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是個狗頭人,骨瘦如柴,身高略低于于矮人,大概到克里斯蒂娜的**。它的頭部像極了小型獵犬,走路全靠反關節的後腿,空出來的前肢不停的朝精靈揮舞。
「快,前面,就前面。」長而尖的吻端,配合著伸在外面散熱的舌頭,老讓克里斯蒂娜產生錯覺,想要模模它的頭,說聲「好狗兒」。
為了保險起見,她穿著盔甲一手扶穩了長劍,沉重的腳步在沙灘上留下了一串顯眼的足跡。汪汪只有兩片棕櫚葉遮體,跑起來飛快,不止一次克里斯蒂娜看不到它的影子。狗頭人總會停在前面等,儼然是條忠實的獵犬。
精靈卻不這麼想,走得越遠,她的疑慮也就越重。
這小家伙在期待著什麼,至于是陷阱還是埋伏只能到時候看了。身負重甲在沙灘上走簡直要了她的命,襯墊的衣物早濕透了,護甲表面燙的模都不能模。她被迫放棄了開闊的視野,跟著汪汪鑽進叢林。沒想到樹林中更難走,這里沒有傳統意義上的道路,或者人馬踩出的小徑。灌木叢雜亂無章,每棵樹下都是根睫與藤蔓,狗頭人的體型能在其中進進出出,披甲的克里斯蒂娜卻不太方便。
狗頭人綁在腰後充作裝飾物的「白色木棍」吸引了她。,並非撇下來的斷枝,白森森的,是一根人類的指骨……
怪物,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她抓住劍柄,肯定是不小心抽出了一截,狗頭人的耳朵異常靈敏,馬上轉過身,表情可憐兮兮的叫人看不下去。
「不要,不要殺汪汪,慈悲,慈悲。」狗頭人會的帝國語不多,倒是很精通求饒的詞匯。
稍微一想里面的原因,推論出的結果讓克里斯蒂娜更加陰沉,她從頭到腳打量著瑟瑟發抖的小怪物。它耷拉著耳朵,前肢蜷在胸口,那雙眼楮盯死了精靈握劍的右手。
我一動念頭,他就會跑的,精靈松開了劍,任由它落回鞘中。
「好好帶路,」
狗頭人如蒙大赦,它跑過來舌忝著克里斯蒂娜的靴子,與狗的行為習慣沒什麼區別,帶起的味道燻的精靈頭疼。
「還有,走得慢點。」她又加上一句,克里斯蒂娜可不想先把自己累垮,盡管這些狗頭人都不夠她打的,精靈也不敢大意。
汪汪飛快的點著頭,它四肢著地鼻子探進草叢里嗅著,又轉向天空,接連做了好幾次這種動作,汪汪恢復了後腿站立的姿態。
「這邊,這邊。」狗頭人熱切的說道。
它回家用得著聞嗎?精靈一肚子懷疑。
「女人,女人。」狗頭人說到了重點。
克里斯蒂娜別無選擇,只有跟著它一條路走到黑了。
往北邊走了快一天,她已經不敢再去看騎士的臉。但路線是對的,她在心里喊著。走過了最初難以通行的密林,一條磚石鋪就的路顯現了出來,就像那精靈在夢中告訴她的。
克勞斯想去救被抓走的女孩,艾米莉也很想,可她不能。
「快來,我等著你。」精靈說完便揚起手,隨著他的動作,以廢墟為背景的夢境迅速坍塌。
艾米莉呆呆的看著,沉迷于虛幻的建築砸下來卻毫發無傷的感覺,過了好一會才發現不對勁,被抓走的女孩怎麼辦?小娜呢?瑪雅,還有其他人?
城市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深不可測的黑暗,精靈法師抽身離去,唯有艾米莉獨留其中。
「你的朋友很強,別擔心。」
艾米莉醒了,騎士捏著根前端燒黑的撥火棍,靠著牆睡著了,順嘴流下的口水打濕了半邊領子。克勞斯眼圈黑的發紫,他強撐了一夜。艾米莉不忍心叫醒他,躡手躡腳的鑽出了山洞。
海面吹來的微風裹著特有咸腥,光是聞就讓人不舒服。克勞斯挑選臨時營地是個老手,一只體型超過了昨天那只的螃蟹從她腳下十幾米的位置爬過,完全沒察覺到艾米莉的存在。
她用手梳理著被風吹亂的頭發,找地方洗漱的念頭早被沙灘上的怪物游行給打掉了。螃蟹,烏龜,魚,只要沾上這血紅色的海水,沒什麼是正常的。
比起畸形生物,某些糟糕的事情正在上演,全因為精靈法師在夢中給她上了堂課,一堂歷史課。
精靈嘲笑人類在早上丟下種子,晚上就急等著收獲一棵果樹,這話雖然刻薄,用在弗拉維烏斯身上倒也合適。凱蘭迪爾想盡辦法給老友創造舒適的環境,提供了食物,酒,大房子,乃至女人。
