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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鎏躺在床榻上, 只露出了一個腦袋,她羞澀的埋著頭不肯把臉露出來,好半天之後才悶悶道︰「你還不出去。」

林思慎滿腦子都是剛剛雲鎏背上那一閃而過的兩道血痕,她眉頭緊蹙疼惜道︰「怎麼會傷的這麼重。」

雲鎏身子一顫,她抬起頭, 面上的紅暈褪去只剩一片蒼白, 她漂亮的眸子里閃爍著淚意, 卻仍是倔強著冷聲道;「與你何干。」

林思慎抿了抿唇,她低聲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

雲鎏抬眸看著她, 聲淚俱下的厲聲道︰「那又如何, 我不要你可憐。」

「我不是可憐你, 我只是」

愧疚,這兩個字林思慎沒說出口, 她知道現下如果她再這麼說, 雲鎏會更加難過。她模索著坐在床榻邊,柔聲道︰「還很疼吧,我替你去醫館找些止疼藥。」

林思慎的溫柔就是雲鎏最大的軟肋, 她的委屈和屈辱仿佛就這麼在林思慎溫柔一問中, 徹底的爆發了, 眼中倔強打轉的淚水,無聲的瑟瑟落下。

「你你別哭。」一見她哭林思慎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她不知該怎麼安慰,只能抬手替她逝去眼角的淚水,淚珠劃過指尖, 溫熱而濕潤。

盡管眼前人的面容因為淚光而顯得朦朧不清,雲鎏卻還是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她任由淚水落下,卑微的享受著此刻林思慎的溫柔相待。

就這麼默默的垂淚了許久,林思慎一直動也不動的陪著她,默然無聲的替她拭去淚水。

過了好一會,雲鎏哭累了,她緩緩的坐起身,身上的錦被隨著滑落,露出了雪白的身子,林思慎愣了愣而後偏開了頭。

雲鎏就這麼側坐著,她通紅的眸子一片空洞,呆呆的看著林思慎,輕啟唇瓣輕聲道︰「林思慎,就算我求你了,別再招惹我了好嗎?」

她的聲線溫柔,卻帶著壓抑不住的痛楚和倔強。

林思慎垂下眼簾,對雲鎏的愧疚感讓她不敢直視雲鎏的雙眼,她沉吟了片刻後,沉聲道︰「我替你贖身。」

雲鎏空洞的眸子閃現了一道希翼的亮光,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林思慎︰「你說什麼?」

林思慎轉頭看著雲鎏,她的雙眸清澈明亮︰「我替你贖身再替你買一間院子和一間商鋪。你不是喜歡胭脂嘛,那就開一間胭脂鋪吧,那樣也就不愁生計了。」

雲鎏愣了愣,蒼白的面容上漸漸浮現了一絲欣喜的笑意,她抬起手顫抖的指尖貼近林思慎的臉頰︰「你真的願意為我贖身,你就不怕郡主」

林思慎偏頭躲開了她的手,她點了點頭道︰「我會差人替你贖身,不過不是以我的身份。」

雲鎏有那麼一瞬的失落,只不過很快她又高興了起來︰「這樣也好,瞞下你的身份,林將軍和郡主便不會斥責你。」

林思慎覺得雲鎏似乎是誤會了什麼,她認真的看著雲鎏的雙眼,有些不忍卻還是硬下心腸道︰「我還會替你再尋個好夫君。」

「夫君?」雲鎏呆呆的重復著這兩個字,臉上的欣喜復而湮滅,她臉色一白︰「那你呢?」

林思慎深吸一口氣︰「我要成婚了。」

雲鎏低聲笑了笑,她有些失神道︰「原來你只是不想讓我再糾纏你。」

自然不是因為怕雲鎏糾纏,她只是因為愧疚自己利用了雲鎏,惹得她痴心錯付,這才想替她做什麼。

如今盡管不能開口說明自己是女子,可林思慎還是意有所指的解釋的一句︰「雲鎏,我身不由己。」

雲鎏沒再看她一眼,而是默默的偏開了頭,輕聲道︰「我懂,謝謝你林公子,你的大恩雲鎏永世難忘。」

林思慎站起身,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的讓自己再冷漠一些,不要再給這個可憐的女人哪怕一絲希望︰「好好養傷,過兩日我會派人來替你贖身。」

