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辜者的鮮血將打開地獄之門。」這句話本質上沒錯,只是沒將無辜者的定義解釋清楚,籠統的歸類為人。其實雞啊羊啊狗啊牛啊,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被殺時心甘情願,所以也算「無辜」。
一頭豬當祭品就能換得小惡魔垂青,血祭儀式並不總是如人們想象中的那麼恐怖,至少從人類的角度出發是如此。但如何在一座被圍困的城堡里找到足以拉回魯比、小惡魔和四個大活人祭品,桑切斯想破了頭也沒找到答案。米奈希爾伯爵拿出來招待客人的晚餐只是腌肉,沒什麼新鮮菜。
上次召喚魯比他殺了好十幾只羊,險些傾家蕩產,桑切斯不敢去打馬匹的主意,那樣干伯爵也保不了他。城里最多的牲畜是豬,然而要完成大規模的活祭,光靠豬羊糊弄不過去。何況他買不起,也沒人願意賣給他。
不過魯比給他提供了備選方案,去科爾馬,用那面鏡子把她們拉回來。桑切斯再三權衡也只能如此,對魔法道具人的觀感尚好。反過來如果有東西從血淋淋的六芒星中冒出頭,那性質就很惡劣了。史蒂文自告奮勇陪著桑切斯,成了旅途中的伙伴。
布魯諾家不可能再搭上別的男孩,面臨惡魔的壓力,伯爵能放桑切斯出城已是仁至義盡,也抽不出一兵一卒。揮別了伯爵,桑切斯和史蒂文結伴上路。科爾馬離此地有兩天路程,考慮到凡間與地獄時間觀念並不相同,他唯有盡快趕到。
地獄里晝夜的區別沒有規律可循,時間的流逝也很有問題,總之是越混亂越好。賽維烏斯和魯比無所謂,邊上這些凡人可是快要瘋了。當太陽在一次沙漏還沒落完便連續升起兩回,即便克里斯蒂娜也跟游騎兵將軍發生了沖突。起因是很小的一件事,將軍來回踱步,克里斯蒂娜建議他安靜點。
凱蘭崔爾立刻就爆發了,握著拳頭想要沖向克里斯蒂娜。雇佣騎士克勞斯擋在前面,魯比拉住將軍的一只手變成人類她的力氣仍然不小。
「先生,你怎麼能向一位女士動手。」克勞斯皺著眉頭,義正辭嚴。
正在和雷斯林聊天的小惡魔眨眨眼,賽維烏斯不贊成打女人,但克里斯蒂娜說的確實太過分了。她把將軍比喻成某種長耳朵渾身是毛的小動物,以此挖苦他走來走去的急躁模樣。
凱蘭崔爾也恢復了點理智,似乎剛剛發現自己打算干什麼。魯比松開了他,游騎兵將軍揉著被抓紅的手腕,走到屋子的角落,從此不發一言。將軍通過別的方式來排解壓力,他專心致志的摳牆角的木頭,像個高效的松鼠,弄得滿地木屑。
克里斯蒂娜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嘴巴一張像是又要諷刺將軍。
「小姐,請別這樣。」
克里斯蒂娜惡狠狠的瞪了老好人一眼,翹著腿坐在椅子上,開始拼命的搖,說實話比將軍更煩人。
「快想想辦法。」雇佣騎士頭都大了,仿佛看見兩個困在成年人軀殼中的小孩即將破體而出。
魯比的回答是攤開手聳聳肩,賽維烏斯不知什麼時候飛到離騎士臉不到一尺的地方。短胖的身體小小的翅膀,克勞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騎士先生,你的伙伴有這樣的反應才正常。」小惡魔儼然成了專家。
小惡魔看過來的目光意味深長,弄的騎士反而心虛了,他不敢問,但小惡魔一定要說。
「別擔心,你並不壞,只是,嗯……」賽維烏斯斟酌著用詞,這是身為小個子的本能,「與其他人不同。」
小惡魔的身軀擋不住他的視線,騎士看著桌邊的法師。雷斯林相當鎮定,喝著小惡魔提供的飲料,沒一點躁動不安的感覺。
「他們兩個心思比較單純,而你們兩位則相對復雜,才能忍受眼前這片地獄。」小惡魔總結道。
騎士抓抓頭,他不太听得懂小惡魔的意思,但肯定有比討論彼此人格更值得關心的事,比如從這鬼地方出去。
「我們該怎麼辦。」他問魯比,魅魔跟凡間的桑切斯溝通過,應該心里有數。
「等著他召喚我們。」魯比翻了個白眼,好像騎士不該問。
「怎麼召喚。」克勞斯不是鄉野農夫,對某些事或多或少懂一點。要是頂著一堆人血從土里冒出來,他克勞斯寧肯死在這兒,反正上面也沒什麼牽掛了。
