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慎盯著黎洛的背影, 細想了一陣後,無奈的輕嘆了口氣。倒是她口不擇言了,明知黎洛和孟雁歌有嫌隙,自己還在黎洛跟前幾次三番的提及孟雁歌。
今日郡主因孟雁歌氣她,黎洛也因孟雁歌氣她, 看來她日後還是少見少理孟雁歌為妙, 免得兩頭不是人。
林思慎緩步繞到黎洛身前, 斟酌著用詞,柔聲道︰「我知道你一向不喜她, 日後我少在你跟前提她就是了。」
黎洛听了林思慎這般說後, 面色稍稍舒展了一些。
不過片刻後,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要緊事,黛眉緊蹙的盯著林思慎, 輕聲問道︰「你來時, 可曾留意有尾巴跟著。」
「尾巴?」
林思慎聞言一怔,而後很快想到了黎洛為何會這麼問︰「你是怕孟雁歌之所以去將軍府找我,告知我你受傷之事。就是知曉我一定會來尋你, 因此想尾隨于我, 找到你的藏身之處?」
說完之後, 她又眯著眼想了想,來的路上她小一再小心, 繞了好幾圈,確認身後沒人跟隨,這才找來。
雖然孟雁歌輕功超群, 可她也不賴,若是真有人跟著,她早便發現了。
念及此,林思慎篤定道︰「這一路上,我確信應當沒尾巴跟著。」
黎洛抿著略顯蒼白的薄唇,思忖半晌後,她搖了搖頭輕聲道︰「罷了,興許是我多想了。」
見黎洛提及孟雁歌時,神色冷淡,林思慎忍不住問道︰「你們之間的恩怨已是過往,她也不像是氣量如此之小的人,難不成她還在糾纏于你?」
黎洛目光落在林思慎擔憂的面容上,眸中薄冰逐漸消融,她勾唇淡淡一笑︰「你不能在此久留,還是不提她了。」
黎洛並不想和林思慎討論孟雁歌此人,雖然孟雁歌今日出現在歸雲閣,的確替她解了圍,可她並不會因此對孟雁歌有哪怕一絲好感,至多也就沒以前那般厭惡罷了。
眼看著黎洛面上終于現了笑意,林思慎舒了口氣,她揚起笑臉輕聲道︰「明日我要隨郡主去詩會,的確不能在此久留。」
黎洛緩緩坐下,看著林思慎正色道︰「歸雲閣的那位煙汀姑娘,接近你的確有所目的。雖然今日我未曾從她口中問出些什麼,不過我听她語氣,她似乎與你有所仇怨。」
林思慎神色一凜︰「果然如此,若不是她一開始急于求成,我也不至如此懷疑她。不過若說我與她有仇,可我又未曾見過她。」
黎洛有些擔憂林思慎安危,她輕聲提醒道︰「你最應當小心的,是跟在她身旁的那個戴著面具的男子,此人極擅藏匿,今日與他交手,他在我手下不落下風。我怕他們之所以想要在老夫人壽宴上出現,就是想要殺你。」
林思慎也有此擔憂,只不過她心中還有些疑惑︰「如果他們只是想暗殺我,那上次我潛入煙汀屋內時,便是最好的機會,可那人卻並未出手。」
的確如此,依那男子身手,上次林思慎出現在煙汀屋內時,他就能悄無聲息的動手殺了林思慎,可他卻並未出手。
黎洛細細一想,思忖著開口道︰「或許他們的目的,不僅只是想要殺你。」
林思慎蹙眉沉思,半晌後,她雙眸一亮,猜測道︰「祖母壽宴,朝中官員大多會出席,甚至于聖上都可能會到場。或許他們想殺的人並不是我,或者說,他們想殺的人不止是我。只是先動手殺了我,就一定會打草驚蛇,所以那次的機會,他們放過了。」
黎洛覺著林思慎的猜測不無道理,她面色冷凝的開口道︰「若真是如此,那他們就一定還會想方設法混入將軍府。」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氣,她雙手握拳,沉吟道︰「所以一定要在祖母壽宴之前,擒獲他們二人,從他們口中逼問出他們是受何人指示,想殺之人又究竟是誰。」