雲鎏沒有開口,林思慎隔著輕紗看了她一眼,而後自木窗躍下。

一直垂著頭的雲鎏好似听到了一絲輕響,她急忙披上外衣,布料摩擦過傷口一陣劇痛襲來,她緊咬著唇瓣顧不得疼痛,快步走到窗邊,卻只來得及看到牆角那一閃而過的衣角。

她像是突然間喪失了所有的氣力一般身子一顫,軟軟的靠在了窗邊的木案上。

待桃紅推門而進時,雲鎏抱著膝蓋蜷縮著身子縮在窗下,雙目空洞漫無目的盯著地面,蒼白的面容沒有一絲血色,就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般麻木冷寂。

桃紅臉一白,急的眼淚都要出來了,她快步上前跪在雲鎏身前,低聲道︰「小姐您這是怎麼了?您傷還未好,怎麼敢坐在地上。」

背上的傷抵在冰冷的牆上疼的要命,可雲鎏好似麻木了一般,她一動也不動,只是低聲道︰「他要替我贖身。」

桃紅先是愣了愣,而後面上露出喜色,可見自家小姐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她不解道︰「林公子要替您贖身?那是好事啊,您怎麼」

雲鎏唇角一勾,明明是在笑,卻比哭還讓人疼惜,她聲音顫抖道︰「他還說替我尋一個好夫君。」

桃紅向來知道小姐的心中只有林公子,小姐雖是青樓倌人在外人看來身份卑賤,可小姐從來不會自怨自哀,她看似溫柔嬌媚內里卻極為冷傲。

這些年來多少人貪戀小姐容貌,千金一擲只想求得小姐一笑,可小姐只對林公子一人另眼相待。

桃紅替雲鎏不甘,便認真的問道︰「林公子他是怎麼跟您說的。」

「他說他身不由己。」

雲鎏閉上眼,明明已經覺得眼淚流干了,此時卻又了淚意。

桃紅聞言,一拍大腿喜道︰「那這不正是說明林公子心中有小姐嘛。」

雲鎏睜開眼看著她,有些疑惑道︰「你這是何意?」

「您起來,我跟您慢慢說。」桃紅小心翼翼的將她扶了起來,將她扶到桌邊坐下,這才道︰「林公子說他身不由己,正是因為林公子和青陽郡主的婚事,是皇上親口定下的。林公子他就算是再怎麼不願,也不敢開口反對這門親事,只能迎娶郡主。」

桃紅自顧自的分析道︰「可現下他替小姐贖了身,小姐就是清白人家了。日後小公子也就能找理由,將小姐帶進將軍府。若是林公子心中沒有小姐,怎麼肯花那麼多錢替小姐贖身。」

雲鎏黯淡無光的眸子亮了起來,可是一轉眼她又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失神道︰「可是他說要替我尋一個好夫君,他若是心中有我,又怎舍得將我推給他人。」

桃紅皺著眉頭,沉思道︰「林公子他現在是個閑人,雖是林將軍的兒子,可卻沒有半點官職在身。恐怕他是覺得自己就算想要納妾,郡主也不肯。現下他不得不成婚,又舍不下小姐,這才替您贖身,想來林公子應當心中也很難受吧。」

桃紅的一番胡說八道徹底的曲解了林思慎的意思,雲鎏竟也對她說的話深信不疑,她眸子一亮,蒼白的面上露出了一絲笑意︰「這麼說他心中有我,只是身不由己。」

桃紅忙不迭的點頭,她斷言道︰「沒錯,小姐,林公子肯替您贖身難道還不能說明他這是心中有小姐嗎。」

「您呀,現在就好好養傷吧,以後您和林公子一定會終成眷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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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里林思慎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她起身去後花園走了走,目光下意識的看向琉光閣,這般深夜,沈頃婠的屋內卻還亮著微弱的燭火。

