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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燈黑夜行 章六六 仗勢欺人(上)

趙寧欺人太甚,劉志武盛怒出手。

他不得不動手。

他不動手,趙寧也會下令府兵出動,屆時還得打。這里是都尉府,不是京兆府,兩方混戰,他們幾十人只有橫著被丟出去的下場。

若是如此,劉志武就成了數十年來,京兆府第一個被都尉府欺辱的官員,而且還是五品官,這京兆府的臉就丟大了,不是吳紹郴被打可比,他在京兆府將再無立足之地,就算事後四品的京兆尹親自出面,奪取平康坊的案子,也不會再交到他這麼無能的人手上,他也就不能配合劉氏家族的行動,這件家族交代下來的極為重要的差事辦砸了,他在劉氏也將失去地位!

劉志武被迫出手。

他是被趙寧逼的。

趙寧逼得太緊,沒給他轉圜余地。

好在都尉府都尉都只是五品官,兩人修為也差不多,以他對石珫的了解,對方不敢對他怎樣,只要擒下趙寧,整個都尉府都不能對他怎樣!

一切問題都在囂張跋扈的趙寧身上,解決了趙寧,一切就都不再有問題,可以回到原本的正常軌道上。

「今日本官就教教你這個紈褲,什麼是官場秩序、尊卑規矩!」劉志武大喝之際,手已經到了趙寧脖子前!

趙寧站在堂中,距離劉志武很近,兩人修為差得太多,對方驟然發難,趙寧沒有應對可能。

他沒打算有什麼應對。

他只是站著不動,一臉嘲諷的看著大鵬展翅一般,一步飛襲到自己面前的劉志武。

那眼神,就像看在砧板上彈動的魚。

魚只要上了砧板,再動,又有什麼意義?

君已入甕。

剩下的,不過是關門打狗。

接觸到趙寧的眼神,劉志武沒來由的心頭一突,頓覺不妙,若有所失,甚至有些驚慌。這種感覺只是一瞬,他無暇多想,強行壓下,動作並未遲滯半分。

心中的異樣能壓下,現實的異變卻不能。

他的手到了趙寧咽喉前,只需再進一步,就能掐住趙寧的脖子,將其制伏。

機會近在眼前。

卻再也無法把握住。

他觸電般縮回手!

不收不行!

寒芒閃爍的寬大鋒刃,幾乎是貼著他的指尖斬下,若是他稍慢半分,這只手便會被齊腕斬斷!

劉志武大驚失色,他感受到了出手之人的真氣強度,對方有元神境中期的修為!

這都尉府里,何時有了元神境中期?!

轟隆一聲,地面石板碎裂,煙塵四散,一道溝塹平地出現,而在溝塹上,是造成這一切的存在——一柄大得出奇、造型古樸、紋飾妖冶的開山巨斧!

看清這柄符文閃耀的開山斧,劉志武雙目凸出,心頭大駭,他已經知道來的人是誰!

這柄開山斧在燕平城的達官顯貴群里,已經堪稱眾所周知,它就像一面旗幟,它出現的地方,便宣告著某位比趙寧更囂張更跋扈,性情更暴烈行事更不講道理的強者,已經要把你看成了敵人,正在向你出手,且絕無半途中止的可能!

哪怕是在貴冑雲集、高手如雨的燕平城,也很少有人能夠無視此人的威脅。

地板碎裂、煙塵方起的剎那,在看到開山巨斧的第一時間,寒毛直豎的劉志武,就以最快的速度沉腰立馬,雙臂交叉護在胸前,再明智不過的選擇了用盡所有力氣防御!

砰!

