不會被人欺負,也不會餓肚子,怎麼都能好好活著。

「至于你大哥,那就更不用說了,反抗軍一定會為他做主的。」

他這番話說得篤定,就像親眼見證過一樣,令許國正放心不少。

黃煌跟著幫腔︰「你大哥本來就沒罪,反抗軍只要調出案卷一看,就會給你大哥主持公道。我看你應該為那個欺負你大哥的造謠者,以及跟他沆瀣一氣的官吏擔心,反抗軍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老許,反抗軍到了濟陰城,你家的公平正義就有了!那里現在是一片朗朗乾坤,你家人的處境比我們好了不知多少!」

許國正長吐一口氣,露出些許笑容︰「確實如此。」

這四個字說出來後,許國正發現黃煌忽地沉默不語,面色復雜。

稍怔之後,許國正也陷入沉默,氣氛一時變得很是怪異。

自己的家人親友因為反抗軍的到來月兌離了苦海,他們卻仍在神教大軍之中不得解月兌,接下來說不定還要跟反抗軍戰場拼斗,這種感覺實在是難以描述。

剛剛言語時,大家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發自內心地認同反抗軍、敬重革新戰爭,把對方當成了自家兄弟一般,可眼下,他們竟然要左右手互搏,自己打自己。

「白衣派跟反抗軍一比,白衣派好像也就那樣。」黃煌有感而發。

許國正頗為贊同︰「跟朝廷一比,魏上師似乎也很尋常——我不是說魏上師不值得欽佩,而是他就一個人,跟國家不能比。」

眾人相視一眼,再度陷入沉默。

這時,郝雲悠悠來了一句︰「將來會是什麼樣你我無法預見,不過以魏上師的為人跟白衣派的宗義,咱們跟反抗軍並非是有根本矛盾,立場絕對敵對的敵人。

「說不定有一天,我們都能得到真正的解月兌,與家人團聚。」

聞听此言,黃煌、許國正等人俱都兩眼放光,心中升起濃濃的希翼。

對他們這些普通戰士來說,出門謀衣食時艱難困苦都不算什麼,只要能在日暮時踏進家門與父母妻兒相見,那就是歲月靜好。

家里的昏黃燈火是他們的希望所在,也是能照亮他們人生路途的明亮月光。

郝雲轉頭看向東北方向,臉上閃過一絲愁緒眸底藏起一抹惆悵,如果他的目光能夠穿越荒野、城池,那麼在越過濟陰城、乘氏縣後,就能抵達白蠟村。

那里有一片茂盛的白蠟樹林,有一座傍晚時會炊煙裊裊的村落,有一群會跟他下河捉魚上樹掏鳥窩的狐朋狗友,有一個總是對他恨鐵不成鋼卻生怕他餓著凍著的母親。

他何嘗不想回去跟家人團聚?

神教大軍一路跋涉,在冤句縣城外停了下來,這里眼下還屬于神教勢力範圍,城中有教眾有教壇,有屬于他們的秩序與衣食。

大軍從濟陰城撤離時非常倉惶,沒有攜帶一粒糧食一滴清水,進入汴州地界還有一段距離,他們需要在這里做一次補充。

神教教眾不斷進出城門,搬運糧食物資;大軍戰士就地休息,等著分配干糧清水;褚元楠帶著白衣派弟子四處忙碌。

站在一棵大樹下,趙寧負手望向冤句縣城,腦海中浮現出昔日閱覽過的種種資料,面色平靜目光深邃。

「魏兄,冤句縣可是神教的重要福地。」

容光煥發、笑意滿滿的方鳴走了過來,他已經發展了許多白衣派弟子,軍中戰士對白衣派的熱切態度讓他信心充足,眼下頗有些春風得意。

趙寧明知故問︰「怎麼

說?」

方鳴與趙寧並肩望著城池,很有耐心地解釋起來︰

「昔年,神使在光明村,于智慧樹下靜坐七七四十九天而開悟,覺醒前世記憶明悟自身使命,當即斬斷過往月兌離凡俗,立地成為神行走于世間的使者,這件事魏兄應當知道。」

趙寧微微頷首。

這件事,神教早就把它宣揚得人盡皆知。

方鳴接著道︰「神使帶著大弟子阿蝶大上師,自那時候開始四處奔走,傳播神的福光,為人們消災解難,灑下了無數功德,世人始知神的意志,有了堪破虛妄領悟大智慧,得大解月兌大自在,渡往神國的機會。

「起初,神使傳教規模有限,直至他來到冤句縣,親手消弭了一場兵禍,解救了這里的無數難民,規勸了城中的地方大戶虔心向神,神方降下了祂的第一束福光。

「自那之後,神使與護法張京大上師合力,數年之內,神光便照遍了中原四鎮,成千上萬的百姓獲得神光庇佑,在人世間獲得了安寧,擁有了渡往神國的資格,神教漸有今日規模。」

說到這,方鳴頓了頓,雙手合十,低眉斂目,無比虔誠地道︰

「無量神光。這實在是人間之福,是世人之福,善莫大焉,功德無量。」

趙寧瞥了他一眼,不無意外地發現,這廝在說最後一番話時,竟然真有幾分寶相莊嚴、聖潔光明之意,由此可見,這廝在這一刻是真的信了自己那些鬼話,不由得啞然失笑。

「神使」

此時咀嚼一遍這個詞,趙寧有了跟之前不太一樣的感受,就好像彼此距離拉近了一些,關系也更近了一步。

他望著冤句縣城,沉吟不語。

此時此刻,站在大樹下的趙寧不知道的是,昔年趙玉潔來冤句縣傳教時,就曾白衣素裙,長久盤坐于這棵大樹下,日夜向難民們宣講神教教義,接受信徒們的頂禮膜拜。

兩人的位置相差無幾。

一個在左,一個在右。

倏忽間,趙寧突兀轉過頭,看向樹干另一邊。

那里地面平坦,青草依依,正有一束陽光從樹梢間投下,在草地上勾勒出一片斑駁光影。

趙寧雙眼微微眯了迷,猶如跟人隔空對視。

「魏兄,白衣派現在已有弟子三千人,褚上師等人登記名冊都已登記得手軟。如果不出意外,在進入汴州地界時,軍中七成戰士都會成為白衣派弟子,屆時我們便有逾萬之眾。」

方鳴見趙寧不說話,便開始稟報自己擴充勢力的成果,「假以時日,我有把握將軍中八成以上的戰士,以及隊伍里三成以上的上師、弟子,都發展成為白衣派的人。

「願神光庇佑我們。」

說最後一句話時,方鳴笑容收斂,面容肅穆,眼中滿是虔誠。

趙寧收回看向樹干對立一側的目光,意味莫測地回應一句︰「願神光庇佑。」

事情很順利,趙寧沒什麼不滿意,白衣派是他的人,他當然不可能一直置身事外,當即讓方鳴在前領路,帶他去見一見白衣派的弟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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