他緊張的模樣把魯比逗笑了,魅魔干坐著嘿嘿笑了好半天,克勞斯拳頭握了又握,也差點想打她。
「我讓丈夫去找那面把我們拉下來的鏡子,用它就能回去。」魯比的口氣很是驕傲,畢竟自家男人少有機會出風頭。背地里她也很高興,桑切斯心里一直有她。
「你丈夫?」克里斯蒂娜又來找麻煩。魯比把頭扭開並不接腔,權當沒听見。
賽維烏斯大吃一驚,魅魔的想法嚇壞了它。
「你的意思是?」既然身為同類,小惡魔便少了許多客氣。
「從哪來從哪兒走。」魅魔也很直接。
「你真是瘋了。」想起那抬頭才能看見頂的白骨王座與背後的主人,賽維烏斯就害怕。
「你或許幾百年沒到過凡間,那麼我來告訴你。」魅魔指著怒目相視的精靈與鑽牆角的將軍,「你如果把他們從一堆尸骨里帶出去,絕對收獲不了感謝。」
「現在早不是羅馬帝國了,沒奴隸買來給你殺著玩!」魯比拍拍桌子,結束了自己的陳述。
凡間畢竟比地獄安全的多,不出意外桑切斯一定能趕到,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克里斯蒂娜陰沉著臉轉向窗外,血霧中一閃而過怪獸讓她變得更加沉默寡言。精靈曾與黑龍安東尼婭並肩作戰,而外面那頭怪獸至少比巨龍大兩倍不止。
里昂呆在這種地方卻沒瘋,真是個奇跡……如此一想,克里斯蒂娜也就稍微原諒了前未婚夫。
原諒?古怪的聲音帶來了熟悉的畫面。里昂和維多利亞赤身**糾纏在一起,公主頭發散亂,眼神迷離,里昂發出粗重的喘息,在公主高貴的嬌軀上忙活……
「小姐?」見克里斯蒂娜又對著空氣呲牙咧嘴,騎士覺得有必要在她發作前先行干預。
克里斯蒂娜的回應是一拳打在騎士臉上,前聖騎士出手帶著精靈特有的敏捷,一記刺拳竟然打得騎士踉踉蹌蹌後退了好幾步。
不僅如此,克里斯蒂娜不依不饒站起來,雙手比了個酒館打架的姿勢。魅魔又一次挺身而出,看樣子她很樂意揍精靈大小姐一頓。
「別,別這樣。」克勞斯用袖口擦干嘴角滲出的血,他被克里斯蒂娜打破了嘴唇,「你看克里斯蒂娜小姐的眼楮。」
魅魔這才去看克里斯蒂娜那雙閃閃發光的綠眼,精靈根本沒看她,也沒看克勞斯。她的眼神異常空洞,像是在看幾千里之外的東西。魯比的處理辦法簡單粗暴,揪過精靈一巴掌甩在臉上,把克里斯蒂娜打彎了腰。
「你干什麼!?」克里斯蒂娜捂著臉往後退。
「我想魯比小姐是救了你。」同樣揉著下巴的克勞斯忙著解釋,他算是現場既能保持清醒又願意勸架的人。法師全程旁觀,好像大家就算在這里同歸于盡也與他無關。克勞斯不了解精靈,但他確實見過法師能用與普通人完全不同的視角來看問題。也許雷斯林覺得現在是個觀察地獄對凡人影響的好時機也說不定。
克里斯蒂娜見到騎士紅腫的腮幫,大概猜到自己剛才干了什麼,她低著頭嘟囔了一句蚊子叫算是道歉,又坐回自己的位置。她剛才把騎士當成了里昂,而魯比則是公主,差一點便重演了劍砍負心漢的戲碼。她抱住膝蓋發著抖,凳子太高了,她總覺得不舒服,于是精靈滑到地上,縮進屋子的一角。
既游騎兵將軍之後,精靈也成了廢人。
「小姐,不管你丈夫要怎麼做我都贊成,最好快些,否則……」他沖著精靈一歪頭,又看了忙著摳牆的凱蘭崔爾,「就算我們真能回去,也太晚了。」
這男人說得對,魯比點頭承認。沒了游騎兵的將軍當人證,只怕一上去,大家都得當箭靶。桑切斯在干什麼,慢吞吞的!一腔怒火無處發泄,魅魔只能以後再找桑切斯的麻煩。
黑袍巫師並沒有耽誤時間,然而等他和史蒂文趕到科爾馬,除了遍地被敲碎腦袋的尸體什麼都沒找到。科爾馬是個很小的鎮子,像這樣兩層小樓附帶庭院加水井的建築不超過三座。插在房門上的羽箭成了標記,幫助他順利找到目標。法師推開這間位于後院的小屋,卻發現自己面對一把鋒利的單刃刀。
躲藏在陰影里男人用刀頂住桑切斯的咽喉,逼著他走出屋子,那雙絕無僅有的尖耳朵表露了埋伏者的身份。留在外面的史蒂文伸手拔劍,十幾個精靈舉著弓從藏身的地方走出,二樓的窗戶也被推開,更多的弓箭瞄準了兩人。
「想都別想,先生們。」為首的精靈開口說道,她掀開了遮陽的兜帽,一頭金色長發傾瀉而出,竟然是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