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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責任與良知(二)

穿過阿登森林就可以進入帝國,這常識農夫都懂。不歸之森的迷信沒嚇倒幾個人,農閑季節仍會有獵戶在森林中打獵,膽子大的游商也會結伴穿梭于兩國之間。號稱不歸之森,卻從來沒人走錯過路。一切早被規劃好了,人類會將魔法結界視為不可逾越的森林,轉而另謀他途,幾百年過去了,靠著種種手段精靈成功守住秘密,讓全世界都誤以為尖耳朵種族安居東方。

外面吵的像世界末日,也沒影響到波修士對結界的信心,闖入事件幾乎不曾發生。志得意滿的想象被打斷了,上回出事,他多了個「表弟」。

馬車只能跑到森林邊界,在精靈有意栽培下,數目密度高到違反自然規律的程度,即使森林里也只能牽著馬走。那些人早早丟下馬車,徒步穿越樹林。游騎兵舉弓瞄準,打算像往常那樣裝神弄鬼把人類嚇跑。精靈射手引弓待發,卻沒一個人松弦。直到握弓的手抖的厲害,再也無法瞄準。做工精美的利器一把接一把垂下,帶隊指揮官什麼也沒說。

離群索居的日子久了,比起矮人,精靈對人類談不上喜歡,必要的話也能痛下殺手。可迎面跑來的幾乎全是女人和孩子,精靈沒有喪心病狂到射殺婦孺的地步。

屠夫沒人想當,大家便去看波修士,等他拿主意。

「別緊張,人類看不穿結界。」王子安撫眾人,他說的沒錯。哪怕雙方相隔不過百米,在人類看來精靈所處的位置仍是片難以逾越的密林,正常情況下他們會繞路,擦著永恆之森邊界而過。如同之前那些因為追尋食物而過于深入森林的獵手,沒人能闖進精靈的家園。

沒「人」可以。

精靈視力不是萬能的,得不到星辰詠者允許,游騎兵部隊對外界正在發生的戰斗了解不多,等精靈們看清對法蘭克人窮追不舍的到底是什麼後,全都握緊了手邊的武器。那些「東西」長得像人,也穿著衣服,可那絕不是人類。斷手沒什麼,照樣跑的飛快。沒了腿的可以爬,不比跑步滿多少,肚破腸流也無所謂,追兵壓根不在乎。

地獄里的行尸走肉竟然來到了凡間!

波修士親眼看到一個「人」踩著自己的腸子前進,惡心恐怖的情景害得他頭暈目眩,要不是顧忌王子的尊嚴,他早就吐的稀里嘩啦了。

深呼吸,深呼吸。他強咽下涌到喉頭的胃溶物,又欲蓋彌彰的抹了把嘴。

致命的追逐就在百米之外上演,那些人為了逃命已經丟掉了身上的所有累贅,馬車早被棄置在森林外,成了活死人第一個攻擊對象。可憐的馬兒嘶鳴不止,然而受累雨拖掛的車,它們連一丁點機會都沒有。

區區拉車馱馬怎麼填的滿死人的胃,饑渴的眼神又盯上了新的目標。

有個孩子不听話,忍不住回頭去看身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生吞活剝的場面嚇壞了他,男孩絆倒在樹根旁。

「媽媽!」男孩喊著母親,伸長了手。

死人不會疲勞,不需要呼吸,百無禁忌,恐怖的尸體在密林中如履平地,離跌倒的孩子只有十幾步遠。「媽媽!」男孩又叫了一聲,精靈非人的視力讓波修士看清了男孩褲子上的血,他沒辦法逃跑。終于,男孩的母親逆流而上,拉住他的手。母子兩人雙雙被追上來的活尸撲倒,死人不是天生的食肉動物,只會逮到哪里咬哪里,完全不懂得先殺後吃的道理。

淒慘的呼救折磨著現場每一個精靈的尖耳朵,不止一位女性游騎兵捂著臉跪倒,男性全在咬著牙強撐。更多的眼楮看向他,波修士繃著臉握緊了拳頭,過了很久才意識到指甲已陷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往地上流。

我能怎麼辦,永恆之森的秘密必須守住!王子保持沉默,上百人的游騎兵就那麼站著,對不遠處的慘劇自以為能無動于衷。

慘死的母子倆給其他人爭取到了時間,死人與活人之間的距離拉開了許多,母親抱著孩子,姐姐拉住妹妹,所有人都在沒命的跑。也許他們能逃掉吧,波修士心存僥幸,因為他的良心經不起再一次折磨。

森林不是城牆,樹木並非衛兵,幸存者遇到了另一股活尸,被截斷了去路。女人孩子的尖叫令人動容,人群中有勇敢者挺身而出,有些女人裝備了武器,正試圖扮演士兵的角色。然而除了極個別真的會用劍,大部分人只能以命換命。

