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之時,郭裕飛已重返紫金二階,而沈墨硯也已至藍霞九階,兩人都稱得上是當世高手了。
李青凡親送下山,贈送兩匹健馬代步,三人揮手作別。
郭沈二人乘馬啟程,先去了湖州宗看過虎展旗,後又去山州嵐風門見了虎開山、周李儒、藍鳳儀等人,郭裕飛跟床榻上的燕若絹說了許久的話,將一年多來自己種種所見所歷,以及即將去西界的事都跟她說了,休息一夜,第二日一早與沈墨硯一同趕往瀕州。
穆鴻雖然說了瀕州主城有往西界的引渡人,但具體在哪兒不知道,兩人打問了幾日也沒有收獲。
這一日,郭裕飛忽地思念起昔日居住的下山村,反正離得也不遠,機會難得,于是便囑咐沈墨硯繼續在主城里查找線索,自己往下山村去了。
出了山州主城,往蘑菇山行去,到了山上,不由得回想起三年前遇到燕若絹的那一天。
那時候燕若絹從絳珠島上盜取華夢引魂術典,在這里被絳珠島弟子追上,廝殺起來,自己躲在灌木從中,忽然出手,依靠一招盤龍掌擊退眾人,救下了她。
兩人從此糾纏在一起,分不開了。
郭裕飛乘馬而行,很快便翻過了蘑菇山,來到下山村,村內沒什麼變化,一條清澈河水,繞著幾十間房屋,幾條羊腸小道串起整個村落,路上鮮有幾個村民悠閑慢步。
騎著高頭大馬,面容俊秀的郭裕飛一出現,村民們紛紛圍觀。
郭裕飛在這里生活了十年,一村百十號人差不得都認得,多年未見,多少有幾分想念,很想要他們打聲招呼,但又忖自己現在已不是原來那個郭裕飛了,貿然招呼非但沒有驚喜,反而有可能帶來驚嚇,所以只沖著眾人點頭微笑。
不知不覺,來到了自己昔日的家門前。
另他驚奇的是,院門開了,院中的房屋塌了半堵牆,里頭的家具陳設全都被擲在院中,橫七豎八砸得稀爛,顯然是有人故意為之。
是誰?
郭裕飛很快便想到或許是李力、李壯兩兄弟。自己離開之前可是徹徹底底把兩兄弟給得罪了。
下了馬,走入院中,菜園子早已荒了,長草及腰,卻沒了一棵蔬菜,進了屋四下張望,滿地狼藉,就連石床都被雜碎了。
「嘶……多大仇,多大怨啊,那石床說是床,其實就是快大石頭,厚重著呢,想砸碎,可要花些力氣……」郭裕飛自言自語,忽听院中腳步聲起,扭過頭,便見一個漢子闖了進來。
兩人一照面,郭裕飛不由得「咦」了一聲,原來來的正是熟人——厚土宗的李壯。
李壯蓄起了胡須,相比三年前滄桑了不少。但神情上卻沒變,仍是十分倨傲。
他雙手叉腰,目光凶狠地將郭裕飛上下打量一番,粗聲說︰「喂,你是誰?來這里做什麼?」
「啊?我就是路過,進來看看。」郭裕飛笑著說。
「路過?這村子那麼荒,你會路過?而且這房子這麼破,你為什麼要進來看看?」
郭裕飛笑得更加燦爛︰「這下山村緊鄰瀕州主城,還與兩郡三村接壤,可也不算偏僻啊。」
李壯有見對方如此了解,有些吃驚,但跟著又「呸」了一聲,厲聲說︰「少他娘的在這里東拉西扯,你老實交代,是不是認識這房子的主人?」
郭裕飛心說︰「難不成這小子還在找我報復?這都過去多久了,一點小小仇怨至于嗎?」他如今已有紫金二階修為,一百個李壯也不是他對手,自然不怕。想起往日李氏兄弟對自己的冷嘲熱諷,感覺自己在戲耍他一次也不過分。
「是啊,我認識,這房子的主人叫郭裕飛,是不是?」
李壯先是一驚,跟著露出喜色,但喜色一現即消,又擺出一張凶惡面容說道︰「郭裕飛在哪兒?你可知道?」
「自然知道。」郭裕飛笑吟吟地說。
