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就是能找到的全部了。」前軍團老兵右拳砸向胸口跟騎士報告,在不遠處東歪西倒站著十幾個失魂落魄的女人。也許有幾個真的沒了魂也說不定。
而魂魄尚在的,也成了麻煩——男人要費力氣把她們從親人遺骸或者頭顱邊拉開。這麼來回撕扯加上連夜的折磨,好多女人當場昏死過去。沒修女在旁的話,她們可能真就死了也說不定。
卡特的戰技只算合格,但當個管兵的隊長倒是優秀。撤退組織的井井有條,找到了幸存者,更找到了本地領主杰克•伊凡諾維奇。領主大人似乎沒被嚇傻,除了尊嚴受損看誰都是躲躲閃閃之外,其他一切尚好。
畢竟是貴族老爺,克勞斯專門吩咐騰給領主一匹馬,這麼寶貴的舌頭必須帶回城里問個清楚明白,關于怎麼在一天之內丟掉了如此重要的邊境城堡,克勞斯的雇主葉蓮娜小姐肯定有很多問題。
按照規矩應該護送領主大人去最近的帝國城堡避難,並向當地駐軍報警,但有鑒于之前斥候的下場,克勞斯不想再把兵力浪費到無意義的通風報信里。何況葉蓮娜已經在幾天前派出過信使,騎士向地母祈禱沿途城堡把警告听進去,別效法杰克老爺當成了耳旁風。
「修女姐妹,你還好吧?」克勞斯要關心的女人太多了,艾拉絕對排在前列。
「謝謝你出手相救,施羅德先生。」修女的口氣淡的好像沒放鹽的培根,乍一听很好,仔細品起來卻不是那個味兒。
「救你的是艾琳女士。」模範騎士怎會居功自傲,克勞斯當即指出了最大的功臣。他是個好人,就是有點一根筋,花了兩個月都沒看清黑白精靈之間的水火不容。
艾拉聞言瞟了眼游俠,又回過頭對著騎士︰「那我也謝謝她。」這下語調雖不再平淡,但是有氣無力,像在出席葬禮。
被感謝的對象頭也不抬,根本懶得回應。站在一旁的山姆接連向騎士使眼色,才阻止了克勞斯又專門去謝游俠的箭術高超。
時間緊急,遇難者的尸體無法收斂,下著雪又沒辦法火葬。部下把找到的尸體都拖在一起,等積雪蓋住了可以開春再來舉行葬禮,前提是尸體沒被餓過頭的狼和野狗扒出來啃了。
見到隊伍要走,當即便有些女人往尸體堆邊一坐,任憑怎麼拉都不起來。這不是撒潑打滾,在地母信仰里,不舉行葬禮,人死後將變成孤魂野鬼,終日在荒野里游蕩。
他們當然可以把這些女人強行拖走,但那樣又跟北佬有什麼區別?一直沒表過態的杰克老爺跳下馬沖向尸堆,中途摔倒幾次都不能阻止他的決心。克勞斯見他拿出塊打火石,使勁的砸,砸的滿手是血。焚燒領民尸首,成了貴族老爺贖罪的方式。
滴水成冰,狂風割臉,能生得起火才怪了。
「威利先生,你能幫幫忙嗎?」克勞斯指著自暴自棄的杰克。
法師的笑容顯得信心十足,胖子威利問游俠要了根箭攥在手里,嘴里嘟囔了一句什麼,那根箭「 」的起了火苗,自行飛向尸堆,無需助燃物便引發了一場大火。接下來法師又點燃了人頭堆,明亮的火焰給慘白的雪地增加了幾分暖意。
悲慘的未亡人們終于哭出了聲,但她們仍然拒絕離開,許多雙眼楮都放在修女身上。
「艾拉姐妹,或許你可以?」克勞斯簡直不敢相信還要用請的,才能勞動大地之母的牧羊人給她遇難的羔羊禱告,引領遇難者的靈魂到達天國。
帶著幾分拖拖拉拉的不情願,艾拉下了馬,她取下掛著的地母像纏到手掌。黑暗精靈雙手合十,走向熊熊燃燒的火堆,如此這般一場火葬才算有頭有尾。
克勞斯可沒忘記那只從人肚子里鑽出來的狼,總之這里肯定不能久留。騎士耐著性子等到艾拉念完悼詞,他迫不及待的向卡特連打手勢,要求集合隊伍。女人們仍然哭哭啼啼,但這次總算不反抗不掙扎了。
能從失陷的城堡找回這麼多活人其中還有領主,葉蓮娜肯定會高興的。雇主有再大的疑問相信都能得到解答,而克勞斯做為親歷者已是心知肚明,披著人皮的狼,那是什麼?狼人不是騙小孩的故事嗎?
