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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何。」

蘇旭搖頭道︰「我甚至都不知我睡了幾日。」

對方身上充斥著美酒、粉脂和血腥氣息, 看上去仿佛沉溺于溫柔鄉中,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卻冷酷得令人心驚。

女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聞言哼了一聲,「離火王知會我們, 已是半月前的事了。」

蘇旭謝了一聲, 「這位——王上,這些日子以來都在萬翼天宮做客?」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 但听這口吻, 恐怕是妖王無誤, 況且看她的模樣——有些熟悉。

蘇旭狐疑地打量她一會兒,猛地想起來是怎麼回事,「你是不是有兩個孩子喚作大毛二毛的?」

女人愣了一下,隨口道︰「怎麼?你認識他們兩個?我將那兩個混賬東西喊來——」

「不, 我不是認識, 呃,你是裂蝕王?!」

蘇旭訝然道︰「你和凌霄仙尊過去是、是關系極好的朋友, 後來為何會有他將你打敗的傳言?你們鬧崩了?」

倘若對方是妖王, 且是那段回憶中大毛二毛的母親, 也就是血鬣一族, 還是個妖王——就必然是裂蝕王無誤。

她本想說情人, 仔細想想眼前這位對百里葳沒那方面的興趣,最多只是後者有心意罷了。

女人伸手捏捏她的臉,冰冷的爪尖劃過少女的下頜,「小丫頭才活了幾年,竟連我小時候的事都知道——」

蘇旭默默拿開對方的爪子,糾結地道︰「你那會兒不都生了大毛二毛嗎!還算什麼小時候?」

「論歲數,那會兒我不比你年長多少, 你可不就是小孩子?」

她擺了擺手,「他宰了他那個師妹之後,沒多久就走了,我們有許多年不曾見面,再次相遇時,我讓他認真和我打一場罷了。」

蘇旭不禁默然,「你當真不曾喜歡過他麼?」

妖王搖了搖頭,「他想要什麼長相廝守,一生一世一雙人之類的,我挺喜歡他,但他還不至于讓我只想守著他,若是應了他,總有一個人要受委屈,何苦找些不自在?還不如當朋友。」

蘇旭了然點頭,「倒也是——等等,他曾經打敗過橫山王,他們倆是否也認識呢?」

「我怎麼知道。」

她有些不耐煩地道︰「寅君就在這里,自己去問吧。」

蘇旭心道莫不是離火王將所有妖王都請來了,然而她究竟要做什麼呢?

與此同時,前方閃出幾個面容英俊的男人,他們皆是一頭微卷的黑發,發間綴滿金銀彩石,膚色微深,身上蔓延著一道道黑斑紋,一雙雙琥珀色的眼眸泛著凶光。

「母親。」

其中一人走過來,向紅裙少女微一點頭,「山君。」

蘇旭知道這些是裂蝕王手下的大妖們,而且細看一下,他們之間的面容似乎都有些相似。

只是她無法分辨這些人誰是誰,「——君上。」

他們之間沒多說話,裂蝕王卻仿佛明白了兒子們的來意,她有些不屑地哼了一聲,回身擁住靜候在一旁的鳥妖少年們,「老鳳凰當真事多。」

說罷一群人揚長而去。

蘇旭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她的神識稍稍放開,就能感受到九重殿里傳來的靈壓。

離火王的力量依然最為鮮明熾熱,相較之下,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收斂——也興許是受到她的壓制。

她稍稍整理儀容,順著靈壓走近過去。

蟲妖地盤早已被中境吞並,大荒五境,如今統共十位妖王,所有人皆年歲過千,個個都有通天覆地之力。

除卻滅度王仍未離開暗咒邪窟——自從數百年前他敗于凌霄仙尊之手,就再未曾出世,其余人悉數應邀前來。

在諸位妖王注視之下,紅裙少女淡定自若地邁步進入大殿之中。

離火王坐在上首,其余人分列在兩側,他們身上的靈壓收斂極致,卻依然透出攝人的威勢,空氣凝重無比,仿佛呼吸都變得艱難。

左側最上,一席朱紅羽翼的男人輕輕側首,鬢角蔓延出流霞似的紅痕,玉顏美如雕琢,正向她投來一個溫和友善的注視。

論血緣關系,這位就算是自己的長兄了。

蘇旭听說司南王朱雀是離火王有感而生,然他也並未被母親帶在身邊,只是隨意丟到什麼地方,任其自行出世。

她向著對方微笑了一下,旋又看到左側第二席位的男人也在注視自己。

那人生得俊美,氣質疏離高華,微微揚起頭時,一雙眸子竟是幾近剔透的水色眼眸,仿佛蘊藏著浩瀚海天。

蘇旭望進那雙眼楮不禁微愣,直至對方似乎向她笑了一下,她才回過神來。

一時間又有幾個人看了過來,她發現先前那個金發異眸的青年,竟然也赫然在列。

「你看到了劫火,它是什麼樣子?」

一道略顯低沉喑啞的女聲傳來。

蘇旭側過頭看去。

右側席位正中,有個華服女人斜倚在玉座上,烏發如雲垂落,鬢間珠釵橫斜,一副慵懶散漫的樣子,並單手撐在臉側,姿態肆意地翹著腿。

她看似不經意地望過來,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犀利且專注,映著朝陽透出明亮的澄黃。

