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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歇息了一個時辰左右, 林思慎等一眾人被一個探子發現了行蹤,好在羅興及時出手將他除去。可這探子的出現,儼然表明孫文謙已經離他們不遠。

林思慎只能又率人趁著天還未亮, 加緊往瀘州方向趕去。

她領著眾人故弄玄虛的不停繞路,避開了不少垂涎賞金追趕而來的一群群匪徒,以及那些分散搜尋的死士。

就這麼趕了一天一夜的路, 眼看著就離瀘州城十幾里路, 卻偏偏出了差池, 迎面撞上了一隊結群而來的散兵游勇, 雖說他們速戰速決很快就解決掉了這群草莽。可還卻一時疏忽, 讓他們發出暗號, 驚動了附近的搜尋的死士。

沒多久後, 孫文謙就收到了風聲, 知曉了林思慎的方位後, 他立即率兵快馬加鞭向林思慎直逼而來。

林思慎只能偏離原本設定的路線,往西邊趕去,加快步伐趕到了隴右與瀘州的交界地。

與此同時, 孫文謙也領兵徑直向他們追來。

翻過一座高聳的孤山後, 疲累不堪的眾人站在山巔, 短暫的歇腳。

天際之處, 初升的旭日驅散雲層,透出的金光逐漸散亂。隨著夜色褪去,一大片廣袤干竭的大地緩緩在眾人眼前鋪陳開來。

站在山頭遠眺,就連瀘州城那高高的城牆, 也依稀能望見。

羅興站在林思慎身旁, 疲憊憂慮的面容終于放松了不少, 面上也終于露出了一絲喜色, 他指著遠遠處依稀可見的蘆洲城︰「公子,前頭就是瀘州城,只要進了瀘州城,咱們可就算是逃出生天了。」

可林思慎面上卻並未展露半分笑顏,她凝望著眼前那一大片不見絲毫遮擋的荒原,眉頭緊蹙神情憂慮。

身後的追兵已經逐漸匯聚在一起,只要他們追趕上來,恐怕林思慎等人還未逃進瀘州城,就被他們當作活靶子被射死了。

原本她不該在此處進入瀘州,可誰讓她運勢不好,撞上那一群散兵游勇,泄露了行蹤,只能避讓到此處。

正當林思慎思忖著現下還有什麼法子,能避開孫文謙的追兵時,一個站在最後頭的手下突然驚呼了一聲︰「公子快看,那是什麼!」

林思慎聞言轉身,循著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向身後,只見目光所及的天際邊好似卷起了一層漫天黃沙,那滾滾沙塵,就這麼鋪天蓋地的直向眾人逼來。

羅興見狀神色大變,驚道︰「公子,孫文謙那老賊追來了。」

孫文謙領著騎兵,速度自然比林思慎等人要快上不少,若不是林思慎的行蹤一直飄忽不定,不時繞路掉頭,恐怕他早就追上了林思慎。

林思慎緊盯著遠處那鋪天蓋地的滾滾黃沙,好似有些出神一般,神情晦暗不明,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

羅興神色肅然的沉聲道︰「公子,此時再往前走恐怕來不及了。不如咱們藏匿行蹤,往後繞路避開他們,再尋他路離開。」

林思慎漆黑幽亮的眸子微微一閃,她點了點頭,語氣輕柔的有些異常︰「你說的沒錯,也就只有這個辦法了。」

「噗。」

林思慎話音才落,一旁卻突然傳來一聲嗤笑,與此同時兩道身影悄無聲息的落在了眾人不遠處。

神情緊繃的眾人緊握兵器,急忙警惕的側目望去,卻見一高一矮的男女從天而降,徐徐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塊巨石上,而後又聞吱吱兩聲,一只猴子手腳並用的快速爬來,停在了兩人身旁,略帶敵意的對著眾人呲牙舞爪。

這二人正是一路上消失無蹤的胭脂盲僧,此時他們才終于又現了身。

見是他們二人,眾人也送了口氣,不約而同地望向了林思慎,等著她的指令。

胭脂伏身安撫著身旁焦躁不安的紅眼猴子,頭也不抬的嬌笑一聲,悠悠道︰「奴家二人已經替小公子查探過了,身後的追兵可不止明面上那些人,暗地里還有不少雙眼楮盯過來了。小公子身旁帶著這麼多人,若想避開他們的耳目逃走,恐怕是難于登天吶。」

羅興聞言怔了怔,他偏頭看了眼身旁神色緊凝的林思慎,猶豫著上前一步問道︰「听姑娘這般說,難不成姑娘有法子護送公子平安抵達瀘州?」

胭脂緩緩站起身,對著羅興拋了個媚眼,捂唇一笑饒有興趣掃了一圈,慢條斯理道︰「辦法自然有,不過這就得要看,你們肯不肯為了你們的主子賣命。」

也不等羅興繼續問下去,林思慎卻突然眉頭緊蹙的沉聲開口道︰「羅興,就按你先前說的法子,你們隨我從左側下山,而後進入山林之中,尋一處隱蔽之地暫且躲藏,尋到機會再月兌身離開,繞路再尋前往瀘州的近路。」

