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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林中小屋

無處不在的積雪將周遭一切都變得極其單調,深色樹干算是單純慘白中的少有點綴,不管往哪個方向看,所見所聞都是一致的。何況就算沒被附體,做為沒頭沒腦闖進來的異鄉人,里昂也不知道該往哪里走。兩人一馬給坐騎造成了不小的負擔,等進入了積雪能埋住馬腿的地方,他下了馬牽著韁繩在前面開路。

牽馬總比牽羅絲簡單,處境艱難若此,大英雄也沒忘記自我打趣,真可惜不能和女神分享這靈機一動的笑話。

里昂不時回頭查看同伴的情況,羅絲端坐在馬鞍上,臉藏進帶絨毛的兜帽里,除了因呼吸而起伏的胸部,幾乎沒別的動作。

之前在我「耳邊」嘮叨的勁頭去哪兒了?不慎踩到的深坑打斷了他瀆神的念頭,在冰天雪地里折斷腿的幻想強迫勇者把注意力轉回路面。

飛雪如絮,劈頭蓋臉往下砸,里昂是走路還好。羅絲就慘了,沒過多長時間,白色已經蓋住了她的熊皮斗篷,將之染成了能跟環境融為一體的色彩。惡魔反正不需要衣服,于是兩個俘虜一個穿的比一個更像貴族。然而再厚的御寒衣物,也總有頂不住的時候。

「啊……啊……啊……」馬背上的「雪人」一連啊了幾聲,好容易送出一個噴嚏,順帶抖掉了雪。

尋常男人會立刻噓寒問暖,可他是屠龍勇者,羅絲也絕非「普通女人」。這聲噴嚏暴露了一件事,黑發白膚長成地表精靈模樣的女神,仍然是個凡胎。神和信徒太像了,並不一定是好事。

「往西邊走。」羅絲的談話風格一如既往省略開頭,直奔結尾,听口氣都沒打算要里昂回答。

照做就是了,蠢貨。里昂聳了下肩膀,繼續沉浸在想象里的怪腔怪調。被附體時間太長,還以為羅絲會像卡特琳娜,隨時在他腦子里亂竄。

不管里昂猜中沒有,反正羅絲沒做回應。他牽著馬只管按照女神指引的方向走,同樣沒去問「那里有什麼」,又一個當多了扯線木偶的習慣使然。

雪中的艱難跋涉超乎想象,他不止一次雙手拽住韁繩,才能強迫戰馬往前,而非留在原地跟羅絲一起變成冰雕。打在臉上的雪,埋住靴子的雪,鑽進衣服的雪,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他生在大公國,知道什麼是「雪盲」,這意味著人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女神再次說中,他竟然真看到了一座被積雪半埋,以枯死灌木為籬的荒廢木屋。希望擺在眼前,剩下的路便沒那麼艱難了。等掙扎到了屋檐下,里昂伸手去抱羅絲,女神以極其僵硬的身體動作回應了他,若是沒了口中偶爾呼出的熱氣,里昂感覺就像是在抬凍硬的尸體。

木屋毫無意外的沒有主人,智商正常的本地居民早逃進巴里城了,而不知死活的嘛……他及時打住了不快的聯想。一手攙著羅絲,一手用力去推凍住的木門,勇者很忙,沒胡思亂想再陷入愧疚自責這種死循環的奢侈。

逝者已矣,我又能怎樣?

推了兩次拉不動後,他要羅絲背靠木牆站好,想憑蠻力去撞。

「別。」

羅絲不說話還真像個雕塑,女神扭過頭,只一個眼神,戰馬便乖乖轉身對準封死的門揚起後蹄。

自然女神,嗯,里昂突然有點佩服了。

是座被遺棄的小屋沒錯,可從給馬準備的封閉過冬馬圈到屋內的壁爐還有堆積的柴,再算上鋪地板的動物毛皮,堪稱樣樣不缺,看得出主人用心良苦。羅絲才進屋就縮到了壁爐邊雙手抱胸繼續發呆,于是從生火到照顧馬,包括翻箱倒櫃找吃的,苦活累活里昂責無旁貸。為了照顧女神的身體狀況,里昂把優先生火放到了第一位。

