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竺波城。
今晚月色很好,很適合殺人。
潘逢春的鞭子已經緊緊地勒住一個人的脖子,只要那個人敢亂動一下,那個人的腦袋,頃刻之間就會滾落在地,成為一個皮球。
蒼一笑的劍也已架在一個人的脖子上,只要那個人敢動一下,那個人的腦袋,頃刻之間也會滾落在地,成為一個稍大一些的皮球。
蒼一笑道︰「潘逢春?」
潘逢春道︰「是我。」
蒼一笑道︰「在下蒼一笑…」
潘逢春道︰「听說過…」
蒼一笑道︰「我卻沒有听說過你…」
潘逢春道︰「听說過我的人都死了…」
蒼一笑微笑道︰「那我呢?」
潘逢春道︰「你已經很老了…」
蒼一笑道︰「所以我才不想死…」
潘逢春道︰「生死有命…」
蒼一笑哈哈大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潘逢春道︰「天命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蒼一笑輕嘆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潘逢春道︰「人若是活得太久,連狗都不如…」
蒼一笑道︰「听你的意思,你已活了很久?」
潘逢春嘆了一口氣,道︰「我的確是已連狗都不如…」
蒼一笑道︰「那你還為什麼活?」
潘逢春道︰「受人所托…」
蒼一笑道︰「何人所托?」
潘逢春道︰「不可說…」
蒼一笑道︰「托的是什麼?」
潘逢春道︰「不可說…」
蒼一笑道︰「什麼可說?」
潘逢春道︰「殺人可說…」
蒼一笑道︰「殺誰?」
潘逢春道︰「人…」
蒼一笑道︰「什麼人?」
潘逢春道︰「是人就可殺…」
蒼一笑道︰「我呢?」
潘逢春道︰「你不是人?」
蒼一笑道︰「是…」
潘逢春道︰「那你也可殺…」
蒼一笑道︰「那他呢?」
蒼一笑指的,是被潘逢春的鞭子纏住脖子的那個人。
潘逢春道︰「他也是人,當然也可殺…」
說罷,他微微用力扯動鞭子,那個人的腦袋果然就如皮球一樣,「滴溜溜」地滾了下來。
蒼一笑微笑道︰「既然他是人,他可殺,那我劍下的這個人,也是人,自然也可殺…」
蒼一笑說罷,劍光一閃,被他的劍架住脖子的那個人就癱軟在地上,那個人的腦袋也如皮球一般,「滴溜溜」地滾了下來。
而這兩個人,至死都沒有發出一聲慘叫。
兩個人對視良久,微笑著。
忽然,兩個人同時大喝道︰「你也是人,是否也可殺?!」
黝黑的夜空中,忽然爆發出一團耀眼的白光,兩道漆黑的人影,便戰在一處。
鞭疾劍利,交錯縱橫。
兩個人的身法,更是詭異至極,忽而閃現,忽而隱沒。
直戰了百來回合,仍不分上下。
驟而狂風漸息,風塵不起,于那月色淒迷,如紗如縷之古井旁,兩人颯然獨立,一同觀看那皎皎白月,滄泓井水。
蒼一笑道︰「‘滾雷鞭法’,閣下可是帝國潘家的前輩?」
潘逢春道︰「是潘家,可這帝國二字,從何而來?」
蒼一笑道︰「帝國十大護法家族,這潘家,便是其中之一,前輩難道不知?」
潘逢春仰起頭,嘆道︰「我已經很久沒有回去過了,很久了…」
蒼一笑道︰「為何不回去?」
潘逢春道︰「不想回去,況且,就算回去了,他們也認不得我了…」
蒼一笑道︰「如何認不得?」
潘逢春笑道︰「有些人,一旦被人忘記,便再不會被人記起,就算貿然出現,勉強教人憶起,可,那又有什麼意義?」
蒼一笑道︰「所以,你選擇遠遁山林,來到這千里黃沙的西域,了此殘生?」
潘逢春道︰「有的時候,你無法主宰自己的人生,更無法選擇,老天安排你在哪兒,你就要在哪兒…」