血統論分子視羅馬人為低等族群,蠻族更是類似于猴子的存在,不和諧的言論當然難登大雅之堂。只要價格合適,某些精靈女人倒也不介意跟人類上床。為此,凱蘭迪爾可是大出血,重金雇來了一對金發的姐妹花。他叫妓女穿上了羅馬女性慣常的衣著,而非精靈偏愛的寬袍大袖,這一切只為了消去弗拉維烏斯的苦瓜臉。
自幾年前一別,等凱蘭迪爾再見到弗拉維烏斯,被他金發中夾雜的雪白給狠狠震驚到了。人類會老會死,可他沒想到那麼快。以羅馬的標準,老友也只是人到中年,一個帝國還等著他去維持,而非背後那位見血就暈的廢物皇帝。
拜托了,笑一下吧,放縱享受,這是你應得的,凱蘭迪爾很貼心的晚了幾天才去見老友。
想象中的左摟右抱,酒池肉林的場面並未出現,他找來的高級應召女坐在庭院里的木椅中,百無聊賴的互相喂著葡萄。羅馬人的穿衣風格比精靈大膽,該露不該露的部位都在外面,連凱蘭迪爾亦不敢太過專注的看這對金光燦燦的姐妹。
姐姐察覺到大人物的存在,她拉著妹妹迎上來,對凱蘭迪爾搖搖頭。
人類竟然拒絕送上門的精靈女人?!他對老友的佩服又加深了一層。凱蘭迪爾向兩姊妹道了謝,安排隨從護送她們回家。
精靈法師沿著大理石砌成的樓梯逐級而上,晨光透過了葡萄架中的縫隙,為石階烙下了星星點點溫暖的印記。正是水果成熟的季節,那甘甜的香氣攝人心魄。一對百靈鳥選擇在台階頂端降落,嘰嘰喳喳的叫著,全然不懼怕走近的精靈。凱蘭迪爾俯,逗弄著鳥兒。
這等極樂仙境,卻不知同胞為何非得東遷不可。
精靈都是慢性子,喜歡隨著心情行動。他放任自己沉溺在鳥語花香中,一時忘了今天的目標。凱蘭迪爾被帝國語的口令聲驚醒,微閉的杏眼緩緩睜開,將台階彼端在操練一隊羅馬軍人盡收眼底。
哈,我的老友啊。
人生苦短,我若是只有你那般短暫的壽命,非得天天縱情享樂不可。他懶洋洋的站起來,背著手走過那隊士兵,每個人都用拳頭捶擊胸甲。凱蘭迪爾微微頷首,他挺喜歡羅馬式的敬禮。
穿過敞開的大門,又經過了數條曲折的走廊,在會客廳他找到了整裝待發的羅馬將軍。紫色的托加長袍丟在座位上,弗拉維烏斯披盔戴甲。表面雕刻有肌肉紋理的護甲是量身打造,衛兵為他扣緊了皮帶扣,將軍不自然的屏住氣,當最後一個拉環扣好,弗拉維烏斯才敢稍微喘口氣。
「看看我,哪里還像個軍人。」羅馬將軍大笑著張開雙臂,凱蘭迪爾乖乖與他擁抱,精靈喜歡不接觸身體的問候,他臨時決定遷就一下老友。
「你要走?」他見弗拉維烏斯接過衛兵遞來的頭盔。
「國家危……我也有職責在身。」老友很想說句精靈語,才三個字就敗給了口音。
「國家危亡,匹夫有責。」凱蘭迪爾替他說完。
弗拉維烏斯戴好頭盔,右手緩緩舉到胸前,凱蘭迪爾按住了他。
「再給我一個星期。」精靈抓著老友的手,弗拉維烏斯力氣比法師大得多,他得兩只手一起用力才勉強壓住。
兩人僵持了一會,弗拉維烏斯率先服軟,有求于人的悲劇便在于此。
「我需要時間準備,這個法術很復雜……」
「唉,法術,魔法。」將軍遣走了衛兵,把頭盔丟在桌上,「法師我們也有,活見鬼,我們還有龍!」
將軍激動的在房間里繞圈子,每說一句話都握著拳頭,凱蘭迪爾安靜的听他發泄。
「可沒什麼擋得住他們,羅馬城神廟里的長明燈熄滅了,無論祭司如何努力都沒用,很多人都在議論金屬龍的現世,認為諸神沒站在帝國這邊。」將軍總算說完了,他一**倒進椅子里,剛才的慷慨激昂全都不見了。皺紋如刀,一條條割進了他的臉。那雙藍眼楮迷茫而又痛苦,他低垂著腦袋,仿佛失去了最後一絲力量。這才是真實的弗拉維烏斯,一個為了帝國嘔心瀝血卻得不到好結果的可憐人。
「神明青睞強者,唾棄弱者。」凱蘭迪爾說了句看似正確的廢話。
將軍按著太陽穴,表情痛苦到無以復加。
「強者?」他的語氣里滿是不敢相信,「知道嗎?我的同胞,那些……蠻族,法蘭克人。」弗拉維烏斯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凱蘭迪爾的尖耳朵則保證自己沒漏過一丁點細節。
「把抓到的俘虜,不管軍人還是公民,或者為羅馬效力的當地人,統統塞進木板釘成的神像里,然後投進火堆,說要獻給天神。」羅馬將軍咬著牙,拼命壓制體內的怒氣,「這種火堆在淪陷的行省到處都是,你告訴我,神喜歡嗎?泰拉喜歡嗎?!」
精靈沒有答案,他只有一個保證。
「幾天就好,再等等吧,弗拉維烏斯,我親愛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