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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歡笑以後代價就是苦澀

一抹紅色的霞光淡淡地投射到郊外的曠野上,萬籟俱寂,只剩下北風在凍土上洞簫一般嗚咽回旋。

孟佔山、陸政委帶著一幫投誠的國民黨官兵正在安葬王長庚。

站在孟佔山身後的是陸政委、段峰、郭勝利和謝振國等。

孟佔山東拼西湊,派人購買了一具上好的楠木棺材。

此時此刻,放在棺材一旁的王長庚的尸體,臉已被洗淨,傷口也沖洗干淨,一切準備就緒,準備下葬了

安葬之前,王長庚身上的軍服已經破爛,為將之體面地下葬,孟佔山還特意派人找了一身嶄新的國民黨軍服,為王長庚換上。

掩埋之前,以李副官為首幾十個國民黨代表要求最後送一送他們的旅長,孟佔山覺得,他們跟著王長庚出生入死多年,這種感情難能可貴,也就同意了。

「謝謝您!謝謝您孟長官!……不,謝謝您孟隊長!」李副官無法抑制自己的激動,一個勁地向孟佔山道謝。他沒想到,他的老長官竟能獲得如此厚葬,他和一眾部下都感激莫名!

一群國民黨軍官走到擔架旁,圍成半月形,跪下,痛哭流涕。

孟佔山一把揪下軍帽,眼含熱淚地望著這個和他剪不斷理還亂的老部下,心里像刀割一般。

寒風呼呼吹過,發出陣陣哀嗚,仿佛也在感嘆這早逝的生命。

一隊人馬從不遠處緩緩走來,獨立六旅的沈團長剛剛在附近安葬完犧牲的戰士,他帶著兩個營長和數百名戰士由高地西北的沖溝里走了出來……

眼見不遠處有一隊解放軍和一隊國民黨士兵正圍著一具棺木哭泣,沈團長一愣,隨即就拉下臉來,他一把扯過警衛員,命令道︰「怎麼回事?去看看!什麼人整這麼大排場?」

沈團長看得分明,要下葬的是一個國民黨軍官,而且,一旁是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

如此一看,沈團長就氣不打一處來。這次戰役,他犧牲了二百多名部下,包括一個營長和一個連長,也只能簡單安葬。

可眼前是怎麼回事?一個國民黨軍官,竟值得如此厚葬?

警衛員很快就打探回來了,說是死者是一八四師補充旅旅長王長庚,旁邊的國民黨士兵都是他的部下。

沈團長一听就怒火中燒,他的二百多名部下,包括那個營長和連長,大部分犧牲在鼓樓,而守備鼓樓的,正是一八四師。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剛剛安葬了部下,沒想到死對頭近在眼前,還被如此厚葬。

一瞬間,沈團長心如刀絞,他氣得渾身哆嗦,臉色發白,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很快,他的憤怒就像決堤的洪水,一發而不可收拾。

「停——」

他怒吼一聲,迎著人群走去。

……

TJ市外,二縱臨時指揮部。

打老遠就能听見劉司令爽朗的笑聲︰「哈哈,孟佔山這小子還真能打!了不得,真是了不得!第一個突破城桓,第一個打到金湯橋!哈哈哈,真給我二縱爭臉!」

「是啊,冀西大隊這一仗太出彩了,必須好好表彰表彰!」參謀長也神采飛揚,在一旁隨聲附和道。

「不只要表揚,還要好好總結。咱們要打一仗總結一次,打一仗提高一步,這是我二縱的優良傳統。

我說,參謀長,你立即帶人去了解一下,好好總結一下他們的戰術。尤其是他們突破鼓樓和護城河的方式,這應當成為我們進行攻堅戰的範例,值得大力推廣。」

劉司令臉上放著紅光,中氣十足地命令道。

「是,保證完成任務!不過,有些東西是總結不出來的,很玄妙……」參謀長神神秘秘地補充道。

「哦?什麼意思?」

「您猜猜,他們是如何突破護城河的?」

「听說頭一天他們想辦法堵住了幾條流向護城河的支流,降低了水位,是不是和這個有關?……

嗯,這個孟佔山打仗肯動腦子,不打呆仗,值得表揚。

如果我們二縱的指戰員都能開動腦筋,仗就好打多了!」

「司令,您只說對了一半。堵住支流只能降低水位,並不能使護城河結厚冰。

您猜怎麼著?我通過俘虜了解到,敵人為了保持護城河的水位,想方設法從城里向護城河灌水。

結果,我軍每堵一次,敵人就放一次。由于天氣寒冷,流進一次就結一層冰,就這樣,護城河河面結的冰越來越厚,最後足以載人。

為了進一步驗證,我還專門做了實驗,結果正是如此。

嘿嘿,我們堵,敵人放,反反復復,配合默契,這就是護城河結厚冰的最終答案。」

「哈哈哈——」

劉司令忍俊不禁地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笑得好懸一口氣沒喘上來︰

「我……我的天……居然如此……

這……這簡直是天下奇聞……

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還是一員福將……連敵人都來幫他的忙,還配合得那麼默契。」

「是啊,如果不是真實地發生了,又有誰會相信呢?」參謀長一臉唏噓,大聲感慨道。

「參謀長,你可能也听說了,早在此次戰役開打前,我就向東總打報告,要求晉升孟佔山。東總的答復是︰等打完這一仗再說。現在仗打完了,我準備再打一次報告,由你來起草,你看如何?……」