這麼晚了沈頃婠還不睡,難不成跟她一樣有心事。

林思慎苦笑著搖了搖頭,正想回去時,眼角余光卻不小心瞥見了後門旁擺上了一盆君子蘭,在月光的照耀下葉子上的露珠正閃閃發光。

她記得傍晚時,那地方還沒有君子蘭,想來應該是不久前才擺上的。

來的還真正是時候,林思慎回房換上一身夜行服,避開了巡查的家將,從熟悉的牆角翻了出去,而後輕車熟路的到了劉策所在的木屋。

劉策見到林思慎愣了愣,大概是沒想到她這麼快就來了,他低聲一笑道︰「林公子來的可真是巧,二皇子的口信剛剛送到。」

林思慎靠在門邊,冷冷的瞥著他,半句廢話都懶得說︰「什麼內容。」

劉策穿著洗的發黃的中衣,他在屋內踱步,如飛鷹般凌厲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著林思慎︰「成婚之事既無轉圜的余地,那麼就請小公子對郡主嚴加監視,若有異動及時向劉策回稟。」

「好。」林思慎痛快的應下了,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身後的劉策突然叫住了她︰「林公子就這麼走了?」

林思慎背對著他微微側頭,深邃的眸子泛著冷光,她諷刺道︰「不然劉先生還要留我談些什麼,風花雪月?」

劉策笑了笑︰「只望林公子是心甘情願的替二皇子辦事,不然日後若有變故,二皇子可無力保住將軍府。」

變故那兩字他咬的極重,林思慎听出了他的意思,她眸子一斂笑了笑,虛虛對劉策拱了拱手︰「劉先生大可放心,思慎對二皇子絕無二心。」

劉策滿意的點了點頭︰「有林公子此言,劉策也就安心了。」

每回見到劉策,他總是明里暗里的以那人的事威脅林思慎,林思慎早對他不滿,可又不敢明目張膽的除去劉策。

畢竟劉策可是二皇子最倚重的幕僚,以往劉策都常年奔波在外替二皇子辦事,可年前他突然回京,借著販賣草藥的身份在京城久留。想來有他在此,京城一定要大事發生。

再加上前些日子洗塵寺沈頃婠的異常,沈頃藥應當也知道那件事。

從劉策藏身處離開後,林思慎照例去找黎洛,她到時黎洛正在院子里練劍,便沒有出聲打擾,而是坐在牆邊看著她練劍。

月色之下,黎洛衣袂翩飛青絲起舞,林思慎只能堪堪看清黎洛的身形,她的步法如同鬼魅一般飄忽難測,劍影所到之處,院落內堅硬的石板都無聲的出現一道道劍痕。

正當林思慎看的入神,黎洛一旋身,清麗的面容上雙眸閃過一道寒光,手中長劍指向林思慎,從她袖間射出一道白光,徑直襲向林思慎咽喉。

林思慎神色一凜翻身躲開,誰知又是一道破風聲,向著她月復部襲來,林思慎堪堪躲開鋒刃,卻狼狽的跌落在了院子里,滾了一身泥。

林思慎摔的頭暈眼花,躺在地上一時沒爬起來,正當她倒吸一口涼氣時,眼前突然一黑,黎洛收了劍招站在她跟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黎洛素淨潔白的面容上,掛著一絲溫婉的笑意,像沒事人似的上下打量著她……

林思慎扯下面上的黑巾,瞥了她一眼,哀聲道︰「黎女俠,你這怕不是想殺了我。」

黎洛輕聲一笑,伸出了雪白的玉手︰「誰叫你鬼鬼祟祟,偷看一個刺客練劍,林公子的膽子可不小。」

林思慎握著她的手,借力爬了起來,然後拍了拍身後的塵土︰「可你這下手也太重了,明知是我,還毫不客氣的出手。」

黎洛收回手,她執劍負手而立,似笑非笑的看著林思慎︰「你可知,我曾殺了兩個偷看我練劍的師弟。」

林思慎愣了愣,而後側頭勾唇一笑︰「這麼說,你這還是對我手下留情了。」

黎洛挑眉不置可否,而後問道︰「今日來,可是問劉策?」

林思慎示意她進屋說,待進門後,她便開口問道︰「他有何舉動。」

黎洛抱著手臂靠在門後,雙眸落在林思慎身上︰「並無異常之舉。」

「那倒是奇怪了。」林思慎說著皺著眉頭揉著酸痛的腰︰「在京城待了那麼久,除了去慶國公府外轉悠外,他竟然什麼也沒做。」

「除非他在等什麼。」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聲音交疊在一起一字不差,林思慎有些詫異的黎洛,突然低聲笑了笑︰「你還真是」

