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陷入狂暴的人沒道理可講,雖說對方只有幾十個,其中還有大半是看熱鬧的小孩。但瑪雅不是里昂,腰無長劍,缺乏蠻力,月兌離了泰拉的眷顧,她只是個被狠狠打一頓就有會昏倒的女人罷了。若非有人想忍不住模了一把她的胸脯,瑪雅都醒不過來。
她猛地睜開眼,比起頭部的劇痛,她更關心自己不能動彈的手腳,這幫人不知何時把她捆了起來。之前搬去新營地居住的人帶走不少帳篷,有些沒來得及拿走木頭支架,反成了白給的刑具。
新傷舊痛雙重打擊之下,瑪雅認輸了,她低垂著頭,寧願盯著被踩成爛泥的地面也不想看眼前這一張張扭曲的臉。對于新生的事物人類總是害怕,如果不是為了宣揚大地之母的感化神跡,她很可能會和妹妹們一起被押上斷頭台。都城的監獄里至今關押著家族的女戰士,瑪雅去探望過。除了被吐一臉吐沫,她沒什麼收獲。
如今也沒什麼不同,她來到永恆森林第一天就搬進難民營,跟這群人同吃同住,沒睡過一次好覺,飽飯也沒吃過兩頓。而這便是她得到的回報,被綁上了一根木架慘遭私刑。暴民圍著她大喊大叫,似乎想讓她承受某件事。修女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她曾經是個貴族,皈依了大地之母後,更得到過教皇的祝福,當上了高階修女。
群情激奮的男人揮舞拳頭,指著瑪雅說個不停。侮辱我?那你們算什麼?一群忘恩負義的迷信農夫!瑪雅硬憋下涌到嘴邊的咒罵。沒用的,我是大地之母的修女,不是蛛後祭祀,不再是了……她沒別著會咬人的蛇首鞭,也沒有能置人于死地的神術。她是修女,要救人而不是傷害人。
被捆住手腳的黑暗精靈沒辦法自我保護,只能低頭沉默,看暴徒到底要怎麼樣。營地外有巡邏的游騎兵,瑪雅並非沒有獲救的希望。
「sorci re!」最前面的那人抽了修女一耳光,沒有受害者參與的拷問了無生趣。這記耳光太用力,打破了瑪雅的嘴唇,
這幫人竟然罵我女巫,沒等她有所回應,新的耳光接踵而至,然後又是一記。等旁人把過于積極的拷問者拉開,瑪雅嘴都被打腫了。
「 。」這句話她就听懂了最後一段「暫時別殺她」。
新上來的雖然不打修女,可那一連串的問題也不比毆打強多少。她法蘭克語水平有限,對方說得又快,到最後的結果仍是修女肚子上被打了兩拳,吐了一地的血水。瑪雅隨後陷入了半昏迷狀態,被人抓著頭發搖晃也沒反應。
不說話也是一種認罪,當年獵巫活動的最高潮,女人養只黑貓都有可能被教會拖去烤成木炭。說到底,這些人面對突如其來的災難無能為力,便通過其他途徑來宣泄憤怒。木柴堆得到處都是,拿起來丟到「女巫」腳下,便是現成的火刑架。
至于點火那更簡單,修女帳篷里燒得紅通通的火塘再適合不過了。
高等精靈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眼觀六路耳听八方的智慧生物,人類難民的動靜逃不過游騎兵的眼楮。精靈在隊長帶領下拉起圍巾遮住嘴,擺出唯恐被傳染的架勢,離得遠遠的壓根不打算干預。
艾米莉的感覺沒錯,她都料到了。瑪雅在都城尚好,市民大多認識她。皇帝一家發揮帶頭作用,屢次請瑪雅去皇宮做周末布道,打消了人們的疑惑。可這兒是永恆森林,白皮精靈視她為叛徒,法蘭克人又不認識她。瑪雅太天真也太狂熱,做為一個新的皈依者,她對于宗教的熱情高過了頭。
修女沉浸在照顧信徒的自我奉獻中,卻不會靜下來去想想,比如現在這種情況誰會是替罪羊。普通農夫大字不識一個,遇到意外可不懂得什麼叫做冷靜思考。于是匆匆趕來的艾米莉看到了這樣一幅景象,修女被綁在架子上,腳邊堆滿了木柴,有人舉著火把隨時準備引燃,那架勢像極了許多年前的女巫審判。
「你們這幫廢物!」騎馬沖過精靈身邊,艾米莉也沒忘記怒罵一句。
歷史上再多的深仇大恨,坐視瑪雅被暴民燒死,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游騎兵以漠然的姿態任由艾米莉通過,表現的事不關己。法師策馬強行沖進人群,盛怒之中她根本不管會不會踩到誰。
你們這幫家伙!她最終還是勒住韁繩,坐騎人立而起前腿亂蹬,每匹戰馬受到的訓練都差不多。要是遇到阻攔,就踩死對方。半路殺出的女法師成了新的仇恨對象,何況她本來也是個徹頭徹尾的「女巫」!
「抓住她!」艾米莉听到拿火炬的男人在喊,「別讓她跑了!」這話真夠畫蛇添足的。外圍的人繞開戰馬揚起的前蹄,想扯住韁繩去拖法師。
「跑?!」艾米莉氣得雙眼冒火,單靠眼神便把蠢蠢欲動的人群給壓制住。但這不夠,並不足以讓迷信的傻子放過瑪雅。
法師抬起手,比起講道理,展示力量是種更好的說服方式。
「茲,奇拉南,所司,阿藍蘇,卡力,甲拉藍。」如此碩長拗口的咒文瞬間便完成了。
距離人群頭頂不足十米的半空中,突發的爆炸閃光不僅僅嚇到了農夫,連那幫精靈也一改無動于衷的冷漠,撲體警惕的看著艾米莉。
「給我滾!」她指著手拿火把的家伙,艾米莉絕非虛張聲勢。只要動動念頭,這蠢蛋將會被閃電擊穿胸口,變成他老媽都認不出來的木炭。
震驚的人群四散奔逃,不一會,原地就只剩下法師和修女。桑切斯跟在魯比後面跑得氣喘吁吁,只趕上了最後這一幕。夕陽照耀著艾米莉深紫色的法袍,法師坐在馬鞍上鎮定自若,而泰拉的修女卻鼻青臉腫,被捆得像是個插畫里的活祭品。
何其諷刺,桑切斯後悔自己不是個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