「在哪兒?」李壯上前一步,很是期待。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便是郭裕飛。」
李壯以為郭裕飛在尋自己開心,很是不悅,咬牙切齒地說︰「你特麼的作死!別以為你穿著人模狗樣,老子就怕了你,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問問老子是誰!」
郭裕飛仍是笑吟吟,慢條斯理地說︰「你叫李壯,是厚土宗弟子,是不是?」
李壯又吃一驚,上下打量郭裕飛一陣,說道︰「你到底是誰?」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郭裕飛是也。」
「呸!你小子討打。」李壯說著猛向前撲,揮拳便打。
郭裕飛有心逗他,也不還手,只是躲閃,李壯一拳落空,跟著又出一拳,仍然落空。心中又驚又怒,打起精神奮力揮拳,只覺得每一拳都能命中,但對方卻總能在最後時刻挪出一點點空隙,險之又險地避開。
若是每一拳都沾不到對方衣衫,那李壯也知道雙方差距太大,也就不敢再打了,可拳拳差一點,何其心癢,又覺得自己下一拳必能命中,所以一拳又一拳不住揮擊,口中還「呵呵哈嘿」大喊著助威。
郭裕飛忍著笑意從容躲閃,也不後退,李壯若是抬步上前,他便側身化開,圍著李壯繞圈子。
如此這般李壯直打了四五十拳,每一拳都使出全力,可把他累壞了,再打兩拳,支撐不住,往後退兩步倚在門框上大口喘著粗氣。
喘了一陣,指著郭裕飛說︰「你小子完蛋了,你听好了,老子如今早已不在小小的厚土宗了,老子現在是絳珠島弟子。」
這句話倒是讓郭裕飛微微一驚,心說︰「他什麼時候跑去絳珠島了?絳珠島會要他這樣的蠢貨嗎?」正自納悶,李壯得意洋洋地掏出了腰間腰牌,上面果然刻著「絳珠島門外弟子,李壯。」
絳珠島的腰牌郭裕飛是見過的,就是如李壯手里這般,而且上頭刻著的是門外弟子,李壯如果作假,應該不會刻門外弟子,也就是說他真的投了絳珠島,可是為什麼呢?他以往跟兄弟李力形影不離,如今是分開了,還是都去了絳珠島?
「小賊,你快告訴我,郭裕飛在那里?」李壯大叫。
郭裕飛說︰「告訴你也不難,那我也問你,你的兄弟李力呢?」
李壯又是一驚,但跟著呸了一聲,說︰「我沒有他那個豬狗不如的兄弟!」
「嗯?」郭裕飛可奇怪了,這兩兄弟看來鬧別扭了,而且鬧得還可不輕。
原來,正如郭裕飛所料,李力李壯兄弟確實鬧了別扭。
就在湖州宗成立不久後,厚土宗便跟同在瀕州主城的玄冰門起了沖突,兩宗本就不睦,但實力上相差無幾,都不敢輕舉妄動,但這一次是玄冰主惡意殺人挑釁,厚土宗被逼無奈只得反抗。
卻不料玄冰門早在暗中勾結了多個宗派,就是要剿滅厚土宗,。厚土宗毫無防備,獨木難支,很快就被打得沒有還手之力。急急派人去絳珠島求援,卻不料絳珠島也收了玄冰門賄賂,非但不幫厚土宗,反而指責其平日種種過錯。
後來山州朝廷派鐵鷹軍出面,多宗聯合上書羅列厚土宗多種大罪,鐵鷹軍將軍也得了玄冰門好處,當即宣布褫奪厚土宗名號,剔除宗派名冊,厚土宗就此土崩瓦解。
其實在這之前,宗內許多弟子便紛紛倒戈,有些去了玄冰宗,有些去了絳珠島。去玄冰門的直接是門內弟子,而若去絳珠島只能是個門外弟子,李力主張去玄冰門,而李壯卻想去絳珠島,兩人相持不下,最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正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在宗派被滅之際,李家的生意卻也遭了打擊,李老爺子郁郁而終,兩兄弟渾渾噩噩,吃穿用度並不收斂,家產迅速敗光,兩人這才反應過來,卻均指責是對方之過,互不相讓,最終大打出手,發誓斷絕關系老死不相往來。
