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角堡的通道七拐八扭,當初每個進來的人都吃夠了苦頭,每當你自以為走到盡頭,就會發現一個新的拐角。思維正常的人類尚且如此,滿腦子都是殺戮的惡魔更慘。怪物們你推我擠好不容易涌到出口,卻望門而不能入,公爵安排了上百名長矛手,確保每只惡魔都要面對幾十桿長矛。
靠著非人的蠻力和體型,始終有那麼幾只能擠進來。伯納德公爵早考慮到了,據馬堵在洞口充當第一道防線長矛手站在其後。不遠處的卡里姆本澤馬則為士兵提供了信仰方面的支持,對付非自然的妖魔鬼怪沒什麼比大地之母更管用。
就算惡魔有本事突破這一層,公爵在後面還有留了十幾層防線,打陣地戰,伯納德公爵可不會怕惡魔。然而惡魔的進攻不是逐步平推,是天上地下同時出動。
山窪里打的不錯,山上的守軍卻招架不住。士兵們接二連三被惡魔推下木牆,在空中搖晃手臂,模仿飛鳥的動作。他們無一例外都死的很慘,特別倒霉的砸在據馬上,被削尖的木樁扎的血肉模糊。木牆失守,飛行惡魔從上空掠過直撲後方。
惡魔飛得很快,近乎于一塊墜落的隕石,公爵麾下可沒神射手。每條戰線都陷入苦斗,尤其是守門的這一側。精心安排的據馬反倒成了阻礙士兵互相支援的障礙,在一只惡魔能對付幾個人的情況下,沒了數量優勢非常可怕。
夜戰中全靠火把和口令指揮,這些不怕火燒的惡魔落下來第一件事就是打翻火盆,用尖厲怪異的吼叫壓住基層隊長重整旗鼓的努力。
堵門的長矛隊因為公爵親自指揮,尚能維持隊形不亂。隨著周圍陣地一個接一個丟失,弓手全拔出了劍,要為步兵當後衛。
防線是依托居住區設置的,里面的建築雜亂無章,大多是帳篷也有少部分木制品。臨時住宅成了易燃物,被火苗輕輕一舌忝燒了起來。
火焰劃破黑暗,濃煙屏蔽了視線,公爵都沒辦法看清幾十步之外發生了什麼,更遑論指揮。山外的吼聲從開始就沒停過,听起來像有成千上萬的怪物等著把里面的人斬盡殺絕。
過不來,絕不能放惡魔過來。公爵死死盯住正前面隧道的開口,那里的高和寬剛好能容納一輛馬車,而馬車又無法在蜿蜒的隧道內穿行。
矮人的防御沒有破綻。伯納德公爵自我安慰。
可當初號角堡又是怎麼丟的?希望旋即被懷疑否定,公爵拔劍在手,為了支撐戰線,他已經把身邊的騎士都派走了,原地剩的人不多。伯納德借助火光判斷木牆上的戰斗,百米高度差導致他看什麼都像個小黑點。山上似乎守住了,有翼的惡魔沒再往下跳。
又一張惡魔的臉從通道里拱出來,這家伙體型龐大,先擠出了肩膀,再雙手扒住山壁往外拉扯身體。公爵叫不出名字的惡魔沒活太久,長矛手不會錯過如此顯眼的目標,某些出手快的人刺了兩下不止。
好,很好!觀察過步兵的表現,他在心中擬定了獎賞名單。瓦蘭在戰前擺出了十幾個裝滿金幣銀幣的錢箱,公爵打算好好利用。
圍城戰會持續很長時間,必須把激勵士氣的辦法全拿出來……
眾人的眼楮都看著隧道,在等黑乎乎的洞口再出來個不知死活的丑八怪。惡魔沒辦法把尸體留在凡間,這鬼地方就是殺死一千只惡魔也不會堵塞洞口。
等戰斗結束,在場的每個人都不用買贖罪符了。公爵被腦子里冒出來的調侃逗得只想苦笑,他回頭去看卡里姆,牧師手舉聖像,高聲念誦悼詞。要是哈特曼在就好了,公爵听說過那天牧師帶來的奇跡,而現在就很需要一個新的奇跡。保佑我們,泰拉。公爵抬頭看向天空,盡量忽略在星光下揮動翅膀的惡魔。
某些時候,人類的祈願只會得到惡意的回應。
一個比山下隧道出口更寬的通道突然形成,從山那邊傳來的吼聲與惡魔的臭味表明這並不是障眼法。
「快去堵住洞口!」公爵急的大叫,生拉硬扯才在新的出口前湊足了人。
剛剛開闢的洞明顯比旁邊的隧道筆直暢通,公爵能清清楚楚看到對面有一大堆惡魔鑽進來,洞里瞬間變得比外面還黑。一百多人的步兵隊之所以能守住門,全靠了地形幫忙,一旦跟惡魔正面對決,這點人不夠塞牙縫。可他手里沒有預備隊了,與惡魔的戰爭有著跟以往完全不同的形勢,會飛的怪物消除了戰場的前後之分。