參謀長點點頭,似乎頗有觸動,他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

「是!保證完成任務!嗨呀,此人可寫的東西太多了,從靠山屯大捷,到奇襲沈陽,從巧打聞家台,再到建功天津。

我說,咱二縱的虎將雖多,可像他這樣連打漂亮仗的還真少見。

此人具備一流的軍事素養和指揮能力,其求戰、判斷能力、應變能力以及戰斗的意志和決心,都堪稱典範。」

一听這話,劉司令連連點頭,他把握了一下情緒,盡量控制住沖動,提高音量說︰「嗯,你說的不錯,對于這樣的人,我們一定要重用,對他的使用應當破格。」

參謀長終于明白了劉司令的深意,他欠了欠身子,試探地問︰

「司令,你準備如何重用?是否已經有了大致的設想?」

「嗯,」劉司令說,「我的意思是,請求東總提拔他為主力師師長,他的部隊壯大很快,早就是師的規模了,提個師長也順理成章……我想,在做出決定之前先听听你的意見。」

「噢……」

參謀長點點頭,又搖搖頭,「咱們東總一向看重作戰能力,仗打的好,獨立師可以升為主力師。戰打得不好,主力師也可以降為獨立師。可是,一下子從隊長提為師長,是不是有點太快了?以前還沒有先例。」

「這個可以有嗎!以這小子的能力,有朝一日成了縱隊司令我也不稀奇。你就寫吧,老伙計!」不待參謀長多說,劉司令接著命令道。

「好,好,我寫,我寫……」

參謀長扶了扶眼鏡框,笑著對劉司令說︰「我說,我要是再猶豫,您怕是要吃了我!」

「哈哈哈……」兩人相視大笑。

「報告——」

一聲報告驟然在門外響起,然後就看到史參謀一臉激動地跑了進來,人還沒站穩就急著報告︰

「報告司令,參謀長,大事不好!……冀西大隊的孟隊長和獨立六旅的沈團長打起來了!」

「啊?」

「什麼?」

劉司令和參謀長齊齊地叫了一聲,臉上露出怎麼也抓不住要領的神情。

眼見如此,史參謀連忙又重復道︰「冀西大隊的孟隊長和獨立六旅的沈團長打起來了,千真萬確!電話就在外屋,我沒掛!」

劉司令如遭雷擊一般,木然地站立不動,參謀長趕快來到外屋,一把抓起電話︰「我是參謀長!請講!」

听到他的聲音,對方立刻報告道︰「報告參謀長,我是獨立六旅的陳旅長,今天上午,我12團沈團長安葬烈士歸來,發現冀西大隊在安葬一名國民黨軍官,還使用了一口楠木棺材,沈團長一時氣不過,就上前理論了兩句。

誰知……誰知被孟隊長一腳踹倒!參謀長,這,這也太惡劣了!

我說,請您和劉司令一定要嚴肅處理,要不……我就把官司打到東總去。」

參謀長沉聲道︰「知道了,待命。」

听到參謀長的命令,陳旅長並沒有放下電話,而是繼續說︰「參謀長,您什麼意思?我想和劉司令說兩句。」

參謀長勃然大怒,喝道︰「越來越放肆了!讓你待命就待命,嗦什麼?」

听到參謀長的斥喝,劉司令趕忙走了出來,從參謀長手里接過電話,大聲道︰「我是劉司令,請講!」

「劉司令,我知道您一向比較看重孟佔山,可據我們查證,他們安葬的是國民黨一八四師補充旅的旅長王長庚,此人原是我軍叛徒,還當過漢奸。

我說,如此惡劣之人,他們居然大張旗鼓地厚葬,如果您不采取斷然措施,嚴肅處理,此事一經宣揚,必將造成惡劣的影響。」

劉司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好像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渾身冰涼麻木,兼帶頭暈腦脹,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冒出了一句︰「這,這是真的?我不相信……」

電話那頭,陳旅長斷然道︰「千真萬確!劉司令,我敢拿人頭擔保!」

劉司令完全呆住了,好像失了音一般,半天不說話……

參謀長基本也听明白了,他在震驚之余,一臉擔憂地提醒道︰「司令,無論如何,應該馬上派人把孟佔山和沈團長帶來,兩下詢問一下,全面了解一下情況!」

良久,在參謀長的注視下,劉司令低吼一聲︰「史參謀,帶警衛連去!把孟佔山給我綁來!再把沈團長一並帶來!」

史參謀剛要答話,劉司令又改口了︰「不,先把孟佔山綁來,然後再帶沈團長……嗯,不,還是兩人一起帶來,不要綁了……」

面對這種詭異的調調,史參謀被搞愣了,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幸好這時候參謀長開口了︰「都帶來吧,誰都不要綁……」

「是!」史參謀響亮地應了一聲,大踏步而去。

望了一眼劉司令那異常苦澀的臉,參謀長也覺得異常尷尬。他望著離去的史參謀,突然長嘆一聲︰「唉,這個孟佔山,前腳才夸他,後腳就捅了這麼大個簍子!」

劉司令的臉已然漲成紫紅,他的目光里涌滿了絕望與痛苦。

他拉過一張行軍椅,深深地坐下,碩大的寸頭埋進兩膝之間,兩只手並攏著捂住自己的眼楮!

驀地,他抬起頭,仰天長嘆︰

「天,誰能告訴我,這小子到底是什麼材料做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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