而李壯之所以在下山村活動,並不是他自己想要找郭裕飛報仇,而是因為昔日郭裕飛跟燕若絹合力殺死了絳珠島的弟子劉廣,絳珠島下便了追殺令。
這麼多年過去,郭裕飛了無音訊,島上也已經淡忘了這一檔子事,但大宗派講究個言出必行,所以仍派了李壯在村內蹲守,看看郭裕飛會不會回來。
而如今郭裕飛確實回來了,可容貌已經大變,李壯已不認得。
郭裕飛笑了笑說︰「親兄弟,還鬧別扭?」
「呸,我沒他那個敗光家業的王八蛋兄弟。」李壯大吼,「喂!小賊,聰明的,爽爽快快將郭裕飛蹤跡告訴我,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郭裕飛饒有趣味地看著李壯,慢悠悠地說︰「不客氣?原來你剛剛對我拳打腳踢還是算客氣的了?那你趕緊不客氣一個給我瞧瞧啊!」
「找死!」李壯大吼一聲,抬手掐印,結印速度緩慢,還偶有停頓,別別扭扭結搶出六印,褐色光氣翻涌,他右手趕忙翻掌推出,光氣凝成兩片薄薄岩片朝郭裕飛飛了過去。
三年時間,郭裕飛的修為從白虹一階提升到了紫金二階,可李壯仍在白虹階徘徊不前,兩人實力差距當真是天淵之別。
待石片臨近,郭裕飛抽出豪鬼劍,唰唰兩劍,將岩片劈碎,化煙而散。巧的是,就揮舞這兩下,卻召喚出了一只鬼爪,正對著李壯,鬼爪五指張開,掌心處疾速聚起光氣,就要射出光線。
李壯不知所措,完全沒有躲閃的意思,只是瞧著鬼爪,欲要張口驚呼。
下一瞬,李壯「啊呦」叫了一聲,郭裕飛念頭一動,鬼爪止住了就要射出的光線,腕子一轉,掌心朝天,隔了幾息消散不見。
李壯再也不敢放肆,快步倒退,在院門口大吼一聲︰「小賊!有種等著,我這就去叫人!你得罪了絳珠島,這輩子都完蛋了!」
郭裕飛走到房門前,斜倚門框,悠閑地說︰「好,你去叫人吧,我在這里等著你,絕對不跑。」
李壯扭身急奔,一溜煙翻過院外緩坡不見了蹤影。
郭裕飛還真不想惹絳珠島,絳珠島是大宗派,有紫金境高手,不易對付,更重要的是自己沒什麼必要,想到這里,就要起身離開。
但跟著又想李壯不過區區一個門外弟子,就算是有任務在身,那也肯定驚動不了紫金境的大人物,再說了,是李壯出手在先,自己被動防御,也沒下重手,就算引來了島上紫金境高手,說理也不會太過理虧。
思量著又不想走了,在蒼菱山上修煉一年,很是枯燥,好久沒這樣放松一下了,李壯真是一份「大禮」,自己可不能不收。
剛剛院子內鬧出這麼大動靜,院子外已經聚了不少看熱鬧的人,但他們唯恐被誤傷,離得都很遠,這時候仍自議論——
「 ,你看小郭子家是不是中了邪了,老是招人打架。」
「哼哼,是小郭子自己不安分,惹了人嘍。」
「都三年了,還沒完沒了了?」
「小郭子到底去哪兒了?」
「那個俊俏公子是誰啊,不知道婚配沒有。」
……
過了一盞茶時間,李壯回來了,郭裕飛本以為他要叫來一大票人,可他只喊來了一個人,那幫手一進門,郭裕飛禁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原來不是別人卻是林大有。
三年前的事,今兒再次上演。