指揮官是個三百多歲的中年人,無數次帶隊深入人類的領地化妝偵查,無形中跟當地人有了太多羈絆,沒法像波修士那樣冷血。

「箭上弦!」他喊道。

無論男女,游騎兵的動作整齊劃一,他們全在等命令。

「住手!」王子用更高的音量把群情激奮的部下壓住,統治者的職責不是討人喜歡,而是做出正確決定。指揮官憤怒的瞪著他,很多游騎兵裝作沒听見王子的話。波修士威信不夠,只好以星辰詠者之名抬起手再強調了一次。蓄勢待發的羽箭被迫停止,部隊服從了命令,絕非出于對王子的愛戴。

活尸以絕對優勢的數量打垮了反抗,剩下的女人慌不擇路,開始往看似無法通行的地方跑。沖得最快的幾位撞上一堵無形的「牆」,進退不得。集合了全體精靈法師努力的成果,結界遠不止是障眼法那般簡單。後面的人也跑到了,她們捶打著看不見的牆壁,絕望的哭叫。很多人干脆放棄了,蹲下來抱住孩子,緊閉雙眼等待死亡的降臨。

死人步步緊逼,活人時日無多。

溫室中培育的花朵,有著比老一輩泛濫的多的同情心。說不清是哪個游騎兵先發的箭,也沒人關心。有了帶頭的,其他人更不會客氣。經過嚴格訓練的精靈弓手射速驚人,抱頭等死的女人突然發現活尸都不再動彈,頭上還插著一根或者幾根搖擺不停的箭。游騎兵以漂亮的齊射解決了活尸,沒等年輕人彈冠相慶,樹上的觀察哨已經發現了新的威脅。

做為指揮所的巨樹枝頭亮出一面紅旗,急促的向前揮了三下。敵人成千上萬,敵人包圍了這里。

不能再默默無聞,讓人類以為是天上的神施以援手了。

救都救了,一不做二不休吧!

「讓她們進來!」說完這句話,波修士覺得通體舒暢,游騎兵的擁戴是一方面,更多則來自于忤逆父親的快感。

妹妹,你也是這麼想的嗎?他忽然理解了蒂德。隨著法師的咒語,永恆之森在她的結界上打開了一個小口。

與許多許多年之前不同,這次是出于一個高貴的目的。

老年人總是多夢而短眠,在那不算長的沉睡時間,詠者飽受噩夢困擾。對此,他的書記官習以為常。

左耳跳了一下,是靠著辦公室牆壁的那邊,維康尼婭嘆口氣,以一個五百歲女人能做到的安靜悄悄推開門,里面有說話的聲音,但她毫不避違。

萊格拉斯又一次趴在桌上睡著了,滿嘴夢話算是副產品之一。維康尼婭不敢去動詠者,睡眠是萊格拉斯少有的自我放縱,一旦吵醒他,詠者將會選擇繼續工作。書記官拿起衣架上的厚外套,蓋到詠者身上。

「對不起,維康尼婭。」

嗯?書記官吃了一驚,停下了手上動作。詠者好好的趴著,原來是夢話。

書記官躡手躡腳走到門邊,輕輕拉開門,朝外面邁出一條腿。

「原諒我……」夢話仍在繼續。

她離開了詠者的辦公室,讓棕色的門在身後關閉。夜已深了,走廊上執勤的衛兵哈欠連天,跟她這樣的老女人不同,年輕精靈總是睡不夠。

她收拾干淨自己的桌子,結束一天了的工作。維康尼婭的房間就在詠者辦公室旁,穿過走廊就到。

打瞌睡的衛兵被她叫醒,維康尼婭叮囑了小年輕幾句。

夜風穿過走廊,凍的書記官裹緊了斗篷,五百多歲了,雖然華發依舊,美目攝人,皺紋很難發現。可她不再年輕,夏天的風都能刺激到她逐漸老化的關節。

穿過長廊,書記官朝自己房間走去。那里沒人等她,沒有丈夫,也沒有孩子,除了一張單人床和若干家具,她刁然一身。

維康尼婭曾經動情過,羅馬百夫長普利烏斯便是偷心的賊。百夫長身死那天,精靈的心也隨他而去,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房間到了,剛好來得及讓她躲進去,不被巡邏衛兵撞見書記官的眼淚。維康尼婭趴在床上,用被子蒙著頭,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整齊,呆板,一塵不變。

不像她的普利烏斯,總能給她驚喜。

守衛站住不動了,他听見房間里傳來了極力壓抑的哭聲。猶豫再三,還是舉起手敲了敲門,哭聲戛然而止。

「小姐,你沒事吧?」他很想叫夫人,可書記官未婚。

沒有回答,衛兵禮貌的在門邊站了一小會,才轉過身。

哭聲又起,年輕人搖搖頭,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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