在劉志武動作剛剛成型之際,一個嬌小如狸貓的身影,炮彈一般沖到了劉志武身前,小小的拳頭直直轟在劉志武的手臂上。

真氣如浪爆開。

有人

衣發飄蕩如筆直的畫卷。

劉志武的身體猛地倒飛出去,撞碎了太師椅,撞得牆壁如遭雷擊劇烈震顫,蛛網般的裂痕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

劉志武嘴角溢血,雙臂橡皮一樣軟綿綿的耷拉在身前,再也無法抬起。

這一幕看得院中眾人是既驚艷又疑惑,那個一拳就讓劉志武喪失戰力,如今站在巨斧高高斧柄上,目光嚴厲飽含不善之意掃視那些京兆府衙役的嬌小女子,讓他們驚為天人,卻又不知對方為何出現,緣何對劉志武動手。

然而形勢再明顯不過,劉志武被打趴下了,所以都尉府府兵、官吏們無不心懷大暢,暗暗為其喝彩,京兆府的官差們,則是又想上又自知不敵不敢上,只能把目光投向淒慘的劉志武。

「趙七月!你怎能對本官動手?無故毆傷朝廷命官,你可知這是何等罪責?」劉志武雙手動彈不得,咬著牙,費了好大勁才站起身。

趙七月精致如瓷女圭女圭的小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我來給我弟弟送午飯,看到你要欺負他,我揍你一頓怎麼了?這是私人恩怨,別想往我頭上扣大帽子。」

劉志武氣得嘴角直抽抽,卻不能把趙七月怎麼樣,對方的話雖有強詞奪理之嫌,但也不無道理,還很合情理,她咬死這個說辭,劉志武也無法完全駁斥。

趙寧呵呵笑著走上前,趙七月自然不是來給他送飯的,他從一品樓回來的路上,就派了人回去傳信,準備今晚行動。不讓京兆府奪走平康坊飛雪樓的案子,也是在一品樓就有的決定,趙寧當然知道跟京兆府的沖突必不可免,所以讓回去傳信的族中子弟,把趙七月叫過來給自己當打手,保駕護航。

實際上他不止叫了趙七月。

「劉志武,之前勸你趕緊滾你不滾,現在只能橫著出去了吧?」

趙寧笑得很有狐假虎威的意思,說完也不等劉志武答話,轉過身,面色立即沉下來,字字金戈的對魏無羨喝令︰「動手!把這些在都尉府抽刀子鬧事的京兆府衙役,全都給我打出去!」

「動手!」魏無羨獰笑一聲,抽刀出鞘,對著眼前一名京兆府修行者,就狠狠劈了下去!

一時間,集結在院中的都尉府府兵,在一些趙氏、魏氏都頭隊正的帶領下,毫不留情的向京兆府衙役發起了進攻!

三百府兵包圍了院子,對付數十名衙役,場面自然是一邊倒。都尉府的人斗志昂揚,下手很辣,哪怕是對手已經被砍倒,後面的人也要沖上去踩幾腳,靴底全都朝臉上招呼,用心險惡,反正只要不把人打死了就行。

這些年來,都尉府被京兆府騎在頭上拉屎,過著沒有尊嚴沒有前途的日子,誰心里對京兆府不是痛恨萬分?

連都尉府的總旗,去自己已經拿到手的命案的現場調查,都能被對方打斷了手丟出來,可想而知,京兆府是如何沒把他們放在眼里,如今踫上態度如此強硬的趙寧,讓他們有機會關門打狗,心中積攢多時的怨氣爆發出來,府兵們下手怎麼可能不黑?

軍方衙門對文官集團的怒火,上到大都督,下至普通軍卒,早已匯聚成了火海岩漿,若有機會從火山里爆發出來,絕對是驚天動地!

京兆府的衙役們,被都尉府府兵們追打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以往在都尉府面前總是鼻孔朝天,高高在上威風神氣,好似一根指頭就能碾死一大群都尉府府兵的這些人,如今被軍靴踩在腳下,也是慘叫哀嚎,甚至涕泗橫流,模樣不堪得跟被教訓的市井地痞,也沒什麼兩樣。

劉志武眼看著自己的屬下被如此蹂躪,悲憤欲絕,指著趙寧咆哮︰「趙寧,你會為你今日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

他話剛說完,鼻梁上就挨了趙七月一拳,兩道鼻血一下子飆飛出來,後腿幾步站立不穩,跌坐在地,趙七月上前兩步,提著他的一只腳,給他掄

了起來,在空中耍了好幾個圈,才用力丟出大堂。

等劉志武被抬著出了都尉府大門,左右看看自己傷痕累累,斷胳膊斷腿,相互攙扶才能走路的屬下們,想死的心都有了。這回京兆府的尊嚴,算是被他辱沒了個干淨!

