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身術有時間限制,法師塔的老師詳細教過,並且作為一項對身體沒有實質危害的法術,要求學徒互相對彼此施展以體會效果。根據個人體質,最長的能在教堂兩次敲鐘之間,最快也得等老師放在講台上那個大號沙漏落完為止。學徒艾米莉身體素質一般,往往能讓法術達到最大效果。
等從學徒畢業,為了逃避被戀人拋棄的憤懣,艾米莉外出游歷,結識了壞小子里昂。從那以後,她的人生就像從高塔縱身一躍卻忘了施展羽落術。驚險刺激,毫無保障,可她就是喜歡。
艾米莉試著眨了眨眼,發現眼皮能動,失去知覺的腳部也有回暖的跡象。她耐心等了一小會,再次感覺到四肢的存在。她從地上坐起來觀察周圍的環境,可什麼都看不見,人類的眼楮在地下完全是一抹黑,精靈巫師修了地牢,但忘了考慮照明問題。艾米莉被迫用手在地板上模索,觸踫到一張臉上面粗糙扎人的絡腮胡。
得知不是孤身一人,她稍微安心了點。骷髏把她抬進牢房,收走了所有東西,匕首,挎包,法袍的內袋也翻了個遍。即便清楚骷髏只是沒有感情的魔像,艾米莉仍然擺月兌不了被侵犯的屈辱。
她在騎士的脖子模索,找到下面跳動的脈搏才放手。她狠狠掐了克勞斯一把,這招對睡懶覺的里昂很有效,然而騎士傷得不輕,對她焦急催促沒有反應。
不會是傷到內髒了吧?艾米莉在克勞斯身上順著模下去,除了劍和盾牌,騎士仍保有別的裝備,既然沒在胸甲上模到明顯凹凸不平的部分,法師便排除了骨折的可能。艾米莉把騎士頭板正,抓了塊疑似毯子的柔軟物體墊在他腦後,讓他呼吸趨于平穩。急救的方法法師多少也懂點,但沒一個不是需要充足照明。
艾米莉只能等,地下室冷如冰窖,凍得她牙齒打顫。法師又從剛從找到「毯子」的地方亂模一通,這回她抓住一塊硬邦邦的物體,像根光滑的木棍,艾米莉順著向上踫到了「木棍」的凸起。
她立刻收回手,這是人的骨頭,那床所謂的毯子很可能是死者的衣服。她手忙腳亂的從騎士身下抽走破布丟向角落,要是傳染上瘟疫就死定了。戰斗失敗讓她腦子亂成一鍋粥,艾米莉現在一個咒語都想不出來。她看不見門,更不懂撬鎖,曾經裝滿小玩意的口袋里空空如也。
難道爛在地下室會是我的結局嗎?艾米莉把騎士的腦袋搬到大腿上,她背靠冰冷的牆壁思考著月兌身之術。凱蘭迪爾對著瑪雅說的下流話她听得清清楚楚,一度懷疑自己也會遭到相同的下場。
還好,精靈法師並未多看她一眼,也沒當場殺死她或者克勞斯,只是讓骷髏把他們兩個抬到地下室,丟進這陰冷無光的牢房。
不行,我不能放棄,艾米莉自打了一耳光提神。別說窗戶牢房里透氣孔都沒有,再呆下去不用凱蘭迪爾動手,早晚也得悶死。
或許這才是巫師的意圖,既殺了人又不用髒手。
不遠處傳來了爪子刮擦鐵欄的聲音,繼而是舌頭伸在外面哈氣的喘息,巫師養了狗!艾米莉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她摟緊昏迷不醒的騎士,權當給自己壯膽。
哦,快走吧,好狗,快走吧,她閉著眼楮默念。在所有死法中,被猛犬吃掉恐怕是最慘的一種。
「小,小姐,mademois.」不速之客竟然說話了。
艾米莉瞬間來了精神,她都忘了狗頭人這檔子事。
「你們,大個子小姐的朋友,朋友?」狗頭人細長的尖嘴並不適合用來說話,加上它帝國語很糟糕,艾米莉听起來很困難。
「大個子小姐?」艾米莉不太明白它什麼意思,以狗頭人的體型,人類都算得上高個,況且她這回帶來了不少女人。
「耳朵尖尖,皮膚白白。」隔著牢門也能感覺到狗頭人的抓耳撓腮,才幾個詞已讓它絞盡腦汁。
克里斯蒂娜!艾米莉快高興瘋了,沒想到精靈不僅沒事,還帶著狗頭人同伴來拯救她,小娜你找得我好苦。興奮的法師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結果令她大失所望,原來克里斯蒂娜早來了,而且先于他們成了俘虜。狗頭人跟克里斯蒂娜關系不錯,說到精靈被抓,狗頭人的情緒明顯低落下去。然而此時此刻不是為老友感傷的時候,只有活著才能繼續戰斗。
「你叫什麼名字。」艾米莉問,友誼始于互通姓名。