林大有氣勢洶洶,奔入院門剛欲開口喝問,卻不料對方啥也不說,就笑了出來,而且明顯帶著幾分恥笑意思,不由得大怒。
但見郭裕飛衣著華貴,又能打過李壯,可不簡單了,強壓怒火,拱手說道︰「不知閣下是誰?為何要跟我絳珠島過不去?」
郭裕飛還了一禮,說道︰「我並沒有跟絳珠島過不去啊。」
林大有手指朝下指了指,說道︰「這院子主人郭裕飛是絳珠島通緝的要犯,閣下可認識?」
郭裕飛就是要逗李壯,這時候搖頭,正色說︰「不認識。」
林大有扭頭看向李壯,李壯急得跳腳︰「特麼的,你小子剛剛不是說認識嗎?」
郭裕飛露出一副無辜表情︰「我什麼時候說過?咱們剛剛一共說了三句話,你問我是誰,我說了,你問我有沒有銀子,我說有,你讓我把銀子給你,我不給,你便沖上來打我,然後你就跑了。」
「特麼的……你小子胡謅亂扯什麼?他娘的一派胡言啊!」李壯氣急敗壞。
林大有也不是傻子,看看李壯,又看看郭裕飛,猜想李壯沒有說謊,而郭裕飛是有意戲耍。但據李壯所說,此人對下山村十分了解,對李壯的家世也是了如指掌,倒也不能輕易放了。
于是又說︰「這一切都是誤會,不如咱們就此揭過不提,如何?」語氣更加客氣。
郭裕飛說︰「哦,原來是誤會,那便不提了吧。」
「不行啊,林師兄,你可得為我做主啊,這小子耍我!那不也是在耍你嗎?」
林大有狠狠瞪李壯一眼,李壯立馬不敢再說什麼了,如今他再也不是富家少爺,只有個絳珠島門外弟子的身份,更加依賴林大有的庇佑,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得罪。
林大有哈哈一笑,說道︰「在下絳珠島弟子,李大有,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郭裕飛心說︰「原來林大有也投了絳珠島。」也自報家門︰「閑雲野鶴,郭裕飛。」
林大有眉頭一皺︰「朋友,林某已是以禮相待,你這樣胡亂說話,未免太不把絳珠島放在眼里了吧?」
郭裕飛說︰「咦?這倒奇了,難不成叫郭裕飛這個名字,就是得罪了絳珠島了?那也太奇怪了?」
李壯按捺不是上前一步,戟指郭裕飛︰「你一派胡言,這院子的主人才是郭裕飛,你是哪門子的郭裕飛?你肯定認識郭裕飛,快說出來!」
郭裕飛說︰「我便是郭裕飛,這院子主人是不是郭裕飛,我不知道,我也不認識。」
說到這里,林大有右手倏地一翻,跟著一甩,「嗤嗤」聲響幾粒鐵蓮子甩了出來,均朝郭裕飛襲去。郭裕飛吃了一驚,心說這林大有三年不見,竟爾變得如此陰毒。
凝神細看,見他打出的鐵蓮子共有三粒,所打部位並不致命,但也是要害處,顯然林大有想要將他打成重傷再慢慢逼問。
左手立掐二印,一招紅晶盾使出,「當當當」三聲,鐵蓮子進被當下,晶盾表面微現裂紋,郭裕飛心中盤算︰「我使了這一招,又說了姓名,他們會不會猜到我身份?」
不過,郭裕飛真是把兩人想聰明了。
林大有見郭裕飛竟爾能擋下自己處心積慮甩出的鐵蓮子,且還用的絳珠島法術紅晶盾,甚為吃驚。
但他認定了「郭裕飛」是假名,加之郭二公子一直被雪藏,無甚名聲,林大有又是在湖州宗成立之後才投入宗門,所以根本沒往這方面想。
李壯城市瞠目結舌,愣了半天才顫聲說︰「你……你是誰?怎麼會使我絳珠島的法術?」
郭裕飛神秘一笑,什麼也不說,瞧著林大有跟李壯笑聲商量了幾句,快速離去。郭裕飛心說︰「他們是就此跑了,還是又去搬救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