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手只覺火辣辣的灼燒感,倒不覺有多疼。
在秦瓊視線看不到的位置,顎下皮肉交織的傷口外翻著,隱見有血水溢出。
也幸虧是看不見,讓他心里沒那麼忐忑。便干脆解下胳膊上的麻布繞在脖子上,權做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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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事仍在進行,他不敢就這麼扔下指揮跑去找醫官。何況……
一想到關內某家醫館內可能會出現的場景,他就忍不住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似乎那邊有比眼前的血肉磨盤更嚇人的事。
這種事當然仁者見仁。
反正對于從那家醫館走出來的傷兵來說,怕是寧願上城頭被隋軍砍死,也不想再去第二次了。間接的,竟還導致了裴行儼手下這幫炮灰都有股子亡命徒的架勢,在來護兒接手進攻後變得更甚。
因為這兩天重傷號變多了。
此刻,關城醫館內。
「來兩個人,按著他,按住了!」
渾身浴血的李成扭頭大喝。
院子里的不知何時搭起了一處半人高的木台,上面一名被石彈砸斷了腿的傷兵正在翻滾哀嚎。
隨著喊聲,幾個身穿皂衣的漢子便奔了過去,七手八腳的把那傷兵按住。還有人極其熟練的從懷里抽出塊麻布來,三兩下的塞進他的口中。
「都按住了,千萬別讓他動!」
李成嘴里囑咐著,同時掰過對方那九十度向外翻折的腿,身體擺了個姿勢,狠狠的往下一壓……
「 !」
一陣骨骼摩擦的響聲傳出,讓周圍凡是听到聲音的人都忍不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唔唔!!」
木架子上的傷兵在一瞬間眼珠子都恨不能爆掉,青筋遍布額頭。旁邊幾個漢子看得眼暈,都忍不住別過頭去。
李成這邊把傷兵的腿掰回原來的形狀,歪頭打量了半天,便扭頭喊道︰「老孟,老孟!快過來看看,骨頭掰回去沒!」
「來了來了!」
隨著喊聲,原本這處醫館的主人便從另一邊跑來,擦著額頭上的汗水擠開他,探手模了模。
「差不多了!捆上吧!」
開始雖然瞧不上李成用那種古怪的方式治傷,但隨著戰事的僵持推移,傷兵越來越多,強壓之下根本也顧不上這些了,只想能幫手的人越多越好。漸漸,兩人倒開始有了默契。
「成,那我上夾板了!」
李成點點頭,擺手叫人去拿了幾個尺許長的木板,以麻繩纏在不斷抖動的腿上。
「你來,給他捆上,用力捆!」
一直在這麼折騰,他也沒多少力氣了,便叫旁邊的漢子幫忙。
後者扯著嘴上前,接過麻繩來繞了兩圈,剛一用力,身前那傷兵便猛的發出悶聲,以眼神瞪著他罵街。
被這麼一瞧,他倒下意識的不敢捆了。
「你他娘沒吃飯啊!使勁!牢牢箍緊了,一絲縫隙都不準有!」
李成自這邊大喝。前者隨即便被人從後面擠開,同時伸手接過麻繩。
「某來!兄弟,你忍著些!某手腳快的很!忍一忍便過去了!」
後來說話的這位,卻是許久不出現的段雄。
他能從牢里被放出來,全虧了李成這段時間出的苦力。
裴仁基是實用主義者,單憑李成與秦瓊套的那點關系,不可能就這麼放了右驍衛的殘兵。若是不能當做籌碼,寧可殺了祭旗。
但若是對方肯付出,態度就全然不同了。
段雄顧念遠在太原的老爹,不肯直接與隋軍交戰,就成了李成的副手。
眼下的右驍衛殘兵分成了兩部分。大半人在關內幫忙運送軍械物資,還有一部分在李成手下充當「護士」。而隨著戰事慘烈,「護士」便也越來越多。
沒辦法,有些傷兵一听說是來他這,寧可逃跑都不願意治療。有些「護士」還要充當「打手」,必要的時候幫他抓人。
一天的戰事下來,有時少說也有幾百傷兵,多時甚至過千。要說近距離接觸的各種奇形怪狀的血肉傷口,便是在城頭血戰的士兵都未必有他們見的多。
段雄已經開始想家了,這在以往簡直不敢想象。
大抵是人在接連倒霉的情況下,總壓不住心底的那股無助感。
李成也是。
他懷念跟在某黑心東家身邊做咸魚的日子,這邊處理著一眾傷員,同時又忍不住在想對方現在在干嘛。
李大德要是知道遠方正有個青春年少的男人在思念他,準不像現在這般愜意。
「嘶~喔~呼呼呼~~爽!」
霧氣蒸騰中,某個月兌得赤條條的身影斜靠在水面下的石板上,嘴里發出一陣有些猥瑣的呼氣聲。
在他兩側,另有兩人早泡在水下了,表情並不比他好多少。
李元吉怎麼也想不到,他二哥三哥的軍事生涯居然是這樣的。果然小孩子的世界觀太簡單,想象不到成年人的快樂。
兄弟三人此刻正在萬安山獵場一處皇家別館內的溫泉里。周圍依照山岩走勢修建了樓閣頂蓋,卻並沒設圍牆。三人躺在溫熱的泉水中,還能看到遠處的春雪消融。
「怎麼樣,我就說這種季節泡溫泉才享受吧?」
李大德得意洋洋,順帶瞥了一眼李元吉藏在水下的某事物,眼底閃過一抹不屑。
呸!豆芽!
