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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換了些什麼

劍光一閃,北袈裟的胸膛上,已多出了一把劍,一把別人的劍。

玄月是目送著北袈裟斷氣的,也是目送著北袈裟的笑容逐漸升起,最終,凝固在臉上的。

對于他們這樣的人來說,不是贏,便是死……

司馬落雨是如此,北袈裟是如此,玄月也是如此……

所以,司馬落雨死了,北袈裟也死了……

玄月之所以還沒有死,只因他還沒有輸過,他若是輸過,也早已死了……

眾人的心已沉了下來,便似天上的烏雲一樣,沉了下來,沉重得像是要壓下來一樣,壓在眾人的心上。

雨下得更大了……

樊天烈已分開眾人,走了出來。

他臉色嚴肅,一言不發,走到玄月的對面。

冷風夾雜著冷雨,拍在樊天烈早已冰冷的面龐上。

他與玄月遙遙相望,兩雙眼,四只眼楮,互相緊緊地盯著。

樊天烈自始至終都是一言未發,玄月也沒有多說一句話。

他們的確已不再需要多說些什麼,他們要說的,對方早已明白,他們不想要說的,對方也不必知道。

一陣冷風吹過,眾人不禁打了個寒噤。

樊天烈道︰「動手吧。」

玄月道︰「你自己?」

樊天烈道︰「當然。」

玄月道︰「你們可以一起…」

樊天烈道︰「不必。」

玄月道︰「為何?」

樊天烈道︰「我雖沒有我哥哥那般勇武,但我至少還不怕死。」

玄月道︰「即使明知必死?」

樊天烈道︰「戰斗還未開始。」

玄月道︰「你認為憑你自己,可以打敗我?」

樊天烈道︰「我從不這樣認為…」

玄月道︰「所以,你已做好必死的準備?」

樊天烈道︰「戰斗還未開始…」

玄月道︰「我明白了…」

一聲驚雷乍起。

玄月的人已消失,他的劍光卻已亮起。

轉瞬即逝。

人們驚訝地發現,樊天烈自始至終都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玄月出劍之前,玄月出劍之後,他的動作,都沒有過一絲一毫的改變。

玄月的劍已收起,他的聲音卻傳了過來,話音冰冷,道︰「你想尋死?」

人們震驚之余,都將目光投向了樊天烈。

樊天烈仍是一動未動。

就在眾人都懷疑樊天烈是不是已經死了的時候,他突然開口說話了,聲音悲戚,道︰「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這句話顯然是對玄月說的。

玄月冷冷道︰「我喜歡成全別人,但我不喜歡被別人牽著鼻子成全。」

樊天烈聞言,眼中忽然仿佛失了神采,喃喃道︰「你本該成全我的…你本該成全我的…」

玄月已將劍還鞘,他的劍出鞘,是用來殺人的,不是用來听別人嘮叨的。

玄月的劍雖不喜歡听別人嘮叨,可玄月總歸還是要听個明白的。

玄月道︰「我為什麼要成全你?」

樊天烈聞言,先是一怔,繼而目露瘋狂,狀若瘋癲,大吼道︰「因為我已不想活!」

玄月卻微笑著,他已又拿出他那一貫的笑容,道︰「你不想活,我便要成全你?」

樊天烈道︰「沒錯…你本該成全我的…」

玄月笑道︰「可我這人有個毛病,別人愈是要我做什麼,我偏不想做,反倒別人怕我做什麼,我愈是要做什麼…」

樊天烈聞言,抬起頭,盯著玄月,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你只做別人怕你做的事?」

玄月道︰「沒錯。」

樊天烈聞言,又低下了頭,喃喃道︰「所以,別人都怕你…」

玄月聞言,沒有說話。

有時候,不說話的意思,往往也就等于是默認。

樊天烈忽然冷笑了兩聲,然後大笑三聲,一雙如刀鋒般鋒利的眼,便緊盯著玄月。

目光如刀,人也如刀。

樊天烈道︰「可惜,別人都怕你,我不怕你!」

說罷,他的刀已出鞘,他的人也已隨著刀飛了出去。

玄月陡然大喝一聲︰「來得好!」

似這種真刀真槍的決斗,才應是江湖男兒應有的方式。

江湖,本就是快意恩仇的地方。

沒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的江湖,又怎麼能夠被稱之為一個江湖?