「是什麼?」

黎洛眸中含笑,她一邊問著走到了林思慎身旁,然後將手中的劍放在桌面,白皙柔軟的手掌貼向了林思慎的腰間。

林思慎身子一顫,躲開了她的手,護著自己的腰,眼神閃爍有些尷尬道︰「你,別」

黎洛不理她的拒絕,上前一步伸手按在了林思慎的肩頭,另一手輕輕的貼在她腰間 ︰「你怎麼跟個女兒家一樣扭捏,我只是替你揉揉,快要成婚了,扭了腰可不好。」

林思慎一動不動的站著,任由黎洛柔軟的掌心輕輕的揉在腰間酸痛的地方,一股暖流襲來,不消片刻酸痛感便消失了。

其實不是她不想躲,而是黎洛按在她肩頭的那只手,就像是點住了她的穴道一般,讓她動彈不得。

等黎洛收回了手,林思慎都垂著頭沒說話。

黎洛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側頭看了林思慎一眼,這才發現林思慎潔白的耳珠竟是紅的好似滴血一般。

她突然被逗笑了,輕笑出聲道︰「傳說中風流成性的林公子,不過給你揉揉腰而已,你就就害羞了?」

林思慎白了她一眼,辯解道︰「我這是被涼風吹紅的,你一個女兒家就不能矜持些,什麼話都敢說出口。」

黎洛毫不留情的回懟︰「你一個大男人可比女兒家還扭捏,模一下腰就這麼別扭。」

林思慎抱著手臂,一臉無奈的看著她︰「我這是不習慣而已。」

「日後多摔幾次就習慣了。」

「你還打算摔我?」

「下回你再這麼鬼祟,我自然要好好教訓你,偷看一個女子可不是什麼君子所為。」

「那下回我鐵定敲門,還得喊一聲思慎求見黎女俠。」

「可行。」

兩人好似冤家似的斗番嘴,林思慎這才笑著搖了搖頭,感慨道︰「你話可真是越來越多了,頭一次見你時,你可是一句話都懶得跟我說。」

黎洛坐下林思慎身旁,眸光一轉︰「初見時,我只道你是個養在深閨中的小公子,何須對你多言。」

林思慎也跟著坐下了,她撐著額角笑道︰「養在深閨中的小公子,可不會親眼見你把人頭砍下來還面不改色。」

黎洛垂眸,轉移了話題︰「你是來找我敘舊的?」

林思慎深吸一口氣正色道︰「我是來托你替我辦件事的。」

「何事?」

「替我去凝香樓贖一個人。」

不等林思慎說是誰,黎洛就猜了出來︰「那位雲鎏姑娘?」

林思慎點了點頭,正色道︰「你找張員外,讓他出面把雲鎏贖出來,再替她置辦一個院子買一間商鋪。」

黎洛笑意斂去,她定定的看著林思慎,輕嘆一聲道︰「對一個青樓女子,你竟也能如此用心。」

林思慎眉頭微微一蹙︰「她雖是一個青樓女子卻格外聰慧,我于她有愧,替她操辦一番倒也能讓自己心安一些。」

黎洛沒多說什麼,痛快的應承了下來︰「放心,我會替你辦妥。」

思忖片刻後,林思慎又再次補充道︰「辦完此事之後,張員外不能留在京城。對外就稱他看中了雲鎏認她做義女,把京城的商鋪交予雲鎏打理,自己則是回永州陪病重的夫人療養身體。」