蒼一笑道︰「不會試著去改變?」
潘逢春苦笑道︰「我以前試過…」
蒼一笑道︰「結果呢?」
潘逢春轉過身,不再看那月亮,幽幽說道︰「試過,方知不可試…」
蒼一笑道︰「何為不可試?」
潘逢春道︰「人力,終究難以勝天…」
蒼一笑道︰「可你並不甘心…」
潘逢春朗聲大笑,道︰「甘心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
蒼一笑道︰「再戰一百回合?」
潘逢春喝道︰「再來!」
……
……
竹林簌簌,竹葉輕旋,落入那酒杯之中。
蒼一笑面色酡紅,仰天長嘯,道︰「潘兄,再來!」
潘逢春斜倚在一塊石頭之上,雙眼迷離,道︰「再來!」
「踫!」
兩人舉杯,一飲而盡。
蒼一笑猛地放下酒杯,道︰「我本是來殺你的,想不到,現在,我們卻坐在這里喝酒…」
潘逢春笑道︰「我本是等著看你如何來殺我的,想不到,現在,竟然陪著你在這里喝酒…」
兩個人對視一眼,便縱聲狂笑,一時間,竹葉紛飛。
蒼一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笑道︰「你用的是鞭子,我用的是劍,鞭子和劍,怎麼會成為朋友?」
潘逢春道︰「來來來,再戰三百回合…」
……
……
月懸中天,皎潔更勝往常。
兩個人躺在竹林之中,身下,是厚積的竹葉,鞭子和劍,扔在一旁。
他們實在是已連動的力氣都沒有了。
蒼一笑笑道︰「潘兄,你為何不動?」
潘逢春反笑道︰「你為何不動?」
蒼一笑道︰「你若是先動一下,我就動…」
潘逢春道︰「你若是先動一下,我也動…」
蒼一笑沉吟良久,忽然喝道︰「潘兄,你看我左手中指的指尖,方才動了一下…」
潘逢春實在很想去看,可是他的頭,卻實在是轉不過去了。
潘逢春兀自出神,忽然,他也大喝一聲,道︰「蒼兄,你看我右腳大腳趾,方才整根動了一下…」
蒼一笑聞言,臉上立刻現出鄙夷之色,道︰「潘兄,你是想讓我月兌下你的鞋子去看嗎?」
潘逢春笑道︰「不必,我自己月兌來與你看…」
蒼一笑神色驚訝,道︰「你還能動?」
潘逢春道︰「我是說,再過一會兒,我自己月兌來與你看…」
蒼一笑聞言,哈哈大笑,他的左手中指,果然又動了一下。
……
……
蒼一笑道︰「潘兄,你的‘滾雷鞭法’,在這竹林之中施展,很受限制,若是在那空無一物的曠野之上,威力當更上一層樓…」
潘逢春道︰「區區竹林,焉能入我之眼,唉,終究還是老了,不中用了,你又何嘗不是如此?」
蒼一笑道︰「若是十年前,我一劍就可斬掉這一片竹林,現在依然可以,不過,卻是要仰仗精純內力了…」
潘逢春嘿然一笑,沉默不語。
蒼一笑嘆道︰「想你我耄耋之年,還要為他人賣命,爭那一時之短長,有何意義?莫不如尋一處悠閑僻靜之所,荷鋤理荒,飲酒舞劍,人生如此,夫復何求啊?」
潘逢春沉吟良久,忽道︰「能動否?」
蒼一笑一愣,隨即笑道︰「能動…」
潘逢春道︰「再來戰上一百回合?」
蒼一笑道︰「你若是要我陪你喝酒,我還可以陪你喝上一百杯…」
潘逢春道︰「比試就不行?」
蒼一笑道︰「唉,老了,禁不起折騰了…」
潘逢春道︰「越老才越要折騰…」
話音剛落,一根鞭子就沖著蒼一笑抽過來。
蒼一笑一聲驚呼,躲了過去,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道︰「也好,也好,你我之間,總歸是要有個了斷的…」
說罷,便拔出寶劍,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