她當然可以魅惑狗頭人,那樣更保險,但她看不見,法術便無從施展。
「汪汪。」狗頭人很害羞,艾米莉差點沒听明白,這名字讀起來跟狗叫差不多。
「好吧,汪汪,我叫艾米莉,我和我的朋友克勞斯被關在這里。」盡管希望不大,艾米莉總要去問,于是她頓了頓才說,「你能幫我們逃出去嗎?」
狗頭人沒有回答,艾米莉的心跳越來越快,剛才的對話提醒了她外面有那麼多事等著去做,怎麼能爛在牢里。
「汪汪能幫你們出去。」小家伙的語氣很堅定。
她听見爪子刮擦石頭的聲音,狗頭人走了。
除了相信一個素未謀面的非人生物,她也沒太好的辦法,艾米莉抱住騎士的頭,盡她所能給克勞斯帶去溫暖。
一小時,已經過了一小時,丹德里安帶著姑娘們躲在水池里苦苦等待,望眼欲穿。大詩人在心里計算著時間,以此分散注意力,不去胡思亂想,再怎麼也比陪著一群可憐巴巴的女孩強。大詩人愛死了女人,特別是年輕女人,可身邊這群女孩就像事後賴在床上不走的情人,讓丹德里安煩透了。
剛開始靠著莎拉和奈奧米,姑娘們還能維持一定的秩序,她們分享干糧,交換著蹩腳的俏皮話,笑聲尖細,極其的神經質。如果換個場合,大詩人很願意為活躍氣氛哼個小調,來段笑話讓女孩了解什麼是幽默。丹德里安正要開口,就被院子里突然發出的閃光與緊隨其後的爆炸嚇了一跳。他用力抓住大理石制的水池邊緣,死盯著巫師的大宅。等到戰斗的吵鬧結束。丹德里安才想起回頭查看其他人,姑娘們神色慌張的抱成一團,經歷過幾次死里逃生,區區魔法閃光倒不至于把她們嚇昏。
死寂很快就回來了,除了遠處草叢里永不停歇的蟲叫,那座紅色房子再也沒有響動。
「是我們贏了嗎?格蘭特先生?」莎拉挪到詩人旁邊,她喜上眉梢,仿佛看到長久的磨難終于結束。
詩人無法給她想要的回答,丹德里安算得上見多識廣,本能知道能控制一座城市的法師不好對付。他猜的沒錯。丹德里安等了一個小時,想象中的分鐘轉了許多許多圈,而時針則往上跳了一格。萊奧納多達芬奇教過他,一分鐘就是不快不慢數夠六十下,而一小時就是六十分鐘。他始終沒看到艾米莉,克勞斯,或者瑪雅。
結果很明顯,無所不能的同伴失敗了,那個總擺臭臉給他看的法師艾米莉失敗了。
詩人看著大宅的方向,年輕時在軍隊賣藝的經歷告訴他,敵人會審訊同伴,問出外面還有幾個漏網之魚。女人在生活中能扮演許多角色,丹德里安離了女人不得活,可這會要逃跑女人就成了累贅。大詩人轉過頭,已經很晚了,姑娘們早支撐不住,低垂著腦袋在蚊蟲環繞的炎熱夏夜中昏昏欲睡。
只有莎拉還保持清醒,女孩拿著把短劍,武器古樸的造型直追舊帝國時代。莎拉皺著眉,想必也在考慮同樣的問題。
大詩人腦中靈光一現,古董很值錢,隨便拿走幾把就夠當船費,接下來只要退回海邊,等著有船路過就好。我該把莎拉帶走,她比別的姑娘堅強,也許再帶上奈奧米,夜里總需要人守望的。
莎拉又靠了過來,她克制著話里的顫抖,問大詩人︰「我們進去吧?」
「去哪兒?」丹德里安明知故問。
「去救卡洛特小姐他們啊。」莎拉說的理所當然,好像非做不可。
擺在他面前的選擇其實不多,丹德里安咽了口唾沫。想想看如果只有我活著回去,大家會怎麼想?半個都城的人都知道克里斯蒂娜跟我走了,法師塔也會追問艾米莉的下落,至于皇帝,以及教會騎士團……
身敗名裂恐怕是最輕的懲罰,做個好人也許會死,當了壞人只怕生不如死。丹德里安把自己想象的很不堪,他過謙了。大詩人在所謂的「一小時」中有很多機會獨自逃生,他沒那樣做,反而守在原地,保護姑娘們。
「你留在這兒,如果我沒回來……」話才出口,他就憋不住笑,從來都是唱別人的悲劇,沒想到今天自己成了主角。
大詩人毅然決然,莎拉卻沒看他,女孩瞪圓的眼楮盯著他身後,像是見到了鬼。大詩人鼓足勇氣轉過身,雖然只有一柄刺劍,但誰也別想小看他!
從遠處快步走來的法師金發金眼,耳朵尖到不像話,想必就是歐菲莉雅說過的精靈。沒等詩人拔劍,法師先開了口。
「請你務必听好我接下來的話。」
速記乃是吟游詩人的基本功,法師說的內容讓丹德里安屏住呼吸,驚得莎拉捂著嘴。凱蘭迪爾沒時間了,他爭分奪秒,越說越快,請求人類結束他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