蘇旭環顧大殿,隱約猜到了這人的身份,「橫山王若是想知道,不如親眼看一看。」

不等他們做出反應,她將右手舉至身前,掌心向上,空中倏然冒出一簇黯淡幽焰。

那一縷火焰渺小如燭光,幽幽燃燒時不斷變幻形態。

與此同時,一股陰邪晦暗、充滿壓迫感的氣息,以她站立之處為中心,猛然向四周爆發而出。

妖王們不可置信地紛紛色變。

「這就是永劫之火——的殘骸。」

紅裙少女氣定神閑地道︰「哪位王上若是好奇,不妨走過來細細觀瞧。」

她抬起頭掃視神情各異的妖王們,然後和最上首的離火王對視一眼。

後者也笑盈盈地望著她,眼中似乎有欣慰,又帶著幾分早知如此的信任。

蘇旭第無數次想起,許多許多年前,她總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原諒這個人。

然而時至今日,里界的危機當前,古魔們威脅著現世萬眾生靈,她也不願再去思考那些兒女情長之事。

這是借口麼?

或者說倘若換成別人,那事情是否會不一樣?

在蘇旭的內心深處,她知道這答案必將是肯定的。

譬如當日殺死陸月嬋,她就曾在心中做過假設,縱然那女人是救世主,若是死了就無人可抵御魔族——雖然這完全是一時臆想,但她依然會選擇殺死對方。

天下蒼生與為父親復仇,這兩者在天坪上孰輕孰重,根本都是不需考慮之事。

然而換一個人,雖說她們之間再怎麼說也談不上仇恨——

蘇旭斂去心中閃過的紛亂念頭,重新看向諸位妖王。

魑靈王亦坐在右側,籠著漆黑銀紋的鶴氅,昳麗側顏透著幾分憂郁,又顯出雍容貴氣。

他微微偏過頭,那雙幽邃的眼眸藍如深海,「中境天命所歸。」

九尾狐好像在凝望她,又仿佛透過她看到了森羅萬象,宇宙辛秘。

「不過嘛——」

橫山王慵懶開口,沙啞磁性的嗓音回蕩在大殿里。

殿外的朝陽傾斜而去,此間光線又昏暗下來,她那雙冷厲沉靜的眸子由澄黃變得幽綠,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光。

「蘇烈你的女兒宰了劫火,卻要我們對你稱臣,這是否不太對勁呢。」

蘇旭遲了一瞬,才意識到她在說什麼。

離火王竟然用了父親的姓氏。

她曾說她去祭拜夫君,難道他們當真曾經拜堂成親?

「無妨。」

被點名之人慢悠悠地站起身來。

黑發金眸的女人走下玉階,織金飛鳥裙擺拖曳而過。

她每向前一步,九重殿就崩碎一部分,各種擺件陳設悄然化成碎片,空間折疊、扭曲,向中心塌陷,一切在崩潰中重構,整個殿堂驟然翻轉傾斜。

蘇旭本來站在門口,眨眼之間,她已經立在最高處。

前方是層層向下的台階,背後是玉雕瓖金的寬大王座。

所有的妖王都只能被她俯視了。

不過,離火王也不是唯一一個站著的妖王,她很公平地將其他人的座位都變沒了,故此大家都只能干站在大殿里,齊齊抬起頭來看著最高處的紅裙少女。

「既然不服我,日後就都听從陛下號令好了。」

火鳳凰悠然開口。

妖王們紛紛投來眼神復雜的注視。

「我並無意見。」

一道透著寒意的低沉嗓音傳來。

有個白發男人上前一步。

他身姿瘦削,披了一席雪白得毫無雜質的裘衣,越發顯得清貴倨傲。

他揚起英俊無瑕的臉龐,一雙幽綠如深潭的碧眸好似斂著月華,「自古至今,再沒有誰能將古魔削弱到如此地步,陛下所為空前絕後,北境甘願俯首。」

——原來就是冰原群狼之主的嘯月王。

蘇旭心情復雜地看向離火王,後者正向她投來一個鼓勵的眼神。

她還未多想,又听見一道有些熟悉的嗓音,「陛下可有想過如何處置你手中的古魔?莫要忘記他仍然未曾死去。」

金發青年抱著手臂,語氣散漫又透著幾分驕矜,一藍一綠的異色雙眸含著些許笑意。

蘇旭哪還不知道這家伙就是大黃金城的貓妖王,而且,這人看似是在挑事,實則是在幫她。

「流沙王說的極是,只是不知諸位對古魔有多少了解,據我所知,我們並不能真正將他們殺死,然我們亦可效仿將他們招來此世之人——只是反其道行之,把他們送回去。」

她停了停,「此舉並不容易,故此需要我等同心合力。」

直至此刻,余下的妖王們終于為之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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