黎洛抬手提起茶壺,將林思慎身前的空茶盞斟滿︰「我離開歸雲閣後沒多久,探子便回報,他們二人已經離開了京城。而探子跟出城後,也很快就沒了消息,恐怕他已經遭了毒手。」
林思慎握緊茶盞,五指驟然收攏,她冷聲道︰「他們不會走的,若是我沒猜錯,他們身份暴露後一定會換一個新身份,重新回京城。」
黎洛看著林思慎冰冷的雙眸,神色柔和了些許,她輕聲啟唇道︰「你放心吧,這些日子,我會派人不計一切代價將他們找出來。」
林思慎聞言勾唇一笑,她緩緩松開手中的杯盞,有些疲憊的抬手揉了揉眉心︰「又要勞煩你辛苦幾日了,這些日子京城之內暗流涌動,恐怕煩心事會越來越多。」
話音落了,黎洛素淨白皙的面容上突然現了一絲不悅,她淡淡開口道︰「與我,你又何必如此客氣。」
林思慎面容蒼白消瘦,在黎洛面前,她倒是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疲倦,她輕嘆了口氣,深深的看了黎洛一眼︰「我倒也不是客氣,只是只是我總是怕日後會拖累你。」
相處多年,林思慎知曉黎洛是個什麼樣的人,雖然她自小在暗影堂內長大,只能受師父差遣接下玉牘殺人奪命,可她性子卻是不喜被束縛,她更願意當一個行蹤不定浪跡天涯的瀟灑劍客。
自從林思慎將她從暗影堂要來後,她不僅沒有輕松片刻,反倒是比以前在暗影堂時更加危險驚心,且越陷越深。
朝堂是和權利交織的詭譎之地,一旦被卷入,若想要月兌身,不死也要蛻一層皮。如今林思慎已經深陷其中不能月兌身,她卻還將黎洛一同拽入深淵。
林思慎自詡不是個純良善心之人,她唯獨不能放下的,便是至親之人,而多年交心,她何嘗不是將黎洛當做了至親好友。
她不怕自己不能抽身,她只怕最後,黎洛也會隨她萬劫不復。
她幾次三番想要放黎洛走,放她去過她自由自在的瀟灑日子,可她不能這麼做,她既愧疚又不忍,卻又不得不將黎洛留在身邊。
黎洛早就成了她的左膀右臂,她比自己想象的還要依賴黎洛,除了她可靠的身手和謹慎機敏外,黎洛的存在也能無形之中,給她一份慰藉和安心。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听到沈頃綰的琴音,讓林思慎感懷頗多,她今日竟是前所未有的覺著疲憊和心累。
她發呆似的,盯著昏暗的角落,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黎洛看著林思慎蒼白疲倦的面容,握著茶壺的手輕輕一顫,猶豫良久後,她眸光一閃,抬起手緩緩貼近林思慎的面容。
昏黃閃爍的燭火映照在黎洛冷清的面容上,仿佛染出了一絲溫柔的暖色,她白皙冰涼的指尖一寸一寸的,緩慢的貼近林思慎的面龐。
直至最後,冰涼的指尖輕輕觸到了林思慎溫熱細膩的肌膚。
林思慎神游天外,突然被黎洛這麼一觸,她快速的回過神來,有些詫異的偏頭看向黎洛,而隨著她的動作,黎洛停在她面龐上的指尖竟是連帶著,輕輕劃過了她的下唇。
冰涼的指尖和炙熱的唇瓣短暫的相觸後,黎洛身子一顫,仿佛火燒一般快速的收回了手,她猛的站起身背對著林思慎,平緩的呼吸亂了節拍。
林思慎沒料到黎洛會這麼做,她一動不動的坐著,怔怔的看著黎洛的背影,心中思緒翻涌間,竟是不知該怎麼開口。
她隱約覺著黎洛剛剛的動作,似乎帶著什麼隱晦的暗示,只是她卻不敢相信,她盯著黎洛的背影看了半晌後,躊躇著開口道︰「黎洛你」
黎洛冷冷的打斷了她的話,聲線帶著一絲輕顫︰「日後不要與我說什麼拖累我這等話,我不喜。」