眨眼之間,樊天烈已砍出一十九刀,他的刀法雖快,刀勢雖沉,看來雖已遠超常人,但是,若要與他的哥哥樊天猛比起來,還是遜色了不少。

這一點,鐵梅花早已看出,在場眾人,也已看出。

玄月,當然已看出。

所以,玄月只用了一招,隨隨便便的一招,便破了樊天烈的一十九招。

這樣的結果,對于眾人來說,一點也不意外。

便是連樊天烈本人,也一點都不意外。

他已垂下了手里的刀,甚至,還揚起了脖子,閉上了眼,看來就像是在等著玄月的劍,割穿自己的喉嚨一樣。

可玄月的劍卻遲遲沒有落下,非但沒有落下,反而又還入了鞘中。

樊天烈道︰「你的劍呢?」

這句話當然也是對玄月說的。

玄月道︰「我的劍,在我的手里。」

樊天烈道︰「你的劍,為什麼不落下?」

玄月道︰「因為,我的劍,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

樊天烈道︰「我已經跟你打過,我也的確打不過你。」

玄月道︰「你的身雖然在與我交戰,可你的心,卻一直在想著死,一個一直想著死的心,是無論如何也贏不了的…」

樊天烈道︰「我本就沒想過贏,我本就贏不了…」

玄月道︰「贏不了,不代表就是死…」

樊天烈道︰「對于我們這樣的人來說,贏不了,就得死…」

玄月的眼中已又露出一種異樣的光彩。

他忽然轉過身,道︰「可若是我想放了你,想教你生呢?」

樊天烈不說話了,他的手已探入了懷里。

樊天烈道︰「求死的人,這世間本就不多,更何況,我本就不想求死!」

話音剛落,樊天烈的手已閃電般地探出,手一探出,一把飛沙便已閃電般地射了出去。

玄月的反應不慢,可他卻大意了。

大意的代價往往都很大,後果往往都很慘,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玄月當然也不能幸免。

雖然他避開了大部分飛沙,可仍有一小部分沾到了他的衣服上。

飛沙當然不可能是普通的飛沙,而是毒沙。

毒沙當然是有毒的。

玄月的道袍瞬間便被腐蝕,他的後背也瞬間變得漆黑一片。

冷汗瞬間遍布玄月的全身,痛,鑽心的劇痛。

那種感覺,便像是有一千根釘子,同時在你後背鑽一樣。

樊天烈的獰笑聲已響起,獰笑聲中帶著陣陣冷哼。

因為,他的右手也已變得漆黑一片,那當然是方才他用手抓毒沙時染上的。

他流著冷汗,笑聲不減,道︰「我用一只手,換你一條命!」

說罷,樊天烈便舉起手中鋼刀,手起刀落,他的右手,便已被齊腕砍斷。

他的整個人,差點沒有疼暈過去。

可他終究還是活著的,一只手,換一條命,這實在是再劃算不來的買賣。

可樊天烈卻沒有想到,玄月的命,並不好換,至少,僅憑他這一只手,還是萬萬換不來的。

劍光一閃,玄月的後背便已變得血紅一片,一塊漆黑帶血的皮,便倏然落地。

玄月竟用劍,將自己後背的皮剝了下來。

此舉,無異于樊天烈的壯士斷腕。

玄月也疼得險些暈厥過去。

可他終究還是挺住了,而且,也還活著。

他還活著,誰會死,就是一件很難說得準的事情了。

劍光再一閃,眾人不禁閉上了眼。

待眾人再睜開眼時,已有一個人死了。

死的人當然是樊天烈。

他的一只手本打算換一條命,現在,也總算是換來了一條命。

只不過,沒有換來玄月的命,換來的是自己的命。

樊天烈的頭已飛了出去,現在,他不光沒了一只手,還沒了一顆頭。

沒了一只手還可以活,可沒了一顆頭,卻是萬萬活不得的。

玄月的劍還在滴著血,他的後背,也在滴著血,他的話里的每一個字,甚至都在滴著血。

「你的確比不上你的哥哥,不論武功,還是為人…」

眾人听罷,甚至不自覺地點了點頭,他們也的確不能不承認這句話的正確性。

偷襲,確實算不上是一件頗為光彩的事。

可另一方面,他們又不能不高興。

因為,玄月,終于受傷了。

而且,這次的傷,並不輕,甚至還可能致命。

不管怎麼說,樊天烈用一只手和一顆頭的代價,也總算是為眾人換來了些什麼,也總算是值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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