黎洛皺著眉頭道︰「你若這麼做的話,恐怕張員外日後就不能再用了。」

的確,為了避免有人順藤模瓜查到自己,張員外的確不能再用,林思慎表示道︰「嗯,就讓他留在永州。」

黎洛自顧自的斟了一杯茶,白皙的指尖輕輕劃過杯沿,似笑非笑道︰「為了雲鎏姑娘而失了張員外,林公子此舉有些意氣用事,還真是應了那句古話,英雄難過美人關。

為了雲鎏而剔除張員外的確不值,可做完這些事,林思慎便不會再感覺虧欠于她。

林思慎舒了口氣,嘆然道︰「這般世道,以她這樣的身份,唯有如此日後才能在京城真正的安生立足。」

黎洛聞言眸子黯淡了幾分,她垂眸看著自己的掌心,似有感慨般輕聲道︰「像她這樣的身份還能遇到你這樣的人替她謀後路,倒也算幸運…」

林思慎面色一肅,她定定的看著黎洛,輕聲道︰「你不也遇見我了嗎,只要你願意,我可讓堂主放你自由身。」

黎洛淡淡一笑,問道︰「你舍得?」

林思慎輕嘆了口氣,看著黎洛的眼神帶著一絲復雜︰「你是我的朋友,你如若真的厭倦了這等刀尖上討生活的日子,我自然會助你。」

黎洛怔了怔,而後突然低聲笑道︰「我與她不同。」

不等林思慎開口問她這話是何意,她便站起身背對著林思慎,打開門催促道︰「很晚了,你該走了。」

林思慎無奈的站起身︰「你倒是急著趕我走。」

黎洛靠在門邊,眨了眨眼表示道︰「日後若再腰疼,大可來找我。」

林思慎算是听出了她話語中的調侃之意,扶額道︰「黎女俠可真是百無禁忌啊。」

說完她踏出門檻︰「我走了。」

「不腰疼也可來尋我,無事也可來。」

身後的黎洛背對著昏暗的燭火,看不清面上的神情,林思慎只能借著月光看到她薄唇旁那一抹溫柔的笑意。

林思慎擺了擺手,施展輕功自院落中離開了,然後馬不停蹄的回到了將軍府。

又是一夜無眠,待到天光之時,墨竹比往日提早了一些來喚她起身。

林思慎還想賴一會床,墨竹卻毫不客氣的掀開了她的被子,叉著腰一臉嚴肅道︰「將軍說,讓公子速速起身去校場找他。」

春日清晨的天氣還涼的很,被子掀開後一股冷風灌了進來,林思慎蜷縮著身子往溫暖的被窩里蹭去︰「這麼早去校場找他做什麼?爹爹難不成又要訓我?」

墨竹扶額,一把將又滾進被窩里的林思慎拽了出來,她徑直扯著林思慎的後脖頸的領口,恨鐵不成鋼道︰「公子一日日的都在想些什麼,您是不是又忘了過幾日就該春獵了。」

林思慎正扒拉著墨竹的手,忽听到她說春獵便忙不迭的爬了起來,一臉的茫然︰「我還真忘了。」

墨竹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公子就別拖沓了,若是去晚了將軍就真該訓你了。」

林思慎速速洗漱穿衣,然後早膳都來不及吃,就急匆匆的往校場趕去。

每年四月十五皇帝就會舉辦一次春獵,自太祖開國以來便年年如此。

以往這應當是皇帝攜諸位皇子們外出狩獵的日子,可先帝覺得只有皇子們參與狩獵,未免顯得有些冷清。便讓京城中的王公貴族世家子弟一同參與狩獵,在一定的時間內若是能打到皇帝親手放生的一頭猛虎,便是在春獵會上拔得頭籌,會得到皇帝的贊許和重賞。