黎洛也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竟做出了這等僭越之舉,她挺直了背脊,忍住不回頭看林思慎一眼。她的心有那麼一刻的慌亂,像是害怕林思慎從剛剛的動作中,咀嚼出什麼情意。
林思慎站起身,她目光閃爍著偏開頭,咬了咬薄唇垂眸低聲道︰「你若不喜,我日後不提就是了。」
黎洛閉上眼,刻意壓下心中的思緒,冷靜的下了逐客令︰「時辰差不多了,你該走了,郡主還在等你。」
林思慎心中的感覺是說不出的怪異,她看著黎洛疏離的背影,輕嘆了口氣道︰「那我走了,你你不必送我。」
說完她也不等黎洛回應,腳步略顯慌亂的往外走去。
就在房門關上的那一刻,林思慎仿佛听到了一聲嘆息,輕飄飄的自屋內傳出蕩入她耳中。她緩緩的垂下手,神色復雜的看著緊閉的房門,猶豫了半晌後,這才一步一步往院門口走去。
這一路上,林思慎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回到了琉光閣走到了沈頃綰門前,她這才猛然發現自己還未換下夜行服。
不過她也沒在意,而是抱著試試的心態,抬手推了推門。
沒想到房門居然應聲被推開了一道縫隙,林思慎楞了楞,她原本以為沈頃綰將木窗關上,就是不想她今夜入房,卻沒想到沈頃綰竟還特意給她留了門。
這可不是沈頃綰粗心大意,忘了將門落閂。
推開門後,林思慎沒有絲毫停頓,側身進了房,而後手腳麻利的將門閂落下,模黑徑直走向了雲榻。
走近後,她果然借著微弱的月光,看清了雲榻上側身背對著她躺著的柔軟單薄的身影。沈頃綰躺在了內里,雲榻邊正好留了一個位置給她。
林思慎下意識的勾唇淡淡一笑,而後也不管有沒有月兌衣,就月兌了靴子爬到了沈頃綰身旁,貼著沈頃綰躺在了她身側。
沈頃綰似乎睡著了,她的呼吸清淺平緩,從林思慎進門到躺下,她都未曾動過哪怕一下。
直到林思慎將腦袋蹭到她後頸時,溫熱的呼吸撲在她肌膚之上,她這才低吟了一聲仿若嘆息一般。
而後她輕輕一動轉過身,在林思慎的目光下,長長細密的睫毛微微一閃,清冽的雙眸睜開了,繚繞著朦朧慵懶的霧氣,定定的看著近在咫尺的林思慎。
林思慎的漆黑明亮的眼眸,仿佛在黑暗中閃著點點星光,她悄聲問道︰「郡主可是在等我?」
沈頃綰面色慵懶迷離,她淡淡的瞥了林思慎一眼,輕啟檀口道︰「你不是在黎姑娘那流連忘返嗎?」
一說起黎洛,林思慎竟有些心虛了,她腦海中浮現了昏暗燭火下,黎洛那劃過她唇瓣的指尖,和那一瞬她溫柔繾綣的目光。
她下意識的躲開了沈頃綰的目光,低聲喃喃道︰「我哪有流連忘返。」
沈頃綰這等冰雪聰明的人,怎麼可能沒看出林思慎眼中的躲閃,看來今日,她和黎洛之間,果真發生了點什麼。
沈頃綰目光一冷,她坐起身語氣冷淡道︰「你起身吧。」
一听沈頃綰的語氣,林思慎當即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抬手尋到了沈頃綰的手,緊緊的握住不放,急忙解釋道︰「綰兒,我並未動心,我只是有些慌亂。」
就這麼一句解釋,沈頃綰已經猜想到了黎洛一定對林思慎做了什麼,她雖有些氣惱,卻也並未起身離開,而後冷靜的問道︰「為何說你並未動心?」
見沈頃綰留下听她解釋,林思慎松了口氣,她有些苦悶的低聲道︰「今夜,我好似窺見了黎洛的心意,我我不知日後該怎麼面對她。」
走了一個雲鎏一個孟雁歌,如今又來了一個黎洛,沈頃綰好氣又好笑,她偏頭瞥了林思慎一眼,卻見她一臉的無辜煩悶,反倒像受委屈的是她似的。
