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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零八 挽狂瀾于既倒(18)

仰起頭,陽光灑滿陳安之遍是血污的臉。

春日的陽光總是這般明媚,直視的時候很刺眼。

他曾經听趙寧說過,如果刀夠快的話,血從咽喉里噴出來的時候,會像風聲一樣,很好听

想不到,眼下這麼悅耳的聲音,是自己的傷口發出來的。

他覺得無奈,有苦說不出。人生無奈與荒誕,不外如是了吧?

等等!

陳安之忽然感覺不對勁。

自己的傷口?

為何自己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

就算臨死之際疼痛已經不明顯,但咽喉處一點異樣感都沒有,完全不像是被刀鋒滑過了——等死之時想最後看一眼陽光的陳安之,猛然收回目光!

而後他便看到了那片血光。

血光的確是從咽喉處潑灑而出,卻不是從他的咽喉。

是阿魯溫!

陳安之不禁瞪大了雙眼。

是誰殺了阿魯溫?是誰有元神境後期的修為,能在這時候如此干淨利落的殺掉阿魯溫?

蔣飛燕?

她已經倒下了,生死不知。

韓黎?

他自身難保,根本無法趕來。

陳安之看到了側前方出手的人。

對方身著普通將士甲冑,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看起來並不顯眼。

在對方收到轉頭之際,陳安之看到對方的面孔,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一品樓二當家扈紅練!

竟然是她?!

她怎麼會在這里?

趙寧的江湖羽翼,為何會出現在汴梁駐軍之中,眼下又為何會在戰場上?

對方怎麼就能這麼巧的救下了他的命,還那麼輕松寫意的擊殺了阿魯溫?!

陳安之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想不明白這個問題,就像他之前在軍營校場看到對方時,也是一頭霧水。

「陳公子,戰陣之中可不是發呆的好地方。」扈紅練見陳安之神思不屬,嫣然一笑之余調侃了一句。

陳安之這才如夢初醒。

萬夫長忽然被一個不知從哪里蹦出來的修行者陣斬,這個異變震得周圍的北胡將士都是怵然一愣,旋即,阿魯溫的近衛便發瘋了般沖殺上來。

他們搶回了阿魯溫,吼叫著意圖圍殺扈紅練,然而在扈紅練出手之時,一隊作普通將士裝扮的一品樓高手,便已加入戰場,擋住了他們的進擊。

「將軍,將軍!你怎麼樣?」阿魯溫的副將一面拿手捂住他流血不止的脖子,一面想要給他喂食丹藥治療傷勢。

阿魯溫雙眼瞪得猶如銅鈴,無助而又悲憤的看著天空——前一刻他還是勝券在握的獵人,轉眼間就變成了瀕死的獵物,巨大的反差讓他無法接受!

他想不通,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戰陣之中,從來都是他斬殺敵將,何曾被人逼到這步田地?

戰無不勝的大軍,明明已經攻進了中原,怎麼會忽然遇到這樣強大的敵人?齊軍明明不堪一擊,怎麼會毫無預兆變得如此難纏?

大軍怎麼會在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一下子踏入戰敗的絕境?

「殺殺光,殺光他們」阿魯溫伸出血手掙扎著低吼了一句,便腦外一歪氣絕而亡。

「將軍!將軍」副將如喪考妣,頓時陷入無邊無際的自責與絕望中。

他豁然起身,高喊一聲殺,就要為阿魯溫報仇,卻不妨扈紅練已經到了他面前,劍光如電,在他還沒來得及出刀的時候,劍鋒就已經刺進他的胸膛!

一名元神境中期大圓滿的副萬夫長,就這麼簡單的被擊殺當場。

扈紅練一腳踹翻副將的尸體,俯身摘掉阿魯溫的頭盔,將他的腦袋割了下來,反手丟給身後一名一品樓修行者︰「傳首三軍,不降者皆斬!」

「是!」

抓住時間吞服丹藥,穩住體內毒氣的陳安之,跟上扈紅練,猶豫片刻後抱拳道︰

「多謝二當家相救,若非二當家在此,此戰休矣,陳安之貿然突進,作戰不利,罪不容誅!」

阿魯溫近衛的反撲被擊潰,周圍的北胡將士已經開始驚懼後退,一品樓的精銳修行者不斷進擊,蔣飛燕、韓黎相繼被救出,陳安之松了口氣。

扈紅練瞥了他一眼︰「若非有你們破陣突進,擾亂敵軍部署,並引出阿魯溫,我又哪里有陣戰敵將的機會?」

陳安之心頭一動,連忙道︰「這麼說我們沒有給大軍添麻煩?」

扈紅練笑了笑︰「如果你被阿魯溫殺了,你們全都戰沒,驚慌的就會是我們的將士,潰敗的也會是我們;

「現在阿魯溫這個主將被你們引了出來,我才有一擊斃敵的機會,戰機方能被我們握在手中。

「沙場決勝,生死一線之間,勝負轉瞬即分,失之毫厘謬以千里,局勢眨眼顛倒。陳公子,不是我拿大,想在沙場上建功立業,你要學的還多著呢。」

陳安之心服口服,再度抱拳︰「經此一役,的確漲了見識,也愈發意識到寧哥兒屢戰屢勝是多麼不易——他真不是凡人。」

說到這,他頓了頓,一時間思緒萬千,情不自禁的感慨︰「到了如今,我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皇朝脊梁、無雙國士,才明白何謂鎮國世家!」

這是他的心里話,經歷過戰陣凶險與生死一線,他才能真正理解一些東西。現在他對趙寧跟趙氏的敬佩之情,已經上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扈紅練面容怪異︰「陳公子該不會以為,這一戰我們已經贏了吧?」

陳安之往身後看了看,越來越多修行者精銳突進過來,後續還有部曲跟進,而面前的北胡騎兵,已經開始成群結隊的敗退,斗志明顯在崩潰。

「這還沒贏?」陳安之大惑不解的看向扈紅練。

扈紅練朝前方天空努了努嘴︰「你瞧。」

陳安之抬頭看去,立時神色一凜。

晴朗的天空已是風起雲涌,好似有仙人在筆走龍蛇,電閃雷鳴的踫撞中,兩座巨大的領域漩渦已經初步成型,隱有虎嘯鶴唳之音傳出!

