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斗修女在帝國實屬鳳毛麟角,在這個年代,已成了書中的傳奇,所以沒人教給她戰場搏殺的本事。瑪雅納夏斯巴農算是她在教會中的同胞,可晉升為高階修女的瑪雅也沒太多時間理她。有幾個教會騎士倒是願意教她兩手,都被艾拉冷淡的拒絕了,黑暗精靈嘴上不提,私底下跟男性獨處時她總會不由自主的發抖。
突厥人對她的所作所為,更甚于刀割。她的沉默寡言,不只是出于傲慢。
然而現在,她又說得太多了點。
「我雖行過死萌的山谷也不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矛,你的盾,都在守護我……」
隨著禱詞加長,光錘也逐漸實體化,有經驗的戰場牧師會立刻投擲。可她偏不,艾拉見過這吸血鬼的能耐,她想追求一擊必殺。
還不夠,我得……
修女不全身心獻給神明,神明又如何降下她的祝福。
光錘消失,聖像熄滅。
吸血鬼馬上行動,鋒利的爪子快如閃電,直取艾拉的心髒。幸好里昂早有方便,從側面將銀制餐刀插進吸血鬼的胳膊,那反應像是把火炬丟到水里,升騰起的白煙遮蔽了視線。吸血鬼怒吼著反手一巴掌,大英雄伏身躲過。弗林特將不知所措的修女拉到後排,矮人迎著吸血鬼沖上去,典型的岩石種族的戰術。
女爵的管家抬腳把他和里昂踢飛,兩人騰空而起,撞上一根圓柱才停下來。
游騎兵護著蒂德,艾拉和女爵一直向後退,硬踫硬可贏不了。他是擋在怪物和三位女士之間唯一的戰士。坦尼斯手里只有個不可靠的燈座,而這吸血鬼毫不費力打倒了半個大廳的人,坦尼斯沒有魯莽的資本。
吸血鬼邁著悠閑的步子,像是走在自家後花園。他並不急于結束這場狩獵,沾染了恐懼的血液,味道妙不可言。一個勇敢的衛兵在大屠殺中幸存下來,他舉著長矛從背後靠近,突刺的長槍仿佛踫到了盔甲,只是肌肉表面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衛兵收不住沖勁,向前撲倒,怪物順勢夾住他,左臂與腰形成了一個鉗子,擠壓鐵盔的聲音異常可怖。
「救,救命……」伸向坦尼斯的手是在求援,可他很快就說不出話了。
吸血鬼丟下了腦袋變形的尸體,他笑的太厲害,索性站在原地等笑夠了為止。
「我改主意了,波拿巴家的女人和這個精靈小妞我都要!」怪物宣布。
「坦塞勒斯……」蒂德小聲叫他。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游騎兵頭也不回,只看他寬闊的後背,是很有安全感。
可這一次,蒂德利特知道她的心上人對付不了步步逼近的怪物,吸血鬼太恐怖,太超自然,絕非凡人能對付的,即便他是最好的游騎兵。
「還是我自己來吧。」金發少女喃喃的說道。輕聲細語中,害怕與期待兼有之。
帝國語,或者說,西方大陸通用語從蒂德嘴里消失了。她說起了久違的母語,每個詞都很拗口,但這只是開頭,越到後面便愈發熟練。
通過正確的方式,她激活了體內的魔法能量。
永恆之森個安靜祥和的小世界,人類與巨龍的慘烈戰爭也在森林邊緣止步,像蒂德利特這樣九十多歲的小姑娘,連戰爭什麼樣都沒見過。她加入邊境巡邏隊是為了尊重傳統,詠者年紀大了,她哥哥又忙,只能由妹妹代勞,履行統治者保境安民的義務。
到今天為止,她沒用魔法參加過一次實戰。
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啊。少女集中精神,將感知擴大,編織為網,鋪慢了身邊幾十步的範圍。里昂用一把銀制餐刀殺傷了怪物,蒂德記在心里。
距離她最近的幾張桌子上的刀叉先是顫動,接著浮空而起,尖銳的一面轉向了吸血鬼。再等等,我能找到更多。意識的觸角向外擴張,太陽穴有節奏的脹痛,一股熱流涌出了鼻孔。
「你沒事吧?」女爵抓著她的胳膊,蒂德利特鼻血長流的情景很是揪心。克洛艾被負罪感驅使,不小心用力過度,打斷了施法必須的專注。
餐具落回原處,「叮叮 」響成一片。
怪物已經撲上來了,坦尼斯把燈座當作戰錘猛砸,吸血鬼懶得躲閃,銅制燈座在他肩膀上斷成兩截。游騎兵憑借敏捷的動作躲過揮來的爪子,再次以一擊精準的上勾拳打中對手的下巴。
坦尼斯覺得自己手骨折了,疼痛感使得他稍微慢了那麼一點。猛禽般的尖爪扣住他的腦袋,吸血鬼單手提起游騎兵,在頭皮上劃出五道血印子。