一個想法接著一個想法,騎士自己向自己證明了,他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
血海的美人魚還是童話故事呢,巨魔,狗頭人,精靈廢墟,骷髏戰士,巫妖……克勞斯緩緩的搖著頭,不是太過不合時宜,他都想大笑兩聲。
自從跟了丹德里安這個不著調的詩人,他的經歷豐富多彩到能讓聖喬治感到妒忌。
以前他只是個雇佣騎士,一文不名,無人關心,為了省錢,克勞斯跟別人合伙雇佣了一個職業侍從,幫忙穿戴盔甲做各種雜事。而做為既不續弦又不酗酒嫖妓的光棍漢,佣兵同伴也不是沒好奇過他為什麼要存錢。
答案是他捐給了教會,要贖請為錢殺人的罪孽,好有朝一日能去到天國和妻女團聚。窮鬼騎士克勞斯過的只顧身後,忘了身前,導致朋友越來越少,幾近于無。甚至因為他過于不近,而被人無端揣測出了克勞斯是個丟下妻女被龍焰活活燒死的大懦夫。
佣兵比一般人更依賴好名聲,特別是掛著「騎士」頭餃的。名譽盡毀的克勞斯當不了正規佣兵,被迫干起了私人保鏢,他接的第一單生意便是大詩人丹德里安給的。從那以後,克勞斯的經歷只能用「傳奇」來形容。
隊伍在風雪中出發,克勞斯堅持等所有人都走在前面才走,游俠和法師留下陪。艾拉繼續著她的心不在焉,和救下來的女人一起先走了。克勞斯看著艾拉的背影,感受著她頭也不回的冷漠,把她這兩個月來的表現仔仔細細想了個遍。
然而克勞斯不是丹德里安,不是什麼女性心理專家,他只會理解成艾拉受到了驚嚇,在心里給修女開月兌。
「快看,又是那只老鷹。」艾琳猛拍克勞斯的肩膀,後者正對著艾拉走的方向若有所思。
「什麼?那是什麼?」山姆最先反應過來,可惜即使以人類的標準,他那雙看書看太多的眼楮都不算好。
法師眯著眼楮,努力跟游俠的手指走,只勉強看見一個小小的黑點,小的像是芝麻。騎士的反應也好不到哪里去,克勞斯看疼了眼楮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唉,人類……游俠顧不上搖頭嘆氣了,她雙腿分開在雪地里站穩,順手從肩膀上取下弓,抽出一支箭搭好,瞄準了那只以普通老鷹標準來說太大的猛禽。哼,一次也就算了,艾琳見過兩次,都記住了那黑白相間的羽毛。
「女士,你要射一只鷹?」山姆的廢話真多。
他是帝國人,帝國人舉鷹旗,視雄鷹為吉兆。
「閉嘴!」游俠惡狠狠的要法師收聲,對付那麼高的目標,務必全神貫注。
艾琳拉滿了弓,距離太遠,她必須等老鷹往箭的射擊軌跡上撞。被瞄準的老鷹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似的,突然變了個方向,越飛越遠,轉眼間飛出了弓箭的射程。
游俠松了弓弦,甩著酸疼的胳膊,長時間引弓耗盡了本就所剩不多的力氣。
「那是變形者,听說過嗎?不懂?」游俠瞪著大搖其頭的兩個傻男人,換了個說法,這是她在泰西听來的,「德魯伊,知道嗎?」
這一回,傻男人總算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