往年林思慎都會參與狩獵,不過每回都是陪跑,從來就沒有一次在春獵上月兌穎而出過。

每年這時候林將軍都會親自教授林思慎箭術,今年也不例外。

林思慎趕到校場時,穿著一身黑衣短打,威風凜凜的林將軍正抱著胸口站在校場中心一動不動。

而穿著一身白衣的沈頃婠,赫然站在他身旁。

林思慎的步子放緩了,她有些不解為何沈頃婠也會在此,難不成沈頃婠也要參加春獵,不過若真是這樣,那到也不稀奇。

往年也有不少公主世家小姐一同參與狩獵。

林思慎打起精神揚著笑臉走到了兩人身旁,恭敬的拱手行禮道︰「思慎見過爹爹,見過郡主。」

林將軍睜開眼,不滿的看著她︰「若不是我讓墨竹去叫你,你怕不是要睡到日上三竿。」

林思慎笑了笑沒辯解,眼角余光瞥向了一旁的沈頃婠。

她還真是愛穿白衣,今日也不例外的穿著一身鉛塵不染的白衣,如瀑的青絲挽在腦後,清冷的面容上掛著一絲禮貌疏離的微笑。林思慎看向她時,她正巧抬眸,波光瀲灩的一雙眸中蕩漾著微光,極為好看。

林思慎快速的收回了目光,笑著問道︰「爹爹,郡主也要與我一同練箭?」

林將軍點了點頭,緊繃著的臉上笑意一閃而逝︰「嗯,今年的春獵郡主也要參與,郡主可是早早就起身在校場等我。」夸完了沈頃婠,他還不忘挖苦林思慎一句︰「哪像你,還得讓人去請你。」

林思慎聞言忍不住開口反駁道︰「您昨日又沒告訴我今日要練箭。」

林將軍怒目一瞪︰「你還狡辯。」

不管有沒有錯,當著林將軍的面總之認錯就好了,林思慎拱手恭敬道︰「孩兒知錯。」

林將軍點點頭,揮袖道︰「那就開始吧,讓為父看看你有沒有疏于練習。」

守在校場旁的兩個家將急忙將彎弓和箭羽呈了上來,林思慎握著彎弓偏頭看著一旁的沈頃婠,笑道︰「郡主,不如我們比比吧,每人十支箭,誰射中靶心的箭最多,誰就贏了。」

林將軍退到了校場旁,坐在木案前飲茶,並未注意到兩人。

沈頃婠站在她身側,她抬眸看著遠處那立著的十個靶子,唇角微挑︰「彩頭呢?」

林思慎從箭囊中取出十支箭遞給了沈頃婠,而後眯著眼道︰「若是我贏了,郡主就答應我一個請求。」

沈頃婠接過箭放在身前的木案上,她眸子一斂,聲線清冷︰「那如果是我贏了,同樣林公子也要答應我一個請求?」

林思慎一挑眉,她看上去似乎胸有成竹︰「沒錯。」

倒不是她小看沈頃婠,而是林思慎的箭術的確厲害,她的眼力極好,幾乎是百發百中。只是往日在春獵的上的表現,讓人並不知曉她箭術之精湛。

之所以突然提出比試,就是為了誆沈頃婠答應她一個請求,而這個請求她早就想好。

沈頃婠的眉頭微微一蹙,而後緩緩舒展開來,她似笑非笑的看著林思慎︰「林公子可是勝券在握。」

林思慎低聲一笑,她抬手搭箭上弦︰「郡主可願與我比試。」

沈頃婠並未拒絕,她的目光自林思慎搭在弓弦上修長白皙的指尖劃過,而後輕聲道︰「那就請林公子手下留情,莫要讓頃婠輸的太難看。」

林思慎眸中閃過一道狡黠的亮光,她目視百步之外立著的靶心,而後輕聲道︰「那我就先獻丑了。」

話音一落,利箭月兌弦破空而出,尖銳的箭頭不偏不倚正中紅色的靶心。

難怪她這麼自信,沈頃婠笑而不語,正當她抬手拾起一根羽箭時,又听見幾聲破空聲。

林思慎快速的搭箭上弦,不過瞬息間便把木案上剩余的九支箭全部射了出去,遠處的十個靶子上,每個靶心上都立著一根尾羽顫動的利箭。

校場外端著茶盞的林將軍見此情形,騰的站起身,面上露出一絲驚訝喜色︰「這小子,何時這麼厲害了。」

一旁的家將也有些發懵︰「可能是當著郡主的面,小公子怕丟臉,超常發揮了。」

十支箭都正中靶心,林思慎舒了口氣放下手中的彎弓,然後偏頭看著沈頃婠,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郡主,請把。」

