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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責任與良知(四)

梅拉尼羅蘭是個鄉下姑娘,活到十六歲就見過一次領主老爺,那可說不上愉快。士兵天不亮就砸開她的家門,不由分說把家里人趕出去。揣揣不安的一家出了門才知道全村人都被如此對待,看來不是為了拖欠租子的事情興師問罪。領主站在一個勉強稱為空地的打谷場,罕見的身披盔甲,腰上掛著劍,老爺必須掀開頭盔的面罩,好讓大家看到他的臉。

領主老爺說了一番話,雖然言簡意賅,倒也激起了听眾的歡呼,只可惜好消息總是和壞消息攪在一起,讓村民來不及思考。

老爺和他的家兵不是來懲罰鄉親們的,對于村子少繳了去年租子一事,老爺表示既往不咎。他真誠的為以前種種居高臨下的行為道歉,請村民記得為他祈禱,說到動情處老淚縱橫,感動了不少人。哦,對了,他帶走了爸爸和哥哥,村子十六歲以上的男人都被臨時征召,打谷場成了女人的天下。

接下來由領主夫人負責,梅拉尼這才發現她和女兒,還有侍女都是披盔戴甲,穿得活像男人。

領主夫人強令哭哭啼啼的女人開始轉移,對于其中的頑固分子,她威脅說留下來「將會被惡魔生吞活剝」。貴族長久的統治起了作用,盡管迷惑不解,女人們仍然听話的跟著出發。撤退過程還算順利,除了遠處鋪天蓋地的烏鴉預示了不祥之兆。母親早逝,如今的她混在逃難隊伍中,已是孤身一人。

夫人給大家加油,許諾說在帝國那邊找好了接應,只要越過阿登森林就會平安無事,接下來的日子等著男人們打勝仗回來便可。貴族編織的願景很美好,但比不上地平線彼端突然冒出來的僵尸。驚慌失措,絕望恐懼,在女人最需要保護的時刻,男人不知所蹤。

難道爸爸死了?哥哥呢?梅拉尼想,她是個聰明的姑娘,看得出死人來自于軍隊出發的方向。

阿登森林就在眼前,人們丟下馬車,補給也來不及帶,只管往樹林里鑽。但她們還是晚了點,活死人輕而易舉的追上逃難隊伍,領主夫人倒下了,活尸又盯上她。梅拉尼撿起夫人的劍,她根本不會用,只能亂砍一氣。活死人很快壓倒了她,肩膀,脖子,大腿,逮到哪里咬哪里,在劇痛中她眼楮一黑人事不省。

再次醒來,女孩發現自己身處遍布梧桐樹的青草地,她躺在一塊毯子上,疼痛退去了只留下麻木。美如天使的「人」在她旁邊忙碌,梅拉尼听到「天使」小聲交談,過了好一會,女孩總算明白了「天使」說的是帝國語。身為法蘭克邊境領的居民,她听得懂,也會說。

「我死了嗎?」實話實說,梅拉尼不知道自己能上天堂。十五歲那年她偷偷跟著鄰村的杰克去了谷倉,牧師查理說做這樣的事會下地獄。牧師跟著軍隊走了,想必也死了吧,女孩很難過,她都沒時間哀悼親人。淚水滑出眼眶,打濕了下面的毯子。

「沒事的,好好休息。」一個很可能是全世界最英俊的人安慰著她,「這里是永恆森林,你很安全。」

披肩的金發在陽光下閃耀,梅拉尼終于注意到那對尖尖的耳朵。

「精靈?」少女記得布道會上學過的東西。

《聖典》乃是教會強制推行的讀物,不識字沒關系,有牧師修女讀給你听。

「是啊。」精靈男子笑了,他的笑容真好看,比滿臉痤瘡的杰克強出了不止一星半點。梅拉尼忽然覺得自己十分狼狽,我的頭發太亂了,裙子都破了,啊!我的手和腿……疼痛與被啃噬的回憶再次涌來。少女又踢又打,阻止想象中的僵尸。

「快,按住她的手!」一個精靈的聲音。

梅拉尼的手腳被死死按住,精靈遠比看起來的力氣要大。抽搐中她咬到了舌頭,血沫由嘴角流出,月復部突然往上一挺,梅拉尼全身繃成一張弓的形狀,女孩眼里只剩下眼白。

「法師呢?這兒有人需要催眠!」

某種她從未听過的語言籠罩了她,沉睡帶來了平靜,與竊竊私語。

你是我的,梅拉尼羅蘭,你屬于我。少女的意識不停的下墜,沉入那黑沉沉的深淵,梅拉尼消失了。

或許是長壽種族將過多的注意力投到自身,也可能是他們面臨的生存壓力沒有人類那麼急迫,傳宗接代的並不強烈。無論是精靈或者矮人生育能力都極其底下。壽命能超過半個千年的精靈,在漫長的一生中往往留不下幾個子嗣。為此永恆森林的統治者家族凋零衰落,必須傳位給血親也不是第一次了。