此時他們正巧置身于地形復雜的群山之間,若想找地方躲藏,應當很是輕松。

林思慎一聲令下,眾人不疑有他連聲領命,打算跟著林思慎動身離開。

可胭脂卻在一旁冷嘲熱諷道︰「奴家該說小公子是心存僥幸,還是想自投羅網。那些追兵可是知曉小公子現在就在這一大片山林之中,未見到小公子身影,他們自然會圍山搜查。就算你們躲得如何隱蔽,被人搜尋出來也是遲早的事。」

林思慎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垂頭沉聲道︰「隨我來,不必理會她。」

胭脂的話是危言聳听還是事實,只要有頭腦的人都能听出來。她這麼一說,以羅興為首的眾人,竟是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神色各異地望向林思慎。

羅興盯著林思慎的背影,神情逐漸黯然下去,他正色道︰「公子,這位姑娘說的有理,沒有找到公子,孫文謙那老賊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就算卑職等人跟隨公子躲藏起來,遲早也會被他找出來。」

林思慎听下了步子,垂在身側的手逐漸收攏握緊,她像是沒有听到羅興在說什麼似的,頭也不回的厲聲質問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跟來,難不成你們連我的話都不听了?」

羅興神色一動,可卻破天荒的並未理會林思慎,他垂頭咬了咬牙,轉頭看著胭脂。面色肅然的單膝跪地,拱手迫切問道︰「若是由我等將追兵引開,不知姑娘與這位好漢,可有把握護送公子平安離開?」

胭脂像是听到什麼有趣的笑話般,勾起唇角笑了笑,而後側頭裝模作樣的想了想,眼角余光瞥了眼林思慎,嬌聲笑道︰「只小公子一人,奴家自是有十成把握。可若是連同你們,便就只有五成不到的把握。」

羅興聞言松了口氣,眼中神情悲涼卻又露出幾分喜色,他鄭重其事地曲下右腿,跪倒在胭脂跟前,言辭執著懇切︰「只要姑娘能將公子平安送回京城,我等來世當年做馬也當報答姑娘恩情。」

話音一落,羅興身後那十幾人也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們默然不語,只是一個接一個,跟在羅興身後跪下。

一直背對著他們的林思慎終于回過頭來,她目光微紅神色慍怒的掃視眾人,心中萬千思緒翻涌,憤怒怨恨不甘愧疚,通通交織在一起,幾乎要讓她氣血上涌當眾發怒。

可她壓著心中的復雜情緒,深吸了一口氣,咬緊牙關語氣平靜道︰「你們這是將我當作死人了麼?我再說一遍,都給我起身隨我一同下山,我帶你們回京。」

羅興緩緩抬頭看著林思慎,可很快他又偏開了眼,聲音沙啞低沉的懇求道︰「公子,卑職向來不敢忤逆公子,可今日今日是頭一回,也是最後一回,還望公子莫要怪罪卑職。」

林思慎聞言怒視著羅興,不怒反笑連道三聲好︰「好好好,你們還真是連我的話都不听了,怎麼,你們難道還想反我不成?」

羅興垂著頭沒說話,只是徐徐對著胭脂拜了三拜。

林思慎見狀愈發惱怒,她握緊拳頭大喝一聲︰「羅興!」

豈料話音才落,一旁的胭脂突然暴起閃到她身前,趁她不備,利落的在她肩頭一點,竟是點住了她的穴道。

林思慎身子僵硬的站在原地,唯有一雙眼楮還能勉強動彈,心頭涌上的羞憤與不甘讓她紅了眼眶。她緊緊盯著羅興,目光落在他手腕間那串在陽光下閃耀著青藍光芒的佛珠,仿佛是想要提醒他,莫要忘了京城還有一個痴情的姑娘,正翹首以盼的等著他回去。

羅興站起身來,他小心翼翼地取下佛珠握在掌心,目光久久停留,眼中流轉著濃濃的依賴不舍。

可繞是千般萬般不舍,他終究還是松了手。

他垂眸在身上找了找,在血跡斑斑的衣裳上,尋了處沒有沾染上血跡的干淨布料,用力撕了下來,將佛珠輕柔的包裹住,猶豫再三後,還是放在了林思慎身旁。

他盯著那包裹著的佛珠,猛然偏開頭去,抬手揉了揉眼角,聲音沙啞而顫抖︰「煩請公子替卑職將這串佛珠還給她,讓她將卑職忘了,去尋個好人家,千萬莫要莫要讓她痴等。」

林思慎有些絕望的閉上了眼,她知道羅興去意已決,她已經阻攔不了。

眾人面色悲淒卻又視死如歸,唯有胭脂一人笑靨如花,她似乎感受不到身旁肅穆決然的氣息。她饒有興趣地繞著林思慎走了兩圈,對著她淺淺一笑後,抬手解開了她的腰帶,將她身上那件浸滿了鮮血的官服褪下。

羅興匆匆換上了官服,最後看了林思慎一眼,扯開唇角釋然一笑︰「為了公子為了羅網,羅興萬死不悔。」

言罷,他握緊了手中的長刀,看著眼前那片荒涼開闊的平原,紅著眼仰頭長嘯一聲,領著眾人頭也不回的沖下山去,直奔向瀘州方向。

被點住穴道的林思慎,甚至不能轉頭看上一眼他們的背影,眸中凝聚而其的一層霧氣,到底是化作一滴淚,無聲的自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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