而該死的魔法,則讓任何防線都形同虛設。
伯納德靠近長矛手,跟部下肩並肩站好。戰線只有薄薄兩層,不拿出拼死戰斗的勇氣,根本擋不住。惡魔順著魔法開闢的通道逼近了,公爵看不清楚,只知道是黑乎乎一大坨,光聞味兒也能把人燻死。
他慶幸留下了女兒,假如惡魔攻擊封地,勃艮第不會毫無準備。
一個丑陋的光腦袋鑽出了洞口,接著是半個身子,若非別的惡魔爭先恐後不講順序,這大塊頭早踏進山窪里了。惡魔搖晃著怪異的腦袋,對公爵和他的人露出了猙獰的笑容,像是在看待宰羔羊。
「我們是泰拉的後裔!」伯納德喊了一聲,率先揮劍朝惡魔的大臉砍去。
殘忍的微笑停滯了,山壁就在人們眼前重新合攏,沒來得及爬出的惡魔被擠得的慘叫,外面這幾個家伙已經動彈不得。公爵奮力砍下惡魔的腦袋,單手提起形似蜥蜴的頭顱,對著部下狂吼。
「我們是大地之母的子民!」
這次,喊得不止是他一人。
生死關頭,沒什麼比提醒士兵自己是誰,為何而戰更重要。奈何世界之大,即便是神也有極限。或許是因為卡里姆的祈禱,泰拉出手干擾了污穢的魔法。可在山頂,卻听不到稱頌神明的聲音。
沒什麼比木頭更怕火的,而秋天正是一個異常干燥的季節。炎魔所過之處,留下了一道毀滅的軌跡。火焰燒塌了木牆,意志再堅定的戰士,也沒法在無立錐之地的情況下挺身抗敵。瓦蘭給出了撤退的命令,听到的人都在往下跑,通往山腳的石階擠滿了士兵。注定無法逃走的人則成了惡魔的餌食,用生命為其他人爭取時間。
瓦蘭就是其中之一,他不知不覺被兩團火焰包圍,腳下的木牆成了塊隨時都可能被吞噬的孤島。得靠怒吼才能讓幸存的矮人戰士撤退,而不是沖過來和他同生共死。火勢越來越旺,可怖的炎魔腦袋比小嘍聰明的多,即使獵物已陷入困獸猶斗,亦不急于下來收割生命,炎魔繼續懸浮在半空,潑灑毀滅的火雨。在這個距離普通人拿它們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腳下的木板被點燃。許多人無法忍受火焰與濃煙的雙重折磨。主動往山下跳,悲壯的放棄了生命。
手中的戰斧很重,不適合用來當飛鏢,何況離的最近的炎魔在幾十米之上,瓦蘭沒把握。他在煙霧中發現了一台弩炮,弩機已經上弦,操作手不知去向。要想在死前拉個墊背的,弩炮是個不錯的保證。瓦蘭一頭鑽進滾滾的濃煙,火焰舌忝舐著鐵甲,他感到胡須燒著了。
矮人王一步不停,捂著臉按照記憶中的位置跑向弩炮。他成功了,瓦蘭一手轉動機身,一手尋找目標。要在黑夜里找個發光的惡魔太簡單了,他很快對準了一個。
戰爭機器沒讓國王失望,干脆利落擊穿了得意洋洋的炎魔,把它變成快速下墜的火球。可矮人也沒有機會再次裝填了,這樣的武器需要至少三個人合作,瓦蘭孤身奮戰,自保都困難。
有翼的高階惡魔盯上了殺害同類的凶手,很難說惡魔會對同胞死亡感到難過,但它們並不介意殺掉敢于反抗的小矮子。
「來啊,你們這幫狗娘養的!」瓦蘭戰斧敲著盾牌發出挑戰。他很清楚自己的結局,只想死的更加壯烈。
炎魔並不上套,高位階的比炮灰懂得惜命。怪物們互相看了會兒,似乎在決定由誰出手。最終,一只炎魔舉起著火的雙手劍,對準了瓦藍。只需一次憑空比劃,炎魔便能將瓦藍腳下變為炙熱的火場。
都結束了……瓦藍閉上眼楮,想象在莫德爾的廳堂見到父親時,該怎麼說。
如果他不認識安東尼婭,多半會將頭頂上那聲嘯叫當成另一種惡魔。瓦藍眨了眨眼楮,卻沒在夜空中發現黑龍的影子。原來是幻覺,矮人低下頭繼續去想自己該怎麼和老爹交代,明明奪回號角堡,竟又再次失去。
霸道的氣流由頭頂而下,熄滅了火焰,刮得他站立不穩。瓦藍扶住弩炮,這回他終于看見了那熟悉的黑影。
黑龍安東尼婭來到戰場,迎接她的是老熟人瓦蘭和幾百不知所措的惡魔。矮人舉起戰斧,向昔日的戰友致敬。
「總算來了,你這婊子養的龍!」瓦蘭一高興,下意識用上了酒館里的粗鄙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