後者並不懂他那眼神是什麼意思,小手還在那劃拉水流,一副天真懵懂的憨蠢樣。
另一邊的李世民沒有搭話,只是模起帶來的水囊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眯著眼楮嘆氣出聲。還順手把水囊遞了過去,看樣子不是反對。
這里既然叫皇家別館,自然不是什麼人都可以來的。
皇帝沒邀請,那就叫違制擅闖。要是被老楊知道此刻不但有人闖了,還泡了他的池子,準氣的從床上跳起來。
李大德是覺得他千里迢迢的來勤王,一沒要勞務費,二沒抱怨辛苦,泡他的溫泉解解乏,並不過分。
李世民嘴上勸著弟弟,說為了區區享受犯此罪名不值得,卻在來時悄悄帶了酒。
某杠精說的對,該享受的時候,就不要對自己太吝嗇。
可惜某人並不喜歡這個時代的酒,尤其是他二哥手里拿的不算單純意義上的酒,而是用作醫療的「戰略物資」。便擺擺手推開,示意自己不喝。無意間瞥過水下時,卻臉色一變,不自然的蜷了蜷左邊的大腿。
好家伙!你特麼當真只有十七歲?
「二哥,給我,我喝啊!」
眼見李世民把酒囊收了回去,另一邊的李元吉頓時急了,站起來叫嚷。隨即又被李大德給按了回去。
「小小年紀,喝什麼酒!老實洗你的澡!」
「哼!」
前者不爽的撅起嘴來,抱起胳膊,斜著眼楮瞪他。可惜某杠精理都不理,只是張著嘴巴向後一躺,一副曬咸魚的樣子。
「要是大哥在就好了!」
李元吉黑著臉道。
「大哥要是知道你敢離家出走,早吊起來打了!還想在這泡澡?」
「……」
李元吉往水下縮了縮,不滿的嘀咕道︰「說好了不告訴大哥……」
「看你表現了!要是听話,我可以考慮幫你保密!」
李大德一邊毫不走心的敷衍著,同時暗嘆他爸爸這蠢兒子可真好忽悠。就算他不找李建成告密,還有鄭觀音呢。真以為能逃得掉這頓打?
便在這時,後方隱隱傳來一陣腳步聲,還伴隨著說話。不等兄弟三個反應,便听一個蒼老的聲音驚訝道︰「咦,竟有人在?」
不是叫那幾個混球在外圍警戒麼?
李大德忽地自水下坐起,和李世民對視了一眼,同時回頭。
卻見兩名麻衣木釵的老者已站在亭外。還各自拎了個小包袱,脖子里搭著毛巾,一副逛澡堂子的樣子。
「……」
「樊……大將軍,衛大將軍……」
「哈,原來是你們三個小後生!駭老夫一跳!」
來的是負責伊闕關戰事的東都副留守樊子蓋與右候衛大將軍衛玄。
只見前者上前幾步,一巴掌抽在李元吉白溜溜的脊背上,笑道︰「小崽子真白,老夫還以為是哪個小娘子在洗澡,都準備跑了!」
「嘩啦!」
隨著水聲,這邊李世民忽然站了起來,抱拳道︰「末將見過……」
「哎,你坐……蹲下!快收起你那物件!」
樊子蓋擺了擺手,哼道︰「都這般模樣,便無須見禮了!」說著,卻是抽了李大德一記。
「小子也不打個招呼!」
「嘶!」
李大德只覺得這貨那手跟個錘子似得,把他白女敕的皮膚都抽紅了,不爽的嘟囔道︰「你不是說無須見禮嘛!」
「哈哈,他是嫌你出來泡澡,卻不叫他!」
後方的衛玄走了過來,並指點著他道︰「可憐我們兩個老骨頭自後山爬上來,差點散了架!早知你們三個膽大包天,敢闖皇家別館,倒省了這般功夫!」
「哼,老夫早說了,泡個澡而已,何必大驚小怪。是你這老兒,非要月兌了褲子放屁!」
樊子蓋嘟囔了一聲,隨即兩個加起來超過一百四十歲的老頭,便當著三兄弟的面開始寬衣解帶。
李大德看得目瞪口呆,腦海中古人嚴謹的形象瞬間開始崩塌。
這特麼就是傳說中的大隋柱石?教導兩位留守皇子的老師?皇帝口中的道德模範?
寫史的家伙都是瞎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