她輕嘆了口氣,淡淡啟唇道︰「若不是心里有你,又怎會心甘情願的留在你身旁,未曾有過一絲動搖。」
林思慎一句話點中要害︰「可她不知我是女子。」
可沈頃綰卻從她這話中听出了端倪,她掙開了林思慎的手,不冷不熱的問道︰「你的意思是,她若知曉你是女子,你就動心了?」
林思慎練練搖頭,她盤腿坐起身,正色道︰「綰兒,黎洛她與你不同,我一向待她如知己如姐妹。旁人若是誤會,我興許會覺著愧疚惋惜,可若是黎洛,我就當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沈頃綰聞言沉默了半晌,而後她語氣平淡的問道︰「黎洛姑娘在你心中,可是與眾不同?」
林思慎小心翼翼的看著沈頃綰,她躊躇著輕聲道︰「我說真話,你可莫要生氣。」
「我知曉了。」
沈頃綰闔首丟下一句話,徑直站起身越過她,走下了雲榻。
林思慎焦急的看著沈頃綰的背影,跟著一躍而起,跳下了雲榻,她抬手扣住了沈頃綰,在她身後懇切道︰「黎洛在我心中的確不同,與她相知多年,我憐她敬她,可她卻並不是讓我動心之人。」
沈頃綰轉身看著林思慎,白皙的面容上不見絲毫惱怒,她只是輕嘆了口氣,緩緩問道︰「你若當真如此看重她,可是會早日斬斷她的念想?」
「我會。」
林思慎重重的點了點頭,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她既不想讓黎洛痴心錯付,又不想傷她,便只能對她表明自己的身份。
沈頃綰猜到了她的心思︰「那你是打算告知她你的身份?」
林思慎沒有隱瞞,只不過她很篤定,就算她將自己的身份告知了黎洛,黎洛也不會泄露出去︰「她不會泄露。」
沈頃綰深深的看了林思慎一眼,神色略顯復雜︰「若是如此,或許,你可過些日子再告知于她。」
林思慎先是一愣,而後心沉了下去,她知道沈頃綰的意思,現下京城之內形式愈發險峻,黎洛是她的左膀右臂,一直替她在暗中收羅情報東奔西走。
此時告知黎洛,黎洛恐會對她有所嫌隙,她若是因此憤然離去,林思慎一時也找不到第二個個,像黎洛這樣有能力有身手的人接替。
林思慎知道沈頃綰的提醒是對她最有利的,可是她和黎洛之間的情分,又豈止是簡簡單單的利益糾葛。
她松開了沈頃綰的手,垂眸語氣苦澀道︰「我不想那樣做。」
沈頃綰幽幽嘆了口氣,林思慎有時太過重情,只要是待她好的人,她便會真心相對。在權欲交織的漩渦燻染這般久,林思慎這樣的人,顯得極其難得,有時卻又略顯愚蠢。
她明明做過那麼多,在外人看來殘忍絕情的事,可卻又對身旁的人愛護有加。
這樣的林思慎矛盾而糾結,可偏偏就是這樣的她,讓沈頃綰忘卻世間倫理,傾心交付死而不悔。
若是旁人這般做,沈頃綰或許會冷眼旁觀,事了道一聲愚蠢。可若是林思慎,沈頃綰卻執起她的手,柔聲道︰「雖然有些蠢,不過你若不情願,那便隨心去做,我會助你。」
林思慎垂眸一笑,她長舒了口氣,壓在心中的石頭輕飄飄的落了地,她勾手與沈頃綰十指緊扣,而後笑道︰「像郡主這樣聰明絕頂之人,還不是栽在我這蠢人身上。」
沈頃綰淡淡嗔了她一眼,卻是眼波流轉柔情似水︰「我若不情願,你又哪來這般得意。」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猛1沖刺多碼1k,湊個6k,但是好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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