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盤山,雞公嶺.炮彈飛行的尖嘯聲此起彼落,大片的煙塵和碎石隨著爆炸聲四處飛濺。
從日軍包圍圈中突圍出來的老二團殘部在羊腸小道上扶的扶,抬的抬,艱難地前進著,呼嘯的狂風像是要吞噬掉這支疲憊異常的隊伍似的,狹窄的山道旁,陡峭的石壁刀砍斧削般矗立。
團長韓山河帶著警衛員穿梭在隊伍中間,邊走邊喊︰
「同志們!加把油!敵人追上來了!一營長,你過來!」
一營長呂長生跑步上前。
「你們還剩多少人?」韓山河問。
「不足二百,彈藥也不多了!」呂長生大聲回答。
「一營長,你听著,敵人咬得很緊,你們營就在這里給我建立阻擊陣地,堅決擋住追兵!」
「是!」
「最少給我堅守半個小時,然後帶領部隊追上來,我們在前面的峪口等你們!」韓山河大聲命令道。
「是!團長!」
呂長生拔槍在手,沖著正在撤退中的隊伍大喊︰
「一營的,給我出列!就地構築陣地,堅決擋住敵人!」
「是!」
一營的戰士紛紛出列,開始在道路兩側選擇位置架好槍,然後擰開手榴彈蓋,壘起石頭築成掩體。
「轟!——轟轟!——」
後面的日軍很快就追了上來,剛剛建立起來的陣地周圍,炮彈如雨點般落下。
一營的戰士們馬上還以顏色,「呯!呯!噠噠!噠噠噠!」各種槍支暴豆般地響了起來。
呂長生大喊︰
「給我狠狠地打!狗日的,都在跟了一天了,揍他!……」
韓山河率領二營三營火速沖下山嶺,試圖沖出前面的峪口。
突然間,峪口處槍聲大作,一名尖刀排的戰士飛奔過來︰
「報告團長!前面的峪口有大批偽軍,我們的道路被堵死了!」
韓山河大急,扭頭命令二營長何長順︰
「何營長!我帶領三營從正面進攻,你帶著二營從側面迂回,一定要拿下峪口!」
「團長,咱倆還是換換吧,我帶二營主攻,您帶三營迂回!」
「少矯情,就這麼定了!」
韓山河拔出手槍,朝身邊的戰士大喊︰
「同志們!前有堵截,後有追兵,咱們只有殺開一條血路才能突出重圍,三營的,跟我上!」
听到命令,三營的戰士鼓起勇氣向前沖去,殺聲中,部隊如潮水般涌向峪口。
「噠噠噠——噠噠噠——」
偽軍的幾挺捷克式輕機槍噴出密集的火舌,組成交叉火力網刮風般打來,沖鋒的戰士被突如其來的彈雨撂倒了一片。
何長順帶著二營從兩翼模去,偽軍趕忙丟下成串的手榴彈,一連串的爆炸完全淹沒了二營的尖刀排……
「嘀嘀噠嘀嘀——」
突然間,偽軍背後傳來激越的沖鋒號聲,韓山河大驚︰「怎麼回事?」
對面的偽軍陣角大亂,韓山河舉起望遠鏡望去,頓時目瞪口呆——
偽軍背後出現大批衣衫襤褸的不明武裝,足有五六百人,這些人端著明晃晃的刺刀,疾跑中八挺歪把子同時開火,打得峪口塵煙四起。
更不可思議的是,這樣一支土里土氣的武裝,手里居然是清一色的日式武器,火力之猛,讓韓山河大為驚訝。
這是什麼部隊?……
眼見偽軍炸了營,韓山河大喝一聲︰
「同志們!援軍到了,沖啊!」
老二團的戰士們飛身躍起,奮勇沖入敵陣。
兩軍前後夾擊,偽軍頓時大亂,敵陣中,一個白臉大漢揮動大刀,猛地磕飛刺向他的刺刀,大刀順勢在空中一兜,猛然劈下。
「 嚓!」一聲,大刀正砍在一個偽軍的脖子上,頓時鮮血飆飛,大漢絲毫也不停頓,揮刀蕩開另一個偽軍的突刺,側身一腳,踹得偽軍仰面飛起……
韓山河認出來了,那是——
孟佔山!