「趙寧!這事不會就這麼算了!」

趙寧站在大門前的石階上,俯瞰著劉志武淡淡道︰「在你們毫無道理,打傷我都尉府總旗的時候,你們便該想到,事情不會就這麼結束。滾吧,別在這丟人現眼。」

京兆府衙役們憤恨難平的離去,跟著出來的都尉府大小官吏和府兵們,看趙寧背影的眼神,在這一刻變得滿含尊敬、佩服。

在京兆府面前,他們的脊梁一直是彎曲的,他們的頭顱一直是低垂的,他們的尊嚴一直是破損的。

而現在,經過剛才這一場酣暢淋灕、大快人心的戰斗,他們意識到,在眼前這個將門公子的帶領下,他們有站直腰桿、抬起頭顱、重拾尊嚴的希望!

他們等待這份希望就如久旱盼甘霖,已經太久太久。

「京兆府不會咽下這口氣,他們肯定會再來,重新確立他們的威嚴的,這是文武之爭,容不得他們後退半步。」趙七月悠悠道。

趙寧笑了笑,「這正是我想要的。」

「哦?」

在都尉府官吏府兵們敬重的目光中,趙寧等人回到班房,跟魏無羨對視一眼後,決定用最簡單快捷的方式,跟趙七月講清自己的謀劃。

趙寧道︰「都尉府勢弱,京兆府勢強,這是目前現實。我們要把平康坊的案子握在手里,首先得佔一個理字。道理不虧,這件事就算上達天听,我們也不用慌。」

魏無羨嘿嘿道︰「吳紹郴在飛雪樓被打,京兆府便先虧了理。」

趙寧︰「但這還不夠。」

魏無羨︰「這點理扭轉不了京兆府強勢的大局。他們之所以毆打吳紹郴,就是仗勢欺人,讓都尉府認識到,他們對這件案子勢在必得的決心。」

「所以我在得到處理這件事的權力後,便閉門不出。」

「去飛雪樓跟京兆府爭執,強出頭,且不說我們打不過劉志武這些人,道理上也是雙方互毆,我們有理也變得沒多少道理了。」

「所以我在等京兆府打上門來。」

「打上門來,就是欺人太甚,道理便全在我們這邊,我們完全有理由反擊!而在都尉府行事,我們也有諸多方便。」

「譬如說,老姐可以借口給我送飯,來幫我處理劉志武。」

「但光佔理還不夠。如果佔理就有用,都尉府的大案要案,也不會都落到京兆府手里。」

「京兆府敢伸手搶奪飛雪樓的案子,說到底,是因為京兆府勢大,壓得都尉府抬不起頭。」

「我們要保留這件案子,追根揭底,必須要改變雙方的強弱關系!若能如此,不僅眼下能夠保住案子,日後我們在燕平城行事辦差,也會方便得多!」

「所以我們關門打狗,收拾劉志武等人。」

「在此之前,寧哥兒蓄意激怒劉志武,就是要他先動手,讓我們的道理再大些。」

「道理大到一種程度,便可以仗理欺人,別人還不能說我們的不是。」

「但僅是教訓劉志武,並不能改變都尉府跟京兆府的強弱態勢。」

「所以我們對劉志武跟京兆府衙役毫不留情,下手狠辣,這樣劉志武回去搬救兵,讓大人物出面,就正合我們的意了。」

「等京兆府調集了更強的力量過來,我們則會請動比他們還要強的力量。」

「京兆府仗勢欺人了這麼久,接下來,我們會讓他們知道,什麼是真正的仗勢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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