「王極境!」陳安之剛剛放松的心神再度緊繃起來。

兩萬人的野外陣戰聲勢不小,楊柳城距離這里不過幾十里,自然瞞不過有心的王極境。

一個精騎萬人隊的勝負存亡,放在哪里都是大事,對方也不可能坐視不理。

陳安之只得再度看向扈紅練︰「二當家,你的境界」

扈紅練不動聲色︰「我距離王極境還差臨門一腳,這時候你可指望不上我了。」

陳安之低頭默然。

扈紅練呵呵笑了兩聲︰「不過,我們能指望的人已經來了。」

陳安之猛地回頭。

大軍後方的天空,已經有那衣袂飄飄的人踏空而來。

行在前面的是個嬌小身影,普通人只能看到那柄丈長的巨大戰斧。但凡是看到這柄戰斧的將士,無不是精神大振。

在她身後,還跟著一名同樣是王極境的幫手。

陳安之不禁握了握拳︰「皇後娘娘!」

直到此時,陳安之才意識到,他們這只能贏不能輸的一戰,從一開始,就

有強悍的力量在暗中保駕護航。

軍中的扈紅練,大軍後方的趙七月。

這些,都是趙氏的力量。

這一戰,透露出的,是趙氏的必勝意志!

鄆州。

半空中,博爾術遙遙盯著城樓上的趙寧,就像已經布置好天羅地網的獵人,在審視即將被自己搬上食案的獵物。

大軍已經開始三面攻城。

雖然是開戰第一日,但博爾術派出了他的精銳嫡系,其用意就是給予鄆州軍迎頭痛擊,打擊對方因為西河城之勝而增長的斗志,同時振奮己方士氣。

從戰局上說,越短時間攻克鄆州城,就能越早揮師南下,跟已經攻克楊柳城進逼汴梁的大軍呼應、匯合,從而迅速攻掠中原全境——就像在河北時一樣。

當然,這些其實都是博爾術明面上的打算,是做給趙寧看的,為的是讓趙寧專注眼前戰事,不去分心想別的事,察覺到他的真實想法。

現在,博爾術就等著在中原的那兩名王極境趕過來,而後便跟趙寧交手。只要能圍殺趙寧,鄆州自然是一鼓可下,根本無需大軍付出多少傷亡。

眺望著在城樓上空穩如泰山,衣發隨風輕揚,風華月兌俗的趙寧,博爾術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

「死到臨頭猶不自知,還在那里自以為儀態不俗,真是可笑啊!」

趙寧當自然不知道博爾術在想什麼,他也沒有多去觀察對方,注意力都在城牆內外的戰局上。

天元大軍準備做得充分,各種攻城雲梯、巢車數量不少,兀一開戰便聲勢浩大、攻勢凶猛。

在修行者的帶領下,一隊隊戰士殺上了城頭,跟守城將士短兵相接,鋪天蓋地的喊殺聲,混在兵器交鳴與真氣爆裂的動靜中,將城頭攪得沸反盈天。

各段的守城將士,于將校們的命令下,跟不斷躍上、攀上城頭的敵人殊死搏殺,真氣如星光在各處閃爍,又如爆竹在各處炸開,血霧綻放勝似百花盛開。

每時每刻都有人慘叫著倒下,尸體越積越多,血泊越流越廣。不時有人從城頭下餃子般栽倒在城下。

雲梯翻倒一架又頂上一架,巢車毀壞一輛又靠來一輛。

激烈的戰斗中每個人都好像變成了野獸,只剩下廝殺的本能。

「在各種戰況中,守城之戰可以說是最簡單的,最適合沙場新卒參戰,方便他們經過血火歷練成長為老卒。」

魏無羨笑著對趙寧道︰「要是博爾術能陪我們在這里練上幾個月,這滿城十幾萬大軍,大半都會成為精銳。就連助戰的青壯民夫,也能成為合格戰士。」

趙寧微微頷首︰「只要傷亡不太大,這的確可以實現。」

城頭守戰,沒有戰陣上那麼多凶險莫測的變化,也不像攻堅需要頂著箭雨失石前行,靠著地利居高臨下,天然佔據優勢。

就算士卒慌亂,回旋余地也很大,退下城牆就能月兌離戰場,左右同伴的呼應還極為方便,城內將士的支援、輪替也能很及時。

眼下除了河東軍與隴右軍,其他大齊軍隊多為新卒——頂多剿過零星盜匪、殺過暴亂流民,而從長遠戰局考慮,大齊迫切需要更多新卒變成老卒。

守城是最好的戰場,能最好實現以戰代練。

趙寧需要一支真正的精銳大軍,人數最好能不少于二十萬太多。

現在就看戰局能不能穩住,鄆州軍能否不讓天元大軍在短期內攻下城池。

穩得住,趙寧手里便多了一支沙場精兵——對趙氏而言,這是他們掌控的,除河東軍之外的新力量——穩不住則一切休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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