韓山河與孟佔山在敵陣中相遇,韓山河驚訝地問道︰
「孟營長,你們怎麼來了?」
「晦,走過路過不容錯過,看到了,就過來湊個熱鬧!」孟佔山大聲回答。
「你的人不少啊!」
「嗨!本來都夠當團長的了,現在只剩下這點。」
「別扯了,不吹牛你會死啊?」韓山河怒道,扭身沖向遠處。
戰斗並沒有持續多久,不一會兒,偽軍就潰不成軍,四散奔逃。
眾人終于佔領了峪口,韓山河舉起望遠鏡觀望了一下嶺上的阻擊陣地,那里己經成了一片火海。
「等一下呂營長他們!」韓山河大喊道。
不一會兒,幾個戰士飛奔而來,個個灰頭土臉,渾身上下都被硝煙燻得漆黑。
「呂營長呢?別的人呢?」韓山河厲聲問道。
「都犧牲了!呂營長……呂營長被炮彈炸飛了,連尸首都找不到啊!」打頭的戰士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放聲大哭起來。
韓山河一把揪下軍帽,滿眼含淚地望著眼前的戰士,一時間心如刀絞。
何長順滿臉是血地走了過來,見了孟佔山,楞了一下,卻沒打招呼,徑直對韓山河匯報說︰「團長,咱們只剩下三百多人了,電台也被炸壞了,怎麼辦?」
「兩個報務員呢?」
「秦剛和趙亮同志都犧牲了。」
韓山河的臉色頓時嚴峻起來,嘴角邊的肌肉抽動著,忽然長嘆道︰
「唉,我跟陶司令保證過,要把他們帶回去,這讓我怎麼向陶司令交代啊?老孟,我這一仗受的打擊太大了,從來沒這麼丟人過。」
「團長,勝敗乃兵家常事,咱想辦法找回來就是。」孟佔山安慰道。
韓山河慘淡一笑︰
「怎麼找,就剩這三百多號人,彈藥也不多了,拿什麼打?……」
「我這兒還有六百多人,咱兩下加起來還有八九百號人,足夠干一票!」
「你小子,土匪啊?還干一票。」何長順在一旁譏諷道。
「娘的,咱都被打成這樣了,如果不找回來,我誓不為人!」孟佔山哽咽著說。
「敵人要追上來了,咱邊撤邊說,老孟,我們按計劃要撤往西勝溝去,你們怎麼辦了?」韓山河道。
「團長!我們也要撤往西勝溝,您就當我們是歸建了,我們都接受您的領導。」
「別呀!你現在都獨當一面了,已經不是老二團的編制了,我沒法領導你。」韓山河冷冷地說。
「就是啊,團長,咱們和他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別讓一個老鼠壞了一鍋湯。」何長順酸溜溜地說。
猛听此話,孟佔山仿佛被人用鞭子狠狠抽了一下,整個身子不由一震。
一旁的二虎早已按耐不住︰「你說啥呢?嘴巴放干淨點,要不老子擼你!」
「二虎!你給我閉嘴,到一邊去!」
二虎不情願地看了孟佔山一眼,無奈地點了點頭。
「嘿呦!這可真是有什麼樣的將就有什麼樣的兵,瞧瞧,瞧瞧,哪有一點紀律性?」何長順嘖嘖連聲。
「何營長,不要說了!」韓山河冷然道︰「再怎麼說,咱們也是同一支革命隊伍,這樣吧,咱們先一起行動,其他的到了西勝溝再說。」
兩下合兵一處,迅速出發了。
幾個人一路上各想著心事,全都緘默不語,尤其是孟佔山,他知道韓山河和何長順他們還是對土圍子一戰耿耿于懷,更是恍恍惑惑,心亂如麻。
唉!孟佔山暗嘆一聲,當此之時,可真是——
惶恐灘前說惶恐,零丁洋里嘆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