修女舉起聖像,再次嘗試向她的神祈禱,金質的地母像重新顯現出藍光。艾拉走近吸血鬼,想靠神力驅逐他。
「小女人,我記得你的神不是那個八爪蜘蛛嗎?」吸血鬼把坦尼斯當成盾牌,擋在身前。利爪下的游騎兵幾次想要掙月兌,每次失敗都加大了出血量。
里昂從一堆碎桌椅下爬了出來,他捂著胸口,走路一瘸一拐。矮人也沒好到哪里去,弗林特雖然步伐堅定,可不時抽搐的臉頰還是暴露了他的痛苦,兩人都受了不輕的傷。
「泰拉為什麼要保護你?就憑你以前那些所作所為,你佩嗎?第二十家族的艾拉斯卓。」吸血鬼把臉藏到游俠背後,暴露在外的手掌冒起了白煙。
艾拉不理會怪物的嘲諷,步步緊逼,繼續她的祈禱。
讀心術進一步刺探,前任管家笑了,修女竟有這般不忍卒讀的過去。
「沒想到大地之母竟然淪落到去保護一個被上百人干過的妓女。」吸血鬼的毒舌,一點都不遜于他的怪力。
心中的弦繃斷了,太多黑色的回憶吞沒了艾拉。先是她邪惡的同胞,緊接著換成了體毛濃密的突厥人。太多同病相憐的女性都已死去,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還活著。
聖光熄滅,她在同一時間被吸血鬼擊中了肚子。匕首般銳利的爪子侵入純白的修女袍,依次切開皮膚,脂肪,肌肉,直達內髒。
「哦,讓我來看看里面有什麼?會不會是某個人類的野種。」利刃在她月復中翻攪,扯斷腸子,撕爛了髒器,她在劇痛中意識到這是吸血鬼的爪子。
生命快速的從她體內流失,她想要祈禱,卻只有鮮血從嘴里吐出。
怪物一手抓著坦尼斯,一手折磨艾拉,在幾十具受害者的尸體旁,上演了一出活地獄。
同伴的淒慘遭遇令勇者怒不可遏,他奮不顧身的沖向吸血鬼,矮人見狀選擇攻擊側面。里昂撿到一把衛兵的劍,弗林特只有單薄的匕首。
里昂揮劍直取吸血鬼門戶大開的胸膛,他要麼騰出手來抵擋,要麼就吃下這一擊。
皮翅掀起了氣流,吹得人類和矮人被迫遮住眼楮,怪物丟下艾拉,抓著坦尼斯飛向大廳的頂部,在一根房梁上找到了落腳點。
里昂扯下上衣,堵住修女往外噴血的傷口,艾拉眼瞳中的鮮紅被逐步擴張的黑色所取代,她四肢展開平躺在地上,跟死了沒多大區別。
她需要牧師,該死,她自己就是!里昂絕望了。
「我,我有治療藥劑。」女爵說話結結巴巴,看她下巴和胸前的血污,若非形勢逼人,里昂真不想搭理她。
「快去拿。」大英雄盡量讓聲音听起來不是在吼。
女爵提起裙擺,在將功補過的心理驅使下,克洛艾本想跑快點。
「停下,我的小美人兒。」
怪物只用一句話便凍結了她的雙腿,將女爵轉化成一個扯線木偶。四顆尖利的犬齒一開一合,也許他還想說點什麼。蒂德終于出手了,上百把刀叉同時襲來的壯觀場面,即便是非人的怪物,也不能從容應對。怪物丟掉了坦尼斯,雙手捂臉以保護要害。
女爵的鋪張浪費也沒到驚人的程度,大部分刀叉仍是鐵制品,最多給吸血鬼造成一點無關緊要的擦傷,關鍵的打擊是那些銀器。豪華餐具全數命中,給他留下了十幾個冒煙的傷口。克洛艾一旦恢復自由,立刻跑得沒了影,里昂只能祈禱她會負起責任,去為黑暗精靈拿藥。坦尼斯重重的摔到地板上,情況非常不妙。
蒂德又召喚了一次刀叉組成的彈雨,把吸血鬼逼下房梁直面大家。他剛才用皮翅充作臨時盾牌,這會已經被銀器燒的剩下個框架,吸血鬼逃不走了。
波拿巴家族的前任管家周身皆是焦黑冒煙的洞,曾經黑如馬鬃毛的長發沒了,右邊的耳朵也萎縮成一塊惡心的爛肉。大剌剌的表情消失不見,吸血鬼呲著牙齒,眉毛倒豎,愈發像一頭受傷的野獸。
銀器能重傷怪物,生于兩百年前的聖喬治將祖先的智慧匯總成了文字。白騎士的善舉,不知道幫助了多少人。
只靠一個人類一個矮人,再加上半吊子的精靈魔法師,里昂明白己方勝率有多低,可這是面對怪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弗林特和里昂肩並肩,就像很久以前,生死與共的老友再次迎向敵人。蒂德走在稍後一點的位置,她的愛人不斷重復著跌倒又爬起的動作,顯然被吸血鬼傷到了大腦。永恆之森的公主將魔法能量集中到雙手,她會的法術不多,蒂德計劃全部用光。
「你們這幫蠢貨,事到如今我要把這座城堡的所有活人都殺光,然後帶走我的獎品。」吸血鬼看著蒂德,充滿惡意的舌忝了舌忝嘴唇,「很快,你就是會屬于我了,寶貝。」
一把單薄的長刀將他貫穿,倒下的怪物背後,顯露出了游俠的身影。艾琳濕透了,閃亮的紅發仍在滴水。
要不是顧忌滿地的尸體,里昂都要沖過去擁抱游俠了。