這般精湛的箭術的確是百里挑一,沈頃婠垂眸一笑︰「難怪林公子會提出比試,看來是心中斷定自己會贏。」

林思慎揚起笑臉,陽光之下她笑意燦爛,仿如一個意氣風發的俊俏少年郎︰「苦練一年,思慎也就唯有箭術能拿得出手。」

沈頃婠看著她,眸中笑意閃過,這人看上去好似得意忘形了,她的確是箭術精湛,不僅如此還很狡猾。率先將十個靶子都佔了,若是沈頃婠此時再射箭,射中靶心的概率便小了不少。

她垂眸默然不語,抬手將羽箭搭在弓弦之上,深邃幽深的眸子定定的盯著遠處的靶心,而後指尖一松,羽箭嗖的一聲飛速射出。

閃著寒光鋒利的箭尖貼著上靶心上的箭,準確無誤的同樣射中了靶心。

林思慎面上的笑意一怔,她訝異的偏頭看著沈頃婠,果然,沈頃婠可不像她看上去這麼柔弱。

校場外的林將軍和家將看的有些楞神了。

家將揉了揉眼楮,低聲道︰「這,郡主也」

看著身旁那面上笑意逐漸消失的人,沈頃婠不緊不慢的拾起下一支羽箭。

月兌弦而出的第二支箭,再次同林思慎的箭一樣,正中靶心。

第三支

第四支

一直到第十支,林思慎臉上的笑意早就消失不見了,她深吸一口氣眼眨也不眨的看著身旁的沈頃婠。

看來,只能落得個和局的結果。

念頭才自腦中閃過,沈頃婠將最後一支箭射出,她略顯冰冷的側臉上神情波瀾不驚,直到最後那支箭正中靶心後,林思慎射中靶心的那支箭顫了顫,突然跌落在地,她薄唇這才微微揚起︰「你輸了。」

林思慎一動不動的站著,她有些震驚的看著遠處落在地上自己的那支箭,心中既復雜又佩服。

她自負自己箭術厲害,可若真要說起來,她自己都做不到沈頃婠這般。

林思慎神色復雜,看來她還是小看了沈頃婠,這個女人不僅聰明狡猾,就連武功也高過她。她垂下頭,輕聲道︰「思慎甘拜下風。」

沈頃婠放下弓箭,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賭約可還算數。」

偷雞不成蝕把米,林思慎心中暗罵自己,面上卻仍是掛著笑意︰「自然算數,只要是思慎能做到的。」

沈頃婠負手而立,白皙精致的面容上仍是一片風輕雲淡︰「那就日後再說吧,林公子莫要忘記就是。」

林將軍壓抑不住面上的笑意,他大步上前站在兩人身前,叉著腰道︰「咳,不錯不錯,今日就練到這吧。慎兒,你帶著郡主下去歇息。」

林將軍並不知曉兩人之間的賭約,只是見兩人表現都如此出眾,便開開心心的放人,連帶著林思慎都一同放走了。

不過短短兩柱香的功夫,林思慎身上便冒出了一層汗,將衣裳都浸濕了,反觀沈頃婠的神色從容,自己倒好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

