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沒見過父親,它是一窩寄居在岩洞中的狗頭人家庭中的一只。狗頭人腦袋很小,也不怎麼聰明。這樣的生理特點有好處也有壞處,相比人類,狗頭人幼崽成長迅速,汪汪一歲就離開母親自立了。
兄弟姐妹陸續爬出了家,幼小的汪汪卻從洞口縮回來,直往母親懷里鑽。媽媽是慈愛的,即使沒了爸爸,它也獨立養育一窩五只幼崽,無一夭折。可在前幾天它忽然感覺受夠了,每個孩子都那麼討厭,它們毛絨絨的身體,大大的眼楮,令這只雌性狗頭人作嘔。
母親呲牙咧嘴的猙容嚇到了汪汪,它連滾帶爬逃出了被稱做家的巢穴。
等它跑了好一會,停下來回頭張望,發現母親已經不見了。完成養育後代任務的雌性即將回歸部落,迎接新的配偶,生下新的孩子。
汪汪很久以後才再次見到母親,它興奮的搖著尾巴,翻倒在地上打滾,露出了肚皮。
母親看都沒看它一眼,就像不認識。
從那天起汪汪明白了,大部分同類包括它母親,都比動物強不了多少。
而現在,它非常需要血液中的動物本能。大個子女人的氣味雖然被尸體的腥臭沖淡了不少,可依然能夠辨別,像一條若有若無的紅線,穿過廢墟朝著遠處延伸。
人人害怕死亡,長壽的精靈更是如此,經過幾百年漫長而又豐富多彩的人生,誰會舍得走呢?
造物主是這般殘忍,充滿了惡意,讓精靈嘗遍人世間的繁華,再令他們抱憾而去,好似風中之燭。
憑什麼諸神能住在天穹上的宮殿,永葆青春,自稱不朽。而凡人只能生老病死,好似螻蟻。
這不公平!一雙眼楮猛地睜開,金光閃爍之下,昏暗的房間亮的像點起了一百盞油燈。然而光芒很快又熄滅了,跟四百年前不同,某些人認識到了所謂的長生不老有多痛苦。
他不過是個囚徒,被拒絕死去的束縛于凡世,蒼老的靈魂每天都大喊著要回歸造物主的懷抱。
克里斯蒂娜刺中了他,劇痛中竟然混合著驚喜,咳血的嘴唇帶著無法克制的笑意。
可是奇跡並未發生,他仍然毫無意外的醒來。
既然你殺了不了我,那對不起了。旭日城的守護者閉上眼楮,即便不浸入那池綠瑩瑩的「水」中,他也能在小範圍內與城市融為一體。胸口發癢,又向小月復延伸,嗯,他知道克里斯蒂娜在哪兒了。
殺了主人,然後在他家里搜刮一番,這種三流民間故事里才有的段子居然發生在她身上。考慮到了掠奪不義之財的罪惡,前聖騎士停下腳步發了會呆,跟以往不同,這次她是先做後想,與被吊死的小偷無異。無論如何給自己找借口,覆水難收,有些事干了就是干了。
聖騎士常常面對的道德困境找上了她,這場不合時宜的懺悔持續到克里斯蒂娜又一次認識到她不再擔任聖職為止。在找到泰拉之盾前,事急從權,也許可以把道德標準降低那麼一點點?克里斯蒂娜難得想通了一回。
她用劍尖捅開一扇門,借著走廊上的火炬朝里面窺視。巫師的房子從外面看不大,可里面不僅房間多,而且陳設重復,活像有幾十客人要來他家做客似的。
單人床,貼著床頭擺放的兩個櫃子,一張靠窗台的書桌,類似的擺設精靈都要看吐了。她退回走廊,看到還有至少八扇緊閉的門,克里斯蒂娜忍不住嘆了口氣。
狹長昏暗的走廊將女孩的嘆息逐級傳遞,在末端變成了笑聲。
拔劍的動作一瞬間就完成了,長劍在手,劍尖略微朝上。雖然明白沒了聲道的骷髏不太可能發笑,但萬無一失嘛
「哦,對不起,看見你在我的陷阱里打轉,一時沒忍住。」
又是那個精靈法師的聲音,慵懶優雅,自信滿滿。
對付法師該怎麼樣她很清楚,當初為了里昂,兩個好閨蜜差點打起來。
一定要干擾念咒。她拔出腰間的匕首就扔,天生的敏捷允許她接下來能夠做出非人的動作,去試著追逐一把飛行中的武器。
大概跑了不到十步,走廊彼端傳來一聲脆響,她實在沒閑工夫去判斷到底是打在牆上還是擊中目標。克里斯蒂娜唯有拼命的跑,趕在對手施法前盡可能縮短彼此之間的距離。
凱蘭迪爾不說話了,這更糟糕,意味著他會法術默發。艾米莉表演過,配合手勢,她的老友不發一言釋放了魔法閃電。這老妖怪只怕更厲害,畢竟利刃穿身都能不死。
藍光一閃,帶起的風吹歪了牆壁上的火把。要不是她早有準備,非得被這串魔法飛彈打倒不可。
完成一次施法,就算是大師,在下次施法前也會有停頓。克里斯蒂娜放棄了躲閃全力沖刺,凱蘭迪爾那張臉已是若隱若現。
這次就砍頭吧,她考慮清楚了。
精靈的眼楮和頭發只能反射光線,就像擦亮的鏡子。可此時的凱蘭迪爾,金眼金發已是自成光源。
他還在施法!
晶瑩剔透的魔法飛彈如同從天而降的藍寶石,點亮了整條走廊,克里斯蒂娜躲無可躲,被迫硬抗。她抬起左臂遮住臉,把余下的防御交給胸甲。被連續命中的滋味不好受,像有個壯漢對著她反復出拳。
克里斯蒂娜強忍著劇痛前進,離法師已經很近了,近到能把長劍作為飛鏢來投擲……
法師比了個安靜的手勢,她的頭突然一沉,在倒下之前,克里斯蒂娜能看到的東西只有從法師指尖散落的白沙。
他有太多辦法傷害克里斯蒂娜,乃至要了精靈姑娘的命,可他沒有。凱蘭迪爾表現的相當克制,並非因為他宅心仁厚,良知這種東西對他太奢侈了,一個拒絕死亡的妖怪不配擁有。
旭日城需要活的守護者,而非尸體。他曾經試過往那池水中丟死人,結果狂怒的靈魂掀起了場小型地震,給旭日城造成了些不必要的破壞。
魔法飛彈只是幌子,逼的精靈姑娘分心,無力抵抗接下來的沉睡。
她好強,凱蘭迪爾看著倒地的克里斯蒂娜,蓬亂的金發遮住了女孩的臉,凹凸不平的胸甲和破爛的衣物則證明了她的英勇不屈。
而那把長劍,上面還有自己的血……
拿起劍,反轉劍柄結束這一切。心中有個聲音冷冷的說道。
「老朋友,你知道這不可能,我試過的。」
聲音沉默了,大法師再次孤身一人。他蹲下來,伸手理順了克里斯蒂娜的亂發,動作輕柔的像是給女兒鋪床的父親。
法師抱起精靈女孩,退回了陰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