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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周的時間

三十九歲的莫美蘭用格林漱口水把嘴里剛才應酬朋友時的酒氣漱掉,又對著牆壁上內嵌的妝容鏡看去,細細的描了描口紅,確定鏡中的自己仍然完美之後,這才走出衛生間準備去見盛嘉樹,沒有特意去換上應酬穿的晚禮服,而是直接讓佣人為自己披了一件淺駝色長擺大衣。

跟在身旁服侍的女佣都忍不住好奇,五姑娘明明罩上了大衣,可修長曼妙的身體曲線卻仍然能一覽無遺。

舊上海的摩登波浪長發,嬌美艷麗的臉蛋,一對翦水秋瞳,配著那種七分淡然三分戲謔的目光,成熟女人獨有的韻味幾乎在一瞬間就能把男人心中那絲火苗撩撥旺盛。

推開辦公室的門,看到盛嘉樹出現在自己眼前時,莫美蘭眼楮一亮,眼前的盛嘉樹眉眼與年輕時的盛四海一模一樣,只不過盛四海更粗獷些,面前的盛嘉樹更斯文些。

「蘭姨,很久不見。」盛嘉樹摘下呢帽,朝著進門的莫美蘭露出個笑臉。

「我以為你怎麼也要躲到不能躲,才肯來見我。」莫美蘭邊說話邊走向大班台前,在台面上抓起女士薄荷香煙點了一支,隨後才走到盛嘉樹面前細細的打量了一陣,慢慢開口︰「馬金貴那個撲街果然沒騙我,他話你同你老豆年輕時九分像。」

「我是他的兒子,如果我不像他……」盛嘉樹模了一下自己的鼻梁,笑著說道,不過還沒等說完,就被莫美蘭打斷︰「喂,不準講這種話調侃,過來坐,七喜,幫皮特仔泡一杯花旗參茶。」

盛嘉樹看向陪進門後就騎坐在沙發扶手上打量自己的獵裝妞,原來獵裝妞居然叫做七喜?

七喜注意到盛嘉樹望過來的目光,傲嬌的揚起下巴,哼了一聲,轉身出門。

「可樂,七喜,蘭姨你幫手下人取名都這麼隨意嗎?」盛嘉樹自己動手把呢帽掛在衣帽架上,隨著莫美蘭一起坐到真皮沙發上。

莫美蘭看向盛嘉樹,像是隨口問了一句︰「我今天听人講,馬金貴在碼頭要送你離開香港,甚至同八指慶拔槍相向,為什麼不走?」

「怎麼走,貴叔差點被八指叔的手下砍死,我當然不能走,再說,我家人的仇還沒報。」盛嘉樹從口袋里取出香煙點燃,深吸一口噴出兩道煙柱之後,才看向莫美蘭︰「更何況,我就算不怕老豆老媽他們在下面罵我不孝,也怕蘭姨你跑去美國教訓我。」

莫美蘭是盛嘉樹母親譚美芳當年在廣州酒家做舞女時的結拜姐妹,算是廣州酒家第一批舞女,當時那批舞女一共五人,因為廣州酒家坐落西營盤,所以五人也被戲稱為「西營盤五美」「酒國五鳳」。

盛嘉樹的母親譚美芳是五人中的大姐頭,遇到盛四海之後就退出風塵,洗盡鉛華做了江湖大哥背後的女人,至于其他四個姐妹,二姐陸美瑤做了有錢人的小妾,香港淪陷前期舉家離港,去了巴西,三姐張美秀日佔時期住處被漢奸告訴了日本人,日本人知道她艷名在外,來抓人時,張美秀為了避免受辱,閉門自焚而死,四妹何美珠嫁給了越南米王劉家爭家產失敗被趕來香港的庶出兒子,又開了間舞廳,算是衣食無憂,四個姐妹都算是早早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唯獨老ど五姑娘莫美蘭,始終沒有從良嫁人,反而年紀越大魅力越足,無數有錢豪商狂熱追捧不說,更是憑借自身廣闊人脈,被李裁法請來麗池夜總會擔任大班,五姑娘三個字,也成為了香港風月界的傳說。

莫美蘭經常因為探望譚美芳出入盛家,所以盛家人對這位蘭姨簡直視若家人,更何況連自己三兄弟,都能看出莫美蘭對老爹盛四海那點兒別樣心思。

江湖上風言風語,說當年五姑娘莫美蘭對新晉江湖猛人盛四海一見鐘情,但是被大姐譚美芳半路劫走,兩姐妹反目成仇,大打出手雲雲,盛嘉樹覺得,反目成仇不可能,但是莫美蘭對自己老爹平時的態度,確實也怨不得有流言蜚語冒出來。

盛嘉樹甚至還記得自己十六歲赴美讀書前,自己父母難得吵過一架,大意就是母親譚美芳讓父親盛四海開口答應一件事,結果自己老爹盛四海咬死不松口,被母親趕去外面住了半個月,在那之後,莫美蘭登門的次數就變得極少,按照自己老媽那種性格,不用猜就知道,多半是讓老爹盛四海開口把莫美蘭娶回家。

