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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絕境溫柔(三)

窄穴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听聲音大概有數十人之多,伴隨著埋怨聲、咒罵聲和刺刀挑動的聲音。

突然,「轟隆」一聲,耳邊傳來牆壁垮塌的聲音。

隨即有幾個人似乎是一**坐在了頭頂上的瓦礫堆上。

孟佔山的腦子「嗡」的一下,血涌腦門,手里的勃朗寧指向上方。

余波的身子也在劇烈地顫動,她將紅得發燙的面頰緊緊地貼在孟佔山胸前,輕輕地合上眸子。

「听天由命吧……」孟佔山在想︰「一旦穴口的混凝土塊被搬開,我就雙足一蹬,借一蹬之力倒撞出窄穴,奮力搏斗想辦法引開敵人,給余波以逃生的機會。」

為此,他開始全身收緊,開始積蓄力量,等待那最後的一擊……

余波感受到了他全身肌肉的緊扎,她模索出腰間的匕首,屏息以待。她想他們之間應該有一個同生共死的過程,她應該跟著他出生入死,無論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

可是,那一刻卻始終沒有來臨。

他們听見了周圍的翻找聲,听見了槍扎腳踢的聲音,甚至听到了頭頂上的對話聲,可是,他們所在的廢墟,愣是安然無恙。

難道敵人沒有發現周圍的痕跡?難道撒出去的浮土和周圍沒有色差?是敵人視而不見?還是自己估計錯了?孟佔山百思不得其解。

一個焦慮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娘的!都搜了一晚上了,這又讓搜,他女乃女乃的!這又下起了小雪,又冷又餓的,老子都快撐不住了。」

一句話驚醒了夢中人,孟佔山的眼里閃爍出一股無法遏止的狂喜,他緊握住余波的手,似乎每一根汗毛都在暢快地跳動——你听見了嗎,听見了嗎,老天都在幫咱們,一場瑞雪幫助咱們掩蓋了所有痕跡。

余波兩眼緊緊盯著孟佔山,她努力想擠出一絲笑容,兩串淚水卻無聲地順著耳側滾落,迅速融入土里。

另一個聲音哈欠連連︰

「呵——呵嚏!……唉,你不知道,老六,大哥說了,不找到點子決不罷休。

大哥還說,點子最可能藏在中間那片最亂騰的廢墟里,那兒的一草一木都必須搜到,就是藏在老鼠洞里也得把點子給找出來。」

「唉,六哥,咱得勸勸大哥,這都搜了一晚上了,人人精疲力盡,再搜一遍就得了……

要說晚上看不清楚還情有可原,現在都天亮了,到處一目了然,如果點子還在,兩個大活人是無論如何也藏不住的,如果這一遍還是沒有搜著,咱們就撤了吧!……

這都熬了一夜了,又冷又餓的,這又下雪了,兄弟們都快遭不住了……」

「唉,誰說不是啦?依我看,點子早就跑遠了,就算要是突圍,昨晚上也早就突了,誰會傻到等到天亮後再動手?」

祁老六呸的吐了口痰︰「唉,誰說不是了?可是,咱倆說話沒分量,要不然——咱叫上二哥一起說?」

「就是,人多力量大,咱這就去!」

一陣淅淅索索之後,頭頂上的聲音慢慢消失了,隨著一串遠去的腳步聲,甚至連周圍的搜索聲也漸漸遠去。

孟佔山有點明白了,甚至開始暗自慶幸,頭頂上這片瓦礫,同周圍的廢墟比起來,實在是太不起眼了。

它太小了,小到一目了然,哪怕是周圍那幾間還有點房屋形狀的斷瓦殘垣,也比它顯眼多了,更不用說里面那些大片的廢墟了。

敵人如此忽略它,居然把它當成了歇腳處,他們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千辛萬苦處心積慮想要搜捕的點子,居然就藏在他們**底下。

另外,敵人想當然的認為點子一定會往深處藏,卻沒有想到,點子就在離土路只有幾十米的地方停下了。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句話真是屢試不爽。

孟佔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想明白了以上兩層,他頓覺神清氣爽。

「大哥,他們似乎並沒注意這里。」身旁的余波說。

「嗯,可不是嗎?狗日的做夢也沒有想到,咱們就在他們**底下。」

「現在想來,大哥,你可真是機靈,就拉著我藏在離土路這麼近的地方,敵人顯然是不太重視這里。還有,你居然能想到挖個坑把咱倆藏起來,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嗨,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不是天降瑞雪,如果不是剛好有兩塊蓬在一起的石板,恐怕咱倆也只有哭天搶地了。」孟佔山貼著余波的耳朵說。