林思慎陪著沈頃婠穿過後花園,兩人並肩而行,一路上兩人都沒開口。

眼看著快走到攬月亭,林思慎突然率先開口道︰「我可從未听說,郡主還精通箭術。」

沈頃婠施施然開口︰「我也未曾听說,林公子的箭術如此精湛。」

本以為自己藏拙,可沒想到沈頃婠比她藏還深,林思慎不得不佩服,她停下步子苦笑道︰「郡主想讓我做什麼。」

沈頃婠不緊不慢的偏頭看著她︰「你很急?」

林思慎搖了搖頭,似有所指道︰「倒也不是,只是我怕郡主介時提出一些我做不到的事。」

一大早就有獵物自己挖坑自己跳下去,沈頃婠可是心情大好,她勾唇一笑,清亮的眸中閃著亮光︰「林公子大可放心。」

林思慎表面笑嘻嘻,心中早就罵了自己千百回,她這回真的是太過自信了,本想誆沈頃婠,卻不料自己挖了個坑把自己埋了。

將沈頃婠送回琉光閣後,林思慎正欲離去,沈頃婠卻突然叫住了她。

沈頃婠淡淡的瞥著她︰「春獵過後,我便會回府。大婚之日逼近,林公子這些日子可要謹慎些。」

回去的路上,林思慎想起沈頃婠最後同她說的那句話,為什麼沈頃婠會突然提醒她謹慎些,這樣的提醒想來也不會是空穴來風。

雖然不明白沈頃藥的用意,可林思慎竟下意識的覺得沈頃婠不會害她,這樣的提醒不過是為了她好。

回去沐浴一番後,林思慎本打算回去睡個回籠覺,可正當她打了個哈欠想躺在床上時,一只鳥卻從窗外飛了進來。

林思慎精神一振,快步走上前去,那只綠色的鳥兒站在桌上歪著小腦袋看著她,絲毫不害怕。

林思慎一抬手,那鳥兒竟主動扇著翅膀落在了她手上,俯低腦袋親昵的在她指尖蹭了蹭。

模了模鳥兒的翅膀,林思慎果然在它腳上發現了一個小竹筒,她取下竹筒後端坐在桌邊,從竹筒內挑出了一片波如蟬翼的紙張。

掃了幾眼之後,林思慎的眉頭緊蹙了起來。

昨日寮國派遣了一隊使臣,自寮國出發前往晉國境內,一路直望京城,表面上打著的與晉國洽談通商之事。

晉國和寮國自古以來便是敵國,百年來打了不下幾十次大戰。

寮國向來覬覦晉國土地富饒,一開始還打著不同的旗號入侵晉國,後來所幸連借口都不找,悄無聲息的就派軍進攻晉國侵吞晉國國土。

這樣狼子野心的寮國,竟然破天荒的想跟晉國洽談通商之事,怎麼看都像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難道二皇子和郡主這些日子的異動,就是因為早就得知寮國使臣來京的事。

林思慎思忖著燒毀了密信,而後提筆又寫了一封密函放入竹筒之中,叮囑手下密切關注寮國使團的行蹤,然後放飛了鳥兒。

因昨夜一晚沒睡身子有些疲累,林思慎在床上躺了一會,沒多久後就睡著了。

等她再醒來時天色已經黑了,而她一天沒吃東西肚子開始咕咕叫,讓墨竹送了些飯菜來,吃飽喝足後林思慎這才徹底清醒了過來。

她緩步走到了後花園,此時後花園內正一片清淨,就連平日偶爾經過的家僕都不見蹤跡。

林思慎想著早些時候收到的那封密信的內容,坐在攬月亭開始發呆。

也不知她待了多久,直到天空之中的烏雲散去灑下一片冷白色的月光,夜風愈發寒冷,林思慎這才站起身懶懶的伸了個懶腰打算回去。

正當她邁步向亭落外走去時,忽的听到身後傳來一聲嬌俏的輕笑。

那笑聲極其微弱,可還是隨著微風飄進了林思慎耳中,林思慎神色一凜環顧四周,卻並未發現人影。

林思慎心中疑惑,難不成她這是睡太久了出現幻听,她搖了搖頭抬起步子。

沒走兩步,身後笑聲再度出現,一聲輕笑後,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在這呢傻子。」

林思慎猛地回頭,這才她循著聲音看去,果然在後花園白牆旁的一棵樹上,發現了一個朦朧的身影。

林思慎眉頭緊蹙,她冷冷的看著那藏身樹上,並未露出面容的女子,沉聲道︰「你是誰?竟敢擅闖將軍府。」

樹上的女子輕盈一躍穩穩的落在了地上,她抱著手臂靠在樹干之上,嬌媚的面容上掛著一絲淺笑︰「這才幾日,你就忘了我是誰?」

雖然隔的有些遠,可那女子柔軟修長的身形,那雙瀲灩妖嬈略帶幽怨的桃花眼,還是讓林思慎一眼認出來了,她愣了愣而後有些訝異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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