「如果你真的今天走掉,以後再敢香港,我一定找人打斷你兩條腿,罰你天天跪在你父母墳前。」莫美蘭從沙發前的矮幾抽屜里取出一個信封︰「里面是亨達錢莊二十萬港幣的錢票,見票即兌,留著你這段時間開銷,等下你跟我去敬幾杯酒,介紹一些人給你認識,放心,和盛堂龍頭的位置,只有你盛家人才能坐。」

七喜端著兩杯參茶走了進來,放到盛嘉樹和莫美蘭的面前,隨後就隨意的騎坐到莫美蘭身旁的沙發扶手上,把頭杵在莫美蘭的肩頭,看著兩人談話。

「貴叔接我時,幫我準備了十萬港幣,蘭姨你就更大方,隨手就給我二十萬當零用錢。」盛嘉樹沒有去踫信封,而是端起參茶聞了聞︰「我看你一定準備介紹幾個探長再加上幾位江湖大佬給我,讓他們做我的靠山,哇,在香港還能喝到正宗的鷹牌參茶,真是難得。」

莫美蘭用手捋著七喜的頭發,嘴里說道︰「我听說美國人都喜歡喝花旗參茶,你要是也喜歡,等下讓七喜把其他的參茶送去你家,留著你慢慢喝。」

「茶我可以收,但是錢和那幾杯酒,就算了罷。」盛嘉樹嘗了一口參茶,放下茶盞說道。

沒等莫美蘭開口,在莫美蘭身邊溫順如貓的七喜已經直起身怒視盛嘉樹,話如連珠噴吐而出︰「你知不知道蘭姨為了你家的事費了多少心思,做了多少準備,你以為能讓那些人答應幫你,蘭姨要用掉多少人情!連一句謝謝都不講!不識好歹!」

「閉嘴!出去!」莫美蘭低喝了一聲,七喜氣鼓鼓的瞪著盛嘉樹,但總算還听莫美蘭的話,雖然動作拖沓,但看到莫美蘭沒有挽留的意思,最終還是乖乖走出了房間,只是臨出門時還不忘贈送給盛嘉樹幾個白眼。

看到莫美蘭抓起桌上的煙盒,盛嘉樹幫莫美蘭搓著打火機,把火焰湊過去,嘴里說道︰「我知道蘭姨一定替我費了很多心思,只不過按照蘭姨的想法,我就算坐上龍頭的位置,也安穩不了多久,那些靠山能靠多久,蘭姨的人情又能撐多久?人,還是要靠自己,你說呢,蘭姨?何況,蘭姨,本來該躲著不見你,卻第一天晚上就跑來,你不想問問我,為什麼會來見你?」

莫美蘭就著火焰把香煙點燃︰「為什麼?」

「其實我這次來,是想請蘭姨安排我與三叔悄悄見一面,然後這幾天要請你罩著我,不然八指叔和奀叔就要帶我去他們的賭檔常住,什麼時候殺了三叔,什麼時候才放我出來。」盛嘉樹舉著打火機,眼楮看著那團火焰說道。

莫美蘭把前傾的身體收回來,看向盛嘉樹︰「做掉他又有什麼不對,盛家的位子,他有這個心思,就該殺……不對……你怎麼會想到這些?」

莫美蘭印象中的盛嘉樹,是個乖乖的學生仔,見人從來禮貌謙虛,未語先笑,而且在美國做的是正行會計師工作,可是剛才這番話,明顯盛嘉樹是在提防八指慶,黑骨奀這些和盛堂元老,而且要繞過他們,與火牛私下交談。

這不是一個不諳江湖事的後生仔該做的事。

「我沒興趣做和盛堂的龍頭,我這次回來,替家人報了仇,就準備一門心思做生意。」盛嘉樹看向莫美蘭,語氣認真的說道︰「我這麼講,蘭姨你相信嗎?」

莫美蘭點點頭︰「信,你本來就不算是江湖人,之前又沒有出來行走,為什麼不信。」

「那我已經說了自己不準備做龍頭,可是老家伙們為什麼還要抬我上來,一副忠心老臣的模樣,就因為我是盛家人,這個社團的龍頭大家輪流做,有什麼不好嗎?」盛嘉樹彈了一下煙灰,語氣有些郁悶的說道︰「我真的沒興趣跟一群老家伙玩過家家,而且我的角色還是要負責扮白痴的那個,我只想做生意,不想這些江湖事,洪門規矩纏著我,我回香港最應該干的事是什麼?」

「安撫人心,讓和盛堂穩定……」莫美蘭下意識的接口說道。

盛嘉樹打斷莫美蘭的答案,身體離開沙發,上身前探,把臉頂到莫美蘭的面前盯著莫美蘭︰「我最應該干的,是找出殺了我家人的仇人!和盛堂那些人是死是活,與我無關!」

莫美蘭定定盯著盛嘉樹幾十秒之後,才慢慢開口︰「你是想……」

「麻煩蘭姨,找人保護我一周,一周就夠了,我離開美國的時候已經吩咐過,一周後,會有我的美國朋友過來探望我。」盛嘉樹坐回自己的位置,恢復到人畜無害的表情,目光溫和的看著莫美蘭說道︰「兩件事,查凶手,順便用經營公司的方式,改組和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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