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克,我的好朋友!坐到這兒來。」听到蘇丹喊他,黑暗精靈法師不僅不能拒絕,還得奉上受寵若驚的表情。能坐在蘇丹身邊吃飯那是莫大的恩寵,盯著他後背的太多了,扎克不能給人借口。
他從毯子上起身,對著哈坎鞠躬。
「偉大的蘇丹,我何德何能享用你的食物和美酒。」這套說辭太監反復教過他。
乖巧的黑暗精靈惹得一干重臣哈哈大笑,人類太過虛榮,以至于要把自信建立在踐踏異種族的尊嚴之上。法師長期處在主母的壓迫下,對類似的事情既習慣又惡心。
奧斯曼人的習慣是圍著塊毯子,月兌了鞋盤腿而坐,食物酒水放在中間任人取食。這里是戰場,即便帳篷里的人地位崇高,也不可能經常洗澡,毛茸茸的手摳了黑乎乎的腳丫子又伸到盤子里,扎克都快吐了。當他看見了哈坎席位上有正式的桌椅板凳,法師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
更難得的是,哈坎竟然在用刀叉,有他帶頭,同桌的勛貴大臣也在脖子上圍起餐巾,裝起了文明人。
蘇丹坐在長桌上首,右手邊的位置空置,左邊坐著伊哈姆,他最看重的將軍。意識到人類統治者對他的抬舉,黑暗精靈多多少少有點感動了,僕人拉開椅子,等黑暗精靈坐下又幫他系上餐巾。
「我告訴將軍們,從今天開始要習慣吃法蘭克的菜式。」蘇丹切著盤子里的牛排,從他身體朝向看,應該是對扎克說話,「我也提醒我的大臣,要多學學法蘭克語,做好接管的準備。」
哈坎插起肉塊放入口中,這牛排很生,血水隨著咀嚼的動作從嘴角流下。蘇丹拿起餐巾擦干淨嘴角,忙里偷閑對著黑暗精靈笑笑,又轉向在座的人。
「假如沒有這位黑皮膚的朋友,都不可能發生!」
最高統治者舉起酒杯,誰敢不從,大家為扎克干杯。伊哈姆臉龐瘦削,顴骨凸出,留著兩撇小胡子,他的長相令扎克想到地表的禿鷲。蘇丹的將軍對他露了個笑臉,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黑暗精靈的笑容往往都不懷好意,多用于表達嘲諷,挑釁之類的意思。
所以他不太搞得懂將軍的意思,見別人都快喝完,他趕快跟進,被嗆得直咳嗽。黑岩城險惡的社會環境讓他們不敢喝醉,人類的酒則太烈了,燒得他喉嚨疼。卑鄙的人類給我下毒!扎克在桌下飛快的比著手勢,準備在失去意識前用火球術把哈坎都炸上天。
區區一個火球術,無需動嘴念咒。
「看來我的好法師從沒喝過白蘭地!」蘇丹哈哈大笑,他大力拍打扎克的肩膀,擾亂了施法必需的專注。
他被僕人扶回獨居的帳篷,錯過了之後的娛樂。帳篷里礙事的桌子和碗碟被撤走,接下來的活動需要更寬敞的地盤。太監總管埃爾多安掀開門簾,手放著胸口朝蘇丹深深鞠了一躬,胖閹人的光頭幾乎觸到地面。哈坎放下了酒杯,在座的勛貴沒有一個不是翹首以盼。
太監朝著門外招手,帶進了一長串法蘭克俘虜。她們都是女性,而且年輕漂亮,提前洗了澡撒過香水,一絲不掛。這才是宴會的主菜,之前的山珍海味,不過是餐前提神醒腦的東西。
法蘭克女人不敢反抗,勇敢者已經死在加來,死在反抗強暴的過程中。她們的尸體被串上長矛,吊于戰俘營門前,以儆效尤。
消滅敵人,搶奪土地,凌辱死者的妻女,這便是奧斯曼突厥的戰法。
伊哈姆裝作喝得太醉,得到了蘇丹的諒解,將軍由副官架出了帳篷。將軍靠著年輕人攙扶,將yin笑與哭泣遠遠拋在身後。
「哈吉,你覺得我們是來做什麼的?」將軍問道。
「征服,閣下。」副官老老實實的回答。
伊哈姆自覺已經走得足夠遠,眼不見心不煩了,他推開副官,回頭去看蘇丹的大帳。里面想必激戰正酣,門口的守衛也三心二意,時不時挑起門簾偷窺。
「你告訴我,這叫征服嗎?」
副官沒來得及回答,門簾突然被人撞開,有個金發女孩哭著跑出來跟守衛撞在一起,她身無寸縷,雪白的肌膚在月光下很是晃眼。女孩沒能走太遠,被推倒的守衛惱羞成怒,單手舉起長矛,用力擲出。