「不,大哥,經過了剛才一場,我已經想明白了,你說得對,等死,樂死可乎?」

「哈哈,余小姐,你這段太高深了,我听不明白?」

「大哥,這就是你說的,同樣是死,為什麼不能高高興興去死呢,不過,大哥,我覺得你的文學底子和以前相比已經進步多了,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噢?是嗎?」

「是,你好像一直在進步,打個比方說吧,我第一次見你時,你胡子拉碴的,還有點土匪樣,可是現在呢?你胡子刮得干干淨淨,說話也文縐縐的,詞也越來越多了。以前你一口一個俺,現在卻言必稱我,也不叫我妹子,改稱余小姐了,嘻嘻,你怎麼就突然變成文化人了?」

「噢,是這樣,我的警衛員說啊,隊長,我看你和余小姐根本就不是一個階級,你是無產階級,余小姐是資產階級,你們倆在一起,只會發生階級斗爭。

所以啊,所以我就想向你靠攏靠攏,資產一下。」

「哈哈,大哥,你別听他瞎說,這無產階級也有文化人,就像貴黨的***、***、朱德、陳毅,哪一個不是學問滿月復啊?

再說了,貴黨的理論我也拜讀過,我父親經商,頂多算民族資產階級,也算是貴黨統一戰線上的一份子,所以啊,咱們都是同一個戰線上的,不排斥。」

「哈?也就是說,咱們是一條船上的,是吧?所以我想娶你做娘子也就不犯紀律了,是吧?」

余波苦笑起來︰「大哥,你又來了。」

孟佔山突然就變得異常嚴肅,他傻傻地看著余波,老半天才說︰

「唉,余小姐,其實我知道,我和你是有緣無分,我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過,誰讓我孟佔山只瞧得上天鵝呢,要麼就不吃,要吃就吃天鵝。

哎呀,呸,呸……越說越離譜了,余小姐,我可不是想吃了你啊。」

余波「噗呲」一聲笑出聲來。

「……嗯!說到這兒,我得跟你道個歉!」孟佔山接著說︰「昨兒晚上……昨兒晚上我強迫你做了你不願做的事,你都受傷了,我還那樣,我真不是個東西。」

余波一動不動地望著孟佔山,內心百感交集,其實昨天晚上,在那樣的情形下,他就是想要進一步動作,她也不會去阻攔,可他沒有。

「大哥,你不用道歉,你已經很君子了。我是自願的,真的!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不,我孟佔山不傻,我心里明鏡似的,我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而你呢,是想報恩,是想了我的心願。是我老孟不仗義,委屈了你。」

「嗨!大哥,你可千萬別這麼想,我不委屈,你能三番兩次的為我舍生忘死,我回報以萬一,那又算得了什麼呢?……大哥,如果能闖過這一關,咱們來日方長。」

「闖不過去我也認了,就像你說的,等死,樂死可乎?我可不就是樂著死的嘛。」

「哈哈,大哥,你學得倒真快。」

「你不知道,余小姐,我跟于大學問學了不少東西呢,他也夸我學得快。」

「哈哈,我倒想听听,你都學了些什麼?」

孟佔山來精神了︰「多了,多了,于大學問喜歡詩,教了我不少,听著,我給你背一段兒啊。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姑娘。」

余波嗔道︰「瞎說,明明是思故鄉。」

「非也,非也,我一孤兒,故鄉我也沒啥好思念的,我就是思姑娘。」

余波險些笑出聲來,連眼淚都快笑出來了,嚇得她連忙捂上了嘴。

她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孟佔山,她突然發現,孟佔山還挺幽默,她竟然有些不認識這個人了。

他們就那樣愉快地聊著,時不時還得拼命克制住自己不要笑出聲來,外面也配合很很好,居然再也沒有誰來打攪他們。

時間過得很慢,好像也很快,因為他們已經不再關心時間了,由于躺的太久,又始終是一個姿勢,雙方都有點渾身酸痛。在余波的提議下,他們試圖調換一下位置。

孟佔山緊緊摟住余波,然後開始慢慢轉動,他轉的很慢,同時拼命吐氣收月復,生怕上面的余波會被石板蹭住,他恨不得把自己完全縮進土里。

余波雙頰暈紅,她從側臥開始轉動,直到整個人完全壓在孟佔山身上。

那一刻,對于孟佔山來說,足以記憶一生——

余波的臉就在相隔不到一寸的上方,那是一張完美無瑕的臉,只能看到大概的輪廓,然而那一絲若蘭的氣息,卻無遮無攔地噴在他臉上。

他沉浸在巨大的激動當中,以至于他不自覺地在拖慢節奏,如果可能,他真想讓那一刻永遠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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