謝天謝地,木柴沒全部受潮,總有能用的。打火石擺在壁爐邊,顯示當初主人並未想到會離開那麼久。又一個得趕緊打住的壞念頭,他從地板的鋪墊中割下薄薄一層帶毛的皮,拿起打火石跟匕首反復摩擦,直到濺出足夠多的火星。

里昂唯有祈禱屋主及時進城避難,而非淪為惡魔的口中食,或者卡特琳娜的「飲料」。

先引燃毛皮,再把木柴湊過去點著,等燒旺壁爐,還得出去照顧馬。羅絲全程旁觀里昂忙活,她又往壁爐邊挪了挪,大概算是對男人努力的認可。

等勇者想辦法喂了勞苦功高的坐騎——全靠幾個從籃子里找到的又硬又干癟的隻果,回到屋里,羅絲仍維持著歪坐在壁爐邊的姿勢。

要是一般女人,等我進來,已經在架鍋煮湯了。由于他是用「想」的來抱怨,不管被指責的對象是否有听到,沉默依舊是屋內主題。

爐火溫暖了人的身體,爐火帶來的暖色調則襯托出羅絲是個美到不像話的地表精靈。她的美麗無法形容,就算只看一眼也能使人淪陷。爐邊美人背對著他,里昂站在那兒一陣張口結舌,覺得說什麼都是多余。

灶台,鍋,廚具全是現成的,在屋內略加搜索之後,連酒都有。里昂已經跳過了小偷的心理障礙,把自己當成主人。

他沒忘記拿一瓶給羅絲,女神難得抬眼看了看他,隨即又回到那種有自閉嫌疑的冥想中,放在腳邊的飲料被視若無物。

「你最好喝點。」里昂也是好心。他幫羅絲倒過馬桶,很清楚即使女神亦需要吃喝。

羅絲的視線在他和酒瓶之間轉了兩圈,依然無動于衷。

她要你給他擰開軟木塞,她要你給他找杯子,沒準她還要你給她揉腳呢!靠睡過無數女人培養出的厚臉皮,他並不會把美貌當做女人可以交換乃至要挾男人的條件。里昂背靠木牆享受著壁爐的熱度,自顧自的喝了口瓶中的液體。

隨著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羅絲認命的拿起酒瓶,咬掉塞子,仰起頭直接喝干。女神把空酒瓶丟到一邊,昂著頭與勇者對視,那雙大眼楮反射著爐火,堪稱目光炯炯,亮如明盞。兩人從營地逃走時已是下午,現在更晚,加之窗戶板緊閉,屋里照明全靠壁爐。

光線太過昏暗,有意無意把這對孤男寡女往曖昧不清上引,再說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也不夠遠,至少不符合社交場上紳士和淑女該保持的界限。陋室獨處,死里逃生,本來就是全世界最強的催情劑。

「你是我最差勁的信徒。」不等大英雄有時間想歪,羅絲搶先下了結論。

里昂31歲了,同齡的男人很多都做了父親,他也一樣。這能讓人成熟,不會去跟女人拌嘴。

對于女神的指責,里昂只是笑,僅此而已。

「你不承認嗎?」

沒想到羅絲卻步步緊逼,表現的跟一般女人並無二致,即是說在爭吵中,男人不做回應更會激怒女人。

「那要看你怎麼定義信徒了。」既然對方不依不饒,里昂干脆直說了,「你需要我救你出來,帶你逃跑,我都做到了。或是說這些仍然不夠,你還想要我出去找兩個大活人,然後念著你的名字殺給你看?」

羅絲聞言一愣,里昂趁勝追擊。

「如果你在期待這種事的話,我會護送你到安全的地方,之後的路你就自己走吧。你去當你的蜘蛛神後,我繼續做我的普通人。」勇者一口氣說了個痛快,這兩天里關于誤打誤撞信了邪神的懷疑逐漸滋長,成了愈發沉重的道德負擔,里昂快要承受不住了。

「我沒那個意思。」女神難得屈尊解釋了下。

羅絲的表態讓里昂很滿意,他見好就收,正想站起來去給羅絲再拿一瓶酒。

「而且你也沒帶我逃出去。」

兩人都在看彼此,里昂沒能听懂羅絲的意思。

「我們離安全差得遠,差的很遠。」

啊,他終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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