長矛刺穿了女孩,把她的表情定格成了恐懼和絕望。副官目瞪口呆,他是伊哈姆的部下,而將軍是出了名的不喜歡燒殺搶掠。
「這是毀滅,年輕人。」將軍長嘆一聲,負手而去。
異教徒的營地很大也很亂,帳篷密密麻麻,擁擠不堪,留下的縫隙只夠給狗通行,或者某個瘦小的女孩。
葉耐法的父親不是當兵的,只是個幫著抬傷員和物資的老百姓。城破之後父親跑回家,關上大門告訴母親異教徒進城的噩耗。
父親說,外面的人都成了俘虜。異教徒首先挑出軍人,除了貴族騎士和有錢贖身的,全部殺了。一家人躲在屋子里,母親抱著女兒流眼淚,當爹的歇斯底里翻箱倒櫃,想要找出足夠給妻女藏身的空間。沒過太久,街道上就傳來了馬蹄的聲音,媽媽牙齒打著冷戰,把她抱得更緊了。
突厥兵在外面敲門,砸窗戶,帶著異國腔調的口音威脅假如不開門就放火。父親顫抖的抬起門栓,對異教徒說家里有錢還有點吃的,都可以給。他被打倒在地,突厥兵拽著媽媽的頭發往外拖,父親上前阻止,被人一刀捅死。小女孩驚呆了,她本能的抱住母親的腿,突厥兵又舉起刀,哪怕刀刃仍在滴血也不打算停手。
也許是泰拉垂憐吧,站在旁邊的異教徒拉住凶手,對著葉耐法指指點點,像是討論一件商品。殺死父親的人收了手,拖著母親到了另外的房間,而葉耐法則成了異教徒的使喚佣人,從那之後她只見過母親兩次。小女孩記性很好,她記得從這里再往左邊三個帳篷,就能找到母親,可她打不過那個霸佔母親的強盜啊。
還是先救惡魔,不,先救姐姐吧。
異教徒的盔甲服飾各不相同,比如「主人」和殺害父親的凶手,除了頂頭盔和彎刀沒別的裝備。不像惡魔姐姐嘴里的看守,戴著有面具的頭盔,穿著的盔甲正中間也有一塊大鐵盤。她找了很久,好不容易在營地邊緣撞見兩個穿著全副盔甲的身影,小女孩剛要跑過去,卻被人拉住了。
「你在干什麼?」見是主人,葉耐法趕快低下頭做出順從的模樣。
「不要到處亂跑,很危險的。」主人會說法蘭克語,總是笑,不像其他突厥人那麼凶巴巴的,他拉著葉耐法的手,「很晚了,跟我回去吧。」
葉耐法哪有力氣跟成年男人比,她眼楮一轉,淚水跟著掉下來。
「怎麼了?」救了葉耐法的突厥兵比他的同胞多了點良知,他蹲下來理著小女孩的頭發,在她臉上尋找被毆打過的痕跡。
「我,我想去看看媽媽……」一提到母親,葉耐法悲從心來,她是真哭。
主人沉默了很長時間,葉耐法不敢抬頭,只能看著他的靴子。
「去吧,如果拉杰為難你,就回來叫我。」那雙靴子變換方向,走遠了。
葉耐法一等到主人的影子消失,馬上行動,她跑到剛才看見披甲兵的地方,聊天的士兵不見了,只有一頂頭盔放在門口木桶上,帳篷里傳出似曾相識的聲音。女孩強壓著內心的恐懼,悄悄掀起門簾溜進去。一個紅頭發的女人躺在床上,被光身子的卷發男人壓著。
女人表情麻木,頭歪朝她這邊一動也不動,那男人則很忙,干著某件葉耐法無法理解的事。他的衣服丟在地上,小女孩在其中看到了鑰匙。她躡手躡腳走過去,試探著拉了下,鑰匙環穿在皮帶上,她只好把整條褲子拖走。床上的女人看著她,要不是眨了下眼楮,葉耐法還以為她死了呢。小女孩退出帳篷,沒被發現。
魅魔其實不害怕死亡,假如在凡間死了,無非是回到老家沉睡一百年。但她放不下里昂,人類壽命太短,等過一百年,里昂只怕連灰都不剩。當小女孩拎著鑰匙從陰影中鑽出,她興奮的抓住鐵籠想看個清楚,險些疼得昏死過去。
「你會救我們出去嗎?」小女孩停在她觸手可及的範圍之外,謹慎的打量著惡魔,好像兩人是第一次見面。
「當然了!」自由近在咫尺,可她又不敢伸手去抓,阿什莉快要瘋了。
「你保證把我和媽媽帶走,還有……」小女孩似乎在思考著營救名單。
「快開門吧,小姐,等看守回來就晚了!」阿什莉急得提高了音量。只要能出去,她馬上可以帶著小女孩遠走高飛,去救她母親完全沒有必要,再加上別人更不可能。
小女孩又看了她一眼,把鑰匙插進鎖芯,「喀嗒」一聲,籠子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