游騎兵指揮官站得筆直,頭盔夾在左臂腋下,盔甲上有幾道抓痕,半邊臉已沒了原來的膚色。這是一位剛從前線回來的戰士,他該得到嘉獎,去休息,可他弄丟了王子,罪不容赦。

波修士一頭扎進尸潮,想要拯救那位游騎兵。英雄般的行為固然可貴,然而王子沒有與之相配的實力。游騎兵部隊射光了箭,指揮官領著部下上前肉搏,卻怎麼都找不到王子,尸潮洶涌,每一波都能帶走他不少部下。留守在結界內的女孩害怕的尖叫,數量眾多的活尸突破了防線。

指揮官不得不放棄了波修士,跟著回來的游騎兵不到半數,面對重重壓力,關閉界門也就順理成章了。

萊格拉斯拒絕相信他兒子死了,誰也沒親眼見過波修士的尸體,樹上的觀察哨全都下來參加防御戰,沒人有多余的精力去注意王子的下落。

至于在波修士失蹤後,現場游騎兵指揮官接過權柄下令關閉結界,詠者能理解。城里加上郊區總共住著十幾萬精靈,當年善戰的軍人不比他萊格拉斯年輕,如今都已到了抱孫子的年齡,安享和平,頤養天年,拿不動刀劍了。

哼,指著這幫小年輕,要是活死人沖進來,永恆之森就會成為屠宰場。

「走吧,走吧。」詠者頹然的揮手,指揮官鞠躬後轉過身。

「你做的很好,凱蘭崔爾。」萊格拉斯堅持說完,才允許自己癱進椅子里。凱蘭崔爾後背一抖,掙扎著重新站穩了身形,猶豫再三,游騎兵指揮官走出詠者的辦公室,沒有再回頭。

與遷居東方的同族一樣,留守精靈也相信因果報應,天道輪回。四百多年前他降下結界,出賣了瓦盧斯,任由數萬生命在森林外慘遭屠戮。

當年的情況更加絕望,天上是金屬龍,地上是蠻族大軍,消滅羅馬人之後,茹毛飲血的蠻子並不介意攻下永恆之森把精靈當作餐後甜點。所以我在軍團身後關閉了結界,對他們的滅亡听之任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同胞,沒有其他辦法。

這就是我的果報吧,萊格拉斯痛苦的閉上了眼,周遭的環境仿佛又回到當年,他下令關閉結界的時候。

「維康尼婭。」他喊著書記官的名字。

「嗯?王子殿下?」書記官停下手中的工作,抬起了頭。維康尼婭是個大美女,金發好似傾盆而出的蜂蜜,心型臉蛋上的大眼楮如同擦亮的翡翠,她今天穿著羅馬式樣的袍子,突顯了白蠟般的光潔肌膚,與盈盈一握的縴腰。

王子的思維停滯了,他為齷齪的想象深深自責,萊格拉斯的婚姻已是定數,不該對別的女人動心。

書記官擦完花瓶來到王子的桌旁,她雙手疊在小月復前。

「殿下還有什麼吩咐嗎?」書記官輕微晃動的身體顯示她迫不及待要離開這里。

「呃……那個。」他本想說你去吧,可話到嘴邊卻變了味,「你認識那個普利烏斯,羅馬的百夫長?」

「嗯,我們,我們的確是朋友。」紅暈爬上她的臉,顯示兩人的關系絕對不止于「朋友」。

談話本該到此結束,維康尼婭是他的書記官,並非佣人,精靈女孩乃是自由之身。

「你最好別跟他來往了。」王子用一句話奪去了女孩的羞怯,害她變得橫眉冷對。

「殿下,恕我直言,但我的私生活與你無關。」女孩勇于捍衛她的感情,不惜用著以下犯上的口氣。

兩人僵持了一會,誰也不向對方道歉,末了,書記官極其勉強的行了禮,未得到允許便揚長而去。她是跺著腳走的,萊格拉斯不知道羅馬式的涼鞋竟能發出那麼大的聲響。

王子咧嘴苦笑,他繼續坐在椅子上等,父親的辦公室中這是他最不滿意的家具,萊格拉斯打算過兩天換個新的來。

敲門的節奏異常平緩,很符合那雙手主人的年齡。

「請進。」王子起身,繞過桌子迎了上去。

來人乃是首席法師埃爾隆德,值得尊重。只要結界一成,休說普利烏斯,就是羅馬皇帝本人也得跟我們說再見。

人類帝國走向毀滅,恕精靈不能奉陪。王子迫不及待的拋出了問題,做為回答,法師緩緩點頭,仿佛全世界的重擔都壓在肩上。

魔法結界完成了,只待他一聲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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